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国电影的审美观念嬗变与发展趋向
2017-03-12周星
周 星
当下中国电影的审美观念嬗变与发展趋向
周 星
近年来中国电影以市场为指针的创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很显然,从而也形成了市场的因素放大成为笼罩一切要求的偏狭性。严重忽略电影作为审美对象,电影本身所需要的艺术内容、艺术形式和艺术审美心态表现重要性的丢失,制约了其向创作高峰的行进。而近两年来,《湄公河行动》以及《战狼2》所体现出来的大众内心对于内容产品的需求,和对于英雄主义的审美需求,是如何的强烈!《二十二》《冈仁波齐》作为纪录片重在人心审美,却能够得到继续好的市场的回馈,就意味着有更多艺术追求的好作品,坚持其审美追求,应该能为中国电影新的跃进打下非常良好的基础。因此,如何合理地协调市场和艺术文化之间的关系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一方面,要继续推出建设市场、推崇市场的大投资大技术和大作品,来占据我们市场的主流地位,为持续性的多样化的艺术生产提供良好的环境和背景;另一方面,我们也该精耕细作,让对于多样化创作里未必得到市场支持,或者需要有市场支撑来感染更多人,能够长效培育好市场和好创作的具有艺术质量的作品,与之相提并论地前行。我们不能够以市场性压抑艺术性,以流观审美替代静观审美,以群体性抹杀个体性,在主流创作中舍弃审美。中国电影应该有更好的审美的创作指标:首先,要是有创造性想象力的文化创造。其次,要有英雄主义的核心价值观的艺术表达。第三,对人的心理情感的细致描绘也应该纳入创作追求,而不是继续落入人物形象塑造耳提面命的窠臼。而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看,中国电影迫切需要三种走向:首先走向现实,其次走向传统审美文化,第三走向个性创造。
当下中国电影;审美观念:嬗变;发展趋向
一、问题的提出
2017年9月第74届威尼斯电影节获奖影片出炉,人们遗憾地发现中国入选影片全部出局,而获奖影片中令人关注的以色列影片《狐步舞》(萨缪尔-毛茨执导)获得评审团大奖。和市场娱乐价值获取不同,该片被认为是思考哲学的影片。有报道说:“时隔八年,凭借《黎巴嫩》摘得第66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桂冠的以色列导演塞缪尔·毛茨带着他的新片《狐步舞》再次杀入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狐步舞是起源于美国黑人的一种四步舞蹈,取此片名暗示了故事里角色的命运:无论他们怎么舞动,最后还是会回到原地;狐步舞同时也是部队的暗语,电影里对以色列当局胡乱征用年轻军人入伍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外国媒体对观众是否能够解读电影里的政治隐喻抱有怀疑态度,《好莱坞报道者》将这部电影称为“无处可避的超现实命运之舞”。[1]之所以不习惯艺术哲学思考性的电影评价,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将电影是不是娱乐好看作为标准,而思考的电影通常被市场和评论双重贬斥。我们已经听到和看到不少创作因对现实的表现和思考,获得电影节青睐的案例,娱乐无限的电影也时常只能转瞬即逝,而思想却永存。以此来审视中国电影,在发展进程中,思想的光芒相对暗淡,在娱乐大行其道的氛围中,无论是冯小刚反转贺岁片创作的《一九四二》和《我不是潘金莲》,还是张艺谋认真创作的《归来》等,都遭遇到市场的难题与评论的众说纷纭。由此回到中国电影来观察美学淡漠、市场高扬局面的得失与嬗变缘由令人感慨。近年来中国电影以市场为指针的创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市场效益逼近第一市场北美。尽管经历了2016年和2017年增长缓慢的过程,但2017年因为《战狼2》等的热度,推高了市场,“九月的第四天,中国内地电影市场今年的总票房达到400亿,比去年突破这一数字快了74天。”[2]人们都在判断2017年将超过500多亿票房的最快时间是在何时,不过其中的问题也来了。首先是国产片的力量不足:“前八个月,总计有347部电影上映。其中,国产片290部,票房210亿。海外进口片仅有57部,但票房达到了190亿。从这组数字可以明显看出,国产影片目前的整体实力还偏软,平均票房远远不敌海外片。”[2]其次,中国电影总票房和国产片意外地依赖《战狼2》一部片子超高票房过56亿元,否则境况都将大受影响。显然,这还是好现象,值得欣喜。但我们既要确认《战狼2》具有独特的不同于其他影片屈就市场的追求,又无形中造就了新的市场适应的好趋向,无论如何都在证明简单地以市场为尊不见得是获取收获的良方。此外我们也担忧除了《战狼2》,还能有继续支撑性的创造之作吗?
