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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哲学视域下的异化与虚无主义的关系

2017-03-11王广杰

理论界 2017年8期
关键词:对象性存在论虚无主义

王广杰

马克思哲学视域下的异化与虚无主义的关系

王广杰

异化是人和自然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非本真存在状态,也是历史得以发展的必要中介和方式。虚无主义是人类生存状况彻底异化的必然结果和意识形态表现,也是资本主义历史所无法规避的必然命运。只有在马克思哲学层面阐明其异化理论,才能理解马克思对异化以及虚无主义所作的具有“原则高度”的理论批判,那就是异化的扬弃必须由异化逻辑自身来实现,虚无主义的扬弃必须以异化的扬弃为前提条件。在此基础上,本文主张展开具有“原则低度”的现实生活批判,即符合人性地享用商品的使用价值从而恢复人与对象世界的本质关联,从劳动动物和消费动物复归生存动物和精神动物,重新界定人在宇宙中的位置。这是人类当下有限度地克服异化以及虚无主义的现实之路。

异化;物化;虚无主义;意识形态;使用价值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诚然是从对当前经济事实的真正实证的描述入手阐发异化理论的。资本主义的经济事实与国民经济学的理论之间处处呈现出紧张的二律背反,马克思以费尔巴哈的类本质、自然主义和对象性原理为理论基础,通过批判这些二律背反论证了异化劳动。

马克思把异化劳动界定为四个方面:第一,“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1〕这是“物的异化”。第二,异化还“表现在生产行为中,表现在生产活动本身中”,〔1〕生产本身是“能动的外化,活动的外化,外化的活动”,〔1〕这是“自我异化”。第三,“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变成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第四,“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1〕

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层面说,异化劳动揭示了国民经济学站在私有制的立场上,只看到了劳动的抽象方面和积极方面,而完全不懂这种劳动是“有害的、招致灾难的”。正是因为私有制的存在,劳动对于工人来说才呈现出异化性质。但是私有财产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实质上是而且只能是异化劳动的结果。换言之,与其说私有财产导致异化劳动,不如说异化劳动导致私有财产,当然二者后来慢慢形成相互作用的关系。异化劳动只是对工人而言的,对资本家而言,它是异化的财富源泉——私有财产。所以异化劳动不断地生产和再生产出资本家对工人的统治条件、支配关系。总而言之,异化劳动使得国民经济学的诸多二律背反立刻得以阐明。

从人道主义的层面说,异化劳动表达出对工人的无比同情和对资本家的无比憎恨,发出了要求人的尊严和地位的呐喊。异化劳动迫使人类的绝大多数沦为工人、劳动动物,工人只是生产的必要条件,只是由于生产才具有存在价值。在异化劳动的条件下,“人”却没有真正的尊严、意义和价值。

我们在此重点阐释在马克思哲学存在论层面的异化劳动。从马克思哲学存在论的意义上说,人的存在就是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因此,异化劳动就是异化,异化就是异化劳动。

首先澄清一个问题:异化是否以设定人的本真的存在作为形而上学前提?有一种普遍流行的观点认为,如果不预设一种人的本真的存在作为衡量标准,异化就不能被指认为异化。我们认为马克思具有自己关于人的理想,人之所以为人,关键在于人具有自由自觉的本质,能够自由地发展自己,实现自己的全部丰富性。如果不承认这些,反而承认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工人的存在为本真的人的存在,在马克思看来,人是不值得存在的存在者。马克思的人的理想是以西方人文主义传统和人类通过历史发展而能够加以实现为基础的,但是这决不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设定,因为恰恰是在形而上学的眼中实际上没有人的存在,而只有人的虚无。这是因为,在形而上学的逻辑中,人只不过是本原性的、创造世界的理性的肉身躯壳而已。理性才存在,而人不存在,人是虚无。

