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美国政治右转中的淫秽物品议题

王 娟 娟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20世纪60年代美国政治右转中的淫秽物品议题

王 娟 娟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政治出现右转，淫秽物品议题在其中发挥显著作用。在新右派势力崛起的过程中，淫秽物品议题有利于民众接受保守主义政治论点。新右派支持共和党人参加总统大选，将淫秽物品在内的社会议题纳入总统选举议程当中，利用中产阶级的下层对联邦政府无力管控淫秽物品的不满心理，向民主党政府发起冲击，最终取得1968年总统大选的胜利。在尼克松上台后，他倚重中产阶级下层的支持，更加需要通过淫秽物品议题构建保守主义共识，转移民众对政治、经济的关注视线，为构建未来共和党多数奠定基础。

淫秽物品；共和党；新右派；政治右转

20世纪60年代是美国自由激荡和风云变幻的年代，各种自由化的社会运动层出不穷，改变了现代美国的面貌。与此同时，另一股逆势而上的政治力量蠢蠢欲动，试图遏制这种自由化的社会潮流，力图回归美国的传统伦理道德。近年来学者开始关注60年代美国社会的保守主义面向*Jonathan Martin Kolkey.The New Right，1960-1968 [M].Lanham，Maryland：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3；Mary C.Brennan.Turning Right in the Sixties：The Conservative Capture of the GOP [M].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5；谈丽.《发现沉默的大多数——美国保守主义研究20年》[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等。。关于美国新右派的研究，有美国学者考察了草根保守主义运动*Lisa McGirr.Suburban Warriors：The Origins of the New American Right [M].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1；Darren Dochuk.From Bible Belt to Sunbelt [M].New York：W.W.Norton，2011.，但对于美国社会右转的时间问题存在争议*Bruce J.Schulman，Julian E.Zelizer.(ed).Rightward Bound：Making America Conservative in the 1970s [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8.。在新右派政治势力崛起的过程中，作为反映美国民众对文化骚乱的紧张焦虑心理的社会议题被其所利用，也成为美国学者所关注和研究的课题*Godfrey Hodgson.(ed).The World Turned Right Side Up：A History of the Conservative Ascendancy in America [M].Boston：Houghton Mifflin，1996.。国内也有学者认为，保守主义在20世纪50—60年代成为一支政治力量，社会道德议题发挥了显著作用*吕磊.《美国的新保守主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3页；顾然.《六七十年代美国的新右派运动初探》[J].《历史教学》，2002年第9期；张立平.《论当代美国的保守主义运动》[J].《太平洋学报》，2002年第4期；李文硕.评《郊区卫士——美国新右派的源起》[J].《世界历史》，2012年第3期，等。。不过，综合来看，国内外学者主要关注的是美国白人社会对公民权利运动、反文化运动的政治反扑，很少考察淫秽物品议题对新右派政治势力崛起所产生的影响*Whitney Strub.Perversion for Profit：The Politics of Pornography and the Rise of the New Right [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1.与政治功效。鉴于此，本文将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下分析淫秽物品议题在美国新右派政治势力崛起中的作用，以期对60年代末美国政治右转有更全面的了解。

一、20世纪60年代美国政治右转的历程

二战后，美国社会进入物质繁荣的丰裕期，但经济的快速发展带来社会道德失范，犯罪率升高，社会日益不安定。在现代生活方式对传统道德的冲击下，渴望恢复传统道德与社会秩序逐渐成为社会共识，从而形成有利于保守主义兴起的社会氛围。有学者认为，理性已经从美国人的公共生活中逐渐消失，“怀疑、混乱、担忧和消极，已然取代美国人公共生活中的信心和行动。”尽管许多美国人对保守主义不以为然，但是面对战后世界的新变化，他们在思维、想法方面，很可能会与保守主义者如出一辙[1]30。60年代中后期美国社会和文化领域的变动，可谓是保守主义势力崛起千载难逢的良机。