很显然,计较市场的因素放大成为笼罩一切的要求,是具有单一性和偏狭性的。追求市场指标固然有其合理性,也对于电影发展的国家战略目标实现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但严重忽略电影作为审美对象的基础,电影本身所需要的艺术内容、艺术形式和艺术审美心态表现重要性的丢失,制约了其创作高峰的形成。我们已经发现在屈从得利的市场因素占比高的情况下,文化认同多重意义的某种丧失,以往还能够获得世界认可和人心认可的电影,因为艺术文化淡漠缺失的因素,不能够得到足够的支持,而市场电影因其功利性却而难以长效存在,艺术性强的创作不太容易在市场上得宠,俨然是常态,却肯定不是良好的状态。然而,《湄公河行动》以及《战狼2》所体现出来的大众内心对于内容产品的需求,和对于英雄主义的审美需求,是如何的渴望强烈!于是如何辩证看待电影审美价值的老问题又逼近而需要回答,如何合理地协调市场和艺术文化之间的关系,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从审美创作的角度观察当下的中国电影,毫无疑问它已经相当地丰富。以市场的指向作为创作引领的中国电影,的确和世界竞争以争夺市场的份额作为标准,以工业化作为创作的指南,这一点都没有错。我们甚至都慢慢地将中国电影的市场占有份额,和观众的喜爱程度作为衡量一部电影好坏的唯一标准。近十年以来,中国电影的市场正逐渐压榨中国电影的审美指标,实际上也压榨了中国审美文化的鲜活性,因而显得狭窄。市场生存,本来是让多样的审美文化得以存在,却实际上造成了审美文化让位于市场的功利性和娱乐性。电影的审美文化也当然具有包容性,但是审美逐渐地淡出观众的认知中和创作者的心田里,其实是一个可怕的事实。为什么会发生若干年以来,叫好不叫座与叫座不叫好的现象愈发明显?为什么文化人往往会形成越是具有市场票房的电影,一般而言越难以成为他们所看中的对象的认识?而他们认为好的电影通常情况下,在大众的视野里头却不被看重。这里问题的关键,就是审美标准越来越被压低。电影原本在行政体制的年代,是被默认做文化的,或者电影内容的因素更为被看重且占据主导的位置。这就是为什么在缺少市场环境的时候,在计划经济指导下,似乎不合理的体制底下却诞生了世界电影界认可中国电影许多取得出色成就的创作。其时,文化衡量内容、认定审美占据主导位置,从创作者、观赏者和机构的认定里,都还是作为主要指标的,因此,那时候艺术与市场还能找到平衡点。时下,我们自然无意要摆脱屈从市场经济的状况,退化到行政体制的电影时代,那是不可能的倒流;但是我们应看到市场指标主宰到了一定的时候,必须用力激励一种审美文化,使之平衡市场指标、改变将市场作为唯一推崇的偏执对象。市场上观众喜欢的好电影多种多样,但是也不能缺少艺术文化在市场上最重要的存在。审美创作有价值的作品在历史上,包括第四代第五代以及第三代的那些创作,因为经过时间考验的作品自然留存于历史;也包括世界电影节上获奖的,在各种政治的或者文化的不同取舍下,依然会被认可的创作。具有个性化的思考和审美化的表现就一定会有出色的作品,其也就有历史存留价值。我们没有理由为市场的发展而贬低或者压榨审美文化,她是电影根本性的存在价值。所以该到了认真地思考,为什么近十余年以来,市场蓬勃发展的时候却不能使得我们的审美文化与之相匹配,以及电影艺术的创作如何才够得到比较协调的同步发展的问题。于是,关于为什么推举的奥斯卡奖竞争影片不能够得到入选几成通例,甚至反而不如第五代创作的黄金时代,那时几乎所有世界电影节都以没有中国电影参赛为缺憾。原因似乎在于,在这一时代里,无论创作者、观赏者、评判者都无法剥离开市场的巨大的衡量因素,而无形中忽略了艺术文化的衡量因素。至于到《小时代》等等所代表的一种商业娱乐电影现象兴盛之时,被观众诟病却获得很大市场的同时,影响了一大批人越来越疏离艺术审美常态,也使得不顾艺术文化、人性思考和现实生活考量电影的大量出场。危险在于,我们甚至于慢慢就默认了艺术文化创作的电影,无法在市场上得到认可这样一个事实常态。如果不是近年的一些好影片,如《战狼2》《湄公河行动》激起反响波浪,我们甚至会怀疑这种不合理的悖反情况,是不是真成为中国电影的合理的存在。一切的归因都启示人们,从文化的角度来看艺术文化,其必须是电影价值必不可少的因素,你可以活跃市场,可以娱乐大众,但是你对于人的精神世界对人的情感的把握,却绝对不可缺少。
