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越地禹庙“梅梁化龙”俗信形成原因考
2017-03-11赵宏艳
赵宏艳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绍兴 312000 扬州大学 扬州 225000)
宋代越地禹庙“梅梁化龙”俗信形成原因考
赵宏艳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绍兴 312000 扬州大学 扬州 225000)
在历代文献和诗歌文本中禹庙“梅梁”故事不断繁衍,萌芽于东汉,盛于宋元,明清以后渐稀“,梅梁”典故的传播地域主要在浙江。禹庙“梅梁化龙”俗信反映了宋代浙江地区的农业生产信仰民俗。政治和经济重心的南移、南方人口的急剧增加以及多发的旱灾使得民众的丰收意愿不得已转向对神灵的崇拜与祭祀,而越地自古以来崇祀的民间文化也渗入到这一信仰之中。在与民间俗信的融合中,大禹完成了从圣王到治水英雄再到民间俗神的转变历程。
禹庙 梅梁 信仰 民俗 原因
“梅梁”故事第一次出现在文献中是东汉应劭《风俗通义》:“夏禹庙中有梅梁,忽一春生枝叶。”[1]771这是禹庙梅梁故事的起点。此后,在施宿《嘉泰会稽志》、魏岘《四明它山水利备览》、张淏《会稽续志》、祝穆《方舆览胜》、潜说友《咸淳临安志》等文献中,“梅梁”故事不断地繁衍而日渐丰满。另外,文人诗歌的题咏、用典,扩展了“梅梁”故事的传播领域,增加了故事的新奇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通过文献的梳理、排序、对比发现,禹庙梅梁化龙信仰的形成是一个“层累地造成的”过程,“梅梁化龙”反映了宋代绍兴地区通过“梅梁画龙”方式在禹庙祭祀求雨的仪式,在时间上盛行于宋代,在空间上集中在浙江,尤其是当时的绍兴府(即今日绍兴地区)[2]151。禹庙梅梁化龙信仰在实践层面的核心旨归是“祈雨”,在本质上则是从民间角度反映了宋代浙江地区,尤其是绍兴地区的农业生产信仰民俗。本文拟对这种独特俗信的形成原因予以探究。
一、经济、人口与粮食问题
“我国封建社会经济重心南移的进程,始于东晋以后,到南宋结束,期间约可分为三个阶段。东晋南朝隋唐前期为第一阶段,南方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显示了实力,但北方经济仍超过南方。唐中后期五代北宋为第二阶段,南方经济已胜过北方,但南北经济差距尚不大。南宋为第三即最后确立阶段,至此南方在经济上完全超过北方。”[3]481-482从此以后,以苏州、杭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既是中国的产粮重地,又是赋税重地,促成这两个重地产生的基本条件是南方人口数量的增加和农业生产技术的提高。
两宋是中国古代南北方人口数量发生巨大转折的时期。1127年,中国北方失守,宋廷放弃国都开封,于1138年在长江下游的杭州建立行都,宋朝国都的迁徙标志着中国经济重心南移成为事实。史载:“高宗南渡,民之从者如归市。”[4]2909随之而来约有2万名官员、数万名胥吏、40万军队及他们的家属,移民总数约有500万人[3]415。从1170年至1225年,杭州人口年增长率为0.3%,达到391300户,成为拥有约200万人口的超级城市。两浙东路人口数量变化也非常明显,1080年两浙路有人口1778941户,1223年有2220321户,人口密度由70/km2增加至87/km2[5]157;980年,绍兴府人口密度为28/km2,1279年为137/km2[5]155,增加了4.8倍。
