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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夷秩序”研究的历史演进及其启示

2017-03-14张微微于海洋

关键词:华夷费正清秩序

张微微,于海洋

(东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华夷秩序”研究的历史演进及其启示

张微微,于海洋

(东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针对历史上曾长期主导东亚的华夷秩序,中外学者在研究方法和内容上存在着很大区别。从内容上讲,西方国家和日朝越等国学者分别从华夷秩序与西方关系、华夷秩序内部的华夷之辨角度来解释其历史逻辑。中国学者则经历了尊崇、质疑、否定到重建等不同阶段。从方法上看,历史学研究注重解释“是什么”的问题,而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则具有强烈的现实情怀,对史料的选择性使用也招来很多批判。通过梳理华夷秩序研究中的观点和方法,可以看出政治文化上高度的歧视性和统治结构的松散,形成华夷秩序内外部变化的重要线索。中国在参与和塑造未来国际和地区秩序的时候,也要与等级制的华夷观划清界限,坚持古典华夷秩序中宝贵的高度灵活的协商规范。

华夷秩序;宗藩制度;朝贡体系;协商规范

对于“中华帝国外交体系”这一宏大的历史和现实命题,国外的研究有着一个日渐深入和完善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研究的内容和角度日渐丰富和细化,其划分方式也更趋多元。以区域划分,日韩和欧美学者的研究各有侧重;按时间划线,近代研究和二战以后的研究存在着重大的变化;如果从研究的学术背景来说,政治、经济和社会学研究工具的引入,又使当代研究与传统的历史学研究范式存在着重大的区别。本文试图在沿用传统的按时代划线的方式基础上,同时比较不同时代研究背景、方式等因素的变化及其背后的逻辑,检讨有关华夷秩序研究中的不足,全面辨证认识华夷秩序,以期构建正确的历史观和国际战略。

一、国外对华夷秩序的认识

(一)二战以前的国际研究

西方人对中华帝国的认知,最早的途径是流传回欧洲的旅行家传教士的札记和回忆录。但是以意大利四大旅行家为首的早期汉学著作,其记录的真实性受到很多质疑。万历年间进入中国传教的利玛窦因著述的《利玛窦中国札记》被欧洲社会视为较为准确和权威的著作。虽然这本札记以其宗教活动为主,但是其中对中国与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也多有论述。“利玛窦教士被公认为西方汉学史上的第一位汉学家。”[1]53从利玛窦开始,大批介绍中国的著作出版发行,但是真正涉及中国外交的严肃政治著作并不多。直到英国使团访华后,外交官们的著作才开始认真分析中国的外交体系。从包括斯当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和安德迅《英使访华录》在内的西方著作,到《英使马戛尔尼来聘案·译出英吉利国表文》、《英国档案有关鸦片战争资料选译》等文献资料,大量著作反映了殖民主义与天朝思想间首次碰撞的情形。总体来看,英国来华使节们认为,中国将英国视为天朝“藩属”的不平等思想和外交礼仪上的强硬态度都是野蛮和荒谬的,中国外交体系是前现代和非“文明”的。但也有研究显示,这种消极评价并非历史真相。事实上中国在对英问题上表现的极为灵活,外交机构没有将其视为藩属不加礼遇,而是将英国视为“敌体”平等对待[2]29。但是,在这一时期西方对中国的总体印象已经形成。近代西方中国外交体系研究集大成者马士(Mors·Hosea ·Balo)的三卷本《中华帝国外交史》,既是自马戛尔尼以来西方使节对中国印象的总结,又为费正清等后来的西方学者开辟了道路。马士的著作以中西冲突为核心,阐释了中国主导的宗藩体系如何被西方主导的条约体系替代的问题。在他的影响下,西方对中华外交秩序的研究长期集中在秩序崩溃中的中西关系这一狭窄命题内,“冲击—反应”研究模式已经初见端倪。