二、中国电影审美精神的重要性
毫无疑问,中国电影需要重视市场。中国电影步入市场转型路途的时间并不长,市场机制的研究还未必完善,而市场之于中国电影发展的重要性息息相关。所以,有理由把市场建设,尤其是抵御好莱坞而长远保持我们自身市场的占有性,作为必要的举措。但是似乎我们已经到一个新的阶段,就是在一定的市场发展的基础上,尤其是在1976年到2017年上半年市场遭遇到落差发展,需要推出艺术创作生产内涵作品的时候了。该转换单一市场为重的思路,双管齐下发展中国电影。也就是一方面继续推出建设市场、推崇市场的大投资大技术和大作品,来占据我们市场的主流地位,为持续性的多样化的艺术生产提供良好的环境和背景;另一方面,我们也该精耕细作,让对于多样化创作里未必得到市场支持,或者需要有市场支撑来感染更多人,能够长效培育好市场和好创作的具有艺术质量的作品,与之相提并论地前行。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观念中对于艺术审美的淡漠显然是有害的,毕竟电影首先是艺术存在,需要对人的精神和艺术审美起作用。如果缺少了艺术在巨大市场中的支撑,人们看电影完全就是娱乐行为,那电影因其单一化和薄弱性就不可能长久发展。许多例证证明没有市场和只顾市场都不能使完整的电影创作体系建立。注重艺术生产和审美生产,是人心的需要,也同时是艺术市场的需要,电影在进一步发展中所遭遇瓶颈问题的突破点正在于此。近年来的情况越来越惊醒我们,除了世界电影节上中国电影奖项斩获的缺憾外,艺术性的创作逐渐得到厌烦了娱乐模仿人们的欢迎,显露出艺术生产满足人们情感需要的创作价值。比如2017年的纪录电影《二十二》,谁都想不到获得了超过1.7亿元的票房。导演原先期望1000万却得到十几倍的收获,而媒介评论道:“这是一部纪录片,一部以慰安妇幸存者为主角、主题严肃沉重、表达方式内敛低调的纪录片;而1.7亿元这个数字,是去年中国纪录电影总票房(8292万元)的两倍。于是,它成了这个暑期档《战狼2》之外另一部值得讨论的现象级影片。”[3]此前纪录电影《冈仁波齐》也被人称道,票房过亿。从一定意义上说,创造奇迹的吴京作品《战狼2》实际上超越了人们的想象,它不仅仅是一部动作片,也不仅仅是部枪战片,真正在后面支撑的是其对现实的反映,对于当下中国人在世界上应该强悍地确立自己的地位,以及对于中国人期待影像中有英雄主义的情结等等审美期待的呼应。上述不同形态的电影在艺术审美的某些质地方面具有重要价值,因此他们成功了。《二十二》《冈仁波齐》等作为纪录片重在人心审美,从来并不是大市场的宠物,却能够得到那么好的市场的回馈,就意味着有更多艺术追求的好作品,坚持其审美追求,应该能为中国电影新的跃进打下非常良好的基础。也许从另一个方面说,艺术电影也呼应了现实人心,其本身显现出来的商业元素和人心期望的艺术电影一些元素的结合,才能满足观众对于电影文化的需求。我们强调电影在艺术与市场二者呼应中的成功,艺术电影是情感人心的慰藉,同时需要商业和市场的呼应。艺术对商业市场的呼应在《战狼2》上出乎预料的好效果,证明好的市场缺乏了艺术情感的推送就达不到这种56亿多高的收益。反观之,当下严重的问题就在于艺术审美、或者说审美的嬗变之中,中国电影需要重新建构我们中国本土的艺术电影,仅仅是获得好莱坞的推崇的东西未必走得出去。同时即便《战狼2》在香港从遇冷到逆袭,或者是在西方世界不被推崇,被认为是早都已经过时的英雄主义,却是中国电影缺少的英雄主义,必须得到拥戴。从这里出发,推崇英雄推崇爱国主义作为审美最重要的要素是极其必要的,是当下中国电影市场的追求,是当下中国人心目中的追求,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追求。在这更多的追求中,就要更多地推崇、扶植和培育那些艺术化的比较冷静的创作,包括记录式的电影,包括对人们情感深入表现的电影,也更包括对于现实进行深刻揭示的电影,以及对普通人生活表现的电影。中国电影需要这样的文化品相和艺术品性,中国电影市场需要依赖具有这一类审美趋向的好电影提升质量;人们需要在一种审美的氛围里感知美好精神,提高审美能力。