作为对象性的存在物,人在世界之中,并与整个外部世界处于对象性的生存关联之中。人“必须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识中确证并表现自身”,〔1〕而确证的方式就是人通过对象性的活动把自己对象性的本质力量实现出来,创造一个对象性的世界,并且占有和享受自己所创造的对象性产物。这就是人的存在,也是人领悟存在的方式,因此,也就是人的存在方式。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对象性的存在物才是真实的存在。如果一个存在物“没有对象性的关系,它的存在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1〕而“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Unwesen]”。〔1〕

但是在异化情况下,这种本真的对象性关系发生了扭曲、翻转和颠倒。人的对象性产物、对象性活动以及对象性的类本质都变成为敌视人、奴役人和否定人的东西。因此,人无力收回、占有、享受自己的对象性活动的产物,人与自己的对象性活动的产物之间的对象性关系被扭曲甚至被切断。因此,人变成为“非对象性的、唯灵论的存在物”,〔1〕即人不再存在。这种不存在就是人的虚无,反映在意识形态上就是虚无主义。

二、虚无主义:人的存在高度异化的意识形态表达

“现代虚无主义始于19世纪下半叶,意志哲学与存在主义乃是现代虚无主义的哲学表征。”〔2〕自尼采以来,虚无主义成为时代精神的公开的秘密和本质,虚无主义批判也全面而深入地开展起来。站在文化的立场,尼采认为虚无主义是西方文化的内在本质和历史天命,是最高价值的自我废黜。作为西方文化的根基的柏拉图主义所代表的形而上学,是一种奴化的哲学,是虚无主义的初步兴起。因此,尼采责备柏拉图,甚至责备柏拉图的先驱苏格拉底和巴门尼德。尼采要求复活“酒神精神”,以“权力意志”对抗虚无主义,拯救西方文化。按照尼采的诊断,苏格拉底以降的整个西方文化都是虚无主义的。其实尼采是以“权力意志”否定、吞噬了整个西方文化传统,可以说他实现了对虚无主义的疯狂反抗,却走向了更为疯狂的虚无主义。真正说来,尼采没有找到克服虚无主义的现实道路,也无力真正克服虚无主义。与尼采的立场不同,海德格尔立足于哲学存在论探讨虚无主义,他认为在现代技术统治下,进步强制使得人以及存在本身被僵化为幽灵般的虚无:“人的存在就是面向虚无的存在,存在与虚无是同一的,此同一通过西方历史具体呈现出来。”〔2〕海德格尔批判虚无主义达到了“本质性的一维”,但是他治疗虚无主义的药方却是神学的:总还只有一个上帝渡救我们。在后现代主义那里,虚无主义实际上完全统治和支配了后现代主义,因此,进一步发展成为绝对的彻底的虚无主义。比如说,“在福柯、德里达以及鲍德里亚等后现代思想家中,物化逻辑更为直接地通向虚无主义”。〔2〕

幸运的是,这不是虚无主义批判的全部。

在马克思看来,虚无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本质上是对资本主义世界人的高度异化的存在状况的观念表达,是一种异化的、颠倒的、抽象的精神文化。根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则,“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3〕虚无主义“便失去独立性的外观,它没有历史,没有发展”,〔4〕它随着并且只是随着人们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发展而发展。

马克思把虚无主义归结为与道德、宗教或形而上学同质的意识形态,并且把一切意识形态看作是人们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观念产物、理论表达。而人们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具体表现为“一种自然史的过程”。〔5〕质言之,历史作为“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客观必然过程,一切意识形态都是由这一过程所决定的,是对这一过程的观念表达、理论升华。虚无主义作为意识形态之一种,同样是由一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水平及其矛盾运动所决定的。因此,马克思铲除了超感性世界和神在人类发展历史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把存在交付给历史,把历史主体确定为现实的个人。因此,马克思为虚无主义批判奠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要求在历史发展过程的总体以及一定阶段的特殊性质中理解虚无主义的根源、本质、产生和消亡。因此,正是马克思切中了虚无主义的本质和核心,成为批判虚无主义的强大后盾和牢固支柱。可以肯定的是,马克思在原则立场上决不会认同尼采、海德格尔、鲍德里亚等人对虚无主义所作的批判。在马克思看来,他们对虚无主义的批判包含着“非批判的实证主义和同样非批判的唯心主义”,〔1〕本质上是“一种隐蔽的、自身还不清楚的、神秘化的批判”。〔1〕