与西方研究用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否定华夷秩序相区别,以日朝越为代表的华夷秩序成员则利用对华夷观的重构来对中华帝国领导下的地区秩序进行解构。清朝政权击败明王朝给朝鲜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朝鲜国内出现了“华夷易位”的说法、并开始以小中华自居。在朝鲜看来,满族作为蛮夷却可以替代明朝以华夏自居,这就意味着“华尊夷卑”的边界已经打破。以朴齐家、朴趾源为代表的北学派对华夷观进行了改造。朴趾源在《北学议》序文中否定了华夷秩序在价值层面的绝对意义[3]第6卷,宋时烈则更加明确的说,“昔夷而今夏,惟在变化而已”(《宋子大典》卷131,“杂著”)。日本在明朝覆灭时期曾经出现过很强大的军事“援明”之议,在认为满清“以夷变夏”后德川幕府事实上已经从华夷秩序中独立出来,并进而产生了建立日本式“华夷秩序”的设想。日本“与朝鲜的‘小中华’思想不同,其极力将自身塑造为‘中华’形象”[4]121-124。以山鹿素行发轫、本居宣长等学者为代表的“日本主义”学说并不否定儒学对日本的指导意义,但是将满清斥为“北狄”,不承认中国再有以华夏自居的资格。日本主义的发展,本质上是对中华帝国地理中心和价值核心地位的否定,是日本优越论对“华尊夷卑”传统的替代。1841年越南使团在北京下榻时发现馆舍上书“越夷会馆”四字,曾经引发了清越间的外交事件,越南使臣李文馥作《辨夷论》抗议,认为推行剃发、包衣制的清王朝有“编发左衽”不尊“周汉唐宋”法度的嫌疑。同时,在政治实践领域,无论越南、日本还是朝鲜,都在努力建设以己为核心的“亚”宗藩体系,这些体系甚至经常和中华帝国推行的宗藩体系在管辖权上发生重叠冲突[5]111。“小中华”思想的传播和实践,对于宗藩体系中后期的东亚区域秩序而言不是孤立的。它象征着华夷秩序内部裂隙的出现与扩大,并为古典东亚秩序的瓦解提供了区别于西方的解释维度。

(二)二战结束——上世纪80年代

这一阶段西方学界用权力论、功能论解释华夷秩序,忽视了建构主义原则和替代问题,将其视为单纯的权力转移。费正清组织编纂的《剑桥中国史》系列著作享誉西方,在当时的中国问题研究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费正清及其学术追随者在中华帝国外交体系上的贡献大致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

首先,费正清的研究重心集中在近代中国与西方世界的关系上。在这一问题上,费正清在马士、拉铁摩尔观点的基础上,完善了“条约体系”替代“宗藩体系”的阐释模式。很多西方学者在分析华夷秩序时具有很强的道德主义倾向,相信中国领导下的世界秩序是完全等级制和不平等的,这种秩序一旦遭遇更为“文明”的西方列强,将注定引起冲突。亚当斯对宗藩体制垮台的评价就十分绝对:“战争的原因是叩头。”[6]94至于新的殖民主义秩序是否使东亚变得更为平等,费正清和受他影响的学者认为新的条约体系是国家实力竞争的自然结果。

其次,这一时代的西方学者承认东方式的文化中心主义对华夷秩序存在重要影响,但他们还是更倾向于从西方理论的普遍性视角解读东亚古典国际秩序。财富和军事征服成为这些学者关注的重心。包括爱德华·德雷尔(Edward Dreyer)在内的很多学者在研究中国军事历史之后认为,在儒家文献的掩饰下,中国军事学说和军事建设事实上受到了“胡俗”的巨大影响。中国疆域面积不停扩大的事实只能用中原王朝坚持扩张政策解释[7]303。至于贸易,费正清则指出,“无论由中国人还是由夷狄统治这个帝国,朝贡(贸易)一直是中国对外关系的方式。”[8]54虽然包括费正清在内,很多学者承认朝贡制度的价值前提是天子德行对域外蛮夷的吸引力,但从其学术观点的延续性来看,他们对于中国中心主义的认识还是更多集中在政治制度领域,而非文化领域;同时,费正清认为中国人与“非中国人”划分的依据在于是否遵循华夏的政治秩序并愿意将其向外示范[8]4。而且,连崔瑞德(Denis Twitchett)这样对中国政治文化和官僚制度运作有着深刻认识的权威人士,也没有认为儒家思想所宣扬的华夷观对中国人引以为傲的盛唐时期对外关系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事实上崔瑞德在描述太宗、玄宗对外政策时很明显地认为中国的征服及征服的停滞都是权力冲动和权力衰落的简单结果[9]248。西方对华夷秩序的研究,最终使华夷秩序的特殊性被迫从属于西方中心主义的普遍主义解释。按照西方的旨趣和偏好解释的“中国领导下的世界秩序”,既可能偏离历史事实,也可能加剧西方世界对华夷秩序的偏见。

