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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头六臂”如我者(外一篇)

2017-03-11庄伟杰

福建文学 2017年3期

庄伟杰,闽南人,旅澳诗人作家、评论家。1989年底赴澳大利亚留学并定居。华侨大学文学教授。出版有《神圣的悲歌》《梦里梦外》《从家园来到家园去》《精神放逐》《岁月的馈赠》《智性的舞蹈》《文心与诗学》《流动的边缘》《海外华文文学知识谱系的诗学考辩》等专著近20部。发表300多篇学术论文和文艺评论。

“三头六臂”是用来比喻本领了不起的人。如此说来,我实在不敢当。人贵有自知之明嘛。纵览神话传说,有三头六臂者也屬异数,神话中的哪吒似乎才有这等高强本领。信手一查《汉语成语词典》,“三头六臂”原指佛的法相。宋代释道原《景德传灯录·汾州善昭禅师》记载曰:“如何是主中主?”主师曰:“三头六臂擎天地,忿怒那吒扑帝钟。”穿越远古,昂首云天,放眼四方,然后返视自身,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微乎其微的纤尘,尽管沉重如肉身让生命难以承受。何况人非佛也,亦非神话世界里的神仙。佛与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即便需要,总有善男信女自愿前去供奉。人呢,作为凡夫俗子,不思劳作不去追寻不能自力更生,可能就得走向绝望走向死胡同。试问:这世间有像神仙那样快活的人吗?

其实,活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学着活而且要活得美丽活得丰腴活得有情有彩,确非易事。于是,我常天真地傻想,倘若自己有三头六臂的话,该是多么美妙的一桩事啊。假设归假设,想象毕竟是想象。刚进入不惑的我,好像顿悟到什么似的。诚然,为了企望能在物质上扬眉,在精神上吐气,我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忙碌越沉重了,或许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压力的心理折射使然。于是,我想通过自己的肉身赋予“三头六臂”这个成语一层新的含义,即繁重的人生和密集的事务必须采用分身术方能应付。如是,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一条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先说“三头”吧。我素来自称边缘人,无论从什么角度切入,自从我走出国门“洋插队”之后。也因此,我得一头扎进大小事务,勤勉工作,增创收入,关照家庭。因为生存是人的第一要素(马克思教导过);另一头必须读书、看报、写作,这是精神需求,也与专业、兴趣、爱好有关;再一头是挥鞭教书、开会旅行乃至与人打交道。除了外加一份职业外,还得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包括与大自然亲近。

如此说来轻松看似简单的这“三头”,真正要做好做得精彩谈何容易?如果说第“一头”最现实,也是人的必需,那是一种入世之情怀的话;那么,弄不好也会流于俗气、势利乃至被现实所阉割、所吞没。第“二头”最精神,又是人的另一种需求,而且最好具有一种出世的姿态,不过搞不好会走向一种虚妄、虚无甚而“丧心病狂”。第“三头”呢?算是亦实亦虚,虚实相生,无论对自己对他人对自然山水皆能有所顾及,但也容易让自己逐渐沦为平庸或庸常。尽管自知个体是非常渺小的,但人的心却很大很大,说斯文点是雄心,说难听点是野心。

想当初年少气盛,唯以实现考上大学之梦想而挥洒青春汗水,一旦跃入龙门,四年毕业之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草鞋变成了皮鞋”。收入固然微薄,既富不了也穷不着,工作却不算繁重,且有自己的精神追求,说不上潇洒倒有点悠然自在。这“铁饭碗”一摔破,本想到“袋鼠国”(澳大利亚)去好好奋斗一番,不能镀金也能尽力去挖一桶金,谁知想象中的天堂原来是“地狱”,正在等待你去苦练修行。因而就有了《孤旅游思》中的那份感怀:

本想让自己早点肥壮起来

却担心肥壮了胆固醇太多

本想在袋鼠爬行的地带风光

却无法忘怀牡丹国里的殷红

我从东方圣地走来

却落在一个陌生的怀里

喘息为一匹瘦马

颠簸于异国他乡,走在现实铺筑的时空,容不得你有半点怠慢和懒散,首先要考虑的是譬如吃、穿、住之类的形而下的生存,然后才能谈得上领略或拥有形而上的生活。没有工作或不去工作,生存就没有着落,有了工作,还得拼搏,不就为了多挣些钞票嘛。想想这“一头”,有多现实有多沉重有多无奈。这对于一个“上有家长,下有家室”的孤独浪人来说,除非你没有血性情性,否则你就得去承担你应承担的一切。有时自认这可能是一种注定,有时又心不甘情不愿。尤其是想起母亲临合上那个平日总是絮絮叨叨呼儿的乳名的双唇、似乎仍有许多嘱咐没有说出,就回到她的从前那幕令人椎心泣血的情景时,我的心就会酸麻乃至疼痛。一个一生辛勤劳作只为了实现儿孙顺利成长出人头地的愿望,甘愿用自己的心血、代价和生命去换取这份幸福的善良而贤淑的慈母,本来可以颐养天年、再好好地活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奈何皇天不恤,过早地收回成命。你说能不叫人悲戚伤心吗?我想,其他的东西都好说,即使现在自己未能做好一切,可以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然而,母亲的过早永别却是此生无法填补的遗憾和无从挽回的损失……