要想阐明马克思对虚无主义的批判,首先要阐明虚无主义与异化、异化与历史、历史与存在的内在逻辑。

虚无主义是人类存在状况高度异化的意识形态表现。异化使人与自己的本真的存在相矛盾,把人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转化为抽象的、唯灵论的存在。异化切断了人与自己的对象性本质力量的产物之间的生存关联,使人的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转化为动物般的谋生活动。人苟活于一个完全异化的世界之中,已然无法领悟存在的意义以及自身的存在,这就是虚无主义的根源、本质和真相。随着异化的加剧,虚无主义同等程度地加剧,变成为更加彻底的虚无主义。

可是异化为什么会历史地发生?它是人类永恒的命运吗?马克思指出:“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确切地说,它是外化劳动的后果……后来,这种关系就变成相互作用的关系。”〔1〕由此可见,马克思认为私有制并不是自然的、永恒的,而是并且仅仅是人类异化劳动的结果、产物。这不就是等于说,人类是在自己奴役自己、自己折磨自己吗?确实如此。但是对马克思而言,重要的不是揭示人类的自我奴役、自我折磨,而是揭示这种自我奴役、自我折磨的历史性质和人类性质。这是因为异化产生于分工,正是分工“不仅使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享受和劳动、生产和消费由各种不同的人来分担这种情况成为可能,而且成为现实”。〔4〕而分工是人类从事物质生活生产活动、创造历史的前提条件,并且是由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所决定的。正如马克思所说:“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在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上。任何新的生产力都会引起分工的进一步发展。”〔4〕质言之,异化出自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是人类历史特定发展阶段所必然采取的方式和途径,也是“人作为现实的类存在物即作为人的存在物”〔1〕实现自身所必然采取的方式和途径。人类历史的发展曾经必须异化,正如其进一步发展必然扬弃异化一样。所以马克思认为“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1〕“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1〕

因此,马克思是在哲学存在论层面谈论异化,正如他是在哲学存在论层面谈论历史一样。我们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历史存在论。历史存在论不仅是指关于历史的存在论,更是指“历史即存在、存在即历史”的历史——存在论。从柏拉图到黑格尔,传统的哲学存在论都是把超感性的、非历史性的理念世界或上帝视为存在本身或最高存在者,而历史不过是非本质性的感性现象的流逝过程而已。传统的哲学存在论的完成者黑格尔也“只是为历史的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这种历史还不是作为一个当作前提的主体的人的现实历史,而只是人的产生的活动、人的形成的历史”。〔1〕与此完全相反,马克思认为真正的存在就是人们创造物质生活的感性活动过程,它是现实的感性的历史性存在。因此,马克思发动并完成了一场存在论上的重大革命,他把存在以及对存在的领悟牢牢建立在人类感性活动的基础上,亦即建立在人类物质生活生产的基础上。马克思认为,传统的哲学存在论不过是由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所制约并且反映现实的物质生活过程的意识形态罢了。更进一步,传统的哲学存在论无非是对异化的存在的观念表达,即异化的观念,亦即意识形态,哲学家不过是“异化的人的抽象形象”、〔1〕不过是“把自己变成异化的世界的尺度”。〔1〕所谓形而上学的语言,实际上只是异化的并且从生活语言中独立出来的抽象语言。马克思指出:“哲学家们只要把自己的语言还原为它从中抽象出来的普通语言,就可以认清他们的语言是被歪曲了的现实世界的语言,就可以懂得,无论思想或语言都不能独自组成特殊的王国,它们只是现实生活的表现。”〔4〕