二战后，保守主义势力经历了从边缘到中心的演变过程。战争结束后不久，美国保守主义者企图推翻自罗斯福当政以来构建的“自由化的政治和社会秩序”，表达自身的政治立场[2]4。但是，保守主义自身派别林立，政治主张多样化，也影响着民众对保守主义的政治判定。也就是说，此时的保守主义并未完全成形，仅仅停留在少数学者理论阐述的阶段。此外，在自由主义者和温和派的污名化下，战后保守主义因积极反共被扣上极端主义者的标签，在共和党阵营中一直处于边缘位置。然而，这种不受重视的状况却给保守主义者提供了相对自由生长的空间。他们开始形成一套动员民众支持的全国性网络，组建各类草根组织，为夺取政治权力奠定了广泛的社会基础。

到60年代初，随着苏联领导人访问美国，国际冷战局势缓和，美国人更加注重国内事务。反文化运动、新左派运动、公民权利运动等接二连三地出现，使得美国国内出现一系列问题，让新右派*新右派最早是由凯文·菲利普(Kevin Phillips)提出。来自南部和西部阳光地带，以及中西部的大平原地区的富人成为新右派的中流砥柱。他们生活在南部和西部地区的小城镇和郊区，坚持传统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遂对60年代的社会变迁尤为不适应。(社会保守主义)快速发展壮大起来。与老右派关注反共、经济议题不同的是，新右派则更加关注国内的社会道德问题，将放任自流的社会行为看作是道德败坏的表现，试图将美国社会回归“正道”。新右派不再满足于反对党和大众教导者的身份，更加迫切地希望执掌大权，直接推行他们所倡导的政治主张。1964年他们支持戈登华特未果，又在1968年支持尼克松获得总统大选。在此过程中，新右派从20世纪60年代初“关注共产主义的边缘势力”，到60年代末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望问鼎的竞争对手”[3]4。虽然没有像凯文·菲利普(Kevin Philips)预料的那样出现共和党多数时代，但是尼克松当选总统也预示着共和党的政治大重组取得了初步胜利。尼克松上台后“改组联邦最高法院”、不再推进公民权利事业等做法，暂时减缓了美国社会政治的自由化进程，推动美国政治逐步实现右转，从而为1980年新右派的真正代表人罗纳德·里根当选总统打下基础。

事实上，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美国在政治和司法领域出现右转，社会生活方面仍旧保持自由解放的态势，直到70年代中期随着福音派基督教的复苏才出现右转的迹象。美国社会和政治领域的差距日渐拉大，为什么美国政治右转未能对社会生活形成规制？新右派利用社会议题意图实现什么目的？接下来，本文将围绕60年代中后期美国总统选举，阐述新右派通过淫秽物品议题攫取的政治利益。

二、淫秽物品议题被纳入总统选举议程

民主党延续新政以来保护个人自由权利的传统，严格限定管控淫秽物品的界限。在无受害人的犯罪问题上，诸如，色情、卖淫和赌博问题，民主党支持严格限制政府的管控行为，避免政府过多干预个人自由权利。1966年11月，一群保守主义议员提交《打击犯罪法案》，建议通过事先禁止发行的方式实现管控色情行业的目标，结果遭到约翰逊总统的否决。约翰逊总统担忧事先禁止发行色情作品容易损害公民合法的言论自由权利。直到1967年12月，已淡化了色情条款内容的法案，才被约翰逊总统签署生效[4]131-132。此外，在成立淫秽物品和色情委员会之后，约翰逊总统任命18名社会学界专家，准备客观、公正地研究淫秽物品问题。他特意选取威廉姆·B.洛克哈特*威廉姆·B.洛克哈特既是20世纪中期美国淫秽物品领域的著名专家，又是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成员之一。早在1955年，他和罗伯特教授合写的文章，明确指出无法确切证明淫秽物品的影响是否有害。况且，他们对淫秽物品的有害影响不以为然，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人阅读冒犯其感知的文学；阅读者也不会感到被他所阅读的作品冒犯。William B.Lockhart and Robert C.McClure.“Literature，the Law of Obscenity and the Constitution” [J].Minnesota Law Review，1954，38(4)：377-378，383.为委员会主席，在挑选其他成员时，没有让查尔斯·基廷——公民得体文学组织(CDL)的创始人——入选，反而选取影响力较小、温和的反淫秽物品组织的领导人。在惠特尼·斯特拉布看来，约翰逊总统的任命，是出于削弱反对淫秽物品团体在委员会影响力的考量[5]152。与此同时，联邦最高法院通过一系列淫秽物品案件判决，扩大公民享有的性表达自由权利。

