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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角观照下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形象

2017-03-11熊学敏

关键词:文集女性主义张爱玲

熊学敏

(鄂州职业大学 教育与管理学院,湖北 鄂州 436000)



女性主义视角观照下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形象

熊学敏

(鄂州职业大学 教育与管理学院,湖北 鄂州 436000)

张爱玲是一位有着鲜明女性主义色彩的作家,她的小说创作关注乱世之中男女的两性关系,表现了“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的虚无与苍凉。文章试图从张爱玲小说文本中的男性形象塑造入手,对其中所反映出的两性观念以及所投射的社会心理进行剖析,探讨张爱玲小说的女性主义色彩。

张爱玲;男性形象;女性主义;重构

在五四时期所推崇的“人的文学”的文化环境中,中国的女性作家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在文学领域有了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女性写作,不同的作家通过不同风格的作品,描写并讲述了中国女性的历史处境及生存状况,表达两性平等的意愿。有着独特个性风格的女作家张爱玲及其系列小说,更是以深具女性意识而被学界关注。“由于女性作家对女性经验有更多直接的体会,对女性所处生存状况有更为深刻的洞见,对性别偏见也更为敏感,所以,女性作家的作品比别的男性作家的作品更易带有女性主义倾向 。”*刘岩、马建军等编著:《并不柔弱的话语——女性主义视角下的20世纪英语文学》,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年,《序言》第5页。我们阅读张爱玲的系列小说,似乎与五四时期大部分作家不一样,她并不试图通过文字去疗救或改变什么,“女人从中看见一个真实的自己,而男人,则从中看见那个‘女人的劣根性是男人一手造成的'男人”*张抗抗:《以思想悦己》,刘琅、桂苓编著:《女性的张爱玲》,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5年,第253页。。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女性生存的外部条件和客观环境,都是将女性限定在了被动的客体即“他者”的位置上,而张爱玲小说中,女性形象成为她所书写和关注的“主角”,而男性形象却成为一种“附属”的存在,他们在小说中充当了女性用以观照和审视自我的“镜子”角色。这种将主客体的位置颠倒的设计安排,使作品带上了鲜明的女性主义风格。这种女性主义的创作意识,在张爱玲早年的作品《霸王别姬》里,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在这篇小说中,张爱玲对传统的男性话语模式进行了颠覆,弱女子虞姬成为了抒情主人公和叙事的中心,而且还被塑造成了项羽的“守护神”。在成名后的系列作品中,张爱玲这种极具女性主义特点的视角,表现得更为清晰而坚定。解读她的系列小说,可以发现她笔下的男性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五类。