“四方之民,云集二浙,百倍常时。”[6]2573大量人口的迁入,一方面为南方经济发展提供了大批劳动力,同时也带来了北方先进的生产技术,使得南方优越的自然资源得到充分的开发和利用;但另一方面也使得南方人多地少的矛盾日益突出,粮食问题成为重中之重。如北宋太平兴国初年,两浙路的人口密度是12.45/km2,到宋徽宗崇宁元年增加至80.53/km2,到南宋宁宗嘉定十六年增加至90.50/km2[7]94。单以杭州为例,至咸淳四年其人口密度比元丰三年增长了92.8%[7]99。两浙路新增人口如此众多,解决土地与粮食问题就显得尤为迫切。
两宋的产粮重地主要集中在江南路和两浙路。这里有太湖平原和浙东宁绍平原,土地肥沃,河流密布,气候适宜,降雨多而少暴风雨,位于北纬三十度以南的季风气候带,是种植水稻的绝佳区域。环太湖平原的苏州、秀州、湖州、常州(以上属江南东路)和宁绍平原的杭州、越州、明州(以上属两浙路)为主要的产粮区。宋太祖开宝年间,汴、蔡两河公私船运江淮米不过数十万石,到了太平兴国初年,两浙归入宋的版图以后,岁运米便增加至四百万石[4]2848。可见此地之重要性。诸州之中以苏州产粮最丰,范仲淹云:“臣知苏州日,点检簿书,一州之田,系出税者三万四千顷。中稔之利,每亩得米二石至三石,计出米七百余万石。东南每岁上供之数六百万石,乃一州所出。”[8]534一地所出就足以应付东南每岁上供且有盈余。
这还仅是北宋时期的情况,到了南宋迁都杭州以后,人口压力、消费压力与日俱增。杭州位于长江三角洲的南端,依山面海,境内平原面积狭小,部分属县处于山区半山区地带,受自然条件的限制,“自来土产米谷不多”[9]477,自给自足尚且不够,何况要养活剧增的大量人口。朝廷所需粮食虽说是从全国各地征调,但限于交通、军需等原因,实际上“全仰苏湖常秀等州搬运斛斗接济,数州不熟,即杭州虽十分丰稔,亦不免为饥年”[9]477,就近原则省去了运输之苦。“二浙每岁秋租,大数不下百五十万斛,苏、湖、明、越,其数大半,朝廷经费之源,实本于此。”[10]6138两浙路因距离都城较近,水陆便利,物产丰富,粮食富足,朝廷从此对这一带的经济日渐倚重,“绍兴初,因地制宜,以两浙之粟供行在,以江东之粟饷淮东,以江西之粟饷淮西,荆湖之粟饷鄂、岳、荆南”[4]2854。
越州为北宋两浙路十二州之一,建炎四年(1130),高宗驻跸越州,以“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次年改为绍兴元年,升越州为绍兴府。绍兴府是南宋浙江东路治所,下辖会稽、山阴、嵊、诸暨、余姚、上虞、萧山、新昌八县,是南宋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之一。陆游在《会稽志原序》中形容道:“今天下巨镇,惟金陵与会稽耳,荆、扬、梁、益、潭、广皆莫敢望也。”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的朱熹在上奏给朝廷的《奏救荒事宜状》中提及绍兴府除上虞、余姚以外的六县“为田度二百万亩,每亩出米二石,计岁收四百余万”[11]763;萧山县的落星湖公田甚至每亩可收租达三斗七升[5]147,几乎与当时的苏州地区持平。亩产三石以上即为上田,可见绍兴府一带是当时粮食的高产区之一。
