论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参与”思想

殷 杰， 张 海 燕,2

(1.山西大学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山西 太原030006；2.太原科技大学 哲学研究所， 山西 太原030024))

论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参与”思想

殷 杰1， 张 海 燕1,2

(1.山西大学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 山西 太原030006；2.太原科技大学 哲学研究所， 山西 太原030024))

在当前科学哲学研究向社会领域进发的背景下，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展现了其独特的魅力和作用。顺此研究路径，以逻辑经验主义为实践情境，深入挖掘了逻辑经验主义哲学体系所蕴含的“社会参与”思想。首先，逻辑经验主义是社会参与科学哲学兴起的理论渊源，并进一步成为社会交涉思想快速发展的有力境地。其次，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具体维度主要体现在其主要目标、实现途径和实现场域。最后，重新反思“社会参与”思想的意义在于，科学哲学的基点已不仅仅是纯粹地界定“科学是什么”，其合法性更在于揭示科学是如何实践并与社会互动的，其最终目标是为公众利益而服务。

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社会认识论

近几年来，科学哲学逐渐加大了对社会领域问题的关注，国际杂志Synthese(关于认识论、方法论和科学哲学的国际杂志)每一年都会有一篇综述性的特殊议题介绍(Synthese Special Issue Introduction)，近几年的介绍中就包括社会科学哲学的主题。在2013年，Synthese介绍了“社会本体论的定位问题”；在2015年和2016年，Synthese分别介绍了“社会认知的未来：范式、概念和实验”以及“科学共同体和民主科学政策中的客观性”。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在2010年Synthese介绍了“与社会有关的科学哲学”(Socially Relevant Philosophy of Science)，简称SRPOS。在此基础上，2012年10月，辛辛那提大学举行的研讨会SEPOS(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进一步讨论与社会相关的科学哲学主题，并提出专门术语——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SEPOS)。它具体是指对于社会事业来讲，科学哲学领域负有特殊的责任，科学哲学家采取研究、教育和宣传的形式，以提高人类福利为目的。SEPOS是对SRPOS的进一步扩展和细化。SRPOS主要是指与社会主题有关的科学研究的哲学参与，在科学家和各种共同体之间互动的哲学活动，有助于科学研究并且受科学研究以及科学哲学传播方式的影响。它主要着眼于科学研究主题和科学实践的哲学分析，这些科学研究、实践与公众的利益直接相关。而SEPOS则是在SRPOS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以下问题：当科学共同体和公众之间产生冲突和误解时，科学哲学家将如何解决。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试图应用科学哲学的工具来解决二者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强调了科学哲学家的社会责任和道德责任，从而提高公众的利益。可以看出，二者存在诸多的共同点，它们都主张科学哲学有机会对公众利益做出有效的贡献。科学哲学家帮助科学家，在社会发展政策上进行相关的研究，这对于本土的和全球的以及更广泛的公众伦理和政治需求是极其重要的，二者的研究在认识论上的重要意义在于表明了科学哲学对科学研究的社会实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SEPOS)的理论渊源可追溯到逻辑经验主义。其所在维也纳学派倡导的“科学的世界概念”(Scientific Conception of the World)，旨在“以解决现实问题为根本出发点，反对学科建制的教条，倡导科学知识要服务于生活，肯定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性”[1]。SEPOS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效仿最初维也纳学派的“科学的世界概念”，通过处理本土的社会-科学问题，体现了不同科学领域方法、目标和价值的多样性。

一、关于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

当前，科学研究面对许多紧迫和棘手的社会问题，如环境、气候和疾病等已经威胁到人类的利益，这需要科学研究通过得当的定位来解决此类社会问题。比如，澄清与社会有关的关键的科学概念，指出有用的科学知识未被接纳的原因等，从而为政策制定者、无经验者等更广泛的群体创造社会利益。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SEPOS)的出现恰好成为解决这些问题的一种得当的方式。具体来讲，SEPOS是指“科学哲学家运用哲学工具来确认科学家的价值承诺，并通过定位他们的道德结构来管理科学家的参与，确定科学家、政策制定者和公众团体的本土价值，解决公众和科学价值的冲突，从而使科学能够更好地服务于社会”[ 2]。