二战以后日韩等国对中国领导下东亚国际秩序的研究处于低潮时期,冷战深刻影响到两国历史认知的旨趣和偏好。以确立韩国历史的主体性为目标的历史研究更加强调朝鲜历史与文化的特殊性,把民族自立自存视为基本目标。日本在二战中的惨败使和平主义思想兴起,鼓吹征服的皇国史观与其批评方的论证成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史学界的主旋律。但是,这一时期日韩的中国问题研究集中在二战及二战后中国的共产主义革命问题上。华夷秩序既不是学术研究的重心,也没有突出的成就。

(三)华夷秩序研究的最新发展

费正清对宗藩体制的研究将华夷秩序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是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古代东亚史研究在西方再次成为冷门,被置于边缘位置。随着上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重新与西方建立关系,尤其是冷战结束后中国迅速融入全球化并取得经济成功,如何以史为鉴、解释中国的历史经验和外交动向成为西方学界的重要任务。中国问题研究从此进入了高度活跃的阶段:首先,马士、费正清所主张的“西方中心论”受到批判。在詹姆斯·佩克批评费正清的中国中心主义事实上是一种帝国主义自大观念后[10],柯文(PaulA.Cohen)用“中国中心主义”的理念和方法对费正清研究模式提出了真正的挑战,他坚信西方的刺激与中国的回应只是中国近代外交总体行动中的一个部分而已,还有更多因素刺激中国做出选择[11]8。柯文通过研究“勾践”故事与中国国耻阶段的社会反应,研究“故事与历史的共鸣(reverberation)”中传承下来的历史记忆,及这些记忆如何深刻影响中国政治家选择[12]67-108。柯文的观点暗示着中国传统文化依然是研究中国外交行为的重要依据,新兴的中国也将从历史依据中得出将重回世界中心的结论。其次,在军事政策、贸易机制、人员和文化交流等个案研究领域,西方的研究更加深入。例如,爱德华·德雷尔(Edward Dreyer)在研究元末明初的军事政策后就提出,华夷秩序其实与传统上被鄙夷的夷狄传统有着密切关系。明朝从元朝完整地继承了军事思想和军事组织,这对明朝(尤其是洪武和永乐年间)前期的扩张性政策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在他看来,“以夷变夏”、“胡化”才是中国领导下国际秩序扩张的真正动因[13]303。杰夫·韦德则在考察郑和下西洋的历史后,提出华夷秩序的另一个侧面——“类殖民主义”的可能[14]37-58。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相对于费正清时代外交史研究所强调的是对历史的“解释”功能,当前的国际关系理论研究则更倾向“预测”功能。如何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建立可信的逻辑联系,以华夷秩序、宗藩体系的历史进路评估当代中国国际战略走向,成为学者们共同关注的重心。具有国际关系理论背景的学者们介入华夷秩序研究,用新的理论观点和方法对中国领导下的古典区域秩序进行重新界定,产生了一系列成果*对于中国古代华夷秩序及其影响的探讨包括William A. Callahan,“Remembering the Future—Utopia,Empire,and Harmony in 21st-Century Inter-national Theory,”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2004(4);Mark Mancall,China at the Center:300 Years of Foreign Policy,Free Press,1984; Nicola Di Cosmo,Ancient China and Its Enemies:The Rise of Nomadic Power in East Asian Histo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 Zhao Sui-sheng,Power Competition in East Asia:From the Old Chinese World Order to Post-Cold War Regional Multipopality,St.Martin’s Press,1997.。区域主义、国际机制等概念的引入拓展了华夷秩序研究的视野,但是没有产生观念上的普遍共识。不过这一时期的大部分学者都明确承认,华夷秩序的观念与历史将深刻影响中国未来的国际政治选择。

