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难支

关寒文

萧道成，西汉丞相萧何二十四世孙，公元427年出生于晋陵郡武进县，传说此人生得仪表堂堂，声如洪钟，身高七尺五寸，遍体有鱼鳞纹。他是南北朝时期南齐的开国皇帝，医生戎马，但是在皇帝宝座仅仅坐了三年的时间。

相传，他小时候居住的旧宅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桑树，树冠的形状颇像皇帝出巡时头顶上的华盖，萧道成很喜欢跟小伙伴一起在树下玩耍，有一次，他堂兄跟他开玩笑说：“这棵树就是为你长的。”

也许他堂兄的意思是说小孩子在树下玩耍，但是也有说萧道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意思，不管如何，也算是说中了，萧道成后来果然当了南齐的开国皇帝。

萧道成在做皇帝之前，一生动荡，戎马生涯，不能说是九死一生，但这个皇位的确得来不易，他十三岁时就跟随名士雷次宗学习儒家经典，之后便弃学跟着父亲的军队南下。他父亲萧承之是刘宋时期的著名武将，之所以要率军南下，是因为当时彭城王刘义康被废黜，需要他领军驻防。

就这样，十三岁的萧道成就成了一名将士，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

过了两年，宋文帝派十五岁的萧道成讨伐湖北意欲造反的蛮人，这场仗打了两年，萧道成算是一战成名，直打到丘槛山，驱逐了蛮军。

又过了十年，二十七岁的萧道成官至江夏王大司马参军，后升迁为直阁中书舍人、建康令等官职，成为新安王刘子鸾的亲信。

又过了十一年，刘彧即位，是为宋明帝，经历过几朝皇帝更替的萧道成已经三十八岁了，官至右军将军。宋明帝即位，全国274个郡拥立新君的只有一个郡，寻阳王刘子房及东边几个郡都起兵造反，临危受命，萧道成被封辅国将军，奉命伐东。

这场仗打到晋陵，也就是萧道成的老家，与叛军前锋交战，一气破敌，一天之内就攻下十二垒，平定了动乱。

在宋明帝在位期间，萧道成可以说是没有一时清闲，日子都是在马上度过的，平定动乱之后他又北上，打败叛军薛索儿；之后，晋安王刘子勋又造反，直入三吴，萧道成只带着三千人前去堵截，当时军械短缺，他就叫士兵砍竹子做箭，三千人夜晚举着火把攻入敌营，敌军一看火把连绵不断，吓得不战而逃。

宋明帝驾崩之后，桂阳王刘休范又造反，萧道成带兵平反取得胜利，此时的萧道成已是独掌朝政，当时，他与袁粲、褚渊、刘秉号称“四贵”。眼看着宋室刘氏为争权自相残杀，朝廷的实权渐渐都集中在萧道成的手里了。

宋明帝死后，刘昱即位，刘昱是刘宋王朝的第八任皇帝，据传说，刘昱在位时凶狠残暴，有一年的夏天，萧道成在家光着上身午睡，刘昱不知道怎么闯进来了，用骨箭射中了萧道成的肚子。经此一事，萧道成心灰意冷，又惊又怕，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辅佐这个昏君、为他卖命了。

于是，他开始收买皇帝的侍从，打算伺机杀掉刘昱。

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一天，刘昱穿上便装出城游玩，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到皇宫，睡前借着酒意对侍从杨玉夫说：“今天是七月初七，你看见牛郎和织女相会了就来告诉我，如果没看到的话，我就杀了你。”

牛郎织女相会只是传说，如何能亲眼看见？这个昏君一直刁难手下，杨玉夫早就对他不满了，这下恶从胆边生，心说自己不杀他，迟早也会被他杀死，干脆来个痛快。于是，等刘昱睡熟之后，他手起刀落，将刘昱的头砍了下来，并立刻向萧道成报告。

