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探析
2017-03-10郑均雷
郑均雷
(南京审计大学 泽园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探析
郑均雷
(南京审计大学 泽园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最新流派之一。他们以困扰人类长远发展的生态问题为切入点,揭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本性,并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控制自然”观念、“经济理性”主义、“技术异化”、“生态殖民主义”与当代生态危机的内在联系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主张践行生态正义,倡导适度消费,提倡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强调变革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不公正的利益关系,主张建立一个生态社会主义社会。这些理论中蕴含着丰富的公正思想,其积极意义在于揭示了资本主义的不正义性,开拓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阈,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公正思想。同时,其也有一定的局限性,需要辩证地认识。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生态社会主义
历经三次工业革命,人类社会生产力在获得巨大发展的同时,全球性生态危机悄然呈现。这不仅使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失衡,破坏了人类的生存环境,而且造成了人的个性、自由的逐渐丧失,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走向了畸形发展的道路。生态运动的强力推动和生态法西斯主义的蔓延构成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产生的现实背景。
一、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的缘起
1.生态危机的大规模出现。“自然界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只要有人类存在,人类便会因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不断地同自然界发生相互作用。”[1](P20)早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资本主义工业化大生产进入高速发展时代,那正是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当时的环境问题还没有完全凸显出来,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解决环境问题上,但也对工业革命的后果表示了担忧。恩格斯曾说过:“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了报复。”[2](P158)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生态危机的根源不是科学技术的应用,也不是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推行,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及其资本主义制度支配下的技术运用。“资本主义呈几何级数的增长和与之相伴随的对稀有资源的不断增长的消耗导致了快速的复杂化了的环境问题。”[3](P96)
人类主体意识不断增强的同时,也伴随着欲望黑洞的彻底膨胀。经济理性主义甚嚣尘上,此时,工业革命的后遗症带着诡异的微笑向我们走来。科学技术的发展赋予了人类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通过工业化过程表现出来,结果便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巨大改变。人与自然关系的全面紧张,迫使人类做出深刻反思。
2.生态运动的强力推动。生态运动是以保护生态为宗旨的运动。全球生态运动(Ecology movement)的基础是环境保护。生态运动作为西方新社会运动的主流,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是由西方生态灾害和能源危机直接引发的群众性抗议活动。经过70年代的不断拓展,生态运动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达到鼎盛。随着生态运动的兴旺发展,其规模和影响力逐渐扩大,衍生出各种新的变化。例如:更为激进的绿色和平组织通过和平手段,采取直接行动,来表达对社会公平正义的要求,以此来达到促进社会变革的目的。
3.生态法西斯主义蔓延。国际环境中存在着大量的非正义行为,资本主义国家在其发展过程中耗费了人类主要的自然资源,在其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未解决自身发展中面临的资源短缺、通货膨胀、经济危机和环境污染等问题,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经济结构的调整,扩大全球性资源配置,推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早期的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暴力和殖民掠夺侵占了发展中国家大量的自然资源;20世纪中叶以后,发达国家开始通过转移重污染工业到第三世界的方式来逃避本国的环境污染,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强制推行“自然的控制”政策。恣意掠夺自然资源,排放污染物,转嫁治理环境污染的巨大成本,对发展中国家采取“剥削和掠夺”“孤立和排斥”的政策,推行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
