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佛教传入与百济传统舞乐之间的冲击和同化
2017-03-13杨璐,全莹
杨 璐,全 莹
(延边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吉林 延边 133000)
试论佛教传入与百济传统舞乐之间的冲击和同化
杨 璐,全 莹
(延边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吉林 延边 133000)
百济是存在于公元前18年至公元660年为朝鲜半岛的一个国家政权,与同时期的高句丽、新罗相比,百济国力并非朝鲜半岛最盛,但是曾一度创造了灿烂的文明,农乐和巫乐是百济传统舞乐的典型代表。但是随着佛教和佛教音乐的传入,百济的舞乐形式发生着悄然变化,在综合因素之下使百济佛教也呈现出不同于中原佛教的特点。由于百济舞乐和佛教在史料中的记载有限,并且极少提及其自身的演化过程,所以这一现象被大多数学者所忽略,成为可也研究的新视点。本文立足于史料和文物,站在历史学的角度,求证佛教传入与百济传统舞乐之间存在冲击和同化的可能性。
百济;佛教音乐;传统舞乐
一、关于百济佛教、巫教和舞乐的研究现状
目前,中国学术界对于百济学的研究较少。在政治方面,主要集中在百济与朝鲜半岛的高句丽和百济国家间的战争关系、与中原王朝的外交关系和文化交流方面。百济亡国之后,百济移民的流亡和与其他民族的融合是学术界的重点。在墓葬和文化方面,主要集中在与中原王朝的比较。而对于本文研究的的两个主要方向,佛教和舞乐,中国方面的研究很少。对于百济佛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礼佛器物方面。对于百济舞乐的专门性研究几近空白,多集中于整个朝鲜半岛的舞乐研究,专项研究百济舞乐的较少。至今没有关于百济佛教舞乐和百济传统舞乐比较、联系的专项研究。所以,在此对涉及到百济佛教和舞乐的一些论著进行讨论。
(一)中国关于百济佛教、巫教的研究
中国关于佛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佛教在百济发展的过程,如潘畅和、李海涛在《佛教在高句丽、百济和新罗的传播足迹考》[1]和宋征宇的《韩国佛教本土化之管窥》[2]。二是佛教的佛寺、佛像和礼佛器物方面,如杨泓对于韩国发掘的百济定林寺遗址进行了很有意义的讨论,他在对百济定林寺和北魏洛阳永宁寺的平面布局、出土遗物,尤其是影塑残像和连花纹瓦当进行比较之后,认为二者存在着很多相同点,由此推论百济定林寺和北魏洛阳永宁寺都应该是受南朝文化影响下的产物[3]。三就是中国佛教对百济佛教的影响及东亚国家间佛教的异同,周晋、于涛分析了隋、初唐时期中国、朝鲜半岛、日本佛教情况。认为其时间相当而演化出的形式和影响不同的原因,在于不同的社会制度、不同的文化特点、统治阶级不同的政治需要和不同的经济环境[4]。曹汛认为南朝时期佛教经典由百济传入日本,同时寺庙的建筑样式也传入日本。他研究了以法隆寺为代表的建筑结构,并讨论了内部细节,最后客观地阐述了佛寺对于日本后世建筑的影响[5]。杨泓的《中国南朝对百济佛教文化的影响》指出中国对百济的佛教文化影响深远,可以从对佛寺遗址的考古发现中反映出来,佛寺规制方面则体现的尤为明显。其他方面的影响则体现在纹饰、经典等方面[6]。王志高、张啸宇对百济泥塑像进行研究,指出其与红土桥南朝泥塑像在制作工艺技术传统上的一致性,显示出百济佛教文化深受中国影响[7]。而中国学者对于韩国巫教的研究少,本文关于巫教的许多观点,取自林成姬的《韩国巫俗文化研究》[8],《韩国巫俗文化研究》非常详细的介绍了韩国的巫俗,内容非常丰富。同样的,周晓娇在《试论南朝佛教在百济的传播和影响》提到佛教对巫教的影响,对本文也是很有借鉴意义的[9]。
(二)中国关于百济舞乐的研究