我们看到,虚无主义从根本上说乃是一个哲学存在论问题。柏拉图主义的超感性的理念式的存在论和基督教神学的超验的上帝式的存在论一方面是通过肯定存在而对虚无的遏制和批判,但是由于如此这般的存在论实质上不仅没有切中存在反而遗忘了存在,所以另一方面彻底暴露出自己的虚无主义本质。换言之,只有真正追问、领悟到存在之为存在的学说,才能真正作出对虚无主义的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我们认为只有马克思的历史——存在论真正追问、领悟到了存在之为存在,因此,只有马克思基于历史——存在论对虚无主义开展的批判真正切中了虚无主义的本质。在卢卡奇看来,资产阶级思想家由于无法克服的纯粹直观的态度而没有能力把握住现实的历史,其思想具有“非历史的、反历史的本质”。〔6〕因此,尼采、德里达、鲍德里亚乃至于海德格尔作为资产阶级思想家,他们实际上是脱离历史把握存在的,他们建立在非历史性的存在的基础上的对虚无主义的批判归根到底是无根的、“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虚无主义。

三、异化与虚无主义之克服:“原则低度”的生活实践批判

在“原则高度”层面对虚无主义作出理论批判是一回事,在既定的现实世界中一定程度地克服虚无主义则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正如马克思所说:“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绝对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现实生活的任务。”〔1〕只要异化不仅没有被彻底扬弃反而是逐步加剧,那么虚无主义就绝不能被真正地克服反而只能是同步地严重化。毫无疑问,异化在当今世界是普遍存在并且不断加剧的,因此,我们对虚无主义的克服只能是有限度的,即“原则低度”的。所谓“原则低度”,我们把它界定为在既定历史条件下通过最大的努力所能切实达到的最高水平、最大程度。

要想切实“原则低度”地克服虚无主义,只有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实践批判才有可能。而实现生活实践批判,在当今世界历史条件下,应该致力于如下几个方面:

由于虚无主义是异化造成的,所以克服虚无主义的根本途径就在于缓解异化程度。有人认为此路不通,因为在现代世界中,异化根本没有走向缓解,而是趋向加强。弗洛姆甚至认为:“马克思的确没有预见到异化已经变成为大多数人的命运,特别是那部分人数愈来愈多的居民的命运,这部分人主要不是与机器打交道,而是与符号和人打交道。说起来,职员、商人和行政官吏在今天的异化程度,甚至超过熟练的手工劳动者的异化程度。”〔7〕弗洛姆确实指出了异化在现当代发展的某些新趋势,但是他的结论却是极其偏颇的。因为异化程度的确定不能仅仅根据劳动产品或劳动过程对人的奴役程度,还要考虑人对劳动产品或物的世界的占有和享受程度。这就是为什么同样处于异化状态下资本家作为劳动产品的占有者感到没有异化而工人作为劳动产品的被剥夺者感到高度异化的重要原因。因此,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缓解异化进而有限度地克服虚无主义的关键就在于重建异化条件下的人与对象世界的本质性历史关联,以真正符合人性的方式全面开展自己的生活。具体而言,一方面我们必须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贪财欲,使它限制在德行的生活所要求的范围内。如此一来,我们从事劳动是为了德行的生活而不是为了贪得无厌地追求货币,这样我们就脱离了作为纯粹的劳动动物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自己作为人的存在。另一方面我们必须终止对商品世界的抽象而粗陋的态度,告别作为纯粹的消费动物的存在,以真正符合人性的方式全面享受自己的劳动所创造的对象性产物——商品世界。而这就要求我们重新发现并深入理解一向被忽略、被遗忘的商品的二因素之一——使用价值。政治经济学看重的只是商品的价值,主要是从价值的创造、增殖和实现的角度研究商品。但是商品作为人类劳动的对象性产物,其价值只是体现人们的社会关系的方面,它服从的只是资本逻辑。而其使用价值作为哲学范畴,它既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1〕又是人们的生活和存在所需要的本质性对象。对于克服虚无主义而言,重要的不是商品的价值而是使用价值。一件商品被买卖之后,其作为价值的生命就立即结束了,但是其作为使用价值却与我们长久地发生属人的关系、生存的关系。当我们如此这般对待商品的使用价值时,我们就在异化的范围内重建了自己与对象世界的具有“原则低度”的存在关联,就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异化进而斩断了虚无主义的根源。这并不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天真幻想,而是基于马克思唯物史观所揭示的真理而制定的切实可行的自我拯救方案。