环顾读书、看报、写作这“一头”,也够自己折腾的了。一天不写作还可以(写作得有感觉),一天不看报、不读书似乎就受不了,正如一个爱美的女子一日不照镜子不梳妆打扮就无法进入每天的角色。信息爆炸的时代,书报是看不完读不尽的,得有个选择、善择也,又得与心境或情绪投合。我本是一个好动好玩之人,想不到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还能静下心来做这等“傻”事,真读不懂自己。有时面对自己自个儿解嘲,感觉好生动。但有一点我坚信,知识能改变人的一生,包括改变人的命运、气质和涵养等等,悟到真谛者定然心有灵犀。也有人告诫,知识越多越胆小越迂腐越酸溜,但愿自己不至于如此。只恨时光匆匆,无力把握,常叹自己当初年少无知,看的读的东西太少了。正所谓“事非经过不知难,书到用时方恨少”。诚哉斯言!

若论写作,本人虽非大家或什么高手,却也自认像个自由撰稿人。记得在北大访学时幸识的同门大师兄、著名学者孟繁华博士为拙著评论集作序中美称本人为“杂家”,想想这绰号挺好听也挺适合自己用的。也因此,本人才兴致盎然、毫无顾忌地借用“三头六臂”这个词来宣泄或叙说一番。

再说另外“一头”吧。教书育人本是一件美差事,是人世间一项非常光彩的职业。出国前,本人曾在大学里挥鞭执教,出国后从事传媒与出版,而写作只能算是一种业余的、却是自由而朴素的生活方式。可能与自己真正走向社会舞台的第一份职业是从教有关,对教育事业热情关注的那份情结至今依然挥之不去,当自己像一只爬行的“海龟”(海归)归来时,又毅然决然地重新选择这份久违的教学生涯。这是一种生活考验,更是一种自我挑战和认同。这一头同样头绪繁杂,既要教学、科研,也常应邀四处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研讨会或笔会等等,奔忙喘息得不亦乐乎哉。至于旅行,乃是遵循古人遗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利用开会或假期周游四方,与大自然、与人打交道,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期而至。

该来叙说这“六臂”了。臂既然指的是胳膊,就专门来撩拨这胳膊的功能吧。

称自己是“写手”也好,“杂家”也罢,未尝不可。如果真要把自己的胳膊细分的话,更确切地说,是把自己的双手细分,那么我是把右手的五根手指当成五臂使用:一个用来写诗吟对、一个用来书写散章、一个用于评诗论文做点学问、一个用于编辑策划推广出版、一个聊当挥毫泼墨陶冶性情。左臂呢?只好留给自己的另类兴趣,或剪报或收藏或瞎玩什么的。這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少不得。

自己在这里胡扯瞎吹,有点儿王婆卖瓜的样子。其实,本人是一个没有话语权也无人倾心的、被忽视的边缘人。无须说如何怀才不遇,只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兴趣广泛,喜好无常,忽儿东摸摸,忽儿西弄弄,左右折腾,颠来倒去,无主无次,不定性也。如此这般,既杂欠精,又泛又滥,斑驳陆离。在这重重叠叠的生活之中,我只能努力去摆脱自己的冥顽不化,像摆脱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狗。尽管年轻的心态永远是我的财富或动力源,尽管自己那不算太复杂的经历和不算太长的修炼还未能臻达一种澄明浑融的境界,但思考与言说已成为一份资源。我需要言说,那是树叶在春天里不断生长,自然而然,无拘无束。我喜欢自己既能蜕变又能融化,就像一只火凤凰,始终唱着自己爱唱的歌,在香木搭成的火焰之中涅槃或飞翔。在我而言,整个世界只不过是一个饲料加工场罢了,那是不断用来喂养自己的内心生活或灵魂的。或许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所谓“向往”,才不至于辜负自己这沉重的“三头六臂”。

其实,在个人的生命历程里,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尽的大大小小事情缠绕着,需要自己去解决或承担。对此,我恨不得多长出三头六臂来。