消费淫秽物品代表的新道德观，遭到中产阶级的下层反对。在宽松的司法和政治环境下，60年代性爱作品急剧增多。1965年《时代》杂志吐露当下美国色情行业的状况，“如今各种各样正经的精装本书籍使用的主题和语言，在几年以前将会招来警察查抄”[6]38。性爱作品充斥着大众传媒，被不同年龄段的人广泛接触，逐渐形成新的道德观。《新闻周刊》概括各种传媒践行新道德的表现，即，“单纯用数字说话。有更加露骨的性爱电影，有言语更加率真的小说，更多裸体出现在舞台剧中”[7]404。中产阶级的下层自诩是美国传统价值观的守护者和代理人，在60年代成为道德保守主义者，质疑曾是新政秩序的核心内容，诸如“世俗主义、理性主义和对个人表达的强调”[8]xxi。他们将任何公开展示性存在的作品一律定为淫秽物品。他们担忧消费淫秽物品的人，反对性观念开放自由、私生活不检点，并认为后者容易在政治领域做出惊世骇俗不爱国的举动。

中产阶级的下层人士把淫秽物品泛滥、街头暴力犯罪等视为美国道德衰落的象征。他们将其归咎于自己所在的民主党政府内“一个放纵的自由主义权势利益集团”*自由的权势利益集团形成于新政时期，在二战后占据主导地位长达几十年。直到20世纪60年代，自由权势利益集团产生负面影响，被保守主义者逐渐蚕食。，以及联邦最高法院奉行的权利至上的司法哲学*来自经济、智囊团、法学教授以及报社的人士，他们共同支持公民权利运动、拥护联邦政府干预社会经济生活，扩大福利国家，改变了美国社会、经济面貌。但是，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随着越南战争陷入泥淖，越来越多的人反对大政府，这些先前风靡一时的自由式秩序变得岌岌可危。William C.Berman.America’s Right Turn：From Nixon to Bush [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4：10.。当中产阶级的下层不再指望联邦政府能够治理淫秽物品时，纷纷转向新右派阵营，试图用政治选举的方式改变美国，从而为共和党上台提供可乘之机。新右派在总统大选中伺机发表对淫秽物品泛滥的看法，将民众对道德滑坡的不满引向自由主义民主党人。

(一)1964年的总统大选

在1964年总统竞选中，新右派寻找巴里·戈登华特(Barry Goldwater)*戈登华特是亚利桑纳州国会议员，是极右派的领袖人物，积极参与反共运动。到20世纪60年代，摇身一变成为批判社会问题的专家，批评国内社会道德沦丧，赢得了新右派的支持。这也是1964年 新右派支持戈登华特参选的重要原因。作为政治代言人，大力支持他参加总统竞选。在新右派的鼎力相助下，戈登华特获得共和党人提名，角逐总统宝座。戈登华特竞选团队打出“一个选择而非应声虫”的口号，为他树立维护传统道德的新形象。戈登华特试图在道德滑坡问题上大做文章，将选民的不满心理引向民主党。他畅谈法律、道德和秩序问题，并将犯罪、种族、青少年和淫秽物品等社会议题纳入总统选举议程当中，反映中产阶级的下层对文化失范的恐惧和担忧[9]43。在接受共和党提名大会上，戈登华特直接将“荤段子、华而不实的广告、伤风败俗的戏剧和色情书籍”当作美国遭遇的“道德滑坡”[10]12。某个社会组织赞助拍摄一部支持戈登华特竞选的影片《抉择》(Choice)*《抉择》影片充斥着袒胸露乳的女人，寻欢作乐的“披头士”，琳琅满目的色情书籍等。这部影片没能得到戈登华特的认同。不过，他更多地是反对影片讲述的方式而非内容。，意图展现民主党治下的美国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的景象。戈登华特承诺自己将“为和平、自由、道德和宪政秩序绘制一条新路线”[11]84。到了竞选后期，随着戈登华特的外交政策越来越不得人心，他更加倚重民众对社会议题的支持。加里·唐纳森(Gary Donaldson)据此得出“社会保守主义正开始变成共和党右派关注的议题之一”的论点[12]69。这样，戈登华特试图利用中产阶级对社会道德危机的焦虑情绪，将1964年的总统选举转变成一场免于恐惧的表演。