当今世界总体上不再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而是一个如何使精神从物欲泛滥的洪流中超脱出来的时代。因此,谋生的意义不再仅仅局限于维持自己的肉体存在,而是努力去争取一种“经过审视的值得过的生活”。人类精神的超脱和复活成为克服虚无主义的关键环节。没有高贵的精神生活就是动物式的自然存在,在满足不了的痛苦和满足之后的无聊之间摇摆循环,这就是现代虚无主义状况的生动形象。

精神的本性是超脱和自由,是追求崇高和神圣。处在当代资本主义的商品拜物教的世界中,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重新确定崇高、神圣的东西。我们的意思不是要求回到宗教的异化世界中去,而是要心怀对本真的存在的感激之情,把本真的存在牢牢铭记心中。张载“民胞物与”和程颢“万物一体之仁”的境界,都是我们感谢、铭记存在的原则和方式。因此,我们需要重新遵行孔子的“为仁由己”和朱熹的“主敬涵养”的工夫原则,需要重新树立康德的景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更进一步,人必须重新审视自己,在“天——地——人——神”的总体框架中确立自己合适的位置,以景仰宇宙却又自信满怀地“认识自己”,思考“人是什么”。我们应该把自己作为有限者而不是无限者、有死者而不是永恒者、智慧的爱者而不是智慧的拥有者、真诚的无知者而不是虚假的全能者,去知道能够知道的,去做应当做的,去希望可以希望的。质言之,我们应该直面死亡而生存,正视虚无而存在,在生存之艰难和存在之虚无中克服虚无主义。

人类寓居于“为上帝所遗弃的世界”或“敌基督的世界”,遭受着资本主义的“抽象的统治”,每个人都是“原子个人”,彼此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8〕因此,虽然整个人类团结一致应对虚无主义十分必要,但是让大家共同行动起来的力量形成之前是不可能实现的。在此情况下,要想克服虚无主义,必须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布洛赫式的“犹太教弥赛亚主义”,藉此自我克服虚无主义。或许有人认为这里面包含着某种浪漫主义的要素。但是在彻底扬弃私有制而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之前,浪漫主义即便被认为是虚幻、幼稚的,却具有积极的历史意义,并且在当代世界历史条件下有利于人类的自我拯救。无论当代社会现实如何异化,如果我们坚定内心的“犹太教弥赛亚主义”,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庄子的“逍遥游”、周敦颐的“孔颜乐处”或怀疑派皮罗的“不动心”,同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过一种富有超脱精神的或充满诗意的生活。而努力达到如此这般的生存,我们就实现了对虚无主义的具有“原则低度”的克服和扬弃。

四、总结:“原则高度”的理论批判与“原则低度”的生活实践批判的辩证统一

虚无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远在雅斯贝尔斯所谓的“轴心时代”,人类的虚无精神作为一种消极文明就已经相当程度地发展起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制约着人类的积极的文明的奠基。在以后的文明发展史中,虚无精神从未消亡,而是以各种形式若隐若现地体现在人类文明总体之中。从虚无到虚无主义的发展,从根本上说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从直接原因方面说是启蒙运动的结果。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了人的存在的彻底异化,启蒙运动消灭了神圣的上帝和崇高的理性。结果是人不再存在、不再信仰,沦落为单纯的物欲和工具理性的奴隶。

对虚无主义的批判,现当代各派哲学都作出了自己或大或小的贡献。尼采、海德格尔、萨特、德里达和鲍德里亚等人都对虚无主义作出了深刻而犀利的批判,但是他们的批判无不具有偏颇性和局限性。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对虚无主义开展的批判,既具有理论上的“原则高度”,又具有实践上的现实性和历史必然性。因此,马克思理所当然地成为现代虚无主义批判的后盾和支柱。