日韩等国的当代华夷体系研究也出现了很多新的观点。近年来韩中两国在华夷体系认知上的差异比较明显地体现在“高句丽史”的争论方面。这一争论在理论上纠结于古代中国与朝鲜的政治隶属关系问题上(也就是古朝鲜被纳入华夷体系的方式问题),在现实中又与中韩划界的敏感问题联系在一起。最终使韩国的华夷秩序研究部分具有了“选择性叙述”的特征。而日本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日本学者堀敏一提出的新东亚世界论和滨下武志提出的朝贡贸易体系论。堀敏一否定了东亚宗藩体系存在严格的等级结构的说法,认为东亚世界是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松散政治结构:这一结构由中国及隶属性的册封国(朝鲜)、对等的盟约(吐蕃)、单纯的朝贡国(日本)及中国控制能力之外的羁縻藩落构成。历史上中国在处理与这些身份不同的国家的关系时,遵循区别对待的原则。滨下武志的理论描述了围绕中国形成的庞大而闭合的亚洲贸易体系,更用复杂的网络结构否定了人们对宗藩体制线性的约束关系的简单认知。鉴于滨下武志所阐释的经济圈与当今的东亚区域化进程存在暗合之处,其理论尽管被批判为缺乏实证基础,但仍引发了广泛的政治想象[15]198-199。

二、中国对华夷秩序的研究

中国领导下的东亚国际秩序是一个多层次的复杂国际秩序形式,它以华夷之辨为文化基点、宗藩体制为政治依托、朝贡体系为经济基础,搭建了一个多元的权力与文化结构。以时间顺序考察,中国的华夷秩序认知大体分为古代、近代和现代三个阶段。

华夷秩序的形成要归因于中华先民与周边民族的冲突与交流。互动过程使中国意识到自身制度与文化的独特性,并有意识地在周边地区推行中国仪制,加强对周边地区的控制。《尚书》、《论语》、《孟子》、《诗经》等著作对华夷秩序进行了最初的界定,后世的儒学家以不同版本的著述对其加以完善,转变成特定历史阶段指导性的政治原则。《尚书·禹贡》记载了夏禹分天下为“九州”和“五服”的掌故,使天下概念具有了政治性的含义。西汉时期,包括“朝觐、质子和贡赋”在内的正式封贡制度建设;严格而规范的朝贡体系则是直到明朝才正式确立下来。

在复杂而漫长的东亚区域史中,中国领导下的华夷秩序总体上保持了温和、节制与崇尚和平的政策取向。《中庸》中明确提出,“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来而薄往,所以怀诸侯也”(《中庸·第二十二章》)。将德化原则由国内推向国外,使中华帝国在统治边缘地区时维持了较为宽松的政治氛围。不尚暴力是华夷秩序区别于其他古典国际秩序的重要特征之一。但是,温和的政治秩序并不能改变这一体系的等级制特征。毕竟,中国历代王朝都坚信,大一统是宇宙间普遍的原则,在东亚体系内这个“一”就表现为三皇五帝以来华夏文明的圣教法化远及于天下四海*《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书·益稷》:“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当然,大一统和等级体制的维持总要和现实的权力分配态势相关,因此在区域国际秩序中大一统原则并不总能得到支持。《论语·颜渊》中为后世灵活的解释华夷秩序提供了理论依据,“能此疏恶而友贤,则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海之内,九州之人,皆可以礼亲之为兄弟也。”这一思想和孟子强调舜是“东夷之人”,文王是“西夷之人”,在事实上否认了华夷秩序中的血统或地理决定论内容。在北宋时期,占据中国北部的辽、金也确实以“中国”自诩。这样的局面在历史上屡有记载,使华夷秩序在特定历史时期表现出了平等的特征(北宋时期宋辽互成‘敌体国’)。但是需要强调的是,这种华夷秩序并非华夷观的本意,而是地区国际秩序出现权力均衡态势后倒逼中原王朝做出妥协的结果。从长期看,在经历过五胡乱华、以夷变夏的惨痛经历后,中原王朝对夷狄的提防心理更重,地理中心和血统主义的固化倾向也有极端化的态势。