戈登华特竞选总统失败，却为新右派做出有益的尝试。戈登华特公开发表抨击道德腐败的问题，无疑引发众多普通民众的共鸣。美国民众清楚地感觉到，本国“社会确实正在遭受一种虚弱无力的道德不适感”[13]14。最终，戈登华特虽然落败未能撼动约翰逊总统的宝座，依旧获得了2 700万张选票。这些选票主要来自南部和西部的中产阶级，表明戈登华特成功打入南部民主党的阵地。然而，戈登华特的竞选团队没有政治经验，竞选战略使用不够成熟，未能消除选民对极右势力的偏见。

(二)1968年总统大选

到1968年总统选举时，淫秽物品和色情议题自然也成为尼克松与中产阶级的下层、南部白人搞好关系的事由。他打出法律与秩序、南部战略等口号，着力在社会道德议题上做文章，回避对保守主义政治理念的探讨。

在1968年的总统选举中，尼克松煽起中产阶级的下层对淫秽物品的紧张心理。时年越南战争接近尾声，国人对退出越南战争达成共识，只是时间早晚、如何收场的问题有待定夺。因此，在这次选举中，国内议题自然占据主导地位。最新的研究显示，在这次总统竞选中，影响公众个人生活的极具破坏力的社会变革，仍旧是总统竞选的议题之一[14]13。1968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芝加哥引发骚乱，汉弗莱本人对社会自由的默许，让诸多选民认为民主党人就是社会动荡的罪魁祸首。尼克松批评汉弗莱“个人倾向于无法无天的纵容和放任”，并且憎恶军事行动。他在贬低汉弗莱的同时拔高自己的形象，吹嘘“我是拥护一个更加强大的美国，而汉弗莱先生则代表一个更为弱小的美国”[7]349。此外，与独立候选人华莱士着力煽动白人种族主义情绪不同的是，尼克松被塑造成美国的迪斯雷利(Disraeli)改革者形象*本杰明·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是19世纪英国著名的文人首相。1874年他代表保守党当选英国首相，对内注重社会改革，对外积极侵略扩张，为建立大英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努力解决中产阶级的下层所关切的问题。尼克松称中产阶级的下层是“被遗忘的人”，在迈阿密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提名大会上承诺，关注“大多数美国人、被遗忘的美国人……那些不拿枪射击和不示威的人们”的“沉默的声音”[15]350-351。这些人主要生活在中西部、西部和南部地区，他们长期以来自食其力、奉公守法、热爱国家。在尼克松看来，这些千百万“稳健的普通美国人，才是未来保守派多数的基础”。如今他们却被通货膨胀、税收、犯罪、色情、吸毒等社会问题所困扰[16]645。因此，尼克松试图通过对中产阶级的下层所担忧的社会议题的关注，努力改变共和党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尼克松自称是中立派而非保守主义者，但是他对许多社会议题持保守的态度，赢得了许多新右派政客的支持。

在竞选过程中，节节攀升的犯罪率、淫秽物品市场的泛滥等问题的暴露，让尼克松的竞选优势越来越明显。在一份哈里斯民意测验中，有64%的低收入白人选民认为“自由主义者、长头发人、知识分子长期把持着这个国家的时间太长了”。多数受访者相信法律和秩序已经受到践踏，在给出解决办法的回答中，有84%的受访者相信一位“强势的总统能够做出大动作，直接维持法律和秩序”[16]340。尼克松在当代美国政坛上显赫的履历，无疑让美国人重新燃起恢复传统道德的希冀。尼克松打出“法律与秩序”的政治旗号，迎合中产阶级的下层渴望回归秩序的心理。1968年9月尼克松到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和国家广播公司(NBC)发表题为“法律制下的秩序和正义”的讲话，向公众宣扬维护“法律和秩序”的政治主张。他将美国当下犯罪率居高不下、暴力抗议不断、联邦政府宽松的社会政策，视为美国成为病态社会的理由。他开出了医治美国社会的药方是“美国需要复兴传统的道德来重塑民众对法律和得体的敬重”[4]174。尼克松将共和党塑造成支持法律和秩序的政党，开始与中产阶级的下层保持对话。尼克松的竞选团体也适时地提出投票的口号：“投票宛若你的全部世界，信赖他——尼克松。”