在舞乐方面,假面舞是经常被提到的因素,除此之外百济舞乐基本都是在有关朝鲜半岛三国音乐的论述中才会出现,单独成文的较少。简巧珍认为百济音乐中的“假面舞剧”和中国南朝的音乐剧很相似[10]。武建军介绍了三国时期百济的乐器种类、假面舞的传入以及独具特色的三拍子节奏,列举了朝鲜舞蹈和音乐的典型剧目[11]。林大雄辑录了中国正史中的有关百济及古代朝鲜音乐文化的史料[12]。朴永光认为南朝吴地伎乐舞东传百济,随后又由百济传至日本的情况[13]。翁敏华具体介绍了七世纪初百济人味摩之将得之于中国南方的伎乐传播到日本列岛、以及古老艺能伎乐的大致面貌。并且研究了目前较少被提及的“上云乐”与“舞回回”,指出三者在佛教艺能品格、假面形象演舞形式等方面的异同性。并由此结论出中日韩三国自古就是文化互动的、有着深厚文化因缘的地域[14]。王小盾谈及了百济的音乐、乐器在日本和唐朝的流传状况,指出日本百济乐的地位并不亚于高句丽乐。认为地缘与音乐的繁荣有着重要关系[15]。赵雪、柳燕主要介绍了百济乐舞的源流和种类,及后世的流传[16]。陈永认为当代研究的可能性取向应该以广西南宁“百济乡”和湖北房县“百济堡”为例,从“整体史”角度来审视百济乐舞历史[17]。
以上就是中国方面可获得的关于百济佛教、巫教和舞乐的研究综述,总的来说对于百济的研究还是处于一个从属的地位,下属于古代朝鲜半岛三国的历史之下,却又不像高句丽和新罗一样经常可以单独地作为一个独立主题被研究。
二、佛教传入百济与佛教音乐
佛教的发源地是古代印度,但是佛教传播到百济却是在佛教创教的一千余年之后。印度和朝鲜并不接壤,首先便没有便利的地缘条件。而且在可获的资料中也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佛教有直接传入百济的可能性,所以目前学界多认为传入百济的佛教,是已被中国化的佛教。
(一)佛教传入百济
中国早于朝鲜半岛接触到佛教,在西汉年间就已经兴修白马寺。但关于百济佛教的传入经由,目前学术界比较认可的说法是佛教由高句丽间接传入百济,而高句丽的佛教则是由中国传入。黄心川在《隋唐时期中国与朝鲜半岛佛教的交流》一文中曾说:“百济和晋有频繁的接触,佛教已通过高句丽传人百济,这从近年来在汉江畔森岛出土的建武4年佛坐像铭文可以证实”[18]。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李海涛认为从枕流王恭迎罗摩难陀来百济,在百济语中“阿尔”一词可能借用了梵语中对女僧的称谓,可推测出佛教已经被一些人所熟悉和信奉[1]66。据史书记载“枕流王一年九月胡僧摩罗难陀自晋至王迎致宫内礼敬焉佛法始于此”,“二年春二月,创佛寺于汉山,度僧十人”[19]。至此,佛教正是在百济传播开来。由于是百济王恭迎佛法入境,百济佛教传入所呈现出的特点是自上而下,因此早期的佛教具有贵族性,受教者也都是贵族。因为贵族人群本身拥有一定的社会身份和经济实力,所以百济佛教的显著一个特点就是铸造了许多精美的佛像和法器,并且建造了许多供奉佛像和法器的寺院。出于礼佛的需要,百济的法器和佛像皆具特色美轮美奂,后人称百济佛教的独特笑容为“百济式微笑”,现已出土的百济金铜香炉更是国宝级文物。同时百济佛寺的高超技艺和建筑风格还深深的影响了日本,史书多次记载百济的工匠在日本修筑寺庙,其代表作便是法兴寺佛堂步廊[20]。而百济进入佛教极盛时代的起因是王家奖励佛教,百济连续几代王都大兴推崇佛教,圣王时代出现了高僧谦益,制定了明确的戒律和仪式,同时代的《毗昙新律序》被奉藏于台耀殿,百济佛学中的律学得到了巨大发展。法王即位后,推行禁止杀生的佛教政策,主张不杀生,倡导放生,强调以佛保卫国家,发愿创建百济最宏伟的伽蓝王兴寺,但伽蓝王兴寺在法王去世时并没有竣工。法王的儿子武王,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营造伽蓝王兴寺,经过三十五年的时间王兴寺建成,成为百济最宏伟,最壮观的寺院。王兴寺成为了百济佛教兴隆发展的重要历史见证之一。至此,佛教已经在百济发展起来。