刘昱死得可怜不说，死的时候才十五岁，仍是个少年。

萧道成得知大事已成，自然十分高兴，赶紧骑着自己的赤龙马入宫，立刻拥立安成王刘淮为新皇帝，刘淮就是宋顺帝，至此，萧道成“挟天子以令天下”，官位一升再升，总掌军国大权。

萧道成把持政权，横行恣肆，仿佛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对此，大臣袁粲和刘秉两人十分不满，便秘密合谋要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杀死萧道成。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件事传到“四贵”之一的褚渊耳朵里了，褚渊与萧道成私交甚密，自然将此事告訴了萧道成。

萧道成闻听十分生气，立刻派部将戴僧静率人马去攻打袁粲，将袁粲的城池团团围住。

眼见大兵来袭，袁粲对他的儿子袁最说：“我明知道一座大厦即将崩塌，一根木柱是不能支持的，挽回不了这个局面，但为了名誉和名节，我不得不死守下去。”

后来，戴僧静率领部下越墙冲进城里，面对敌人的刀枪剑戟，袁最挡在父亲的面前，用身体保护父亲的安全。

这时，袁粲对他的儿子袁最说：“我是个忠臣，你是个孝子，我们死而无愧。”就这样，父子俩都被杀死了。

杀死袁粲和刘秉，萧道成就算是清除了通往皇位道路上的两个敌人。公元479年，宋顺帝任命萧道成为相国，号称齐公，同年四月，宋顺帝颁诏将帝位禅让给萧道成，于是，萧道成在建康称帝，国号齐，是为齐高帝，史称南齐。这个时候的萧道成已经五十二岁了。

登基之后三年，萧道成病重，很快去世。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就是说高大的房屋将要倒塌，一根木头难以支撑并挽回局势，是说一个人的力量过于薄弱，很难撑起大局，就仿佛袁粲和刘秉密谋生事，但个人力量有限，难以与大局势对抗，当时那个情况下，萧道成登基称帝是必然。

历史上，还有另外一个故事与这个成语有关系。

任恺，字元裒，三国魏安乐博昌（今山东博兴东南）人。他年少时就聪明能干，胆识过人，魏明帝对他非常器重，还把心爱的女儿齐长公主嫁给他，招他做女婿。

任恺有治国之才，大小事务都有涉足，并且性格正直忠诚，以国家社稷为己任。公元265年，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篡魏称帝，建立了西晋王朝，史称晋武帝，任命任恺为侍中。由于他对晋室尽忠竭诚，办事机敏干练，因此深得武帝的欢心，许多重要的政务都要征询他的意见才做决定。

后来，郑冲、王祥等老臣相继辞官，司马炎特意交代他们，以后有事不必前来朝觐，他只要派任恺去他们的府上询问他们的意见就可以了。

车骑将军贾充也是晋国的开国功臣，但此人私心很重，对皇帝一味谄媚取宠，引起了任恺和其他朝臣的不满。任恺为人正直，厌恶贾充的为人，更不愿意看见他一直忝居高位，一直对他有所压制。

公元271年，西北秦、凉地区发生氐、羌族叛乱，任恺便趁这个机会奏请晋武帝司马炎，不如派贾充到关中去镇守，实际上是想把贾充排挤出京城洛阳，不让他在朝为官。

贾充被任命为秦、凉二州都督，不得不离开洛阳，到长安去赴任。他对任恺充满了怨恨，但是无计可施，一直没有什么办法对付任恺。出京前，中书监荀勖到夕阳亭为贾充饯行，要贾充赶快把女儿贾南风许配给太子司马衷为妃，这样才有机会留下。