SEPOS着眼于与公众利益直接相关的科学研究主题和科学实践的哲学分析，主张科学哲学家负有解决科学争议和冲突的社会责任。SEPOS通过借鉴“角色责任”[3]的概念探讨在社会发展中的科学家的道德要求，进一步强调科学家道德责任的地位。也就是说，在假定一个人社会背景的情况下，角色责任建立的特定的社会价值最终决定了科学家承担的责任。希瑟·道格拉斯(Heather Douglas)主张，科学对于社会的特定价值是指科学有能力产生坚实的、可靠的经验知识。科学的从业者有一个特殊的角色责任，即在科学的内部采取实践的做法，保护科学家增加经验的、可靠的知识。但是对于个体科学家来讲，确保科学产生强大的、可靠的和实证知识的责任往往太过繁重，因此，需要科学界承担集体责任，从而实现科学家的社会角色责任。

科学责任的个人和集体角色有3个基础：“良好的科学推理，合作和跨界的科学团体，以及科学和社会之间的功能关系”[4]。每一个基础都影响到科学在何等程度上产生社会价值。就角色责任的前两个基础来讲，通过对科学家进行科学价值观和方法等方面的培训，并参与到合作的科学机构，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否能满足第三个基础，这就需要考虑科学在民主社会中如何运作和传播，如何追求有益的效果，从而使科学的社会价值之间能够互动与整合。就这个问题，道格拉斯认为，“科学哲学家的技能就在于，科学哲学可以通过提供一个丰富广阔的视角领域来捕捉科学和社会之间关系的复杂性，评定社会-科学冲突的潜在假设、利益和历史，从而达到解决冲突的目的”[5]。这一技能是方法和理解的“工具箱”。在方法论上，科学哲学家使用批判分析、怀疑和对话作为理解的手段，积极参与更加广泛的社会议题，作为调解员、教育者或者倡导者来行动。这些角色强调对话和对多重论点的处理，并对不同视角的价值和利益极为敏感。而且最重要的是，哲学能够远离争论中的利益相关者的特殊利益，这意味着在用一个公正温和的观点来提倡理性和理性主义。

1.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的渊源

关于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的前身，应该追溯到维也纳学派所提倡的科学的世界概念。在20世纪初期，社会、科学以及哲学的关系处在变革时期，主要表现为反形而上学的启蒙精神，反对思辨，提倡以经验为基础的思维方式。在经验科学所有分支中，科学的世界概念的精神充满了活力。在美国，人们以极其多样化的形式研究科学的世界概念；苏联也在寻求科学的世界概念。与此同时，在欧洲大陆上的柏林和维也纳都在沿着科学的世界概念的方向前行，倡导以科学知识服务于生活，肯定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性。

到了1948年，科学哲学协会(Philosophy of Science Association，PSA)成立，并显现出更加社会化的趋向。值得注意的是，PSA的大多数成员都是维也纳学派成员，如赖欣巴哈(Hans Reichenbach)、卡尔纳普(Rudolf Carnap)、奥托·纽拉特(Otto Neurath)和汉恩(Hann)等都倡导科学的世界概念。在他们的影响下，PSA章程明确指向科学哲学的社会意义，该协会的第一期刊物内容即是讨论如何理解在各种社会背景下科学的功能和意义，并指出科学哲学的主体研究要参与实践，鼓励哲学家严肃地讨论公众的利益问题，哲学工作者和科学家、公众之间有切实的利益关系。可以看出，PSA是社会参与科学哲学的最初萌芽，并且开始强调科学哲学的实践结果，关注科学哲学对社会的影响。