较高的粮食产量意味着要承担较高的赋税,而田税是宋代也是整个中国古代时期的税收主体,往往以实物,即一地生产的粮食(如麦、稻、粟等)为具体形态。宋代的田赋沿用两税法,分夏秋两次征收。夏税六月一日开征,秋税十月一日开征。针对两浙路、江南西路等实施夏税征钱、秋税征粮的政策。两浙路的税钱根据田亩土质又分为三等,上田每亩税钱二百,秋苗则米二斗二升;中田每亩税钱一百五十,秋苗则米一斗七升;下田税钱每亩百文,秋苗则米一斗三升[12]369。北宋雍熙四年,规定两浙路所纳田赋为一百五十万石[10]6938。元丰年间,两浙路见催额四百七十九万九千一百二十二贯、石、疋、两、领,其中夏税二百七十九万七百六十七贯、石、疋、两。秋税二百万八千三百五十五贯、石、疋、领[13]105。南宋绍兴二十九年,户部报告“两浙江湖诸路岁认发米四百六十九万石有奇,今实发四百五十三万石。两浙一百五十万,除三十五万,折钱一百一十万缗,今发八十五万”[6]3051。崇宁三年,江淮荆浙等路发运司曾上奏云:“契勘本司总辖东南诸路,内两浙路每年合起上供岁计粮斛钱帛万数浩瀚,比之其他路分数目最多。”[10]7012可见两浙赋税之重。据施宿《会稽志》卷五所载,单就绍兴府每年秋税便达到二十五万石之多,占到了两浙供额的约三分之一,而同时期苏州的秋税供额也不过三十万石左右。
二、灾害频繁的自然因素
禹庙梅梁信仰之实质是反映江南尤其是绍兴地区的农业生产民俗,更具体言之,则是针对稻作文化的祈雨信仰民俗。农业社会的物质生产与自然关系极为密切,风调雨顺,或可五谷丰登;若水旱频仍,则颗粒无收而致民流离失所。水稻的耕作对自然,尤其是对水的需求与依赖特为重要。两浙虽为水资源较为发达地区,但是在靠天吃饭和科技水平并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加上政治等人为因素,仍时常免不了各种灾异,尤其是干旱对稻米的生产影响最大。
本文统计了《浙江灾异简志》中记载的两宋绍兴地区的旱灾情况,从北宋建隆二年(961)到南宋灭亡(1279)的三百年里,两浙路遇旱灾58次,绍兴府及下辖属县遇旱灾30次;发生在北宋的有4次,南宋有26次之多;当然,因史籍记载之偏失,绍兴府实际旱灾的年份与次数肯定是多于30次。如部分“浙江旱”、“两浙旱”、“浙东旱”的年份并未记载绍兴是否有旱灾的明确信息,但我们也并不能因此排除绍兴没有旱灾。
旱灾多,此其一。其二,有时旱情非常严重:如绍兴五年(1135)“江、湖、闽、浙大旱,殍踣相望;五月,浙东、西旱五十余日;……会稽久旱,大暑,人多暍死”[14]189;绍兴十八年(1148)“绍兴府、明、婺州旱……绍兴府旱伤最甚”;淳熙二年(1175)“秋,江、淮、浙皆旱,绍兴府为甚”[14]193;淳熙七年(1180)“绍兴、台、婺皆大旱,自四月不雨至九月”[14]193;淳熙十四年(1187)“七月,二浙苦旱,七月十九日,浙东提举田渭言:绍兴、台、婺、处四州为旱特甚;诸暨大旱”[14]194;绍熙五年(1194)“浙东、西大旱,自冬不雨至于夏;越州旱、鉴湖竭;浙东、西皆饥”[14]195。
据《宋史·五行志》载,淳熙八年(1181),自七月至十一月,临安府、越、婺、衢、严州皆旱,朝廷诏诸路赈济,时朱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负责查探灾情和赈灾事宜。他一路上募米、蠲征,异常辛苦,“伏自到任以来,朝夕忧惧,精神耗竭,四肢缓弱,时复麻痹,窃恐一旦溘然,无以见百万馁鬼于地下”[11]761。可见此次救灾劳心劳力,极为艰辛。他上报给朝廷的一系列奏折为我们提供了解读绍兴一带旱情的详情细则。
朱熹《奏绍兴府都监贾佑之不抄札饥民状》说:“绍兴府诸县今岁灾伤,饥民流移缺食甚众。……仍遍行收拾病患饥困及遗弃小儿,就宽阔寺院安著,支拨常平官钱,收买柴薪稿荐,给衣袄之类,修合药饵医治,煮造三两等稀稠粥,次第救助,仍委诸慈悲僧道主管看养。”[11]758《奏救荒事宜状》云:“绍兴府之饥荒,昔所未有……先次朝廷拨米一十四万七千石、钱九万贯,并本司前官申朝廷,于衢、婺州通融,拨到义仓钱三万八千七十五贯一百文,明州义仓米五千石,数目非不多……然终未有能救饥莩之实,民情嗷嗷,日甚一日,不独下户乏食,而士子、宦族第三等人户有自陈愿预乞丐之列者。验其形骸,诚非得已。兼自秋来,卖田拆屋,斫伐桑柘,鬻妻子、货耕牛,无所不至,不较价之甚贱,而以得售为幸。典质则库户无钱,举贷则上户无力,艺业者技无所用,营运者货无所售,鱼虾螺蚌久已竭泽,野菜草根取掘又尽,百里生齿饥困支离,朝不谋夕。其尤甚者,衣不盖形,面无人色,扶老携幼,号呼宛转,所在成群,见之使人酸辛怵惕,不忍正视。其死亡者盖亦不少。”[11]762寓居山阴乡间的陆游也亲历了这场灾情,他的《寄朱元晦提举》诗提供了旁证:“市聚萧条极,村墟冻馁稠。劝分无积粟,告籴未通流。民望甚饥渴,公行胡滞留?”[15]1104
