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与庄子思想的呼应
——从王一生的理想人格和人生追求入手
2017-03-10罗会菊
罗会菊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棋王》与庄子思想的呼应
——从王一生的理想人格和人生追求入手
罗会菊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阿城在《棋王》中塑造了闪耀着人格光芒的王一生形象,他追求人生极境,淡泊名利、不役于物,理想人格与人生追求和庄子的诸多思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王一生;理想人格;人生追求;庄子思想
《棋王》是阿城登上文坛的处女作,也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在《棋王》中,我们除了领略到阿城独特的“知青”视角,还看到了作家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弘扬。《棋王》自问世以来就备受文学界的关注,对于其中所传承的道家思想也有许多研究。本文立足文本,分析王一生的理想人格和人生追求所体现的庄子思想。
一、不役于物质生活
在研究《棋王》的相关文论中,研究者马晓雁精确、独到地将文中的“吃相”划分为“穷相”“馋相”“雅相”这三种。[1]毫无疑问,王一生实践着“穷相”的“吃相”,他把“穷相”演绎得淋漓尽致。但王一生的吃并不是贪得无厌的狂吃,他追求的只是“饱于腹”“顿顿饱就是福”。[2]文中,“我”和王一生讲述自己一天没吃东西的经历,王一生居然追根究底起来,他不厌其烦地问“我”第二天到底是几点吃的,得到答案的他竟是推算出“我”并没有一整天没吃东西。王一生的这种执着恐怕不是钻牛角尖吧?他更多的是对于“吃”的低追求,以及并不为物所奴役的理想人格。这一点不正体现了“超越物质生活”的庄子思想吗?[3]庄子在《逍遥游》中借用鲲和鹏的形象阐释“无所待而游无穷”并进而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理想境界的人生智慧。[4]1王一生这种“不役于物质生活”的理想人格与庄子“超越物质”的思想境界有一种遥相呼应的默契,不贪得无厌,懂得知足乃是人生的大智慧。
《棋王》中对于王一生的“吃相”着墨很多,列车上通过“我”的口描绘王一生的“吃”尤为引人入胜,“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5]204他的“吃”是不放过任何“饭粒儿”的“吃”,这种精细的“吃”并没有让人心生厌恶,相反让读者从中看到王一生对“吃”的虔诚。《逍遥游》中,尧获得天下后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以“偃鼠饮河,不过满腹”[4]6断然拒绝,并表明自己不醉心于功名利禄。王一生对“吃”追求“饱于腹”不正是许由这种善于知足的人生志向体现吗?阿城通过刻画王一生的“吃相”及其对于吃的“低标准”,称赞其不役于物质的理想人格,这不仅传承了庄子的“无所待”思想,更是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
此外,王一生对于棋的追求不失为一种超脱物外的理想境界,“棋”作为中华文化的产物给王一生带去了精神的享受。[6]庄子的“逍遥游”中“游”的精髓强调的更是一种超脱物质禁锢、遨游于人世,以到达“至人”的理想精神状态。
二、不役于环境、淡泊名利
王一生处在文革的特殊环境里,他为了向捡破烂的老人学习下棋就主动帮老人捡撕大字报。王一生并不管是哪一派的大字报都撕,总是一种逍遥自得的姿态。[7]文革中各种派别林立,唯独王一生保持自我,不参与任何拉帮结伙的行动、过着自己的逍遥生活,为自己搭筑一片自由的空间。王一生交朋友也不受制于当时的环境: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倪斌和无父母的“我”。庄子在《逍遥游》中用“鲲”“鹏”与“蝉”“鸠”对比,说明“逍遥”的独特价值。并指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4]5达到在任何环境都能超脱自我,随遇而安的境地。[8]王一生处在“文革”的特殊时期,依然能遵从内心、远离世俗烦恼的生活准则正是对“逍遥游”的最好诠释。
菲律宾学者黄凤祝1987年就《棋王》写过相关的文章,作者把王一生痴迷下棋的行为和功利主义联系起来,[9]这种论断有失偏颇。如果简单地把王一生“寻师访友”等行为说成是功利主义使然,那这和王一生去农场看“我”,大家都觉得他很随和以及王一生后来拒绝脚卵说情让其参赛的种种行为岂不矛盾了?王一生身上的闪光点或许没有道家所推崇的“至人”“神人”“圣人”那样伟大、“无所待”,但其追求理想、淡泊名利的理想人格是为读者所共识的。
庄子在《逍遥游》中阐述了修养最高的人可以顺应自然、忘掉自己而无所依赖,由此可见庄子对“无累”“无患”自由精神的追求,并且为那种热衷功名利禄的世人感到可悲“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4]15陶渊明深得其味“闲静少言,不慕名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10]59王一生“以棋养性”的人生态度和陶渊明不谋而合,他们都继承了庄子淡泊名利、逍遥自在的生活姿态。