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的四个维度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继承并发扬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分析法,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对人类社会尤其是资本主义社会现存的生产方式、社会制度和立世价值观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批判。
1.批判人与自然对立的关系。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不仅给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天然缺陷敲响了警钟,使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走向了高度对立,而且暴露了自由主义主导下的控制自然观念存在的内在缺陷。一方面,人类的“无限物欲”,无休止的征服、改造和掠夺自然,必将破坏整个自然的平衡与和谐,阻碍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危及后代利益,损害代际公平,不利于生态公正的实现;另一方面,隐藏在控制自然观念背后的是对人的控制,导致人们生活世界的空虚,失去了主体性创造性,失去了其价值意义。这是对人性的摧残,是对人性的污染和蔑视。“控制自然”作为一种资本主义世界的意识形态,不仅没有给劳动者带来期望中的自由和幸福,反而使广大劳动者失去了自我,成为资产阶级控制自然的工具。“控制自然”本质上是对人的控制,对“权威”的渴求,人们为了在这种“控制力”面前掌握主动权而进行了激烈的竞争,加剧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进而使社会关系发生了异化,使社会上一些“被控制”的人蒙受着不公的对待。
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众多代表中,威廉·莱斯对“控制自然”观念的历史透察最为系统。莱斯认为,无论是前工业社会还是工业社会,科学技术的工具性和程序性都没有失去其“巫术”的光环。没有人能够真正控制那些为控制自然而发明的工具。控制自然的真正意义在于,透过自然现象的帷幕,揭示自然的内在结构和规律,而不是丧失了对自然的基本尊敬,不是对自然不加节制的滥用。这种意识形态把全部自然(包括原始自然和人造自然)作为满足人类欲望黑洞的手段加以占用。这一目标最终变成了强制性的、盲目重复的、疯狂的追逐利润,无休止的掠夺生产资料,盲目的扩张生产。这终将导致人类的自我毁灭。在其著作《自然的控制》中莱斯说到,“控制自然不可能满足它所带来的期望,终有一天它会成为指望一条达到幸福的不同道路的反意识形态的牺牲品。在这样的环境下它的积极方面和消极方面都会遭到轻蔑的拒绝。”[4](P165)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又一代表,美国著名的左翼思想家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在其著作《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中指出,“在有限的环境中实现无限的扩张本身就是一个矛盾,因而在全球环境之间形成潜在的灾难性的冲突。”[5](P2)呼吁我们关注社会中权力机构的“结构性不道德”。这种“结构性的不道德”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也是造成社会冲突和社会不公正的原因之一。[6](P326)
历经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后,西方世界的理性主义得以弘扬,“控制自然”的观念在人们头脑中也愈加根深蒂固。“自然”成为满足人们需要的简单客体。社会生活的世俗化使得“理性或宗教都不能指导追求对自然权利以及防止这种追求变成自我毁灭……现代科学和技术的合理性未能逃脱以更有力的机构保持在非理性社会条件下的运动”。[4](P165)风靡的“控制自然”观念必须为这种变化负责,现代社会制度不能容纳科学技术破坏潜能。
2.主张实践国际生态正义。环境问题是一个具有最大“时空尺度”的外部性问题,是一个国际性问题。但在国际范围内,还存在着大量的非正义行为。近代产业革命以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是以消耗大量能源资源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及其“控制自然”观念的内在矛盾,决定了其不可能解决生态矛盾。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用其两百余年罪恶的资本积累开始新一轮的罪恶行径。它们为了保护本国的资源和环境,在全球范围内推行一种新的殖民主义——“环境殖民主义”。哈维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是以无限价值扩张为目的的,它丝毫不考虑这种扩张所带来的政治的、经济的、地理或生态的后果。”[4](P168)这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是赤裸裸的新一轮的“生态犯罪”。威廉·莱斯曾深刻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阶级企图“控制”周围的环境,在资本主义发展初期,他们通过各种途径使环境屈服于人的意志。曾经是创造性和进步性意识形态代表的“控制自然”观念逐渐转变为贫乏的、神秘的教条。“控制自然”观念的基本信条是抽象的个人平等,却造成了大范围的不平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现在所面临的生态危机以及其他全球性问题。资本主义国家在发展过程中用尽了一切欺骗和掠夺的办法后,使自己走入了生态危机的死胡同。但在财政上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大资产阶级利用其资金优势,可以从竞争对手的困难中获取利润。保护生态环境的成本以及治理生态危机过程中产生的利益成为特权集团所享有的一种奢侈品。少数民族、青年人、外籍工人以及其他落后国家和地区成为他们转嫁环境危机的替罪羊。戴维·佩珀在其著作《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中曾隐喻这种剥削是“发达资本主义的这个‘优雅的超出寻常的饭店的精美外观,只有通过一系列日益肮脏和令人恶心的后房和厨房才能成为可能’。”[7](P76)佩珀认为,导致社会正义和国际公正缺失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剥削本性。资本主义国家推行“新殖民主义”——生态殖民主义,剥削新的土地和资源,他们把魔爪伸向广大发展中国家,肆意对其进行生态掠夺。