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说:“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3〕因此,在不能彻底扬弃异化进而彻底扬弃虚无主义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只能“原则低度”地克服虚无主义:首先,通过商品的使用价值而尽可能恢复人与对象世界的本质关联,以真正的人的丰富性全面地占有使用价值。其次,努力使精神超脱物欲世界的奴役,保持精神上的自我肯定、富足和自由。再次,充分发挥自己内心的“犹太教弥赛亚主义”精神,实现自我拯救。

[1][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2、54、54、58、59、107、106、106、102、99、100、61、101、60、78、97、99、99、88、88.

[2]邹诗鹏.现代性的物化逻辑与虚无主义课题[J].天津社会科学,2009(3):5、5、6.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8、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30、36、24、525.

[5][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0.

[6][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243.

[7]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编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67-68.

[8][德]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30.

The Relations between Alienation and Nihilism in the View of Marx's Philosophy

Wang Guangjie

Alienationisthenonexistenceofhumanbeingsandnatureincapitalistconditions,and alsothenecessarymediumandformofthedevelopmentofhistory.Nihilismistheresultand ideologicalexpressionofthoroughalienationofhumanexistence,anditistheinevitablefateof capitalismhistory.CompletelyclarifyingMarx’salienationtheoryathisphilosophicallevel,wecould thenunderstandMarx’s “principlealtitude”critiqueofalienationandnihilismwhichisthatthe sublationofalienationmustberealizedbythelogicofalienationitselfandthesublationof nihilismmustbepremisedonthesublationofalienation.Onthisbasis,thearticleproposesa kindof “principleminuent”practicallifecritique,whichmeansrecoveringtheessentialcorrelation betweenhumanandtheobjectworldthroughenjoyinggoods’valueinarealhumanway,revertingtoabundantexistentialanimalsandspiritualanimalsfrompurelaboranimalsand consumeranimals,andredefininghumanpositioninthewholecosmos.Theproposalsabovearethe realisticwayformankindtoovercomealienationaswellasnihilism.

alienation,reification,nihilism,ideology,use value

A8

A

1003-6547(2017)08-0018-08

几个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在不断走向现代化和全球化。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这种发展,人类的生存状况呈现出完全不同于前资本主义时代的新面貌:人本身的生存发生了彻底的异化,人被连根拔起、无家可归。人成为“单向度”的原子个人——纯粹的劳动动物和消费动物,社会成为“单向度”的市民社会——纯粹物质利益的战场。自从尼采宣称虚无主义已经站在欧洲的大门口,虚无主义就成为现代精神状况的口号和表征,甚至成为现代精神的本质和宿命。因此,虚无主义理所当然地成为现代哲学各家各派所共同关注的重大问题之一。无论如何,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性及虚无主义的批判,马克思是决不能缺席的,马克思是资本主义现代性及虚无主义批判的坚强后盾。

一、异化:资本主义世界的人的基本存在状况

自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公开问世之日起,异化理论就不断地被研究、被诠释,它成了马克思思想体系中兼具理论争议性和理论基础性的重大问题之一。有人认为异化理论是马克思早期尚未成熟的思想,还保留着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色彩。科尔纽就认为异化理论带有过渡的性质,异化概念必定被实践概念所代替。国内张一兵认为异化劳动实质上是一个道德概念,具有唯心主义和人道主义性质,它后来被雇佣劳动概念所代替。与此相反,德曼、朗兹胡特和迈尔等人则认为异化理论标志着马克思思想创作的高峰,是完备的、深刻的人道主义理论。与上述观点不尽相同,本文认为异化在马克思那里从根本上说是一个存在论概念,而不仅仅是政治经济学批判或人道主义概念。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历史意义与当代价值研究”(15FK S007)的阶段性成果。

王广杰,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凌 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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