是的,“没有谁能读懂我/没有谁读不懂我/不设防的人生/有形或无形/透明或朦胧//最悲哀的是/读不懂自己”。我想,我的诗句除了是一种自我诠释外,便是对自己最好的警醒和恩赐。

哦,“三头六臂”如我者。

丈 量

走向看不见尽头的世界,我常常扪心自问:用什么去丈量生命的流程,盘点世事沧桑中曾经留下的印痕?脚步是唯一的见证,时间是最好的计量单位。

用去十八年光阴,在海边乡村浸泡。看月圆看月缺,读沧海读日出,体验乡土田园风味,学着母亲荷锄种田披星戴月,跟着家父学珠算学推车学看报,从舅父那里学书法学作文学诗联,从祖母的口中听到许多民谚知道家族的片断历史。并开始进学堂接受教育,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

说到我的海边乡村,心就随即斑驳起来,抑或张开一片斑斑驳驳的往事或追念,令我想起母亲的背影,思绪如纷扬的花瓣随风飘落于时光流水中。那些熟悉的目光、皱纹及面孔,那些熟悉的大米、地瓜及小麦,那些熟悉的丘壑、池塘及铧犁……都释然于慈悲如怀的沉静中,若隐若现。此时,蛰伏于内心的记忆,像月光浮动于故乡的山水田园。那份不断生长的乡愁,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经年流浪的游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时间的步伐,与村庄一道,雕刻一路走来的起伏和跌宕,摘掉曾经饱受的苦难与忧伤。如果可以,我想卸去人间所有的束缚,以曼陀玲撩拨在心里吟哦过千百遍的话语,用一声地道的乡音,喊一声母亲,喊一声故乡。

用去四年光阴,开始一种新的人生。通过严格高考,在不足百分之三录取率的严峻现实面前,光荣地成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名大学生,把草鞋变成皮鞋,由农村进军省城。从此领略到屈子的《离骚》,学着太白的浪漫,感受杜甫的沉郁,向往苏轼的情怀,了解什么是儒释道,倾情先祖庄周的蝴蝶梦。目光渐渐游移于中外古今历史文化长廊,读但丁读荷马,读莎士比亚读雪莱,读普希金读莱蒙托夫,读歌德读拜伦,读波德莱尔读尼采,读惠特曼读庞德,读泰戈尔读纪伯伦,读象征派读意象派,读意识流读结构主义,读超现实主义读未来主义……

四年的大学生涯,短暂而丰富。那时,或以一棵小树的形象而存在着,或以一丛小草的形态而自喻着,或以一只小鸟的形式初试啼声;那时,我像一首自由而轻盈的小诗,开始学会自己的风雅颂,学会自己的赋比兴,整日沉醉于唐风宋韵,颜筋柳骨,颠旭狂素;当然也走进鲁迅、茅盾、巴金、老舍、曹禺、沈从文的生命世界,徘徊于徐志摩、戴望舒、艾青、卞之琳乃至北岛、余光中的诗性王国,徜徉于各种各样知名和不知名的文学花园里……这方天地储存了我太多的记忆,给予了我太多的想象空间,容纳了我朦胧的爱和忧伤。这方空间不是小,而是太大,像海洋像天空。所有铺开的风景,辽阔得不着边际,直至把青春中最初的颜色涂抹在生命版图上。

用去五年光阴,尝试着度过什么叫工作的滋味。从校园走向社会,不,准确地说,是从校园走向校园。终于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充足理由,也找到如何学会面对生活的简单道理。这时左脚行走,右脚停伫,强作欢颜看社会看自我看复杂的人情世态,甚至学会与时间展开无声的对抗,或者与生活达成一种小小的妥协。一边修炼自己提升自己,一边站在讲台传道授学。于是,一个不太风光的称号——教师,成为自己的一种身份或职业。在业余时间,以青春的激情弹拔一串串飞扬的音符。想起这段难忘的经历,我会忍不住怀念曾经的事,会情不自禁地想念一些人。所有爱护我帮助我鼓励我支持我的亲人、长者、文朋、诗友,永远让我心存感念。

用去整整十年光阴,把孤魂流放到另一个半球。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走出国门,第一次真正感受什么叫流浪和漂泊。于是,在飘摇风雨的旅途上,不知不觉间,把身躯搬移到另一片“南方新大陆”——Australia。从此,行走的线路起伏曲折地没入嘈杂的市声,坦然地承受风雨兼程的煎熬,默然地翻阅陌生的地理。当脚步一次次沉重地敲击出空蒙的脆响,异国铺开的道路,便展开了一片巨大的空白和迷惘。