2.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思想发展的有利境地

维也纳学派之所以成为SEPOS启蒙和发展的土壤有其特殊的历史原因。在19世纪下半叶的维也纳，学者们形成了一种反形而上学的精神，维也纳以这种科学启蒙精神进行民众教育，以石里克为首的维也纳学派成员讨论更接近科学的世界概念的主题，并致力于学校教育改革，试图建设一种新的经济关系和社会关系的组织。刊物《知识》(Erkenntnis)的创立者赖欣巴哈和卡尔纳普，在编辑该刊物的科学哲学栏目时指出，“科学哲学栏目所聚焦的工作内容就是解决社会问题”[6]。在数学领域，赖欣巴哈因其概率决定论而出名，他把概率看作是一种极限频率，也就是根据随机序列的性质，来解释单个事件的概率现象。事实上，为了帮助理解来自于公众利益要求的社会结构，赖欣巴哈使用和扩展了概率决定论：他认为，对于一个政府来讲，可以设想许多随机要素，比如，“官僚体制的惯性，人们反对战争的呼声等等，所有的这些要素都是随机的，并且可能在正面或负面延伸和扩展”[7]。赖欣巴哈将技术性的工作应用到社会领域之中，他的观点扩展超越了哲学和数学的领域，开始涉入社会领域。卡尔纳普、纽拉特和汉恩在1929年合著的《维也纳学派宣言》中提到，科学哲学的使用是为了更多的关注公众的利益。科学的世界概念的应用要更加广泛而且有意义，“将它的灵魂渗透于提高个人和公共生活形式的措施中，包括教育、建筑、经济和社会生活等方面”[8]。 因此，到了1950年，“PSA的成员已经不自觉的实践着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鼓励提高人们的福利，将他们的观点应用到社会议题”[8]。

3.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思想的意义

正如卡尔纳普、汉恩和纽拉特所主张，一个负责任的，不受形而上学约束的科学哲学与经济、政治和伦理思想是紧密相连的。科学家自己必须把精力集中在科学知识的探索上，同样，哲学家的任务是表达和提倡这些关联。逻辑经验主义所在的维也纳学派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封闭的团体，而是力图与当代的社会运动相联系，这满足了时代的要求：“为人们重新塑造生活创造了思想工具”[9]。它所倡导的科学的世界概念的精神日益渗透于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以及学校课程、教育、建筑艺术中，有助于按照理性原则改造经济生活和社会生活，“科学的世界概念服务于生活，生活也接受科学的世界概念”[9]。科学的世界概念有很明显的社会维度，重点关注公众的利益。此外，很长时间以来，当代科学哲学缺乏像维也纳学派主张的科学的世界概念这样的社会意识。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大众科学”和维也纳学派的科学的世界概念在社会主张上具有极大的相似性，美国大众科学所提倡：“科学的思维习惯能够帮助各行各业的人来明智地处理问题，这通常包括证据、定量分析、逻辑论证等”[10]52。同时，纽拉特与之相呼应，“通过将科学合理性的利益和兴趣延伸到民主社会的公民，科学哲学家、科学共同体和科学机构实现了社会参与”[11]61。

由此可见，逻辑经验主义所在团体——维也纳学派是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启蒙和发展的平台，它的科学的世界概念有明显的社会维度，服务于生活，以有效和可靠的知识来构造新生活方式，其社会效益就在于将科学哲学的研究实践传播给更广泛的公众，使公众进一步认识到科学在社会中的价值。显然，这是对科学哲学的一种更加广泛的解释。

二、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具体维度

逻辑经验主义所处的维也纳学派本身就是一场社会运动，试图用其理论建构为社会服务，将科学作为中立的工具服务于社会，其社会参与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维度：

1.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目标：为社会发展服务

逻辑经验主义有远大的政治、文化和社会抱负。维也纳学派的逻辑经验主义并不仅仅是以逻辑和数学为基础的科学的学术哲学，更多地把为社会发展服务作为其社会参与的目标，它是一个具有广泛影响的工程。正如当代美国学者乔治·瑞什(George A. Reisch)所言，“部分早期的逻辑经验主义者对文化和政治问题有极大的激情。创立者们设想逻辑经验主义的目标之一就是为了促进科学知识的协调性使用，并帮助实现生活、社会、教育和经济的现代化”[12]。同样，哈贝马斯也做出如下评价：逻辑经验主义揭示了维也纳学派的一个重要特征，即“对政治、社会等非哲学和非逻辑的观点表现出极大的热情”[12]184。维也纳学派作为现代哲学运动的一部分，其目的在于哲学、科学和社会的彻底现代化，而并没有局限于一种标准的学术哲学的狭隘边界。科学被认为是社会工程师工具箱里的一种工具，其主要目的是为社会发展服务，从而创造一个更加开明合理的社会。