《宝庆会稽续志》云:“越州物产之饶,鱼盐之富,实为浙右奥区。”富饶之地遇灾荒之年民生凋敝至如此境地,实令人费解。个中原因,陆游说“征科得宽否,尚及麦禾秋”[15]1104;朱熹则说得更加透彻:“臣深究其所以然,正缘绍兴地狭人稠,所产不足充用,稔岁亦资邻郡,非若浙西米斛之多。又以和买偏重,无巨富之家,连遭水旱,兼失蚕麦,些小积谷,春首劝粜,无有存者。上户先已匮乏,是以细民无所仰给,狼狈急迫,至于如此。”[11]763“地狭人稠”、“所产不足”、“连遭水旱”固是客观原因,而“稔岁亦资邻郡”、“春首劝粜,无有存者”的繁重赋税与盘剥无疑削弱了绍兴府应对重大灾情的自给能力。浙江其他地区紧急筹集赈灾钱粮都来不及,导致大面积的饥荒发生,连士子、宦族皆争相去做乞丐,遑论贫苦之家。以上仅是史书轻描淡写“某时某处旱”的情形,如此,则更难以想见那些“旱甚”、“大旱”、“久旱”之年的灾荒严重到何种境地。由此看来,这便是宋人庄绰所谓“余自南渡十数年间,未尝见至秋不祈雨”[16]55的原因了。
三、崇祀的民间信仰土壤
禹庙梅梁信仰的生成也和越地独特浓郁的民间风俗文化相关。越地信巫尚祀好鬼神,《淮南子》谓:“荆人鬼,越人禨。”[17]1243所谓“禨”,就是“鬼俗”的意思,即祭祀鬼神是吴越人的习惯。《越绝书》载:“越王勾践即得平吴,春祭三江,秋祭五湖。因以其时,为之立祠,垂之来世,传之万载。”[18]101可知此风渊远流长。《史记·封禅书》说越人“祠天神、上帝、百鬼”[19]478。《后汉书·第五伦传》:“会稽俗多淫祀,好筮卜。”[20]942《隋书·地理志》:“江南之俗,火耕水耨,食鱼与稻,以渔猎为业,信鬼神,好淫祀。”[21]602洪迈云:“江浙之俗信巫鬼。”[22]352《万历绍兴府志》:“谨祭祀,力本重农。”[23]260祭祀是民众向神祗祈求福佑或驱灾避祸的一种行为,世代传承,具有相应的仪式制度,是民俗信仰的重要表现方式之一。祭祀一般有祭祀的主体(神祗)、地址(神祠)、仪式、主祭人和参加人等构成。我们可以据两宋越地神祠的数量来说明这个问题。
《宋会要辑稿》有《诸祠庙》一类,集中列举了各地的部分神祠,以数量而言,收录神祠凡1300余所,大抵属于列入国家祀典而且著名的神祠。其中有确切地名可考者1147所,北方274所,南方873所,南方是北方的三倍多。京东路最少,仅13所。以地域分布而言,南方神祠密布,以四川、福建、浙江数量最多。据《咸淳临安志》所载统计,杭州有神祠269所,越州137所。就时间上来看,北宋分布在神宗熙宁、元丰,徽宗崇宁、大观年间;南宋则以高宗的绍兴,孝宗的隆兴、乾道、淳熙,以及宁宗的嘉定年间为最。官方分封以及收录神祠数量最多、分布最广的时期恰恰是爆发灾荒较为集中的时期。就神祠种类而言,“自开宝、皇祐以来,凡天下名在地志,功及生民,宫观陵庙,名山大川能兴云雨者,并加崇饰,增入祀典。”[4]1722“其他州县岳渎、城隍、仙佛、山神、龙神、水泉江河及诸小祠,皆由祷祈感应,而封赐之多,不能尽录云。”[4]1723这还仅是官方承认的正祠数量,淫祠及家户所祠之神则数不胜数。
《嘉泰会稽志》卷四“风俗”篇载,绍兴“其民至今勤于身,俭于家,奉祭祀,力沟洫”。卷六“祠庙”详细记载了南宋嘉泰元年以前绍兴府的神祠情况。其中绍兴府城内有祠庙13座,会稽县17座,山阴县14座,嵊县21座,诸暨16座,萧山13座,余姚13座,上虞22座,新昌7座,总计136座。各类祠庙遍布山川乡邻,祠神则有帝王、名臣、忠义、孝子、龙王等,不一而足。
