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质彬彬,斯成佳器
2017-03-11
孙过庭在其《书谱》中一直强调:“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似乎中国艺术的今朝永远不如前世,这几乎成了一个“魔咒”。
但紫砂艺术却是一个例外!今天的紫砂艺术非但没有“濒危”,相反世人对她的青睐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何在?其一,审美取向的驱使。当人们倦怠了精巧繁冗的官窑瓷器、紫檀家具,开始以返朴的眼光和乡土的情结选择自我的生活,紫砂材质的天然性和朴素性,以及充满装饰效果的实用性,都与当下的审美标准吻合。尤其是全民美育的提升,更增强了人们对于艺术品多元格调的认同。其二,紫砂艺术品质的特殊性。人们创制器物时总是先质朴而后装饰,这种先质后文的规律,不仅仅是一个装饰时序上的问题,在文质之间更有着深层的美学观照。中国人喜欢吉祥绚烂的热闹,但决不会拒绝“抱素求朴”的雅致。前者是百姓的日常所需,让平淡的生活增添些许色彩;后者幾乎是文人的专利,履行着近乎“矫情”的审美规矩。二者不完全对立,但也很难融合。何种器物可以让二美兼善呢?紫砂!孔子在论语中有言:“绘事后素”,强调了艺术创作过程中对于程序和媒材的重要性。自宋代以来,紫砂一直成为高端艺术品的重要材料。同时,伴随紫砂器生成的陶刻技艺更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块奇珍。据载,元末明初,紫砂器上即有铭刻:“余于白下获一紫砂罐,有‘且吃茶,清隐草书五字,知为孙高士遗物,每以泡茶,古雅绝伦。”(蔡司沾《霁园丛话》)及至明末,“大彬壶”的出现打开了文人艺术家参与紫砂设计与制作的新风。紫砂是五行的涅槃,再经过文人的润色,必然焕发出别样的生机,进而登堂入室,创造辉煌。其中,知名的如金冬心、郑板桥、陈曼生、吴昌硕等。
当代紫砂蓬勃发展,然造型优美者多,具文化内涵者稀。究其原因,虽有书画家的参与,然工艺不精者难以抒发心中之意,善刻者若不通书画之理,则难于表达笔墨之趣,但王超鹏先生的紫砂刻字作品是个例外。
王超鹏书法初学柳、颜,继学明清诸家,后深研王羲之、钟繇,旁涉汉魏,力图溶入碑意,尤善正书小楷。他长期从事书法与紫砂刻字的实践,书法线条浑厚又不乏飘逸,端庄灵动、宽博疏朗,将书法理念溶进陶刻,运用各种刀法充分表现书法的韵味,努力追求书画与紫砂的有机结合,增加作品的文化内涵。
超鹏先生儒雅低调,学养深厚。他从不把紫砂雕刻视作一种技艺,文人的天性让他站在文化的高度将紫砂变成一种精神的承载。刀笔之间充盈着传统的博大和自我的修为。他曾经铭刻过一系列历代书法经典作品:王羲之《兰亭序》,杨凝式《韭花帖》,苏轼《寒食帖》,米芾、赵子昂的手札等等,其运刀如笔,以传统刀法生动地再现了历代名家法帖的神韵,品类之盛,蔚为大观,丰富了当代紫砂刻字的题材。此类作品,泥质丰富,因艺选材,相得益彰。并且不是简单地将原作摹刻,而是力求用刀表达线质的拙与秀、厚重与轻灵、运笔的提按节奏、正侧锋的转换等,透过刀痕能见到毛笔在物体上运行的轨迹。这种专业功夫绝非一般工匠可以比肩。刀锋游走于凹凸不平的胎体之间,似利锥划沙、虫食木叶,既要克服肌底的阻力,又要锋毫必现不失原貌,抑扬顿挫间传递着艺术家的功力和修为。《兰亭序》的冲和俊美、《丧乱帖》的激越不平、《韭花帖》的散淡简远,米颠的狂放、东坡的厚实,皆一一展现。
超鹏先生的刻字作品不拘泥于单个门类,涵盖了茶壶、笔洗、笔筒、茶盘等。我最喜欢他的青瓷系列,这类作品在天蓝粉青釉色的器物上,部分施以紫砂,色彩的反差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或如紫云游移于山腰之间,或如玄镜沉置于碧波之底,又似黛峰浮翠,青峦过霞。素白的笔划有如耀眼的星象分布于深沉的河汉,唤起观者的遐想和错觉。恍兮惚兮间,不知是多姿的书法还是情感的笔线。超鹏先生诸体兼善,其小篆取法赵之谦,劲健爽利、俊拔超迈,结体与赵氏相比,更为宽博与旷达。籀书则刚劲浑茫、润泽多姿,不过分的追求“金石之味”,体现了笔意的特质。技法多采用双入正刀,减底浑圆,刮肉剔骨,韵致盎然。超鹏先生最精绝的莫过于紫砂小楷刻字作品,其结体俊朗空灵、丰富细腻的刀法升华了写经小楷的质感。他的《心经》紫砂圆盘,笔笔挺拔,刀刀劲健,触手可感的刀锋,让人联想到艺术家创作的心绪。而整体的静穆之气,更让人体会到他安然坚守的心境,令观者在静赏之后拍案叫绝!技必与艺融,艺必因技彰,紫砂艺术正是有了像王超鹏先生这样的文人创造者,才能更加持久、耐人寻味。
我们常说:这个时代是嘈杂的,艺术是浮躁的。我们在不停地拥有,也在不停地失去,生命中的几分可以让我们真正的把握?可能,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们至少可以顺其自然,可以漫不经心,可以让更多的细节去填充生活的惨白,留下那份不强求的淡淡美好,一直品味。
感谢王超鹏,让我们享受别样的紫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