再者，维也纳学派的科学的世界概念也体现了逻辑经验主义为社会发展服务的目标。科学的世界概念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服务于社会，通过倡导科学的世界概念，科学哲学家关注科学知识的最新发展，肯定科学对人性的塑造、更新与解放的作用。尤其对于维也纳学派左翼的实践家来讲，他们不仅认为科学理论和哲学理论改造的目标是服务社会发展，而且将这种理想付诸实践。正如纽拉特在《科学的世界观：维也纳学派》中所提出：“科学世界观的进一步目标就是科学统一，即努力去联合和协调各个研究者在他们各自的科学领域中所取得的成就，将不同领域、不同国家的科学家联合起来，甚至需要普通大众的参与，他们都对科学有兴趣并希望科学能够帮助改善个人和社会生活。科学是社会的模型和资源，反过来，社会又是科学的模型和资源”[9]。因此，逻辑经验主义者纽拉特本人倾注了大量的精力致力于这样的社会活动，除了世界统一科学大会、国际统一科学百科全书等，纽拉特还创办了杂志，建立了社会经济博物馆和教育机构等。这些都集中体现了科学启蒙的力量：科学不仅能提高公众理性对话的能力，也能够维护社会的统一与稳定。

2.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思想的实现途径：统一科学和百科全书

逻辑经验主义所蕴涵的社会参与思想通过科学统一运动和百科全书两大途径来实现，而这两种途径都在不同程度上与当时的社会实践有关联。

首先，就统一科学来讲，其主要功能是协调科学共同体的活动与产出，也协调社会决策所需的知识，是一项社会运动。左翼维也纳学派认为，科学是用来服务于社会目标的中立工具，科学能够帮助改善个人以及社会生活。卡尔纳普、纽拉特和汉恩合著的《维也纳学派宣言》中曾提到：“为了使人们的福利更好，维也纳学派要竭力向大众传播科学的世界概念，将其灵魂渗透于个人和公共生活形式，借此来塑造理性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11]69。这表明卡尔纳普、哈恩和纽拉特所持有的科学哲学的观点具有重大的社会和政治成分，而且与SEPOS的公共动机具有相似性，都是通过关注特定利益相关者和公众关注的科学问题的特殊方面来确保公众的实际利益。逻辑经验主义通过倡导“统一科学”的理论与实践，初步实现了其社会参与的思想。

其次，根据纽拉特的百科全书的路径，“科学和科学的哲学应该对人类条件的改善作出贡献，这种科学世界观存在于社会角色和科学任务的新概念中”[13]，科学是一个社会实践，要将它放置在自身所处的社会和历史语境中。科学的百科全书式哲学是一个为人类幸福服务的社会工程师，其目的在于提升不同的生活方式，并使社会秩序多元化，力求为新社会和正在出现的新文化提供一种新的概念工具。从百科全书可以看出，科学理性的标准和科学实践是可变的，永远都不能被固化，但这并不意味着百科全书屈服于相对主义，因为科学是为人类而创造的。

3.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场域：政治、经济及教育

维也纳学派左翼的逻辑经验主义通过反思社会科学中具体学科的社会实践，力图寻求具体学科本身的普遍原则和理论。其主要观点是：个人和社会关注影响了科学的选择，科学家和科学并非一定是社会中立的；在科学中，个人态度、实践场域和理性选择之间相互影响。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参与有着明确的政治、经济和教育目的，其广泛的实践场域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就政治而言，左翼维也纳学派将逻辑经验主义描述为一种政治性的科学哲学，他们相信通过概念工具促进科学进步，允许在选择逻辑语言或科学模型的时候存在实用主义的考虑，其实践家纽拉特主张，科学是一项集体事业，应该引入不同群体，“将不同领域、不同国家的科学家，以及对科学感兴趣或希望科学能够帮助改善个人和社会生活的人联合起来”[14]。在理论上这将允许政治合法地影响科学实践自身，哲学在涉入政治解放的过程中实现了社会参与。