第一类是去势消隐的父亲形象。台湾评论家林柏燕曾指出,张爱玲在男性人物的创造中“普遍地缺乏赋与较好的楷模与个性典型的创作诚意”*参见林柏燕:《从张爱玲的小说看作家地位的论定》,《文学探索》,台北:书评书目出版社,1973年。,而这恰恰从一个看似否定的侧面肯定了张爱玲贬压男性人物形象的潜在意图。《创世纪》中的父亲匡霆谷,是个典型的清朝遗老遗少的形象。在那只有个空架子,已然有些寒酸的家里,他除了看一看报纸,打听点儿小道消息,就只会在吃喝上“穷”讲究,还偏喜欢端出一副了解国家大事、关心世界大局的样子,其实什么也干不了。在妻子为了维持家庭开销不得不卖掉陪嫁的皮衣时,他故意给买皮衣的帮腔,为的是表示他并不在意紫微的钱财,以藐视的姿态来掩饰他在家中的早就被边缘化的尴尬。他内心里大约是宁愿钱财少一点(反正这些钱财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作为丈夫,也要发表自己的“不可忽视”的意见,以显示他在家里从来是对任何事情都是有发言权的威严。那段戏剧化的精彩对白中他强词夺理的所谓“大气”,更像是一个顽固任性不懂事的“孩子”,毫无一个父亲应有的权威与尊严,恰恰透露出的是虽身为男人,却在现实家庭中,父权被阉割的焦虑。他的儿子匡仰彝也“继承”了他这样自私没担当的个性,经常可以不知羞耻地伸手向老母亲要钱, 还算计着若是日子不好过了,就可以让女儿去当舞女,万不得已时可以把家庭这个“包袱”甩开,只用去城隍庙去当个测字先生能够养活自己就行了,对于传统男人养家糊口的责任,他只会觉得是累赘和负担,所以时时挂在嘴边的是那句“我一个人总好办”*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240页。以下所引此书皆出于此版本。。而《花凋》中的“标准上海青年绅士”郑先生,也不过是个无能自私的父亲。“有钱的时候在外面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在家里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居多,因此家里的儿女生之不已”*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135页。,他这一生“是连演四十的一出闹剧”,这个在旁人看来脾气温和、多少还带着一点名士作派的男人,其实也不过是个没有感情、不负责任的“空心人”,连自己亲生骨肉的生死都是可以不管不顾的。女儿川嫦得了病,他却因为不愿“把钱扔到水里”, 还抱怨“现在是什么时世,做老子的连一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她吃苹果”。他终究不肯给女儿请医生看病,眼见着女儿的生命就这样“一寸寸死去”。这样的父亲,张爱玲将他称之为“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149页。。《多少恨》中的虞老先生公然要求女儿给人做姨太太,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重新过上有钱有闲的好日子;《心经》中的许峰仪为了逃避乱伦的可能和惶恐,竟然可以选择年龄长相酷似女儿的绫卿做自己的情人。张爱玲以她所特有的女性主义视角,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形象。“只要父权制仍处于统治地位,女性主义者就仍需为作为女性的女性而辩护,这也是政治需要,为的是要反抗因为是女性而轻视她们的父权压迫。”*刘岩、马建军等编著:《并不柔弱的话语——女性主义视角下的20世纪英语文学》,《序言》第50页。

第二类是虚伪贪婪的丈夫形象。《说文解字》中对“夫”的解释是:“夫,丈夫也。从一大则为天,从大一则为夫。于此见人与天同也。”在中国宗法伦理纲常中,男性(丈夫)是思想与体制中心,主体权威至高无上。但在张爱玲的小说中,男性的这种权威性与主体性却不断地受到质疑和嘲讽,出现在她笔下的是女人“心里的天,迟迟地黑了下去”*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53页。的男性世界。《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佟振保“整个地是这样一个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125页。。事业上是得意的,生活上也算得上圆满,这似乎是一个特别有责任感的男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别人眼中的“好男人”却为了肉体的欢娱,放任自己与朋友之妻娇蕊发生私情,并且算盘打得精刮,自以为勾引是一个惬意美好的故事,只因在他看来“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人,他用不着对她负任何责任”*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128页。,却没料到娇蕊居然对他动了真情,私下里做了要与丈夫离婚的决定。佟振保开始觉得“这样的女人是个拖累”,实在是既麻烦又可怕的。因为这样下去,他的名誉、前途、地位必然会受到威胁。为了摆脱让他烦恼又害怕的娇蕊,他匆匆娶了孟烟鹂。婚后不久,他就开始宿娼、打妻子、砸东西,揭开了“正人君子”“大好人”的面纱,露出了灵魂深处的卑鄙冷酷。他辜负的是两个女人的感情,不敢也不愿承担起感情里应有的责任,不过是一个灵肉分离、表里不一,永远都在“对”与“错”的世界里进行人性挣扎的“自私虚伪的男子”,他爱的只是自己美好的社会形象罢了,他只对自己负责。《留情》中的米晶尧“除了戴眼镜这一项,整个地像个婴孩,小鼻子小眼睛的,仿佛不大能决定他是不是应当要哭。身上穿的西装,倒是腰板笔直,就像打了包的婴孩,也是直挺挺的”*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203页。,他之所以娶小他许多的敦凤做妻子,本来是想“晚年可以享一点清福艳福,抵补以往的不顺心”,而敦凤也不过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安全”才嫁给了他,这样各取所需的婚姻少了太多温情,他们之间的一切,连“碰上去都是冷的”*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196页。。《鸿鸾喜》中的娄先生也是在人前做出一副事事与太太商量的模样, 在人后却对太太不理不睬,这位“好”丈夫心里所想的是“这时做一个尽责的丈夫给谁看呢?”*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218页。《半生缘》里的祝鸿才更是一个龌龊贪婪到极点的男人。《金锁记》中七巧的丈夫姜二爷不过一具“软的、重的、麻的”肉体,他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称谓、甚至就是死后摆放在屋内的一张遗照;《怨女》中姚二爷的残废使得只能是“男佣把新郎抱了出来,背在背上背进去……”*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3卷,第329页。他们同样生于富贵之家,都只拥有一副残废畸形的躯体,男性作为丈夫的权威形象在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中已然被消解。