(二)佛教音乐的概念
佛教音乐简称佛乐,是指佛教用以阐明佛理弘扬佛法的佛事音乐,也可指世人创作的歌颂佛教的音乐。公元前6至公元前5世纪,佛祖释迦牟尼在印度创立佛教时就使用音乐,以“清净和雅”的吹唱来演说经法。佛乐又可以称之为梵呗,《高僧传》云:“天竺方俗。凡是歌咏法言。皆称为呗”[21]。佛教音乐可以分为赞、偈、咒、诵四大类。这四大类音乐主要有五种作用:赞颂佛祖;教化、普度众生;供养之用;修行法门;法事音乐。这几种音乐虽然功效不同,但是在韵律上都具有统一性,以四句复唱、六句复唱和八句复唱为主,伴以韵体体裁,具有清净、离欲、虔诚、清净、庄严、悠远的特点,以乐器木鱼、磬、铃、铛等佐以人声吟唱。佛教徒深信佛教音乐能够给人以指引,正如《十诵律》所云:如听梵呗,其利有五:一者身体不疲,二者不忘所忆,三者心不懈怠,四者音声不坏,五者诸天欢喜。
佛教认为菩萨到了高级的地位,能五根互用,佛的境界能够六根互用。“成一圆融清净宝觉”,“清净”指无污染,“宝”是譬喻至高无上,“觉”是感觉。人的觉的范围小,是粗觉,佛、菩萨的觉是最最微妙的觉,佛、菩萨所觉的范围依凡夫之心是不可揣测的[22]。这就从理论上肯定了“以音声作佛事”的殊胜,通过熏修清净的音声,可以帮助我们渐渐耳根清净,接近最微妙的“宝觉”。“耳根”清净,对于修定、对于彻悟空性都有很强的促进作用[22]123。由于佛教音乐伴随佛教而产生,贯穿礼佛、修行的全过程。所以在后世信徒的修行过程中,认为佛教音乐既能引发虔诚宗教感情也有助于修定,因此许多佛教故事都有凡人因偶闻佛教音乐得到指引、开悟而最终入法得到的故事。这种玄幻的故事加强了信徒的信念,促进佛教进一步流传和发展,所以说佛教音乐于佛教之间具有不可分割性和相互促进性。随着佛教逐渐传播到印度以外的地方,例如中国和朝鲜半岛,佛教和佛教音乐又开始与当地原有的文化或冲突或融合,从而展现出新的生命力和表现形式。
佛教由高句丽传入百济,而高句丽的佛教则是由中国传入,所以百济所受容的佛教是已经与东亚文化相融合的佛教。实际上,较之印度传统的佛教,传入百济的佛教更容易被百济人所接受,也得以快速的流行开来。也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百济所流行的佛教音乐大抵也是融合后的佛教音乐,虽然现在许多内容已不可考,但是在佛教和佛教音乐在百济的发展过程中,中国和高句丽因素是不容忽视的。
三、百济的传统舞乐
关于百济音乐的定义是非常广泛的,为了方便研究,我们在此暂且将百济音乐的范围缩定为百济存续时期。百济的音乐由音律、舞乐和乐器三个方面构成,而音律往往不能单独存在要以舞乐和乐器为依托,实际上就是舞乐和乐器两个大的方向。关于百济舞乐的形成,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有两种观点,一种是百济本土发源说,另一种就是受中国文化影响的说法。在此不得不提到朴永光的《朝鲜族舞蹈史》,这本书是关于朝鲜族舞蹈研究比较经典的一部著作,他认为百济乐舞文化主要来自两个不同部族,土著部族马韩和外来部族伯济等渐次融合而成,且作为舞源的文化属性与这两部族的传统文化属性有密切的关系。“常以五月田竞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踏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23]。这段文字就是对于百济舞乐本土发源说很好的作证。“五月”“十月农功毕”说明这与农业有关,可以视为由原始“农舞”演化而来,而“竞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又具有“巫舞”的性质。所以我们可以推测,百济的本土舞蹈应该是农舞和巫舞的混合体。
(一)百济的农乐