太子司马衷是个傻子，五谷都不分，之所以立他为太子，是因为他哥哥司马轨很早就死了，他母亲又是皇后，司马炎其实也不放心自己这个傻儿子当皇帝，但是几次三番出题试探他，他都侥幸通过了考验。还有一个说法，是说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十分聪明，比他父亲强了不知多少倍，司马炎很喜欢这个孙子，希望司马遹能够继承大统，也就不介意他的傻父亲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当时，根本没有人愿意将家里的女儿嫁给司马衷这个傻子，但贾充的女儿贾南风生得丑陋，也没有谁家的儿子愿意娶她，如果能嫁进宫里当太子妃，对于贾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巧不巧，这时洛阳周边突然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地面的积雪足有二尺来深，贾充的军队因此无法开拔，荀勖就趁机进宫，建议晋武帝让太子纳贾南风为妃，晋武帝一听有人愿意嫁给自己的傻儿子，自然就高兴地答应了。几天后，晋武帝便下诏，命贾充仍以原官职留在洛阳，不用去长安赴任了。

从此，贾充便和任恺结下了仇。但他为人阴险，表面上装得和过去一样，处处夸赞任恺，实际上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多次在晋武帝面前夸奖任恺有识人之才，建议让任恺担任吏部尚书。晋武帝一听，当即表示同意。

后来，贾充当着晋武帝的面称赞任恺“忠诚坚贞，气度纯正，宜在东宫使护太子”，极力推荐任恺去辅助太子，真实意图是想削去任恺的实权，谁知，晋武帝虽说同意了，任命任恺为太子少傅，但是却没有削去任恺的其他官职，让他继续担任侍中一职，贾充的计谋没有得逞。

当时，朝中因任恺和贾充分成了两派，形成朋党之争。晋武帝也曾经试图让他们和好，二人却结怨更深，表面上互相敬重，内心却对对方极度不满。后有人向贾充献谋，建议贾充先将任恺调离皇帝身边，贾充于是称赞任恺的才能，建议晋武帝任他典选举事。晋武帝任命任恺为吏部尚书，加奉车都尉。

任恺做了吏部尚书，虽然不是降职，但从此，任恺便很少有机会随侍皇帝，也失去了参议大政的机会。借此机会，贾充和荀勖就经常向晋武帝告任恺的状，说任恺这个人生活奢侈，私藏御用的食器。晋武帝听后竟信以为真，也没有把任恺找来当面细问，就罢免了任恺的官职。

后来经查证，那些所谓的御用食器，都是当初魏明帝赏赐给齐长公主的，是公主在曹魏时就有的，并不是因为任恺生活有多奢靡，完全就是诬告毁謗。

任恺被罢官后离开了朝廷，一直无法当面向晋武帝陈述辩白，愤慨之极，索性纵酒行乐，自暴自弃起来，每顿饭都要花掉一万钱，还说吃得不好。

任恺的这种行为，正好给贾充提供了口实。贾充正发愁收集不到他的罪状，如此一来，有事没事就去晋武帝面前奏任恺一本，晋武帝曾经因为想到任恺过去的功绩，两次起用他为河南尹河光禄勋，但经不起贾充如此这般一再罗列罪名加以诬陷，终于完全失去了对任恺的信任，最后，只让任恺做一名散官，从此不再重用。

曾经被任恺举荐提拔过的魏舒一路高升，后来官至尚书，而任恺只是魏舒的一名授官，魏舒贵为三公之一，任恺却只是一名散官，大家都为任恺感到不值，也感慨世事变化，很难预计，只是因为与小人结仇便终生不得志，任恺自己也觉得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办法疏解自己内心的郁闷，后来六十一岁的时候抑郁而死，儿子任罕继承了他的爵位。

中书令和峤是任恺的好朋友，后来，有人问他：“你为什么眼看着任恺横遭贾充的诬陷而坐视不管，什么也不做呢？你完全可以去晋武帝面前为他辩解一番的。”

和峤摇摇头说：“当时任恺的处境已经像北夏门一样，眼看就要断裂崩塌，不是一根木头可以支撑得了的。就算我去皇帝面前替他求情，也终是于事无补。”

有人说如果任恺能继续担任宰相或许会对晋朝有更大的贡献，但其实，任恺和贾充都忠于朝廷，两个人的矛盾来自于性格和权力，并不分忠奸。任恺的故事教育我们，宁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因为小人会在背后使坏，而君子则会把事情做在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