就教育而言，为了将社会、政治和经济联系起来，更有效地将社会经济事实传达给公众，左翼代表人物纽拉特发展了“印刷图形教育国际体系”ISOTYPE(International System of Type Graphic Picture Education)。ISOTYPE作为一种帮助性的语言和测量方式来阐述社会知识的标准，尝试对社会进程的图形进行描述和统计，对于没有接受过教育的群体来讲，ISOTYPE图形方法可以将社会和经济的关系通过图形的形式来传达给公众，“而且方便他们对复杂数据进行理解”[15]。这表明将社会现象的事实说明展现给大众是可能的，正是在其展现过程中实现了社会参与。

就经济而言，纽拉特关注的是幸福经济，认为个体的幸福感构成了经济分析的最基本的基础。对于经济和政治是否会影响人们幸福安宁这一高度复杂的现象，纽拉特做了大量的比较和系统性研究，最终把生活的条件作为一个几何级数，客观性地实现了对幸福的测量。在此过程中，纽拉特证明了社会科学的合法性。他认为，一个社会主义社会的经济标准应该指向幸福而不是利益。纽拉特开创了关于“生活形式”的思想，同时将其应用于社会学。在这一社会参与的场域中，纽拉特拒绝对财富的一维评价，而是结合了房子、食物、衣服、教育、幸福、工作时间等诸多因素来构建一个总的生活状态模型。纽拉特的“生活形式”思想在当时并不出名，但却是“今天经济学中的‘社会—经济’ 指标的先祖”[16]。

通过对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具体维度的探究，可以发现，科学哲学领域对于公共事业来讲负有特殊的责任，科学哲学家讨论幸福安宁问题的哲学工作对科学家、公民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有切实的好处，显然，这也是在强调科学哲学的实践重要性。到了20世纪30年代，战争导致欧洲大陆科学哲学思潮向美国转移。受战后美国政策的影响，逻辑经验主义暂时放弃了社会参与的目标，将论题局限于科学认识论领域。但是，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思想的兴起对于当代的科学哲学的社会实践转向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三、重新思考社会参与科学哲学的意义

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的提出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在辛辛那提大学举行的最近几届科学哲学会议上，均设有专门的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的学术讨论，可见其在当前学界的影响。正如福特沃兹(S.O. Funtowicz )和拉维茨(J.R.Ravetz )指出，“当下科学哲学的核心任务已不再是单纯的为科学理性辩护或对科学理性进行批判，而是思考如何在共识与选择的多样性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17]。科学哲学的基点实际上已经不仅仅是纯粹的界定“科学是什么”，其合法性在于揭示科学是如何实践的。SEPOS恰恰是科学哲学参与社会实践的产物，它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哲学构想，其终极目标是为公众的公共利益作出贡献。