农乐即人们为祈求农业丰收向神祈祷而产生的音乐和舞蹈形式。这种舞乐是一种非常原生态的舞乐,是伴随着农业生产而产生发展的,对服装和舞蹈动作的要求相对较低,也没有太过于繁杂的仪式或者流程,易于掌握在农民中广为流传。农乐一般通过模仿神的行为或者农业劳作来消除晦气、天灾人祸,驱逐牛鬼蛇神,并祈求家人安康和粮食作物丰收。虽然看似是神的赐福但其实是人类美好意愿的体现。朝鲜半岛不同地区对之称呼不同,“埋鬼”“风物”“风场”“互助”“乞穷”“乞粒”等实际上说的都是“农舞”[8]23。演奏者在演奏的时候要配合使用小锣、锣、长鼓、鼓、小鼓、太平箫、喇叭等,演奏者一般由农民构成,观看参与者也都是农民。农舞的祈福性比较强,宗教色彩较弱,所以得以和巫舞区别开来。
(二)百济的巫乐
从宗教人类学的宗教起源方面探讨巫教的韩国学者一般认为,巫教是朝鲜民族的原生性宗教,巫教的祭祀仪式除了祭祀仪式过程外,它还包含神歌、舞蹈、音乐、神服等许多文化因素[24]。所以闫飞认为巫教是朝鲜半岛最古老的土著宗教[24]35,其特点是自然崇拜、祭天仪式、祖先崇拜、巫俗信仰等。朝鲜半岛的巫俗是一种文化现象,是为了解决依靠人类自身力量无法解决的问题而举行的巫祭仪式。比起秩序来,巫教的核心理念更为重视神明、接神的精神,为了与生活在超世界中的神灵们合为一体,用歌曲和舞蹈作为媒介物。这里的音乐被称为巫乐,舞蹈形式被称为巫舞。并通过巫教仪式流传于民间。在巫祭中,巫师成为了人类与神灵相沟通的关键,为人类寻求问题的解决之法。朝鲜半岛的巫师大体上可分为两种,即降神巫和世袭巫。从入巫的动机来看,二者均属被动入巫型。在朝鲜半岛由于个人爱好而入巫的自愿巫几乎为零。降神巫一般都是神选型,世袭巫则是通过婚姻和血缘两种条件被承袭入巫[25]。这就增添了巫教的神秘性。巫术通过饮酒歌舞来实现的,饮酒歌舞是达到神人合一境界,即入神的必要途径。也就是说巫师通过舞蹈和歌曲的礼仪,即“巫祭”与神接触,祭祀、抚慰神灵,完成祈求者的愿望,达到安定家宅、趋吉避凶的作用[8]25。《三国史记》中经常有关于巫俗的记载,百济将巫术称之为次次雄。根据《日本书纪》的记载,百济有一种伎乐舞,大概就是假面舞,而这种假面舞就拥有很浓重的巫舞特点。巫舞,无论遮面、求神的舞蹈形式还是所宣扬的“劝善惩恶”“生者必灭、盛者必衰”的思想,都有一定的宣教意味。
由此可见百济的传统舞乐,其主导因素和构成因素都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所以说百济的传统舞乐是一种较为生活化的舞乐,气氛热烈而多与舞蹈相伴,是一种现世的文化。
四、音乐与佛教间的冲击和同化
关于佛教音乐对百济传统音乐的冲击,是一个较为新颖的设想,目前中国学术界还没有学者进行过与本文题目完全重合的论证,所以笔者只能通过相关史料和文物进行关联假设和大胆推测。
从目前已获得的资料来看,有关百济音乐的史料很少,主要还是要从中国史书的东夷列传或者音乐志中寻找,如《通典》中的四方乐、《册府元龟》中的夷乐、《御制律吕正义后编》中的乐制考、《新唐书》和《旧唐书》的音乐志,以及《日本书纪》中的一些篇章,这些记载基本都是与百济时代相近的时候所撰,而朝鲜半岛自己编纂的《三国史记》由于成书较晚并且多转引自中国和日本的史实,所以较之中国和日本的史料价值要低一点。
(一)佛乐在百济的进一步发展
百济的佛教虽然是由高句丽传入,但是在后世的传播和发展过程中受中原王朝的影响特别大,这主要与当时的东亚国际关系有关,而且可以从史料、寺庙遗迹和出土文物几个方面得到作证。