陆游给我们留下了大量记录绍兴崇尚祭祀风俗的诗篇。种类繁多,有社祭、祭灶、祭蚕、祭紫姑、祭柳姑、祭水神等,充斥着民间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也从一个侧面给我们印证了绍兴地区的崇祀风俗。
“社祭”即祭祀土神,有春社和秋社之分。如“社肉如林社酒浓,乡邻罗拜祝年丰。太平气象吾能说,尽在冬冬社鼓中”(《春社》)[15]1883,就是对春社热闹的祭祀场景的描绘。“祭灶”即祭祀灶神。如“已幸悬车示子孙,正须祭灶请比邻。岁时风俗相传久,宾主欢娱一笑新”(《祭灶与邻曲散福》)[15]2606、“登梯挂钟馗,祭灶分其余。僮奴叹我健,却立不敢扶”(《辛酉除夕》)[15]2976、“卜日家祭灶,牲肥酒香清。分胙虽薄少,要是邻里情”(《冬日读白集爱其贫……》)[15]2600等诗都是对祭灶仪式的描写。
柳姑是鉴湖地区崇祀的地方神,《嘉泰会稽志》卷六说柳姑庙在山阴“县西一十里,湖桑埭之东前,临镜湖,盖湖山绝胜处也”,是镜湖民间祭会场所。陆游诗“柳姑庙前烟出浦,冉冉萦空青一缕;须臾散作四山云,明日来为社公雨。小巫屡舞大巫歌,士女拜祝肩相摩,芳茶绿酒进杂遝,长鱼大胾高嵯峨”(《秋赛》)[15]2402,描写的即是柳姑庙前祭典仪式。
《赛神曲》则集中描写了设祭酬神的热闹场景:“击鼓坎坎,吹笙呜呜。绿袍槐简立老巫,红衫绣裙舞小姑。乌臼烛明蜡不如,鲤鱼糁美出神厨。老巫前致词,小姑抱酒壶:愿神来享常髈娱,使我嘉谷收连车;牛羊暮归塞门闾,鸡鹜一母生百雏,岁岁赐粟,年年蠲租;蒲鞭不施,圜土空虚;束草作官但形模,刻木为吏无文书;淳风复还羲皇初,绳亦不结况其余!神归人散醉相扶,夜深歌舞官道隅。”[15]1975仪式繁琐,令人眼花缭乱。
“孟春百草灵,古俗迎紫姑。厨中取竹箕,冒以妇裙襦,竖子夹扶持,插笔祝其书,俄若有物凭,对答不须臾。岂必考中否,一笑聊相娱,诗章亦间作,酒食随所须。”(《箕卜》)[15]2979描写的是绍兴迎紫姑神的习俗,紫姑是传说中的厕神。这正如陈桥驿先生所说:越族是一个“淫祠滥祭的民族……什么都有神。在农村,甚至连一间十分简陋的厕所,也有‘神’的管辖”[24]97。
要之,两宋以后伴随中国经济重心的逐渐南移、南方人口的急剧增加导致国家对江南诸路粮食与赋税的重度倚赖,而粮食产量多少总是与自然环境密切相关,两宋多发的旱灾使得民众的丰收意愿不得已转向对神灵的崇拜与祭祀,而越地自古以来崇祀的民间文化氛围也掺入到了这一信仰行为的整合之中,于是便生发出了这一独特的流行于越地的禹庙梅梁画龙信仰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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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课题“大禹及其传说的图像学研究”(课题号:2015B094);绍兴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十二五”规划2015年度重点课题“大禹传说的图像传播与接受研究”(课题号:125J147)
赵宏艳,扬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古典文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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