被人称作“棋呆子”的王一生棋艺精湛,但因为在分场“表现不好”不能参加地区比赛。倪斌通过“走后门”为王一生争取参赛机会,可是被王一生断然拒绝,他不想靠其他方式为自己谋利益,并且也珍惜倪斌的乌木棋。他下棋没有所谓的目的,只是喜欢。所以他放弃了一战成名的机会,选择赛后和选手再战。在“九局连环车轮大战”中他以明显优势战胜前八位选手,在胜局已定后他居然答应了冠军言和的请求。他明明可以通过下棋让自己名利双收迎来人生的新转折,但他没有,他下棋源于内心炽热的喜爱,他并不想借下棋为自己谋任何利益。庄子在《逍遥游》中用舜把天下交给许由被许由断然拒绝的故事,阐释了淡泊名利的“逍遥”精神。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就不乏淡泊名利、清静无为的高洁人士,像我们熟悉的陶渊明、嵇康等。王一生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他精通棋道。可是他并没有试图从棋中获得身外之物,而仅仅把棋作为解忧的方式,在棋中追求自我的解脱,虽然这并不能达到庄子所说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4]5的境界,但这种淡泊名利的品质无疑体现了庄子的思想。[11]
三、追求人生极境
在王一生同“我”转述捡烂纸的老头儿和他说的话“‘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生不可太胜。”[5]206的事中,我们不难发现,王一生把棋视为养性的方式而并没有用“下棋”谋名谋利的念想。因为家贫,王一生小时候和妈妈帮印刷厂叠书页子,王一生叠页子的时候常在心里下棋,“有的时候,魔症了,会突然一拍书页、喊棋步,把家里人都吓一跳。”这种痴迷的状态不是心心念之怎么可能达到呢?“棋”于王一生更是一种精神寄托:“何以解不痛快?惟有下象棋。”[5]205
庄子在《齐物论》中提出“吾丧我”的命题,即外在达到“形同槁木”的状态,内在达到“心如死灰”的境界。庄子还提出人应该追求“天籁”,即人应该消除种种“是非”“成心”,达到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追求人生极境。王一生在下棋中追求“棋人合一”,沉浸于“楚河汉界”,直接显现自身本质力量,直指人生极境。[12]王一生曾说:“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呆在棋里舒服。就是没有棋盘、棋子儿,我在心里就能下,碍谁的事儿啦?”[5]209他在棋中实现自我、远离世俗,达到忘我的境界。“九局连环车轮大战”中,王一生“一个人空空地在场中央,谁也不看,静静的像一块铁。”“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盯着极近极近的近处,瘦瘦的肩挑着宽大的衣服,土没拍干净,东一块儿,西一块儿。”“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这种专注与深思的神情让人为之动容。一个人只有做自己挚爱的事才会达到心聚神凝的地步,这种姿态不是“吾丧我”的表征吗?虽置身于狂躁的文革的特殊政治环境中,王一生不为世俗所左右,保持自我对于内心世界的渴求,保持自己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这种精神境界是执着于追求的极境,这种人生极境和庄子“齐物”遥相呼应。
四、结语
在《棋王》中,阿城垦掘了积淀于国民心里深层的、曾经充满活力的、 传统文化的精核及庄禅超然物外、追求人生极境和瞬间永恒的人生哲学。王一生不役于物、在棋中实现自我、追求理想的人生境界和审美的生命形态,不仅是作者对现实生活的发现与提炼,同时也是作者面对现代文明负面的冲击而发出的重铸国民文化心理的一种理想追求。
[1] 马晓雁.“吃相”遮蔽下的“世相”与“真相”:再读阿城的《棋王》[J].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4(4):31-34.
[2] 李向明.《棋王》的生存意识[J].语文学刊,2001(5):25-26.
[3] 王学谦.传统的复制:论《棋王》与传统文化[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2):53-56.
[4] 陆永品.庄子通释(修订版)[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5] 朱栋霖.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第三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6] 汪曾祺.说阿城小说《棋王》[J].名作欣赏,2005(1):1-3.
[7] 邹云虹.《棋王》中王一生形象探析[J].文学教育(上),2007(1):53.
[8] 施叔青.与《棋王》作者阿城的对话[J].文艺理论研究,1987(2):47-53.
[9] 黄凤祝.试论《棋王》[J].文艺理论研究,1987:54-56.
[10] 赵彩娟,郁慧娟,温斌.中国古代文学作品补选[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
[11] 苏丁,仲呈祥.《棋王》与道家美学[J].当代作家评论,1985(3):20-26.
[12] 陈晓明.论《棋王》:唯物论意义的阐释或寻根的歧义[J].文艺争鸣,2007(4):128-142.
责任编辑:之 者
2017-03-15
本文系淮北师范大学2016年研究生精品课程建设项目“中国文化与文学”(编号:201604)研究成果之一。
罗会菊(1992—),女,安徽阜阳人,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I207.67
A
1671-8275(2017)03-007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