三、中国电影审美嬗变的得失
人们期望艺术和市场良性互动,道理不错,但许多时候不能忽视不加强艺术精神,因市场化的偏移导致的功利性,必然影响审美和艺术变异,没有有效手段来制约会产生不良后果。
(一)市场性压抑艺术性。有一个案例可以作为我们思考和要改变的一个重要的出发点:电影嫁接广告。中国的电影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以广告、软广告的方式来让市场接受一些电影,这逐渐成为一种默认的拍摄方式。包括艺术化的一些电影也迫不得已地用软性广告的方式来获取生存投资。这似乎说明电影离不开市场是事实,但更说明当人们普遍性地把软性广告作为电影存在的方式,而且习以为常地将其作为创作重要的部分,这时我们整个的电影价值就逐渐变异,市场接受的标准和软广告的别扭进入,导致理解电影的思维都发生了变化。电影作为艺术本身有一种思维的完整性,也就是说不是以市场的思维作为标准的;如果以市场的思维作为标准,那显然就变成了娱乐化的电影。娱乐化电影的标准,就是完整地去呈现市场所需要的情绪,按照大众的思维创作并且以收益为目标,俯就世俗和对市场趋附,让电影在很大程度上不能单纯艺术化。艺术创作的完整思维就是按照艺术思想和艺术审美趣味,和对现实生活的理解来表现和创作,软性广告的介入几乎就等于是改变了这一整套的思维。不难发现,很多不得已的影片振振有词地按照广告商的要求植入广告,在放大的银幕上再隐藏得巧妙,也难免暴露痕迹而影响艺术观赏。艺术审美的改变是会影响整个艺术创作精神的表达的。
(二)流观审美替代静观审美。显然时代导致的审美嬗变在改变着创作的方向,一个重要的问题在于电影既有客观性也有主观性的屈就。网络时代带来的审美是和传统艺术审美有所区别的,最为明显的是内省性的“静观审美”逐渐淡漠,而“流观审美”得以凸显。审美是从文字时代文人情趣中派生出的高尚而需要训练的琢磨内在意义的东西,它需要人们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慢慢地咀嚼审美对象之中的寓意,因此朝向的通路,是对于思想内涵深邃的洞穴后面意味的感受。所以美或者艺术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种审美趋向一直左右着我们对于古诗或者是戏剧里头人物之间的情绪、眼神、身形等的理解。“静观审美”需要有条件,特别是需要有修养、时间和体察的心态。但是,对于当代社会来说,它变成了一种奢侈品。网络带来的巨量信息,急速的眼球选择让人们失去了耐心和对时间的留驻,而且催促了静观审美的逐渐远去。新的流观审美,也就是动态的图像审美,逼视最短的时间引起你注意的东西,变成了一个主宰性的因素,而慢慢地沉浸其中和沉静观赏不易,喧嚣关注和眼球注意力的取向,让个性的选择和自我趣味的琢磨失去动力。大众审美似乎成了一种合理合法和正常的选择。然而这两者之间是具有本质区别的,需要超越世俗获取并强化自我意识的精神的专注性,让市场作为唯一的标准祛除了静观审美的价值,无论从创作上还是接受感知上,都不是良招。
(三)群体性抹杀个体性。艺术的个体性创造意义毋庸置疑,千变万化的个性感受和需求,导致无疑具有人类发现别人或者其他的个体独特东西的美妙,欣然于创造性可以给我感化而获得多样不同的满足。显然简单的趋同取向,大家都说好就跟着说好,造就的当下粉丝的群体聚集,和社会要屈就于市场的共同性,不培育自我沉静的感受,而随波逐流,对于审美的本质理解就难以深入,改变了静观神美的微妙多样,也难以培育审美的主动性和创造意识。艺术审美基于内心对生活的感知,形成独特地看待生活美感的创造起点,主动地去表达创造,形成个体的美感表现就是一种精神创造。作为作品,当然需要别人的理解,而阅读或观看转化成为再创造的新理解,就是所谓接受美学所赋予的连环创造的精神审美构成。在这里,无论是创作,还是接受再创造理解,都是一种审美精神所引导的过程。但我们逐渐发现艺术时常变成了一个被被动感知的东西。