不过，尼克松在提及中产阶级的下层时，不愿像先前的小罗斯福总统那样给予他们权力，而是借此展现“普通人”反对自由主义权势集团的立场[17]122-123。这也决定尼克松未来采取更加倚重中产阶级支持的政治策略。

尼克松也试图借助淫秽物品在内的社会议题拉拢南部白人。自新政以来，南部白人是民主党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到了60年代，南部白人与民主党的关系日渐疏远。他们不仅对民主党人在种族问题的做法不满，还对其在犯罪、道德和腐败等问题上的软弱义愤填膺。他们开始将民主党看作是代表黑人和少量南部白人自由主义者的政党[9]180。这些人在1964年竞选中转而支持戈登华特竞选，也为尼克松树立了良好开局。尼克松在竞选中提出“南部战略”*尼克松团队实行的“南部战略”的主要内容包括：反对用校车接送学生的方式来消除南部的种族隔离；改组联邦最高法院；选择来自南部边界州的斯皮罗·阿格纽作为竞选搭档，争取南部和边界州的支持。，向南部白人选民保证，他“确实反对‘用校车接送学生’，反对色情文学、共产党、最高法院……”[18]141。尼克松试图通过淫秽物品在内的社会道德议题，将南部白人从民主党阵营中争取过来。尼克松表达的反对色情的观点，向民众展现共和党支持传统道德和社会秩序的政治立场，有助于选民接受共和党的政治主张。最终，在新右派和选民的支持下，尼克松击败汉弗莱成功当选第37任总统。

当美国社会面对60年代末社会动荡时，纷纷向右转，支持政府实行严格控制。尼克松在1968年当选总统，无疑表明美国“目前已不再需要什么空想家，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保守的政府，另一个艾森豪威尔时代”[19]1613-1614。尼克松在1968年的选举中给民众两种选择：要么选择他，与道德同行；要么拒绝他，与堕落为伍。他承诺自己上台后将恢复美国的“法律与秩序”、传统的文化范式，无疑给那些为文化骚乱所困扰的美国选民强心剂。尼克松成功当选总统，与其说是投票支持某个计划，抑或投票支持他个人，不如说是投票反对大政府、税收、通货膨胀、社会福利、骚乱、自由主义者、色情以及淫秽物品[20]159。美国人选举尼克松为新一任总统，试图重新确立美国传统的价值观。正如詹姆斯·基尔帕特里克(James Kilpatrick)所言，1968年大选代表着民众希望“重新确认某些根深蒂固的信念”，诸如罪有应得、遵纪守法、伦理道德等[21]27-28。然而，工于心计的尼克松，他在选民的满怀希冀和欢喜声中上台，在任期间推行的社会政策，却难以满足民众恢复社会秩序和道德规范的愿望，反倒变成他为个人和党派攫取政治权力的权宜之计。

三、尼克松政府对淫秽物品议题的政治利用

尼克松在竞选过程中对淫秽物品议题泛泛而谈，意在向选民展现维护公共道德的主张。待其上台后，尼克松政府依旧未能推行有效治理淫秽物品的具体政策，只不过是想利用淫秽物品议题提高保守主义的政治影响力，为构建未来共和党多数奠定民意基础。

首先，淫秽物品议题有助于加强保守主义共识。尼克松上任伊始仍然面临着构建保守主义共识的难题。为了赢得更多人的支持，尼克松政府需要考虑美国出现的社会问题，认识到民众对何不满，并指导他们找到文明的解决方案。60年代末，多数美国人希望政府重拳出击遏制淫秽物品的发展态势。正如一位支持审查色情作品的人所言，“变化正在失控，理应做出某些行动”[22]86。1969年的盖洛普调查显示，美国85%的成年人支持“对色情实行更加严格的法律管控”[23]293。美国人支持严格管控淫秽物品的态度促使尼克松上台后做出反对淫秽物品的姿态。尼克松总统同意高级顾问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的看法，即，既然“色情和污秽品是困扰数百万得体美国人的核心议题”，要想获得公众的支持，就必须“对淫秽物品采取更加强有力的行动”[7]406。尼克松通过政治手腕将查尔斯·基廷这个自称纯洁的男人送入委员会，以期掌控委员会工作的研究动向。等到1970年代表自由化生活方式的委员会发布报告时，基廷等少数派异议成为尼克松政府所资利用的话语武器。尼克松政府大肆批评该委员会报告“道德沦丧”，积极将淫秽物品议题政治化，公开展现保守主义者重视传统道德的立场。尼克松政府紧抓普通民众敏感的神经，以抨击淫秽物品委员会的报告为契机，公开兜售捍卫传统道德的社会理想，为1970年共和党中期选举摇旗呐喊。