第三类是调情弄钱的情人形象。《第一炉香》中的乔琪乔是一个“除了玩之外,什么本领都没有”的浪荡子,是一个没有中国根子的人,因为家庭情况的复杂,放任自流、冷漠自私,他没有真情也毫无定性。为了谋生,他利用自己的高“颜值”,运用高等调情的手段,结交贵妇,靠女人给自己“弄钱”,为的是让自己过上自由自在的享乐生活,还恬不知耻地宣称自己是“招附马的材料”*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32页。。他周旋于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各色女人之间,只要是能满足他“调情”“弄钱”的双重目的,他就可以没有底线。他追求葛薇龙的目的是为了钱,他没有责任感,只知道追求本能的动物性的享乐,他之所以愿意与薇龙谈情,其实只是找一个最佳“伴侣”——既可以挣钱供其玩乐,又处处任其荒唐放纵。葛薇龙从此“既为梁太太弄人,又为乔琪乔弄钱”,沦为高级妓女,男性的自私堕落是把女人推向悲剧的根源。《金锁记》里姜季泽也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公子哥,成日里混迹于烟花柳巷,他对自己嫂子七巧的暧昧调情不是没有一点动心,他终究没有敢去招惹她的原因是他深知这样的关系,以七巧的性情,恐怕是自己一时兴致过去后,这孽缘却是“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94页。,他并不想自毁前程,但为了骗取七巧的钱财,姜季泽还是“满面春风”地来向七巧倾诉他的“爱情”:“你知道为什么我拚命地在外头玩,把产业都败光了?你知道这都是为了谁?……我不能平白的坑坏了你……”*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103页。这貌似深情的表白,其实是明目张胆的勾引,更是处心积虑的欺骗。在七巧稍加试探之后,姜季泽就露出了马脚,震怒失望中的七巧打走了他,也打走了她的最后一点温情和期盼。为了弄钱,就如此以“爱”之名,下作卑劣不择手段,张爱玲在将姜季泽的言行与心理展现给读者的同时,也揭露了他骨子里的虚伪与自私。《倾城之恋》中的范柳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82页。,与白流苏的交往不过是满足自己玩玩“上等的调情”,并不是真的想要娶她,为了以后能方便地推卸责任,他挖空心思耍了一些这样那样的小计谋,只是诱惑着白流苏能够“自动地投到他怀里去”,最终因为香港的陷落,让他们意识到在乱世中自私的个体难以抵抗生存的危机,这才促成了两人选择结婚以度过战争的劫难。流苏虽然做了范柳原名正言顺的妻子,可终究“还是有点怅惘”,因为他不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84页。。

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情人形象,是那个“大而破的时代”里对什么都不确定的人,他们似乎无法摆脱那来自生命深处的“惘惘的威胁”和无所依附的自卑,一份完全的承担与奢侈的真情,是他们根本无力给予女性的。