朝鲜半岛的高句丽与中国北朝交好,而百济则与中国南朝交好。从体现当时南朝对海东诸国的册封与交流关系的梁《职贡图》来看,在该图中百济的使臣位于12副使节图中东亚国家的第一位,这说明武宁王时期的百济与南朝梁形成了亲密的关系。这种亲密的政治关系也促进了佛教文化的传播。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明了南朝佛教文化的盛行,很快百济社会也形成了崇佛礼佛的社会风气。这主要是由于当时百济常年征战,百姓苦难深重,而佛教的思想非常适合统治者的需要,所以迅速的传播开来。据《三国史记》记载:圣王十九年(公元541年),遣使入梁朝贡,兼表请毛诗博士、《涅藥经》等经义并工匠、画师等。圣王二十三年(公元545年),百济为日本天皇铸造丈六佛像[20]56。到了圣王时期,百济的佛教已经不完全是对外来佛教的引进,很明显的具有自己的特色,所以才能将佛教进一步传播到日本去。
1993年韩国武宁王陵出土的百济金铜香炉,为韩国第287号国宝,现珍藏于韩国国立扶余博物馆。百济金铜大香炉应该是制作于百济泗沘时代末期,它的出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韩国史书中关于百济历史文献记录的不足[26]。在百济金铜香炉上的在炉顶部鸟的脚下有五个奏乐像,分别演奏者铜鼓、排箫、纵笛、阮咸(具体乐器种类的认定还存在争议)等乐器炉顶表现了由水中高高耸立着的蓬莱、方丈和瀛洲等三山。仙山、莲花、莲花是佛教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值得注意的是,从百济金铜香炉的五乐师图像可以看出百济社会对于音乐的关心,五乐师在图像上居于最重要的位置,可见其表现了当时社会对音乐的强调和重视。在百济金铜香炉中五乐师居于人间最高的地方,通过奏乐来迎接象征天上的凤凰[26]39。从这一制作工艺上,我们大致可以推测这五个乐师演奏的是佛教音乐,也说明这一时期佛教音乐已经伴随佛教在百济得到了重视和传播。
在中国的史书上,谈到早期的朝鲜半岛三国音乐时,经常把高句丽和百济的音乐放在一起进行记录,同时又将高句丽简称为高丽。如:《通典》中曾记载“东夷二国,高丽百济紫罗帽,饰以鸟羽,黄大袖……箜篌歌”[27];《太平御览》卷568曾言:“高丽百济乐,宋朝初得之,至后魏,太武灭北燕……周人列于乐部,谓之国伎”[28]。与此相同的还有《册府元龟》[29]和《御制律吕正义后编》[30]等书中均有将高句丽和百济联用的现象。虽然极个别史书有单独描写百济音乐的记载如,《太平御览》卷564中有这样的文字“万宝常观于乐署部,伎乐中,惟百济乐清,有歌人见讴谣之曲,为耳目之娱者,不可胜战”[27]223。但也只是一笔带过。而且自始至终,隋的七部伎中未收录百济伎,后来唐的十部伎也没有百济伎。到后来百济音乐几近消亡,《新唐书》和《册府元龟》中都提到了“百济乐工亡散”的现象。
值得注意的是《旧唐书》中对高丽乐即高句丽乐的描写是“高丽乐,工人紫罗帽,饰以鸟羽,黄大袖,紫罗带,大口袴,赤皮靴……乐用弹筝一……卧箜篌一,竖箜篌一……笛一……桃皮筚篥一”,而后文描写到百济乐时则是“舞二人,紫大袖,裙襦,章甫冠,皮屐,乐之存者,筝笛桃皮筚篥箜篌歌,此三国,东夷之乐也”[31]。通过这段文字的比较,不难看出高丽乐和百济乐无论在人员着装还是乐器的使用方面,是有很大相似性的。相同或者类似的音乐形式,在朝鲜半岛三国中是普遍流行和互相通用的。所以,笔者认为百济音乐之所以辨识性差,一方面是因为朝鲜半岛音乐在各国间的相似性比较强,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佛教对于百济传统音乐的冲击和同化。
(二)佛乐对百济传统舞乐的冲击
首先佛教音乐和朝鲜半岛传统的巫乐具有三点共同性:一是为了宣教而存在,目的在于用传唱的方式来达到歌颂本教神灵,教化信徒的目的。二是统治者的推崇,上文我们已经提到在泗沘时期百济王室大力推崇的是佛教,而巫教在这一时期并没有在史料上和出土文物上得到体现,说明地位已经下降于佛教之下。没有了王室的支持,就难以或得重大利益和推进力,所以笔者推测这一时期的巫教很可能只是在民间流传并非国教的地位。与之伴随的就是佛乐较巫乐而盛行于世。第三就是佛教和巫教都需要使用乐器来演奏,《旧唐书》中提到百济乐使用筝笛、桃皮筚篥、箜篌等乐器,再者唐十部伎中《高丽伎》中所常用的、琵琶、五弦、笛、笙、箫、小筚篥、桃皮筚篥、腰鼓、齐鼓、担鼓、贝[31]1213。前文已经说过,由于史料记载的相对模糊,高丽乐和百济乐存在相互通用的现象,所以百济的乐器也大概是如此。这与百济金铜香炉顶部鸟脚下五个演奏者所使用的铜鼓、排箫、纵笛、阮咸有着一定的重合率。所以说在佛乐的普及首先就得到了乐器方面的支持,演奏者不用重新学习一种新的乐器,这就更便于佛乐对百济传统音乐的冲击和同化。