他说:“环境质量是同物质上的穷或富联系在一起的,而西方资本主义越来越通过对第三世界财富的掠夺来维持和‘改善’自身,使自己成为令世人仰慕的样板。”[8](P96)资本的全球向度使得很多发展中国家靠出卖廉价劳动力和大量消耗自然资源来获取自身的经济发展。富国愈富、穷国愈穷,进一步加剧了国际间的不公正。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批判这种“生态帝国主义”是一种凌驾于生态之上的新型的经济帝国,是一种意图取代旧殖民主义的新殖民主义。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这种行径同资本主义早期殖民扩张中的贩卖黑奴行为以及19、20世纪的资本输出和商品输出行径如出一辙,严重违背了全球环境问题的国际公正原则。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当今的国际经济秩序建立在先进的工业文明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和廉价劳动力的残酷剥削基础之上。市场的全球化拓展瓦解了原本处于稳态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国家只有以破坏本国环境为代价在发达国家主导下的不公正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获得发展机会。这种极端的不平等的交换关系加剧了发展中国家的生态危机和人民贫困。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首先,解决环境问题必须建立一个统一的价值认知,将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统一起来。在解决全球问题方面必须共同承担责任,不能相互扯皮。发达国家作为世界环境问题的元凶,他们是世界资源的主要消耗者和污染物的主要排放者,理应承担主要责任。其次,建立一个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实现“互惠互利”基础上的国际交换,铲除南北关系的不平等,达到尊重自然、保护资源、维护生物多样性的国际公正的目的。另外,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解决这种国际不公正的根本路径在于将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结合起来,因为社会主义克服了资本主义追逐利润与生态保护之间的矛盾,其在本质上是公正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相信基于整体角度建构的社会主义能够实现人类与自然、社会以及自我的高度统一,实现生态公正和社会公正。
3.倡导适度消费,实现消费正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当代资本主义危机的主要形式已经从经济危机转向生态危机,即从经济领域转向消费领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基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将批判的矛头指向消费领域,重建马克思主义的消费观,理顺了需求、消费、生产和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生态危机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主要危机的根源在于生态系统的有限性,有限的生态系统无法满足无限的工业生产。为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引入“异化消费”的概念。加拿大学者本·阿格尔提出,所谓的“异化消费”是指人类用持续的获得商品的办法(尽管这些商品不是生活必须的)来补偿其毫无兴趣的、非创造性的、报酬不足的劳动生活。“消费异化”简言之就是人们购买其不是特别需要的商品作为补偿其“劳动异化”的手段。资本主义鼓吹“异化消费”的目的在于保持人们对商品的持续的兴趣,延缓生态危机,为资本主义“续命”。资产阶级打着满足人们“虚假需求”的幌子大肆进行工业生产,走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老路上,缓解资本主义统治的“合法性危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一致认为“异化消费”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源之一,这种消费行为被资产阶级利用,蒙昧了人的良知,造成人性扭曲,加剧了全球生态危机和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公正。为此,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对“异化消费”展开了犀利的批判。
以威廉·莱斯为代表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系统考察了人类需求的本质,对比分析了三种需求理论,主要包括:传统的二分法、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和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的“批判理论”(“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莱斯指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造成了人类在“需要”和“想要”之间的困惑,从而不能正确处理需要和消费之间的关系,沉迷于异化消费之中。高兹在其著作《经济理性批判》中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在生产方式方面,高兹引用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论述: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分工“把工人变成了畸形物,它压抑工人的多种多样的生产兴趣和生产才能”,“工场手工业使工人畸形发展,变成局部工人,大工业则把科学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能力与劳动分离开来,并迫使它为资本服务”。[9](P417)高兹指出,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行为不受“计算与核算”的理性支配,人们心中具有“知足常乐”和“够了就行”的道德伦理。