第四类是懦弱卑怯的儿子形象。面对那末世梦魇般的宿命,新生的一代难道不曾有过挣扎的冲动和摆脱的渴望么?在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中,我们会看到一些被虚写被弱化了的儿子形象,令人悲哀的是,他们似乎也最终难逃宿命的藩篱,他们与父辈旧有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关系,他们不想活在过去里,但又不知道该去向怎样的未来,他们对于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只能瞥见一个镜花水月般的影子,却又缥缈难寻,杳杳无踪。《茉莉香片》中的聂传庆是个懦弱的人,才二十岁上下,眉梢眼角就显得有些老态。父亲还说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点丈夫气也没有”*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46页。。生活在阴冷压抑的环境里,他的心理变得扭曲,在其人生的二十年里,得不到真正父爱的温情与滋养,他已经成了一个精神上的“残废”。他恨这一切,但又无力摆脱,变态的心理始终折磨着他。聂传庆渴望过健康正常的生活,可是却发现骨子里越来越有他父亲的影子,如同那绣在屏风上的白鸟,打死了也飞不出那个屏风去,他永远也无法摆脱令他窒息变态的家庭。聂传庆或许还曾经有过想要改变不堪命运的挣扎,而像姜长白、姚玉熹这些没落家族的遗少们,却只是过着惯性的“在外面赌钱、捧女戏子、逛窑子”颓废消沉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他们从父辈遗老们那里继承来的。颓靡的生活方式、没落的文化意识已经毁了聂传庆们的父辈,更可怕的是还毁了有所觉醒却又无力逃脱的聂传庆们,还有那来不及觉醒或许也不愿意醒来的姜长白、姚玉熹们。他们的生命还这般年轻,却也被那旧有的颓废没落的生活裹挟着,成为长不大的巨婴或是无用的废人,在浑浑噩噩中延续着看不到价值和意义的生命。

第五类是温暖真诚的恋人形象。除了上述四类被贬抑的男性形象外,张爱玲作品中也有柔情与温暖、亲切与诚实的男性。《茉莉香片》中的言子夜,是聂传庆母亲冯碧落的初恋情人,他不善于“调情”的种种伎俩,而是对自己的心上人展开了热烈而真诚的追求,不顾家长的反对,大胆自由恋爱。言子夜才学出众,为人端正,甚至关心国家大事,还能训诫淌眼抹泪的聂传庆“中国的青年都像了你,中国早该亡了”*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59页。,这是多么“五四”式的一个热血男性,也是张爱玲小说中少见的特例。《金锁记》《花凋》中的童世舫和章云藩,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的理想男人,他们追求女孩子(长白、川嫦)期间,是一心一意,并未与他人暗送秋波。章云藩是川嫦的主治医生,对于女友的医治是尽心尽力的,童世舫对长白,也是规矩尊重的。“有个人在身边,他也就满足了”*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117页。,他们在两性关系中,虽然都是少言甚至沉默,但专一和诚实。张爱玲最用心去塑造的温情男人,应该是《半生缘》里的沈世筠。这个出身旧式家庭的男人,身上却无一丝所谓世家公子的风流习气。初出校门,“见到女人总有点拘束,觉得不便多看”*张爱玲:《张爱玲全集·半生缘》,第23页。,他对顾曼桢的感情,是真正的“恋爱”,而非“谈恋爱”。沈顾之间的感情,没有虚伪的挑逗,没有“精刮”的物质算计和心理攻防,没有漂亮风雅的言辞,多的是透着柔情与温暖的朴素行动。在沈世筠眼里,曼桢是值得尊重、需要理解的一个女性,他愿意守护疼惜她,“他相信他和曼桢跟别人的都不一样。跟他自己一生中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不一样”*张爱玲:《张爱玲全集·半生缘》,第104页。。即便命运捉弄,他们最终并没有在一起,可是这种爱的力量却依然让我们能看到耀眼的光芒。同样愿意为了爱的人,去理解、迁就甚至牺牲自己的,还有曼璐的初恋情人张慕瑾、翠芝喜欢的许叔惠。他们的爱情能让我们感受到真实的柔情与温暖、善良与亲切。这似乎让我们看到,对于俗世男女的两性关系,张爱玲开始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感悟和期待。