首先，社会参与的科学哲学为未来科学的社会研究的主要责任进行了新定位。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第一，科学哲学的角色责任有助于加强科学的社会地位，从而有力地解决社会冲突。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将科学作为一种社会建构和合作的活动，这意味着科学的概念不再是价值中立的，而是“由多数科学家、政策制定者、记者以及一般公众共同支持的概念”[10]63。科学哲学家要做的不仅仅是认识到科学在社会中的价值，而且要使用科学的社会价值来定位社会-科学的冲突，这也是科学哲学家们在他们所选择的领域对社会所负有的特殊责任。我们正以加速度的方式进人后常规科学时代，对于诸如艾滋病毒、转基因食品以及气候变化等事件，公众越来越难以明确区分科学与价值、确定性与风险、认知与道德等的界线，而政策制定者又往往无法理解科学的不确定性特征，因而常常就是否信任这些科学共识而展开争论。当科学得不到公众信任时，SEPOS作为一种支持科学哲学的公共资源，有助于科学哲学家担当起集体的社会责任来处理一系列的社会-科学冲突问题。科学哲学家也可通过社会参与帮助公众理解科学的不确定性，从而有助于提高科学方法论的多样性和变化性。第二，关注公众的共同利益。在21世纪面临的重要的科学与社会问题中，关注公众的利益是科学哲学作为公共活动的最终目标，从SEPOS可以看到，科学哲学为公众利益做出有效的贡献主要体现为科学哲学家的集体责任。具体来讲，SEPOS着眼于科学研究主题和科学实践的哲学分析，这些科学研究和实践与公众的利益直接相关，如种族、基因组学、生物医学研究调查以及有特殊利益的科学，它们都涉及与政策相关科学的哲学研究。这样的科学有可能伤害边缘化群体及弱势群体，也会造福核心的、广大的群体，而这些利益是边缘化群体的成员所不了解的。因此，科学哲学家的集体责任就在于关注各种利益相关群体，这些团体包括政策制定者、公众、弱势群体和边缘化的人群，也包括科学从业者自己，然后通过直接去参与实质性的社会科学问题来关注公众的共同利益，最终对公益事业产生积极影响。第三，确认科学家的道德责任。以往的科学哲学极少涉及到科学的道德领域，而公众渴望科学家肩负恰当的道德责任。SEPOS则主张认识论和道德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开放的，通过利用与政策相关的科学研究在认识和道德上的优势，科学哲学家参与到更广泛的利益相关群体中。总之，作为科学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直接参与者，科学哲学家越来越倾向于强调科学的社会语境。SEPOS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科学的哲学理解，这种理解不仅是对浅层次的社会-科学问题的参与，而且体现了哲学家对社会重大发展做出的回应。

其次，SEPOS为科学哲学从理论优位(theory-dominated)向实践优位(practice-dominated)转变提供了理论支持。

这一意义集中体现在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参与中，逻辑经验主义者积极倡导运用科学的世界概念来构造合理、公正、平等的社会秩序和生活方式，关心公众福利和文化进步，这有力地推动了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实践进程，是“科学的哲学”(Philosophy of Science)发展的隐性动力，同时也表明了科学概念和科学理论不仅是表征和观察世界的方式，更是社会实践的组成部分。维也纳学派左翼的逻辑经验主义将科学的本质看作是一种实践活动，其作用和意义在于弥补了传统逻辑经验主义理论优位的缺陷。

从逻辑经验主义社会参与的场域来看，逻辑经验主义科学哲学家们将科学理性的利益和兴趣延伸到社会公众。他们不仅将社会主义的政治和经济联系起来，而且为公众思想的教育提供一个必要的条件。逻辑经验主义的社会参与思想鲜明地反映了逻辑经验主义者在实践理性层面上的社会关切，为科学哲学从理论优位向实践优位转变提供了理论支持。

最后，SEPOS预设了科学哲学发展的新动向。

在与社会有关的科学哲学的特殊议题介绍中，卡拉·费尔(Carla Fehr)和凯瑟琳·桑斯(Kathryn Plaisance)提出，“无论是对传统哲学问题的贡献，还是对科学和社会的潜在利益来讲，应该鼓励与社会相关的科学哲学”[18]34。因此，我们主张扩展与社会相关的科学哲学，并将其置于一般科学哲学中，使社会相关的工作更接近于科学哲学的核心，科学哲学也有机会对公众的共同利益做出有效的贡献，而且在社会政策相关的研究方面，科学哲学家也能够帮助科学家。这样的科学哲学不仅满足了更多科学哲学家的迫切需求，而且对科学研究的实践和结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科学哲学家的工作能影响社会变革，这有助于科学哲学家担当起各自领域的集体社会责任。

在SEPOS的影响下，科技政策在实践中产生了积极的成果：“责任研究与创新”(RRI)(Responsible Research and Innovation)逐渐成为欧美科技政策研究领域的重要概念，RRI特指在创新的过程中，社会行动者和创新者彼此相互沟通，充分考虑创新过程及产品的社会可接受性，从而使科技发展和社会更好地融合。它强调科技创新过程的伦理和社会影响，并试图通过公共协商的方式确定创新的目标和价值，依次塑造科技创新的路径和方向，从而实现科技和社会的和谐发展。在SEPOS的影响下，科学家积极参与有关责任研究与创新的讨论，通过与公众沟通，更加注重科技发展的社会意识和社会后果，责任研究与创新已经成为一种新的研究进路。