没有观众接受的东西就不能成立的市场原则,和单一大众接受的原则一起,取代了艺术应该是允许激发每个个体在共同审美氛围中获得个体独特的差异性感受的东西。忽略审美不以功利性为目标却认同市场共有得利为标准的走向,让创作从一开始就要臆测市场需要和多数人共同认可的所谓习惯,创作变成了利益盘算的对象。然而,无论创作这一方还是接受这一方,以至于评价这第三方,都慢慢默认趋同于一种被动的感知,影视越来越俯就市场甚至以大数据来论证以往喜欢的绝对性,让创作去适应从而获得最大化的盈利,已经在青春片、动作片、喜剧片等等的一窝蜂造就上吃过大亏,因为艺术感知其实忌讳趋同,粉丝的拥戴导致趋同,而不是个人欣赏的多样性,难免形成对艺术认知的偏差。一般而言爱屋及乌固然有其心理合理性,但粉丝共戴的群体簇拥,未必是欣赏艺术的妙方,却时常构成群体盲从的对审美的一种损害。有个性的艺术创造未必能为大众所接受,但独特的艺术审美成为排他性对象却需要深思,固化的认知何以满足精神的不断求新期望?更不用说朝向哲学的独特思考,和不能接受时代不断前进所需要的创新。比如芭蕾舞后的现代舞,古典诗歌后的现代诗歌,传统小说后的南美魔幻小说,传统美术后的后现代装置艺术等等。打压了这种个体创造性与对审美价值的侧重,变成了因循守旧要依附于市场、不以个性审美的宽容度来寻求新意,却要以群体市场的共性压制创新的时候,艺术就狭隘了,也就世俗了。艺术显然会带有自我的偏爱,也难免带有艺术感知的偏执而多意,这实际上是审美的客观性对于艺术作品认知丰富性的补充。
不能忽略当下群体性审美在粉丝力量兴起后的危害。粉丝的这种带极端主观性和群体性的审美,使受众审美簇拥趋同,因而成为一种缺陷,近年凸显出粉丝成为创作迎合的群体、粉丝经济成为创作不敢忽视的对象,导致审美走形狭隘的缺陷,多少是一种非理性的方式,但慢慢变成了适应市场甚至是强化某些利益集团利益的东西。2017年爱屋及乌的粉丝们创造出中国独特的“锁场”方式来维持其虚幻的拥戴执守,意味着市场的真实性被破坏的一种无所不用的极端状况。“锁场”是指通过提前购买影院某场次的少数票,将电影院排片场次锁定,以防电影院撤销排片,进而影响票房。“刘亦菲、杨洋主演的电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上映,粉丝自发组织‘锁场’,据报道,53个全国重点关注城市锁场42091次,有影院因‘锁场’单日损失票房4万元。不少影院以机器设备故障、场次票已售空,或者提高票价到千元的方式进行对抗。粉丝与院线的矛盾不断升级,院线甚至直接强行退票。‘锁场’与‘反锁场’成了电影市场的一出大戏。”*所谓“锁场”,是指通过提前购买影院某场次的少数票,将电影院排片场次锁定,以防电影院撤销排片,进而影响票房。通常,如果一个场次的电影上座率为零,院线很可能撤下该片而选择播放同期其他卖座影片。据统计,此次粉丝“锁场”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全国的排片高居第二,但其上座率却排倒数第二。高投入低产出,院线反击亦在情理之中。李双双.粉丝“锁场”与强行退票之争[N].北京日报,2017-08-16.锁场的偏执,与近年小鲜肉之类的占据市场舆论关注度,都损坏了艺术市场的秩序,更破坏了内容产品的创作审美的规则。当电影创作取决于所谓的年龄段需要和粉丝好恶,便突兀出小鲜肉高额片酬的出格,降低创作质量,提高了电影成本,外在的取舍代替了内容为尚的标准,自然期求无恒定审美的标准成为主宰,不能更好地表现出创作者对于生活的真实的感知,也不会从内心里促发审美的趣味。关键是电影围绕市场予夺的意气之争已经不是审美需要,而是利益驱动,而粉丝聚集和小鲜肉风光后面也越来越显示出创作远离内涵的趋向。当下逐渐被批评也被市场所抛却的小鲜肉开始退潮是好事,因为当创作内涵如何先不论,就揣摩着谁最有粉丝最具有市场号召度,以为选择谁来就有票房而罔顾创作其首先违反了艺术的规律。被人诟病的某一个剧为了所谓的明星眼球,甚至让明星拿走70%的投资,无法想象剧组如何用心去创作。“明星片酬在一部影视作品中占比50%以上的情况在中国屡见不鲜,而放眼美国、日本、韩国等影视行业,如此高的片酬比例却几乎不可能。”[4]艺术审美在这种群体簇拥文化下潮流起起伏伏,个性的感知和欣赏,从市场上就陷入小众化境况中,被强化分离的大众趣味和艺术趣味之间越来越对立,这就是若干年来不合理却几乎成习惯出现的“叫好不叫座、叫座不叫好”的普遍现象,而审美理当统一的局面被割裂。我们需要改变这种倾向,才能使得审美真正地回到本质,树立审美是多样性形态和个体性创造交融的理念,艺术创作适应大众但也应与个性创造和谐交融而非排他。