人们消费的不仅仅是商品的使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对商品所内涵的符号性消费(这种符号是人们自认为其财富、身份、地位的象征)。在这种消费观念的主导下,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在畸形发展,人们把消费当做幸福本身,这种社会消费观念必然会造成无限的生产消费同有限的生态系统之间发生矛盾冲突,阻碍生态公正和社会公正的实现。这种“异化消费”达到资产阶级消解人们对异化劳动的不满、缓和社会矛盾、麻痹工人阶级斗志的目的。但是,过度的生产和不必要的消费极大地污染了环境,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造成了严重的生态危机。为此,本·阿格尔提出了“期望破灭的辩证法”来揭示不断扩张的生产方式同有限的生态系统之间的矛盾。“期望破灭的辩证法”期望能够从异化消费的漩涡中清醒过来,使人们不再受各种形式的广告宣传和流行时尚的控制。倡导“生产的更少、生活的更好”的新的消费观要求人们“从创造性的、非异化的劳动而不是以广告为媒介的商品的无止境的消费中获得满足”。[10](P488)意图唤醒人类的改革意识,通过消除异化消费来消除异化劳动,实现社会主义社会的“稳态”经济模式,使人与自然、社会和谐发展。
这种消费观念造成了严重的生态后果和社会后果。第一,缓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冲突,产品和消费成为资产阶级控制人们的新的工具。就像马尔库塞说过的那样,“统治者所能提供的消费品愈多,下层人民对各种占统治地位的官僚们的依附,也就愈牢固”。[11](P203)人们愈加依附于资本主义制度的生产体系,在消费的快感中逐渐消解了对社会不公正的厌恶感。第二,这种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和消费体系给人们的身体和心理造成巨大的损害。一方面,各种工业技术在生产体系中的运用会排放出很多工业化合物,这种化合物的副作用还处于未知状态,对人类健康和整个生态系统来说都存在潜在风险。另一方面,异化了的消费给人们的心理带来很大的损害。西方社会把人类的需要划分为很多很细的组成部分,人们需要的分裂意味着完整人格的分裂。人们在消费活动中需要花费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这种自我人格的寻找和再塑会给人的心理带来极大的损害。第三,严重阻碍了工人阶级才能的发展,消解了其革命意识。人们无法在劳动过程中得到成长和进步,而改革这种现状的锐气也在消费的洪流中被腐蚀。第四,以消费作为衡量幸福与否的标尺,必然会造成过度的生产,进而造成资源的浪费和环境的破坏,不利于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和人类的长远发展。
4.主张建立公正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在当代世界,无论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都面临着生态问题的挑战。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造成世界环境危机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传统的工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弊端日益显现,资本主义本身的反生态本质暴露无疑。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在其著作《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中指出:“只有重视和解决与生产方式相关的经济和环境不公的问题,生态发展才有可能。对经济的发展,生态学的态度是适度,不是更多。应该以人为本,尤其是穷人,而不是以生产甚至环境为本,应该强调满足基本需要和长期保障的重要性。这是我们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更高的不道德进行斗争所需要坚持的基本道义。”[5](P42)我们必须从根本上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建立公平公正的社会关系,将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相结合,真正实现生态公正和发展公正。
北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詹姆斯·奥康纳(James O’Connor)主张实现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之间的红绿结合。他对生态学社会主义作了如下表述:“生态学社会主义是指一种在生态上合理而敏感的社会,这种社会以对生产手段和对象、信息等等的民主控制为基础,并以高度的社会经济平等、和睦以及社会公正为特征,在这个社会中,土地和劳动力被非商品化了,而且交换价值是从属于使用价值的。”[6](P439-440)奥康纳对资本主义的双重危机以及传统社会主义存在的问题都进行了深刻的分析。首先,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社会面临着双重矛盾、双重危机并存的局面。奥康纳着重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同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来揭示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发生的必然性,并指出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刺激彼此的恶化。由生态危机所引发的环境运动、劳工运动以及其他保护生产条件的斗争都在无形中增加了企业的生产成本,使资本的灵活性降低,积累速度降缓。他认为,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通过损害或破坏,而不是再生产其自身的条件,而具有的自我毁灭的力量”。[6](P265)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具有反生态本质,它是完全不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奥康纳主张对传统的社会主义制度进行变革,实现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的有效结合,尊重自然的“自主运作性”,规范社会生产,实现生态公正和人类平等。