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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丞先生

2017-03-14张雯华李湘江

苏州杂志 2017年1期
关键词:东台书画苏州

张雯华 李湘江

沈子丞先生

张雯华 李湘江

李湘江和沈子丞

今年6月5日正逢沈子丞先生逝世二十周年,近日,好友白榆兄来电,谈起《苏州杂志》近期欲征集有关回忆先生的文章,并推荐我们写点文字。

我们想仅凭自己肤浅的文学修养和慵懒的笔头,能否写出什么值得大家看的呢?还真有点犯难了。但作为和先生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我们来说,不写点真对不起他在天之灵。我俩永结连理就是先生在东台时玉成的。

先生是浙江嘉兴人,他父亲在当地经营一爿商店,店里有个姓吴的伙计,喜欢画画。先生常常去看他作画,引起了学画的兴趣,于是跟他学了两三年,从此笔耕不止,与书画结下了缘分。进入小学后,家藏丰富的图画教师见其绘画基础较好,遂引进家门,让他观赏自己的藏画并予指导。

先生十七岁那年考进上海中华书局编辑所图画部当练习生。他告诉我们说:编辑所里的藏书可称浩瀚,都是外面不易见到的。如《东洋美术大观》《笔畊园》《世界美术全集》等等,此外,还有许多古代画论、名人题跋、笔记、诗词之类,这些书籍,大大开拓了我的眼界和胸襟。不但帮助我懂得了许多传统的画理,也帮助我提高了文学知识。至于画谱方面,更加对我有用了。记得临过的古代名作,如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赵孟頫的《园社图》,还有许多宋人画册,使我突破了向来的学画范围。始觉绘画的天地很大,古人有许许多多的画法,皆可学习借鉴。再加之前人画论的启迪,使我不再局促于一宗一派的小圈子里了。同时,也开始留意山水画的学习。

不久,编辑所里来了一位编写教科书的学者,即山水画家郑午昌先生。从此经常指导沈子丞先生作山水画,谈论画理、画史使得先生得益非浅,每讲起此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在短短几年中,先生不懈地努力,他的作品已列于前辈画家的书画展览会上,参赛的三幅作品均被人订购去了,并且还得到好评。后来,在上海举办的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他的《簪花仕女图》得到何香凝先生撰文赞赏。大约1930年左右,刘海粟先生出国办展,征求作品带到德国去展览,先生有两幅作品应征,其中一幅作品《雾》由柏林博物馆购为藏品。功夫不负有心人,先生加入了当时上海书画名流所组织的蜜蜂画社,专门研究书画、金石,研讨六法。

先生最大的喜悦和受益是得到海上大收藏家庞来臣老先生的帮助,这是他一生学画中的一个转折。他曾高兴地说道:“在庞老家中尽观秘藏名迹,经常还借给我带去临摹。先后有陈老莲、宋人画册、华新罗等古代精品名作。从中吸取精华,觉悟不少技法,使画艺益进,画风渐变。”当时交友亦渐广,与唐云、白蕉、钱瘦铁等一起组织东南书画社,互换作品进行交流,并对外教授学生。

抗战期间,中华书局宣告停业,职工只发维持费,生活极度困难,只好去当家庭教师,靠教画来维持生计,但在这段时间得到了钻研的机会,首先借到了一部南宋马和之画的《唐风图》精心临摹,其次是临到一卷宋李公麟的《维摩演教图》,花了好几个月才完成。现在这两件作品由新加坡一收藏家珍藏着。

沈子丞书法作品

另外,还临摹了一卷唐代摹本的顾恺之《女史箴图》,用了将近一周时间。先生记忆力强,特别对前人的画过目不忘。每看一画都要仔细揣摩,每临写一次都寄托自己的感受,使他以后创作长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先生在绘画研究外,尚争分夺秒地从事著作,从1934年至1943年间著有《历代绘画概述》《图画的鉴赏》《古代画家的故事》《历代论画名著汇编》《围棋与棋话》《古今围棋名局汇选》等书问世。

新中国成立后,先生参加首批全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成为首批会员,曾获得全国美术创作联展华东区作品一等奖。创作的新国画《分得了农具》,参加全国画展。1952年初应上海博物馆第一任馆长沈之瑜先生之邀,参加筹建“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因此离开了工作了三十一年的中华书局,辞去了图画部主任的职务,放弃了原有高薪。毅然到纪念馆工作,后被委任为副馆长。经过几年努力,按原样制作的“中共一大纪念馆”模型竣工后,先生亲自送往中央宣传部审核,其间文化部长郑振铎接见了他。模型后由中国革命博物馆收藏。

整风“大鸣大放”期间,因坦率地谈了对领导、对工作上的一些看法,被划为右派分子,被迫辞去纪念馆职务。一九五八年初调进上海中国画院,与书画家白蕉等同在画院图书馆工作,年末又被迫退职,仅得数百元退职费。

次年,苏州国画合作社主任、画家张继馨先生到上海招募专门人才,为谋生计,先生于当年7月至苏州,在文化工艺厂做设计工作,单位即在拙政园附近,有机会常去园内散步,因而创作了《拙政园全景图》长卷,其中点缀了一百名美女。文革爆发前,先生的吴门画苑同仁深入市郊娄葑公社群力大队体验生活,创作出描写苏州郊区农民和下乡知识青年围湖造田壮观场面的十米巨幅长卷《群雄大战黄天荡》,画面中1998个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展现了人民群众改造山河的伟大精神,该画卷现存苏州市工艺美术博物馆。在苏州工作的十年里,从文化工艺厂到檀香扇厂,再到吴门画苑,为苏州工艺单位创作设计了无数画稿,不料在1969年被吴门画苑以清理户口为名辞退回沪。