其次，淫秽物品议题有利于尼克松总统树立亲民形象。1969年4月，尼克松向国会提交国内施政计划，设定十大政治目标，其中降低犯罪率、减少毒品和淫秽物品的社会放纵问题位列第二位[24]72。面对民众对联邦政府严厉打击向未成年人邮寄淫秽物品的要求，尼克松政府自认为已经发现“一些未经尝试但是很有希望的方式”来协助州和公民个人共同打击淫秽物品市场。1969年5月5日，尼克松又向国会提议制定三部法律，包括禁止向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寄送性冒犯材料；禁止邮寄充斥色欲的广告；防止任何广告的污秽品邮寄到千家万户。尼克松的法律提议旨在提高现有的反淫秽物品法律效率，保护民众免受“历史上最大的性爱邮件的狂轰滥炸”[25]。考虑到当时共和党在国会处于少数派，尼克松提出的立法建议很难在国会获得通过，他只好将淫秽物品议题公开化诉诸于公众的支持。在罗伯特·梅森(Robert Mason)看来，尼克松更加热衷于政策的宣讲而非政策本身，以此作为搞好公共关系的手段[10]41。罗伯特的评价也适用于尼克松在淫秽物品议题的做法。这种沽名钓誉的政治做法无疑让尼克松执政期间受益无穷。

最后，借管控淫秽物品之名行转移民众视线之实。尼克松上台后美国社会并不太平，反而因越南战争、学生运动有愈演愈烈之势，加之经济膨胀问题日益显现，给新任政府带来巨大挑战。尼克松政府大谈管控淫秽物品议题，试图转移民众对政治和经济议题的关注。1969年春季大学校园反叛正值高峰期，尼克松在副检察长约翰·迪安三世(John W.Dean III)的协助下，就淫秽物品和色情问题发表特别讲话。他指出，“法院让社会对污秽品兜售商猝不及防，他们还没有排除合理的政府行动”。国会需要加强法律，让公民“保护他的家园避免性爱广告的侵入”。尼克松以“最终的答案不在于政府，而在于人民。一场公民向淫秽物品发起的圣战势在必行”，结束了这次讲话[7]407。尼克松动员人民参与淫秽物品的管控工作，得到一些反对色情团体的热烈支持。1969年某个社会团体在请愿书中写到，“我们合众国的公民，赞美我们的总统理查德·M.尼克松，他鼓励采取有效地反对色情作品的措施，因为他在竞选总统运动中信誓旦旦地保证，‘即刻发起一场运动，保护我们的青少年孩子的心智不被扭曲，不会受到色情文学的诱惑’”[21]107。艾伦·夏普(Allen Sharp)在致尼克松总统的信中也坚信尼克松不负总统使命，为维护社会的“正义和得体”做出不懈努力。他督促总统“坦率和毫不含糊”地发表反对淫秽物品的意见[26]171。即使一些劳工不满尼克松政府对他们的经济困境无动于衷，但是对社会道德滑坡的担忧还是会将这类人群留在共和党阵营当中，为共和党未来长期把持政治大权奠定社会基础。

四、结 语

淫秽物品议题在美国政治右转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淫秽物品作为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自由放纵的具体表现，成为新右派所反对的自由新政秩序的集中体现，因此，他们以此为由向民主党发起攻击；另一方面，淫秽物品在内的社会议题成为新保守主义者做好公共关系的重要手段。新右派在总统大选中明确表示反对淫秽物品的观点，向选民展现他们力挽狂澜恢复美国公共道德的立场，预示着未来共和党攫取和巩固政治权力的方向和工具。