同时,佛教音乐和巫乐的不同点也是非常明显的。佛教音乐讲究的是深幽静谧,唱经的时候也要求美妙协调,气氛虔诚肃穆。巫乐则大不相同,巫乐是一种舞乐,自诞生以来就伴随这舞蹈,受神者通过舞蹈动作模仿神灵或者祈求神灵的庇护,往往带有强烈的节奏和较大的肢体动作,所追求的是一种热烈的气氛。所以说佛教音乐和巫乐在表现形式上是冲突的。
至于佛教音乐对百济的另一种传统音乐——农乐的冲击也是不容忽视的,可是由于佛教音乐与农乐的共同点较少,农乐的宗教性质较弱,这种冲击不同于佛教音乐对巫乐的冲击。首先,农乐作为一种民间音乐,受众群体为农民和与农业有关的人群,在统治者阶层始终不是主流音乐,得到的关注也较少。其次,农乐所使用的乐器较少、较简单,易于掌握,这与佛教音乐和巫乐是明显不同的。然后,农乐和巫乐追求的是一种热烈的气氛,节奏简明轻快,常常伴随着群体性舞蹈,用舞蹈来祈求农作物的丰收和自身的安康。
以上提到的这些因素,皆可以说明佛教音乐对于百济传统的巫乐和农乐是存在一定冲击性的。
(二)佛教与传统舞乐的同化
单纯讨论佛教对百济传统舞乐即农乐和巫乐只产生了冲击的说法是片面的,笔者相信在冲击的过程中是存在同化现象的。佛教素来拥有兼容并蓄的特点,并且很容易和所传播地区的本土文化相结合产生新的风貌特征,佛教是一门不断发展和不断融合的宗教。
佛教传入后,“释迦摩尼、地藏菩萨、药山菩萨等成为巫的信仰,西山大师等僧侶作为神,也成为信仰。”佛陀和佛教性神格作为巫神图在巫婆的神坛和其他一般的巫神起供奉,而且还在神坛供奉佛像[9]33。由此可见佛教对巫俗的神观有很大的影响。特别在巫俗中佛统管的释迦摩尼和三佛帝释在巫俗中具有和天神一样的位置。供奉巫神的神祭中也有许多佛教要素。神祭的帝释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区。司祭者巫师常常出现在受佛教影响但不成熟的神祭当中,通过神病的精神体验以及神祭而成为巫师后,由于不能做巫俗式的正统神祭而自称为菩萨、法师,巫师便具有佛教倾向。随着神祭的日益不成熟,佛祖和菩萨在祭席的比重上升并成为信仰,同时在佛寺装饰神灵并以佛教的僧人自居。巫师为了援引佛教的威严,转变巫俗的表面,釆用佛教式的巫俗[9]33。
被指定为韩国第84号国宝的瑞山磨崖三尊佛像是百济时代的花岗岩磨崖佛,发现于1958年,由伽倻山的巨岩雕刻而成。三尊佛像的中央主尊释迦牟尼佛,右侧是提和竭罗立像,左侧是弥勒半跏思维坐像。此像是百济时代晚期为六世纪后半或七世纪初制作,提和竭罗是燃灯佛的梵文音译,代表过去佛,弥勒代表未来佛,释迦佛代表现在佛,此三尊组合形成了“竖三世佛”,代表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瑞山磨崖三尊佛像是韩国现存磨崖佛像中年代最久远制作最精细的作品之一。佛像明朗的笑容有“百济的微笑”之称,随光线的变换,佛像的笑脸也略有不同,十分神奇。这种独特而明朗的“百济的微笑”很明显的不同于传统佛像的内敛、平静而充满禅意的微笑。但这却很符合巫舞和农舞表演过程中那种欢快热烈的气氛,注重人物表情和情绪。可见这也是一种演变过程中的内部同化现象。
所以说,佛教对百济传统舞乐的冲击和同化是相伴而生的,百济舞乐也影响了百济佛教的发展。其中既有出于政治诉求的客观因素也有一种音乐和文化自身不断发展融合的主观因素的作用。不可否定的是,这种音乐间的碰撞和融合,催生了灿烂的百济艺术。
五、结 语