(四)主流创作不可舍弃审美。电影作为文化传播媒介,理当注重其市场公益性,而艺术审美应当是最好的助力主流创作的润滑剂和接受渲染因素。意识形态功利性的引导如果和市场功利性一样,追求直露不假艺术,就肯定适得其反。当艺术审美不被人认为是电影创作最核心东西的时候,市场的决定性作用造就的误区已经显而易见,但政策的引导以及大众趣味的强化,也会对人们的审美形成冲击,影响艺术创作的走向。各个历史时期的政策引导,自然是时代、社会、文化发展所需求的;但政策成为一个引导的重要因素,或者一种权威要求的时候,艺术创作和艺术审美精神就有可能由此而改观。比如简单地强调某种题材,不是依赖于创作者对于生活感受的真切与否,而是按照对某种题材的鼓励、支持和给予的政策引导来创作作品,就时常出现诸如一段时间蜂拥而上的大学生村官题材、贫困地区的教师题材等等。这类故事的多样性使得主创如果了解了生活的多样性,应当创作出艺术出色的作品,但由于这些题材必须要按照某种政策的指向,或者某种政策的鼓励来创作,因而千篇一律而乏味。个性创作是艺术的基本守则,既定题材后,将题材的呈现标准作为表现规则,失却了个性眼光和个体情感的蕴涵,创作也就成为政策演绎,难以成就超越常态生活的好作品。实践证明,创作不是从生活中来的,而是从想象中的规定性而来的,这对于艺术创作而言,是一种狭隘的观念。我们说从相反的角度来看,具有生命意识和感受的创作,一定会具有人性的深度挖掘和独特性格的塑造。比如说管虎执导的《老炮儿》,对于各种各样人生命的感受。因此因题材决定论或者政策引导生发的作品,有可能依然没有触及艺术审美。比如《建军大业》,用了许多年轻人来出演各位领袖人物,其探索足够新,却不能和他们在其他片子里的表现相提并论,就是因为落入题材决定论的窠臼而使他们的表演无法很好发挥。此外,在创造欣赏,特别显出审美的不足以及它的缺陷时,需要特别注意。我们的许多作品,是按照政策的要求、社会的观念来创作的,而不是按个人的感受从生活中提炼出其丰富性的;从一种题材变异的角度来创作,而不是居于其内心的激情和艺术冲动进入某种题材创作的。而红色经典题材《智取威虎山》已经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就题材的开拓而言,包括导演的创新性表现,的确都有它的价值。这个主旋律题材的拍摄提供了很好的经验,但同样的道理,《智取威虎山》的缺陷,依然是审美的不足,为了凸显英雄人物却不是从内在的创造出发,生造出飞机等匪夷所思的武器藏进深山老林。奇观固然夺目,却缺少真实感。我们说《湄公河行动》就警察故事的讲述而言,的确超出了以往,就是因为它凸显了一种创造性的因素。依据现实而生发创造,从情感出发,从内在的叙事逻辑展开,就有可能创造出动人的作品。电影需要不断创新,要不断给予人们内心的满足。我们看《盗梦空间》《阿凡达》等,它们总是让我们感到原来有许多未知,或者冥冥之中感觉却被呈现出来的特色的景观,显现出了它的美妙因素。
规则和艺术时常需要辩证观之:《建军大业》不用特型演员,于是批评声不断;表现改编故事不能完整性呈现原作,也时常被批。将已有作为不可逾越的限制,将自己的一己固化认识作为判断的标准,不是从艺术个性的展现自身是否合理和自成逻辑来判断艺术,审美的精神让位于理念让位于规则,都是可笑的观念。
那么从中国电影近年发展的趋向来看。有几种状况特别值得思考分析。
首先是把市场观众的认可当成了最重要的因素或者是全部的因素。虽然有它的合理性,但却成了一个风向标。实际上它最大的危害,就是把作为电影本质判断的艺术、审美文化价值的高低,完全排斥出了电影创作、欣赏和电影评价的维度。