鸦片战争爆发以后,华夷秩序颓势日显。中国外交思想紧紧开始围绕着为中国本土复兴服务这一命题展开。比如中国近代外交史的开创者蒋廷黻,在两卷本的《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编)和《中国近代史》(著)中,就开创性地提出了中国近代外交的“冲击—反应模式”(费正清的观点就是受其影响而发展的)[16]414。在他看来建立西方式的政治经济体制,获得与西方平等的国际地位是中国的核心使命。华夷秩序已经不再是中国外交应该关注的命题。

建国以后的一段时间内,中国的外交思想对封建主义时代的政治政策持完全的批判态度,不希望历史因素成为区域经济合作发展的障碍。随着时代的变迁,华夷秩序研究开始重新成为学界和政界关注的重点。纵观新时代背景下的华夷秩序研究,相关研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逻辑进路。史学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还原中国领导下区域国际秩序的原貌上,包括何芳川的《古代来华使节考论》、《华夷秩序论》、黄枝连的《天朝礼治体系研究》等论述都以再现华夷秩序、揭示“被隐藏的细节”为研究目标。另一方面,国际关系学界的研究则倾向利用新的理论工具、建立一个可以解释过去和指导未来的宏观框架。区域主义、全球化、威慑理论等新的国际政治理论与方法,被引入传统的历史分析,使我们认识国际战略思想的历史与未来有了更为多元化的角度。传统战略思想所追求“以和为贵”、“协和万邦”的理念、“兼济天下”的情怀,也成为中国“互利共赢”战略、新安全观还有和谐世界的重要思想源泉之一[17]135-136。

三、国内外对华夷秩序认知的异同及其评价

对于华夷秩序及其影响下的东亚区域结构,国内外的认知既有基本的共识,也有重大的分歧。从共识性上考量,国内外的华夷秩序研究在研究方法和内容结构上具有高度的契合性。总体而言,迄今为止华夷秩序研究总体上仍是偏重“冲击—回应”模式和中西方二元对立的研究视角。尽管自近代以来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但是这种变革更多是国际政治主导权在西方内部的转移,西方主导下的国际政治文化结构并没有发生彻底的动摇。东亚华夷秩序的所有成员都被席卷于全球化的浪潮中,改造传统的东方社会,使之具有符合西方偏好的现代化、后现代化特征目前仍然是东亚各国无法回避的时代命题。随着东亚区域经济的发展及各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冲击—回应”模式的主导地位将走向衰落,但是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且这一过程将和东亚国际秩序的现实变化息息相关。因此,目前的华夷秩序研究在结构上仍然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西方条约体系对东方华夷秩序的替代和二者的比较;二是华夷秩序内部结构的文化变迁、结构调整及成员互动。前者又经常构成后者的解释性变量。也就是说,在很多学者看来华夷秩序内的嬗变是由国际环境的变化导致的,华夷秩序自身的调节能力没有得到恰当的评价。

从分歧的角度来看,国内外对华夷秩序认知的最大差别体现在双方价值观的差异。从马士到费正清再到当代的西方学者,他们并非看不到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残酷性,但是基于西方条约体系是“现代性”的而东方宗藩体系是“前现代性”的这一基本判断,他们总体上是以积极的视角来认识西方世界对东亚的侵略。这种立场既暗含了东亚地区不可能自己走向现代化的判断,又拒绝以不同于西方的标准来判断华夷秩序下的历史进程,因此西方学者对历史素材的利用总体讲是扭曲的。与之相比,日韩学者的研究则提供了更为多元的角度,他们对华夷秩序的反思虽然也受到西方中心主义哲学的影响,但他们的研究更多牵涉到华夷秩序内部的发展变化规律,这为中国学者基于华夏中心主义视角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补充。反观中国的华夷秩序研究,在价值观层次,虽然大部分学者承认中国曾经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却很少承认中国长期采取的是帝国主义性质的政策。毕竟无论帝国还是“帝国主义”,作为外来词汇其涵义都是在西方语境下衍生发展的[18]70。相信中华帝国无论在内政和外交领域都是独特的,尤其坚信中华帝国拒绝执行“帝国主义”政策,构成了国内外学界在中华帝国研究领域一切区别的基础。