他认为,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具有以下基本特征:第一,生态社会主义追求的目标是“生产正义”。必须使人类的“抽象劳动”从属于人类的“具体劳动”,使“交换价值”从属于“使用价值”。因为随着生产、交换和消费的高度社会化,“分配正义”越来越失去了其现实土壤。第二,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必须重新定义“生产正义”,要注重包括自然在内的生产条件的整体生产和再生产。第三,生态社会主义强调以生产资料、生产对象、生产信息的民主控制为基础,总结市场统治和商品拜物,实现社会经济的高度平等,社会的高度公正、和睦。第四,生态问题是一个全球性问题,具有全球性思维,采取全球性行动。生态社会主义是一种能够很好地协调生态问题的地方性同全球性关系的民主形式。对于如何实现“生产正义”,奥康纳寄托于生态学社会主义视阈下的“新社会运动”的斗争来实现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
英国牛津布鲁克斯大学地理系教授戴维·佩珀(David Pepper,1940-)指出,由于资本及其他形式的全球化扩张,给全球的经济、环境和社会发展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威胁。虽然全球很多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生态问题”却没有得到严肃的对待(如美国拒绝签订《京都议定书》)。因为他们担心严厉的制度规范、计划性的生产会给商业带来不利影响。戴维·佩珀在对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以及激进的“绿色运动”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力图寻找一种合乎理想的社会主义模式来挽救江河日下的生态环境,实现人类的平等发展、社会的公正发展。佩珀明确指出,生态社会主义要求必须破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佩珀对资本主义环境保护的态度提出质疑,他认为在现行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生态矛盾是不可能得到解决的,“可持续的、生态健康的资本主义发展是一个措词矛盾”。[7](P335)佩珀认为:“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对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分析表明,该责备的不仅仅是个性‘贪婪’的垄断者或消费者,而且是这种生产方式本身:处在生产力金字塔之上的构成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7](P133)戴维·佩珀对以“生态中心主义”作为其理论基础的“深生态学”或者“绿色政治”提出异议。他认为这种理论错误地将一切生态危机和社会不公的根源归结于“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们强调只有承认“自然权利论”和“自然价值论”才能解决当代的生态问题。[12](P72)佩珀认为,这种理论是打着生态至上的幌子在为资本主义做苍白的辩解,它在本质上是资产阶级的改良主义。他们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归结于内在的价值理论,没有意识到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的剥削性和反生态性才是造成生态失衡和社会公正缺失的根本原因。佩珀推崇激进的社会变革路线来实现生态社会主义。激进的社会变革不仅是可能发生的,而且是不断的发生并且总是有可能出现的。佩珀认为,要解决生态问题,实现人类的社会公正和持续发展,不能纠结于价值观的维度,必须对这些思想赖以生存的土壤即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基础进行激烈的变革。佩珀认为,“生态中心主义”所主张的社会变革理论具有不彻底性。他们对生态及自然的关心超过了对人类自身的关心,他们的社会变革没有对资本主义社会构成实质威胁。因此,在过气的资本主义面前,佩珀主张实施革命性的变革,彻底消灭资本主义。在我们追求一个公正的、绿色的生态社会主义面前,阶级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可能采取温柔的议会道路,解决生态危机必须与改革社会制度结合起来,社会革命的最终目标是“生态社会主义”。佩珀认为,生态社会主义致力于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实现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历史发展的趋势告诉我们“直到人们在物质上提供充分保障时,人们才能创造一个生态健康的社会”。[7](P110)
三、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的评价
1.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传统马克思主义并没有直接讨论公正思想的文章或者专著,马克思的公正思想主要体现在其对资本主义不公正性的批判和对共产主义社会的狂热追求中。马克思毕其一生都在追求“实现人的自由和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真正的公正社会。这些思想主要体现在《反杜林论》和《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对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不公正进行了无情的批判。首先,在封建社会,所有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都以人身依附为特征,封建剥削的根源在于人们失去了土地却不能离开土地而生活。因此,人们毫无选择地成为地主阶级的奴役。其次,在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相对于封建社会在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文明等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但所有这些的前提是在资产阶级法律范围内享有。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特有的生产方式下,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仅仅享受的是形式上的平等而不是实质上的平等。