有不少女性主义理论家认为:“由于作者的意识形态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文学作品,因此,作品必然携带作者的思想观念。这些有关性别的观念渗透在作者展现人物关系的方式,安排人物命运的方式,或者表现在作者叙述人物行为、再现人物对话的过程中,……”*刘岩、马建军等编著:《并不柔弱的话语——女性主义视角下的20世纪英语文学》,《序言》第5页。我们也从以上五类不同的男性形象的书写,可以看出张爱玲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不同于其他女性作家的个人意识,而这些思想意识正是与其独特的成长与情感经历有着紧密的联系。

自晚清以来,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开始了相互影响与博弈的过程,两性关系在被重新审视和亟待变革的“歧路”之上,但女性仍然承受着来自传统宗法父权的压制,只是开始有了挣扎、抗衡甚至反叛,张爱玲也并不例外。父母的争吵与离婚、父亲对她的监禁、站在父亲与继母抽鸦片的床上等待拿生活费的残酷记忆,使张爱玲对于如她父亲一样的男人们,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我把世界强行分作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神与魔。属于我父亲这一边的必定是不好的”*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第105页。。如此的家庭环境,让张爱玲过早地意识到一切只能靠自己,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她明白自立的重要性;成年后遇到胡兰成,给了她强烈的爱的感觉(真的只是爱,而非真正的被爱),可是在她“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余彬:《张爱玲传》,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23页。时,他却最终还是辜负了她的殷殷期盼;离家去国后,人已中年的她,遇到一个年长她许多的赖雅,或许才真的是找到了一点安稳,寻得了些许俗世的温暖,或许是没有年轻时的痴迷与冲动的莽撞(不考虑胡已婚和汉奸的身份),也就不能懂得平常的温暖与柔情的可贵。张爱玲一生里遇到的男人们,给了她对男女感情关系里对男性的个体化的负面认知,所以她笔下的男性形象,大多是有着自私、虚伪、卑劣、懦弱的人性,是令人失望的一个群体。现实社会中处于统治地位的男性权威,在张爱玲的小说文本中,被弱化、淡化,甚至被颠覆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张爱玲始终是以自己作为女性的性别记忆和经验来进行文本书写的。然而纵使如此,与今天的女性主义风格相比较而言,张爱玲的态度依然是温和的。她对于男性形象的塑造,似乎是更愿意“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对于人性的理解,早慧的张爱玲有常人不及的透彻,她能够冷静细致地钻入人性的内壳,将人物本来具有的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一层层慢慢剥开给读者看,但她并不为他们贴上脸谱化的标签,打上统一的好坏印记,“我写到的那么些人, 他们有什么不好我都能够原谅, 有时候还有喜爱, 就因为他们存在, 他们是真的”*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第227页。。她说:“超人是男性的,神却带有女性的成分……神是广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如同女人永远伟大的母爱,精神里面“有一点地母的根芽”*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第71页。,这或许正是她所特有的女性视角。

综上所述,张爱玲站在女性主义视角去观照小说文本中的男性形象,既有理性的剖析和无情的嘲讽,又有悲悯的理解和深刻的懂得,而她在理清这些人性“废墟”的同时,引起我们思考的却是男性理想人格的重建,这应该是我们和作者真正追寻和期待的。同样,女性的命运如何,不应该取决于男性,无论是在两性世界里还是在女性自己的世界里,女性都应该有对于自己的清醒的认识和理性的反思。

(责任编辑:晏 洁)

Male Images in Zhang Ailing’s Novel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m

XIONG Xue-min

(College of Education and Management, Ezhou Polytechnic, Ezhou 436000, China)

Zhang Ailing is a writer with distinct feminism; while her novels focu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women in the troubled times and exhibit the nothingness and desolation of “no emotions without scars.” Starting with male images in Zhang Ailing’s novel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gender ideology and social psychology embodied in the male images and to explore feminism in Zhang Ailing’s novels.

Zhang Ailing; male images; feminism; reconstruction

2016年鄂州职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张爱玲小说中女性视角观照下的男性形象”(项目编号:2016YBA15)

2017-02-05

熊学敏(1973- ),女,湖北鄂州人,鄂州职业大学教育与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女性文学研究。

I206.6

A

1674-5310(2017)03-00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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