其次,我们不断地提倡研究观众适应观众,实际上是在屈就观众的一种要求。包括非常合理的市场指标就会引导我们要注意某一群观众,如20岁左右的观众,他们的心理。这似乎一点都没有错,但是,这个指标却不是主动地引导他们的指标。就如同十年以来,我们有一些错误的便宜的观念,认为要适应孩子要弯下腰来适应孩子,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东西,我们需要提升孩子站立起来,让他们有自主性,拥有以理性思考的甚至哲学的认知世界的能力。所以我们津津乐道于幼儿阶段的一些动物动画片什么什么狼等等等等去降低了我们整个的动画片的水准。审美或者哲学的思考,对于人类来说如此重要,而电影作为人类最新的视觉文化产品,应该更多地发挥引导向上和指向光明的作用,而不是屈就所谓观众的一些需求。当市场成为唯一的标准的时候,被动献媚观众成为大家所默认的一种指标的时候,于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文化引领文化攀登的目标就慢慢淡漠而消失了。不错,我们绝不会不把观众的需求当成重要的任务;但是我们也绝不能不一分为二,如同教育上仅仅说培养的大学生就是为了让他们适应某种既定的就业而不是培养他们成为创造世界改造世界和创造新的生活方式的引领者一样,两者因其单一性都具有危险性。电影文化也是如此,如果仅仅为了把所谓的单一的影片所统计出来的某某些观众的需求作为单一目标,比如说《小时代》的观众作为目标,然后又温柔风地去屈就,去模仿去猜测他们喜欢的题材,自然就会造成青春题材的弱智,乃至于吸引了更多的类型片朝着这方面走。
第三,以好莱坞作为唯一的标准,一切以好莱坞为准。好莱坞电影的成功有许多的因素,高技术国家主义文化的强盛以及强有力的经济措施、市场操控的能力等等都值得学习,但是在学习好莱坞的时候,单一抓取他们的行为方式,尤其是所谓的类型片制作的方式作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显然是不足和偏狭的。就是以好莱坞的类型片论,它是在一种固定的形式里头来行使商业获取观众的意图办。实际上他们是更多地创造出了稳定而且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模式,但是不断增添新料的某种类型。何况这种类型是西方主义的。好莱坞的国家主义是暗含在宣传内的。我们的研究指以外在的形式作为唯一的标准,如同以市场的标准作为唯一的标准一样。于是,考量我们自己的影片时,往往说它们不符合类型标准。将其作为标准,却忘却了是应该以我们中华文化、中华审美文化的独特性作为标准的。亦步亦趋的类型学习当然是有悖东方文化本身的吸纳创造的。我们自然不能凭空去创造一种类型;我们也肯定不能将好莱坞类型创作的规律全盘抛弃。我们应该反过来更好地学习其类型片对于人类的心理人类的审美趣味人类美好的共同性的把握,而不是放弃了它的形式背后,对于心理人物塑造和情感把握出色东西的学习。更何况我们还应该去创造中国中华文化的电影类型和我们情感表达的类型。如果说若干年前我们还认真地说,美国电影对于男女情感的表现一见面就拥抱,我们还在说中国人的感情是含蓄的握手,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在默认的学习之后东西基本一致,但它未必是真正的中国的现实、中国现实的情感表达方式。史上中国观众对于创新和打破固有类型的窠臼是充满期望的。我们看到《湄公河行动》和吴京的作品就是典型的案例,有多大的渴望和多大的热情投入到打破传统或者说希腊的传统而去描述中国人的情感、中国的行为方式,就能创造多高的价值和拥有多大的市场。我们看到学习皮毛的类型,比如青春片曾经研究出非常格式化青春几部曲所谓的编剧的几部曲的格式是:没有出国、怀孕了、没有生孩子,没有等等等等,然而,昨日黄花慢慢就淡去了。正反的例子都在告诉我们电影作为艺术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不断地创新,不断地吸纳生活,无论是去表现东方还是西方文化的精华,强化个性地去创作,所诞生的作品将是多么令人欣慰和欢欣鼓舞!