梳理和比较国内外华夷秩序研究的路径,不仅具有学术的意义,更是丰富中国大战略必要的智力支持。国内外华夷秩序的研究虽然积累了丰硕的成果,但也存在着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研究范式上的,即华夷秩序的历史学研究路径和国际关系理论研究路径的分野。审视华夷秩序的既有研究成果,依据历史学路径而进行的研究占据了核心位置。这些研究成果以揭示华夷秩序“是什么”为核心目标,在发掘历史素材、还原历史原貌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但是,如果不借助新的研究工具,史学研究往往不能自发从“历史是什么”的问题推导出“未来会怎样”的正确启示。从现有的研究成果看,缺乏新的理论工具对已有素材重新排列组合,使历史研究往往无法和时代命题紧密地契合起来。与之相对的是,今天的国际关系学者开始将多元的分析框架引入包括华夷体系在内的国际体系分析当中。中国学者们对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也使天下主义、新地区主义等具有新时代特征的分析方式可以用以解释和推动国家战略的发展*自觉用国际政治方法解读东亚历史的著作包括Ken Booth,Russel Trood(eds.).Strategic Cultur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Euan Graham,Japan’s Sea Lane Security,1940—2004;Milan Hauner,What’s Asia to Us?Alastair Iain Johnston.Cultural Realism: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中译本有:卡赞斯坦《帝权中的亚洲与欧洲》、门洪华《中国:大国崛起》、赵汀阳《天下体系》、秦亚青《霸权体系和国际冲突》等。。但是,在史学研究者看来,很多理论家存在着选择性使用史料和过度政策化倾向。理论工具本身就带有某种倾向性,它在提供新的解释力的同时也会故意无视某些明显不支持自己论调的史实,这一问题在当代华夷秩序研究中表现的更为明显。无论将中国描述成仁慈的秩序创造者还是冰冷的均势维护者,都能找到明显相悖的史料证伪。

第二个问题是研究内容上的。片面强调华夷秩序控制力的松弛,或者片面强调华夷秩序在文化层面上的等级性,无视二者间长期存在的巨大张力,成为现有华夷秩序研究一个巨大的缺陷。对这一研究的无视与国内外学者认知结构的差异息息相关。对于西方研究者和政治家来说,尽管他们十分清楚华夷秩序的等级制特征,正如费正清曾评价到:“中国人与其周围地区,以及与一般‘非中国人’的关系,都带有中国中心主义和中国优越的色彩。”[19]4-5但是从历史角度审视,西方世界所抗拒的只是中国把等级制施加到比中国更先进的西方列强身上,他们对国际秩序(无论区域的还是全球的)是等级制的这一事实本身反倒没有什么异议。从马士、赫德到费正清,他们评价条约体系并未着眼于道德意义的平等或反等级制,而是是否有利于西方商业利益和资本主义的传播。在这一立场的指导下,西方学者既没有看到华夷秩序内在的认同危机,也不认为等级制是华夷秩序失败的原因。以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为参照系,朝贡体制缺乏动员能力、缺乏经济效率和活力的缺陷才是西方学者最为批判的。很多学者都认为华夷秩序自认的宽容往往是由缺乏因循守旧、缺乏能力带来的,而非自我宣称的“厚往薄来”。约瑟夫·弗莱彻(Joseph Fletcher)就讽刺性地评价道:“每个赴中国经商的商人都必须登记为臣属(vassal),中亚商人们占有了贸易,中国则宣称获得了控制权……对中亚来讲与中国的关系意味着贸易,对中国来说,贸易的基础是朝贡。”[20]459在他看来,朝贡体系往往成为官员们向北京献媚的政绩工程,为了满足皇帝关注的万国来朝的虚荣,中国放弃了大量实际的利益。西方学者站在功利主义的立场上,对华夷秩序效能的批评无疑是发人深省的,但这种批评也加深了西方研究固有的忽视华夷秩序文化特殊性的倾向。