百济作为朝鲜半岛的一个国家政权、一个文化集合体,对朝鲜半岛三国以及东亚国际关系都产生过影响,拥有其独特的传统舞乐。就百济传统舞乐而言,由农乐和巫乐构成,两种音乐形式都热情激烈和体现生活化的特点;传统中原佛教形式则多以淡雅、悠远、充满禅意为基调的。反观百济百济佛教,发现无论是金铜香炉还是摩崖石刻等都发映出百济佛教是一种更为生活化、充满明朗气息的佛教,与百济音乐的世俗性有很多共同点:一方面,从百济音乐后期逐渐消失于史料记载来看,可能是音乐这种音乐的特性在逐渐减少,佛教音乐的冲击作为其中的一股力量,促成了百济音乐泯然众人矣的历史命运;另一方面,百济佛教所呈现出不同于中原佛教则特点,则是百济舞乐乃至百济文化对于传统中原佛教的同化所造成的。所以说,这种冲击和同化是共同存在的。因此,本文以史料记载为基点,分析对比中原和百济的各类因素,认为百济后期音乐的变化与佛教传入之间有着内在联系,并非历史的偶然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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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hock and Assimilation of Baekje Dance and Music from Buddhism
YANG Lu,QUAN Y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 Social Sciences,Yanbian University,Yanbian 133000,China)
Baekje is a country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from 18 B.C.to 660A.D,compared with the Koguryo and Woosong at the same time.The economic strength of Baekje is not the most prominent of the Korean peninsula but with splendid civilization that Pungmul and shamanistic are the typical representatives of the traditional dance and music.With the introduction of buddhist music,Baekje music changed quietly,Which is ignored by scholars.This paper,based on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rel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y and art,covers the shock and assimilation of dance and music in Baekje with Buddhist music.
Baekje; Buddhism music; Traditional music
K312.31
A
1008-2395(2017)05-0109-07
2017-01-18
杨璐(1993-),女,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中朝韩日关系史研究。全莹(1968-),女,博士,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中朝韩日关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