20世纪60年代，新右派不再单纯地强调共产主义威胁，而是试图利用公众对政府和社会现状的不满心理，向新政自由主义政治秩序发起冲击。在新右派政治势力崛起中，道德主义取代共产主义和种族主义，成为他们可资利用的新型核心话语。它迎合了美国人希冀恢复传统道德和社会秩序的愿望，成为新右派笼络选民支持的突破口。在新右派反对的各种社会议题中，淫秽物品横流成为60年代社会自由泛滥的突出象征，首当其冲地成为新右派大力抨击的焦点。无论戈登华特还是尼克松，在总统选举中都扬言支持严格管控淫秽物品，表达对传统道德观念的维护。然而，他们仅仅满足于煽动民众对淫秽物品泛滥的愤怒之情，降低民主党政府的政治威望，坐收渔翁之利。在新右派政客的怂恿下，许多美国人坚信，传播性露骨内容的大众文化，必然给社会和文化造成负面影响。

淫秽物品和色情议题为民众接受新右派的其他政治主张铺平道路。新右派捕捉到民众对淫秽物品的恐慌心理，明确表示反对淫秽物品的立场，拉近与选民的心理距离，趁势向他们鼓吹保守主义政治观点。新右派政客回避对60年代中后期美国社会所面临的重大问题的讨论，只需揪住淫秽物品泛滥等社会道德议题不放，就能将民主党政府推向选民的对立面。他们将20世纪60年代淫秽物品泛滥归咎于新政自由主义集团的放纵政策和民主党政府无能，从而将民众对淫秽物品的不满心理转嫁于民主党政府，逐步改变共和党在总统选举中的劣势地位。这样，新右派政客把复杂的问题化约为道德问题，成功避免对其他问题过多讨论，轻而易举地赢得美国选民的支持。待尼克松上台之后，内外交困的政治环境促使他更加积极地对外展示维护公共道德的形象。他仍然需要借助民众集体关心的社会议题来实现政治目的。因此，即便美国政治逐渐右转，联邦政府依旧难以有效管控淫秽物品，满足中产阶级的下层回归秩序和道德的愿望。

然而，像淫秽物品这类争议颇多的社会议题，一旦进入总统选举议程，也加剧美国政治的两极化趋势。淫秽物品和色情议题为新右派政治势力的崛起，创建一种“简单的、两极化的话语风格”，支持淫秽物品即为支持放纵任性，反对淫秽物品即为安分守己的表现[5]118。民主党支持严格设定管控淫秽物品的界限，被抨击为色情老板的走卒；共和党支持严厉管控淫秽物品，虽未提出有效具体的管控举措，仍旧获得选民的信任。在这种希冀恢复传统道德和秩序的社会环境中，美国人对政治选举做简单化处理，也将自食其果。此后的美国政治选举开始围绕“社会议题和种族问题的虚假选择”展开竞争和博弈[27]201。对淫秽物品等社会议题的争论、分歧，无疑也成为20世纪中后期撕裂美国社会政治的重要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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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hitney Strub.PerversionforProfit：ThePoliticsofPornographyandtheRiseoftheNewright[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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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美]小尤金·约瑟夫·迪昂.为什么美国人恨政治[M].赵晓力，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赵 红]

The Issue of Obscenity in the Process of American Political Turn Right in 1960s

WANG Juan-juan

(History and Culture College，Henan Normal University，Henan 453007，China)

At the end of 1960s，the obscenity issue had an big effect on the American politics turning right.while the New Right was contesting for political power，the obscenity issue was beneficial for the public to accept their conservative political arguments.The New Right supported the Republican politicians，adopted the social issues into the presidential campaign.They made use of the lower middle class dissatisfaction to the federal government’s inability to control of obscenity，attacking the Democratic Party government，which achieved the 1968 presidential election victory.After Nixon came into power，he relied heavily on the lower middle class support，more needed the obscenity issue to build a conservative consensus，diverted people’s attention to politics and economy，therefore，lay the foundation of future Republican majority.

Obscenity；Republican Party；New Right；Politics Turning Right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2.011

2016-10-23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6CSS021)；河南师范大学博士科研启动基金(5101129171132)。

王娟娟(1985-)，女，河南开封人，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K712.54

A

1001-6201(2017)02-005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