相比之下,日韩学者对“以夷变夏”这一命题的空前关注,则揭示了文化中心主义带给华夷秩序边缘成员的压力和不满。这种愤怒往往被中国学者忽视,而其给地区秩序带来的潜在风险也更大。华夷秩序在政治安排上的宽松和贸易体制上的照顾固然对边缘地区产生了巨大的向心力,但是“华夷之防”带来的歧视性文化压力对于王朝时代的东亚各国来说也不是小事[21]卷7。夏与夷之间的文化歧视最能够伤害的无疑是以“夷狄”君主为代表的边缘地区精英阶层,他们对华夏文明认同感最深,也更通晓华夷秩序的缺陷和虚弱。这种结合了被歧视感、政治野心和权力平衡关系的考量,最后使许多传统意义的“夷狄”成为了华夏秩序领导者地位的竞争者[22]21。日本、韩国、越南先后建立了自己版本的“亚宗藩”体系,既是对华夏在文化层面的承认,也是对华夷秩序在政治层面的反动。但是,以“小中华”自居的竞争者本身并没有从华夷秩序的逻辑中走出来,日本、朝鲜、越南版本的华夷秩序照搬了文化层面的歧视和政治层面的松弛。

四、华夷秩序的历史经验对当代中国的战略启示

国外学者从体系之内和体系之外两个层面对华夷秩序的批评,需要一个结构性的框架进行综合,才能更准确概括华夷秩序的历史经验。高度等级化的华夷观与松散统治结构间的互动,对华夷秩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华夷秩序政治文化层面的不平等与实践领域政治宽容间的深层次矛盾,一直无法得到解决:二者间的紧张关系限制了华夷秩序的一体化程度和发展潜力,成为冲突爆发的诱因;但是,二者间的矛盾又逼迫东亚地区成员建立了一个高度灵活的协商规范,这个协商规范既要在华夷之辨划定的狭小空间内化解剧烈的文化碰撞,又要面对权力结构失衡的反复挑战。最后使华夷秩序的紧张关系不至于彻底将区域结构颠覆。具体来说,政治文化的不平等与实践中控制力的不足具有互为因果的关系。以夏变夷的绝对原则确实为中华民族在东亚地区的主导地位起到了意识形态奠基的作用,但是其高度的歧视性观念事实上引发了剧烈的政治社会冲突。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华夷之辨到华夷之防,帝国边缘地区不停的入寇使中原王朝越来越强化华夷观中的歧视和敌视理念,而边缘地区也从华夷观单纯的附和者转向以继承者自命。政治文化层面的疏离在华夷秩序的逻辑下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疏离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华夷秩序一直没有发展出完善的一体化体制。可以说,华夷秩序具有内在的明显的脆弱性,它必须用静态和保守的结构形式维持体系的稳定,政治上的宽容和朝贡贸易的照顾既是秩序中心安抚边缘地区的必要手段,也是结构脆弱性的不得已选择。

中华文明内蕴的“不同而和”、“和而不同”的协商精神在很多历史场合中淡化了华夷观带来的强烈等级制色彩,其指导下的协商规范用重新定义华夷关系的方式,为双边多边外交关系的调整扫平了道路,并将随时紧张到趋于断裂的华夷间关系重新结合起来。在明朝利用阿勒坦汉俺答之孙把汉那吉投明之事重开双边互市谈判一事中,明朝在俺答屡次进犯的情况下用“归义”阻止了强硬派要求处死把汉那吉的议论,用“孝道”将把汉那吉送还俺答汉,最后用“君臣之义”册封俺答。这种灵活性既可以在价值层面找到依据,又在军事对峙处于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实现了有利于明朝的和平。出色的使节与稳定的经济优势,几乎替代了西方国际体系中看似不可缺少的功能性制度。由于中国具有“重农抑商”的传统,中原王朝并不以擅于使用经济武器著称,因此高度灵活的协商性规范和技巧对于漫长的东亚秩序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冷战结束以后,东亚地区经济的一体化进程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区域经济规模的不断膨胀迫切需要一个与之契合的政治秩序,但是该地区民族国家众多,各种历史与现实纠纷错综复杂,区域国际秩序的前景并不明朗。东亚地区漫长的中华帝国体系,不仅深刻地影响到各国的政治传统、历史记忆及行为模式,更会对未来的地区秩序建构起到巨大作用。理解华夷秩序的缺陷和优点,对于试图实现和平发展战略的中国而言,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政治问题。对于一个更开放更包容更渴望与世界和谐相处的中国来说,我们对华夷秩序经验与智慧的总结首先应该从反思开始。国力的复兴、近代的惨痛记忆和传统文化的复兴,使中国社会出现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复古思潮,它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国际战略视野和思维的建构。但我们需要对中华帝国外交体系的历史保持清醒和完整的认识,不能对过往的外交体系进行过度的神化,陷入“历史的迷思”[23]96。华夷秩序虽然与西方式的帝国主义相区别,但是这一体系顽固的等级制、歧视色彩还有征服色彩也使地区秩序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如果简单化地把古代区域政治地图与当代重叠起来,甚至试图以此设定当代中国未来的地缘政治蓝图,这将使历史传统成为当代中国外交沉重的负担。