四、SEPOS的思想价值

通过对SEPOS的反思，我们也进一步看到了它的学术思想价值。

其一，通过挖掘逻辑经验主义中的社会参与科学哲学思想，我们在认识论和方法论层面上对逻辑经验主义有了新的认识。从传统的认识论立场来看，逻辑经验主义从哲学的视角反思科学理论的结构和逻辑的重要性，着重强调哲学研究的科学取向，突出了科学哲学研究的的出发点和对象域。从传统的方法论立场来看，逻辑经验主义者试图把他们的科学观与知识观建立在一般语言学理论的基础之上，强调经验证实并重视逻辑与语言分析。显然，传统意义上的逻辑经验主义并不能同时兼顾理论的普适性和现实性，这也是现代哲学分析的最大的困难。而逻辑经验主义的SEPOS思想的重新发现证明了科学哲学的生命力不仅体现在对科学进行的逻辑分析和语言分析之中，而且科学哲学也会“从社会和人性高度来反思科学，以健全理性的科学观来引领社会的发展，从而推动社会全面进步”[18]55。这一点恰恰有力的补充了逻辑经验主义语言分析的缺陷，为逻辑经验主义理论的普遍性和实践的现实性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也使得科学哲学家认识到科学哲学必须要结合哲学、科学和社会的关系，进而重新思考科学哲学自身发展的路径。

其二，SEPOS进一步推动了科学与社会的对话、合作与共同发展，对于新世纪的科学哲学来说，仍是一个极富学术前景和实践意义的努力方向。通过重新思考社会参与思想，笔者发现，科学本身是具有价值负载性的利益驱动，因此对科学的考量既要包含科学的逻辑关系和经验成就，也要包含影响其发展的社会、政治、文化及经济价值，诸如SSK、科学文化学者及科学实践哲学家在内的很多后实证主义者都秉持这一理念。

科学哲学与社会的积极互动，其实质是将科学哲学描述为一个“认知团体”来检验科学哲学的文化和实践。这不仅有利于科学实践及哲学本身，而且有助于扩大科学哲学的影响，为科学哲学增添更多活力。

其三，通过重新思考SEPOS，笔者发现，它可以帮助科学实践并促进科学与公众之间的有效接触，这不仅有利于对科学哲学的传统主题进行批判性评价，也有效的指导了科学哲学自身的新问题和新方法的发展，为科学哲学提供了一种实践的新思路。科学哲学与社会在实践的旨趣下出现了互动融合之势，对这种实践旨趣的推动将是对科技时代的必然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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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ocial Participation” Thought of Logical Empiricism

YIN Jie1, ZHANG Haiyan1,2

( 1.Research Center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2.Institute of Philosophy, Taiyu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aiyuan 030024, China )

As current scientific philosophy research begins to consider on social field，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has demonstrated its unique enchantment and function. This paper digs into the 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within the context of logical empiricism. First, 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originated from logical empiricism and provides a favorable condition for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ocial engagement thoughts. Secondly, the specific dimensions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logical empiricism can be observed on its main objectives, implementation approaches and implementation context. Finally, the significance of reflecting on “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is to recognize that the base of philosophy of science is not merely defining what is “science” , instead its legitimacy lies in revealing how science is put into practice and interacts with society to serve public interests.

logical empiricism; socially engaged philosophy of science; social Epistemology

10.19525/j.issn1008-407x.2017.02.016

2016-12-09;

2017-01-02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自然主义的社会科学哲学研究”(15JJD720010)；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语境论的社会科学哲学研究”(12AZX004)

殷杰(1974-)，男，山西汾阳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科学哲学研究，E-mail：yinjie@sxu.edu.cn；张海燕(1981-),女,山西忻州人,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太原科技大学哲学研究所讲师,主要从事科学哲学研究。

G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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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07X(2017)02-009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