中国电影如何开创自己的审美境界,提出自己的认知?
首先,中国电影要走向现实,真切地去表现生活中的审美的趣味。比如像管虎的《老炮儿》。
其次,中国电影必须要有对于中国人独特的文化表达方式和审美境界的理解,认真去表达人们内心的情感,诸如《城南旧事》等等这一类的作品,近年我们看到的《长江图》和《路边野餐》都是这一类的例证。
第三,我们对于中国电影应当更多地鼓励个性创作,无论是哪位导演去探索新知和对生活的新感受的作品,都应该给予鼓励,就像武警的电影一样。
除此之外,我们希望中国电影应该有更好的审美的创作指标。首先,中国电影要是有创造性想象力的文化创造。其次,要有英雄主义的国家核心价值观的艺术表达。第三,对人的心理情感的细致描绘也应该纳入创作追求。而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说,中国电影迫切需要三个走向:首先走向现实,其次走向传统审美文化,第三走向个性创造。
(责任编辑 彭慧媛)
[1]凤凰网娱乐(小明).专访《狐步舞》导演:历史的错误被传承很难改变[EB/OL].http://ent.ifeng.com/a/20170905/42972822_0.shtml.
PhoenixNet Entertainment (Xiao Ming), Interview on the Director ofFoxTrot, IT is Hard to Change the Inherited Historical Mistakes, see http://ent.ifeng.com/a/20170905/42972822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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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theauthor:Zhou Xing, Professor, Director of Research Institute of Asian and Chinese Films,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Director of the Professional Direction Committee of Drama, Films and Television of Ministry of Education, Beijing, 100875.
TheTransformationandDevelopmentTrendoftheAestheticConceptsofCurrentChineseFilms
Zhou Xing
The current Chinese film creation, which is led by the market, has made huge achievements. Obviously, however, the factor of market has been exaggerated so that it controls everything. Because of the disregarding of film as an object of aesthetics, the art content, art forms and the importance of art aesthetic mindset of films are lost, which curbs the proceeding of the creation to a higher level. In recent two years, strong demand of content products of the audiences, as well as the aesthetic demand of heroism, can be seen in the filmsOperationMekongandWarriorWolf2. The documentaries focusing on emotional aesthetics, such as filmsTwentyTwoandKongrinboqe, enjoyed a positive market feedback. This means that there are many artistically quality products which emphasizes on aesthetics so that they can prepare a solid foundation of the Chinese films for a new leap. Theref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rket and artistic culture becomes an issue for consideration. On the one hand, it is necessary to produce big products with big investment and big technology so as to construct, promote and occupy the market, providing a sound environment and context for the sustainable and diverse artistic production.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also necessary to pay attention to intensive cultivation so that those art works which are not necessarily marketable or are in need of market support to affect more audience. In this way, the market and creation of these art works can be cultivated. We cannot use marketability to suppress artistry, replace static aesthetics with dynamic aesthetics, use collectivity to obliterate individuality and abandon aesthetics in the main-steam creation. There should be better creative indicators for the aesthetics of Chinese films. Firstly, the cultural creation should be creative imagination. Secondly, the artistic expression should have heroic core values. Thirdly, the delicate description of human emotions should also be included into the pursuit of creation, rather than being trapped in the mandatory restriction of figure modeling. In the perspective of artistic aesthetics, there are three directions in Chinese films: firstly, walk into reality, secondly, walk into traditional aesthetic culture and finally, walk into individual creation.
current Chinese film, concept of aesthetics, transformation, development trend
2017-09-23
[本刊网址]http://www.ynysyj.org.cn
J901
A
1003-840X(2017)05-0082-09
周星,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亚洲与华语电影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戏剧影视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北京 100875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5.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