同时,国外学者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中华帝国外交体系在组织化程度和开放性上的欠缺。中华帝国所主导的国际体系试图通过限制交往程度的方式维持体系的稳定,这种建构模式本质属于非竞争性的,必然导致体系活力和开放程度的不足,降低体系成员的合作前景。今天的中国在回忆历史东亚秩序辉煌的同时,需要认识到这种稳定模式的不足和缺陷。今天的国际体系既是高度竞争性的也是高度开放的。中国对未来地区治理结构的设计必须超越历史传统思维,承认那种基于较低交往水平上的各国自由和自治不再适应今天的形势。中国需要在维护各国独立自主权利的同时,承认有约束力的区域治理机制的价值并积极参与到地区机制网络的建构当中。

那么,华夷秩序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就是它昭示了一个高度灵活的协商规范的价值。清朝雍正皇帝在与日铜料贸易纠纷中的朱批表明了清朝政府与体系成员平等协商的意愿,驳斥了李卫在贸易上向日本施压的强硬态度[24]125-129,表明朝贡体系中包含了多边协商的灵活的价值观念。我国需要借鉴中国外交传统中以各种灵活方式维护和平的智慧与决心,但是必须对华夷秩序的术语审慎使用,不能使外界产生一种误解,即强大的中国要重建过去的等级化国际结构。利用灵活的形式、创造新的共同利益,为双方重构了一种既不违背原则又彼此都能接受的新隶属身份。这才是华夷秩序对当代中国外交战略的最大启示。中国可以在面对棘手复杂的问题与挑战时通过重建议程、重新界定利益与身份的方式获得东亚议程设计者的角色。提出各国接受的共同纲领和具体步骤,表现出足够的可预期性和协商欲望,中国的外交战略就能和日益发展的国力有机地结合起来,避免东亚邻邦产生中国会贸然破坏权力平衡的疑虑,阻止区域外力量的大规模干预和介入,使新的区域管理机制实现自然而平稳的调整。

总之,在今天的国际环境下,将当代中国的外交理念和举措与历史传统区分开远比将二者捆绑困难。对外部世界而言,无论有意识的误读还是无意识的联想,华夷秩序中等级制和扩张的一面都成为遏制当代中国和平发展的借口;对自身而言,无数新国际环境下的简单类比,会限制中国外交的战略想象力,人为框定中国的战略空间。共同的历史记忆对东亚地区发展路径的作用具有两面性,中国作为地区发展的关键力量,需要对华夷秩序的记忆保持理性的态度,全面和辩证认识华夷秩序的优势与缺陷,正是我国建构正确历史观和战略大视野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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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 红]

Hua-Yi Order of History and the Strategic Revelation to China

ZHANG Wei-wei,YU Hai-yang

(College of Politics and Law,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117,China)

In term of the diplomatic system of Chinese empire,there are obvious differences on the analysis method of unit and structure between the Chinese and western scholarship. On the aspect of opinion,they are different either on the HuaXia centralism’s importance,warm diplomatic diplomacy’s effectiveness,the equilibrium and transformation of the interactive diplomatic structure and so on. To clarify the difference of the study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is very important both on theory and in reality. The future diplomatic strategy has to accept the limitation of diplomatic system of Chinese empire,inherit the highly flexible consultative norms,and avoid equalizing the current diplomacy and the ancient diplomatic system of Chinese empire.

Hua-Yi Order;the Suzerain Vassal System;Tribute System;Consultative Norms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1.013

2016-11-20

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5FZZ012)。

张微微(1979-),女,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于海洋(1979-),男,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行政学院教授,法学博士。

K03;K06;K248;K249

A

1001-6201(2017)01-009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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