读书、打工、挣钱,单调而乏味的节奏,曾经是孤独地浪迹的唯一注脚。为了圆梦,执着地寻梦是一个必需的过程。寒来暑往,季节留下的,是时光磨就的沧桑,是日子难言的苦涩。那生长于异域的石头和风情,替代了自己身处遥远的寂寞和放纵。

就这样,身体里的自由王国与血液里的故土祖国,开始展开博弈。移居新土是命运在重新洗牌,守望家园化作岁月的烟雾弥漫。也许那是乡愁幻化的两种指向,抑或是一个月亮的两种读法。当身体放逐到童话般的边缘,以飞鸟湿漉漉的翅膀感知了更为浩缈的山高水远;一旦伸开掌心,巡视灵魂渗透的季节轮回,发现掌纹的符码正被时光所雕刻。

在异乡,飞鸟的天空高得叫人心绪浩茫,花草的大地呈现出悲欣交集的状态。羁旅滋生纵横,风从这里吹到那里,迅速得像许多洞开的回忆,还有叹息。放逐变成我的精神之弦的一串音符,唯有母语才是我的心灵世界的唯一寄托。

用去六年光阴,继续打造自己。我先后进入北大做访问学者,重返母校攻读博士学位,走进复旦做博士后研究,经多位名师的精心指点和提携,横流学海,潜心修炼。这种经历,注定只有怀抱幸福的孤独,方有可能走向生命的高地,而在攀缘中所有穿行的步伐会在时光中闪耀。也注定走过一段曲折动人的情节,故事的展开才能在舒缓中清醒地迈向新境界。

南来北往,求学,探索,磨砺,重新出发。像火浴的凤凰在涅槃中期待展开更新和飞升,一切似乎从零开始。许多细节,涤亮了每一个突兀的清晨与黄昏;许多镜头,记录了一个人的梦想和不懈的追寻与奔跑。我只能筛掉甚嚣尘上的种种烟雾,在路上分辨出脚下的方向,心无旁骛地怀揣最初的愿景,希冀接近神祇的寓所,抵达遥远的彼岸。

这样的段落,总是让我满怀抚慰与感动。这是一种二度回归,既是地理上的回归,更是精神上的皈依。因为我必须选择一块足以喂养苦难岁月和喂养丰盈内心的净土,尽量让每分每秒协同时间的步伐不断走向新的领域,去唤醒所有沉睡的日子和记忆。

在我看来,世界上最荣华富贵的东西不是锦衣玉食,金迷纸醉,而是用心血用灵魂律动而留存的文字。当那些摇曳生姿、腾挪跌宕的语词之花次第盛开,如同夏夜密集的星光闪烁于辽阔的天幕,那种丰润与富足就像农民面对着一片成熟的谷物,一种成就感不禁油然而生,一种知足感令人心安理得。文字的谷物足以使心灵趋于宁静和安详。这是文字的力量,还是心灵的力量?我无须解释。

如果人生以百年计算,屈指盘数,我已经用去四十多载的光阴。生命是有成本的,不能透支。而拥有时间的成本,才拥有一切的可能性。走过从前,走过几个相互链接的阶段性历程,每一程有每一程的景观。有多少时光,就有多少或大或小、或浓或淡的事情发生。

现在,我又在动用剩余的另一半多光阴。对于我,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时间铺开的路还相当漫长。我从哪里来,应该向哪里走去?在岁月的另一处渡口,在来与去之间,我扬起的船帆,将谱写什么样的航行故事?我举起的酒杯,将呈现什么样的浓度色泽?或许,在时间之外,空曠无边无际;在时间之内,玄想无休无止。或许,所有一切终将埋在光阴里,葬在花丛中。这是一种致命的玄空,但玄空不是用来期望的。生命弹响的声音,唯有在回旋中不息流动,才能凝成形态各异的风景,才能被岁月录制的唱片,一圈又一圈地传播。

时间是个神奇的魔术师。经历过滤,每个鲜明的段落,才诞生了连贯充实的过程。那么,用时间丈量生命流程,可以划分为不同的生命段落,重要的不仅是把它们当作时间的标志,而是充分调动它们来促成自我生命的进程。

黑与白的轮回,阴与阳的流转,构成大千世界的太极图像。如同巨幅书法杰作,其中铺展的魅力和想象空间,直达造化的天听。

时间是缄默的,命运是卑微的。在缄默与卑微的交错中,沿着理想的顶端攀缘,生命呈现出巨大的虚空。如同种子在虚空中孕育果实,大地在虚空中生长万物,文字蛰伏于思想的虚空中,家园居住于内心的虚空中。一切圆融大化的虚空,使所有真实的存在和事物,在流淌的时光中渐入佳境,抵达更新的领地……

责任编辑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