赋闲在家两年多仍勤于笔耕,所作山水册页、长卷和新人物都极精妙绝伦,读后使人心旷神怡。虽重遭失业,却豁达乐观,直面人生,有诗《七十放歌》为证。

1972年7月,应苏州同仁高伯瑜先生之邀,赴苏北东台工艺厂主持设计工作。因此我们有缘和先生一起工作和生活。当时他年近七旬,须发皓白,但身体健旺,行动敏捷,精神矍铄,唯一不便的是耳背。他待人和善,所以同事们都十分敬重他,尊称“先生”。在东台的六年多,为工艺厂设计了数以百计的事稿,由他起稿的一幅《古寒山寺图》发绣,获得全国旅游工艺品优秀奖。单位创办之初条件有限,他不计简陋,随遇而安,一如既往早起早睡,利用业余时间探索攀登艺术高境界,作画、写字、做诗。

曾有词曰:

东台好,串场河水碧于油,夹岸桃花万株杨柳;更有鳕鱼味美,白虾色嫩,但使日日解醉,何必江南去。

东台好,陈皮美酒郁金香,应将玉碗盛,醉倒卧斜阳;诗千首,歌一章,教人不再忆家乡。

东台好,晚稻早登场,风吹十里也闻香;乌骨鸡,黄毛蟹,鲜味大家尝。

此词,作于1973年下半年,曾题在一幅人物画面上。

东台好,东台真的好。先生是我俩的月下老人。每逢佳节先生总要和我一起去菜场采购菜肴,招待共事的十多个苏州小青年聚餐。记得1973年的中秋晚上,我们在院子长石条上吃饭嬉闹。他们把湘江碗里的菜放到我的碗里,又从我的碗里夹到湘江碗里。当时先生没有阻止,事后就责问我:“你是姑娘家,为什么他们这样捉弄你?”我告诉先生他们要我和湘江谈朋友,先生听了说:“我看湘江很好,你愿意的话,我可做主。”就这样,先生就像慈父一样把我俩的婚姻大事定下来了。

先生比我们早一年离开东台,临别时送给我三幅极精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画像。并对我说,当你什么时候需要用钱时可以变换一些钱。当时我真的惊呆了,流泪了。因为朝夕相处没有看见先生画呀!我问了才知道先生是用心的,常利用凌晨三四点钟画成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心酸酸的。

一幅三尺多长的观音,非常漂亮,十分端庄地坐在一片荷花花瓣上,海水翻起了浪花,美丽极了。还有一幅是我最爱的紫竹观音,常常观摩,爱不释手。真可惜在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时,被喜欢的人拿走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那幅画太美了。观音菩萨头戴的白纱巾上勾了小花,再用白粉染成。看上去就是一块透明的白纱巾轻轻地柔柔长长地一直披到脚上,坐在一块石头上静思,背后是一片石壁和紫竹,还有一个淡淡的光环,光环背后的重型叶、石壁更是淡淡的,十分舒服安静。这幅画印在我的脑海里魂萦梦绕,失去它是我心中一大憾事。之后在先生身边工作,总不好意思开口要先生再给我画。先生对我的关爱不言而喻。

拨乱反正后,先生得以平反昭雪,经上海市文化局党委批复,对划为右派予以彻底改正。恢复政治名誉和原工作待遇。他将一笔数额不菲的补发工资上交。

第二年,他受聘于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任顾问,在苏州又工作了五年之久,才真正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已届耄耋之年始能与儿孙共享天伦之乐,于是上海、苏州两地跑。先生退而不休,除了不间断地创作书画外,还应上海书画出版社约稿写学画回忆录,刊登在杂志上,并配以历年所作画件六幅。1985年3月在上海中国画院举办“沈子丞书画观摩会”,展出作品三十余件。4月又在上海文史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展出作品九十件。后来,新加坡收藏家张美寅先生于1987年得见先生的文章和作品后,极为欣赏,一再委托大陆朋友寻访先生本人,终于如愿在1990年来中国大陆与先生见面。相叙四天,两人十分投机,一见如故,商谈收藏作品、出画册、开画展等事宜。两年后的7月底,先生在两个弟子诠华、雯华和两个南京朋友的陪同下应邀前往新加坡。由星洲索络船具同业会主办、高峰艺苑协办的“沈子丞书画欣赏会”于1992年8月8日下午3时整,在河畔艺术中心三楼隆重开幕。新加坡各界社会贤达和美术界朋友和参观者达数百人之多,仅展览会的花篮就有一百多只,规模宏大,盛况空前。先生的一百多幅书画作品广受好评。会上先生当场画一幅四尺整张达摩像,由潘受先生题跋。另外还各作书法一件。会前张美寅先生将所藏沈子丞先生所作的参展书画汇编成册,由新加坡艺林堂发行五千册,由潘受先生题写“沈子丞书画”书名。在新加坡二十余天里,先生以八十九高龄参与交流、会见朋友、接受采访,现场挥毫等活动都能应付自如。从新加坡回来后的第二年,先生有感而发地书写过一张横幅诗句:“山边台榭水边楼,秋月春花足胜游。平底画船如屋里,人生只合住苏州。”四年之后,先生驾鹤西行,子女遵循先父的生前嘱咐,长眠于苏州华山公墓。

我们要感谢原沧浪少年宫的陈艺老师,他曾为先生拍过不少照片,其中有一帧特别生动的大写真。另外一组为纪念先生百年诞辰书画展的合景照。在这两帧照片的左右边上,一幅是绽放的白梅,另一幅是桂花飘香壶满酒。这两幅画亦是先生人生和性情的自我写照。我们将它们悬挂在听蛙馆匾额下。慈祥的老人家微笑着、注视着、激励着我们,使我们的精神得到了升华。先生时时刻刻、刻刻时时陪伴着我们,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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