相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主张的生态社会主义完美的规避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弊端,抛弃了“经济理性”主导下的虚假繁荣,真正致力于实现社会公正。生态社会主义的核心在于实现社会公正和人类的持续发展。包括:(1)将资本主义宣传的自由、平等、博爱、文明的形式公正地填充到现实的社会和政治结构之中。每一个人都是民主、自由的个体。(2)致力于实现资本主义社会所无力完成的达到物质富足的许诺。(3)改变由于天然的财富和地位的不平等造成的机会不均等,致力于为每一个人提供公平的发展机会,使每一个人的才能和创造力得以展现。(4)确立一种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拓宽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从强调生物平等主义转向关注社会整体公正,从分配性正义走向生产性正义,提出生态公正、社会公正等思想,这些思想极大地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公正思想。
2.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正义性。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稳定的国际环境给经济的快速发展提供了基础。尤其是资本主义国家依靠前两次工业革命的技术基础和工业积累,普遍迎来了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资本主义国家依靠雄厚的资本推行福利政策,改善劳动条件,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希望通过物质生活的安全、富裕来麻痹人们精神上和道德上的主观感受,意图缓解经济危机和环境危机,使人们对资本主义的未来抱有希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任何表面的繁荣都掩盖不了资本主义的深层腐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指出了把生态危机和社会不公归结于“人类中心主义”意识形态、科学技术、理性主义和落后的发展中国家等理论的荒谬性,认为资本主义才是生态危机的根源。正如本·阿格尔认为的“只有承认环境的敌人不是人类(不论作为个体还是集体),而是我们所在的特定的历史阶段的经济和社会秩序,我们才能为拯救地球而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道德革命寻找到充分的共同基础”。[9](P475)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详细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异化消费”盛行的原因和后果。强调必须树立正确的劳动观、需求观、消费观和幸福观。同时,在不公正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内发达国家依靠跨国公司和全球范围的资本扩张,开始向落后地区和发展中国家转嫁生态危机,引发“生态帝国主义”,造成了全球范围内的发展不平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明确地指出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在于:建立以生态理性为基础的生态社会主义道路,破除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将生态斗争同社会主义结合起来,以真正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和社会的公平正义。
3.为全球联合解决生态问题提供了启迪。资本的不平衡发展给全球带来了严重的生态危机,南北国家的实质是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和掠夺。资本的不平衡发展一方面使大部分南部国家以及北部国家的内陆殖民区域成为发达国家转嫁环境危机的最好选择。在全球危机转嫁的背景下,落后地区、少数民族、失业群体等成为环境危机的最大受害者。另一方面,这种危机的转嫁给整个人类的持续发展带来更为可怕的环境灾难。这不仅体现在森林砍伐、物种灭亡、沙漠扩大、全球变暖以及自然灾害频发等,还体现在那些破坏了一些地区人们传统的生活方式,资源的开发和土地的流失使得他们被迫走向工业集中区,继续遭受残酷的剥削。生态环境危机不仅是一种历史问题更是一个现实问题,真正解决生态危机“既是全球性又是地方性的思考和行动”。[6](P199)针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没有采取严肃的态度来对待生态危机,依然我行我素的执行不公正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依然对发展中国家能源资源和劳动力进行剥削的状况,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呼吁建立一种全新的、公平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一方面是环境利益的平均分配;另一方面是环境危害与风险的共同承担。力图建立一个公平的、正义的、道德的、各权利主体绝对平等基础之上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新秩序。
4.对生态社会主义进行了宝贵的探索。马克思考察社会发展规律得出了社会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的结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创新之处在于将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有机结合,提出了一系列政治经济主张,为人类社会主义的发展做出了新的探索:在价值观上,生态社会主义是一种现代的“人类中心主义”,反对“消费异化”和“技术异化”;在经济上,生态社会主义并不反对经济的发展和经济理性,而是主张稳态的经济模式下经济适度增长,实行“分散化管理”“生产性正义”,生产是面向社会需要的生产,而不是为了市场交换和利润;在政治上,生态社会主义主张真正基层的广泛民主,这体现了社会的公平正义,人们共同占有生产资料、集体进行“自然控制”。另外,生态社会主义强调结果的公正、社会与环境的公正以及自然与社会相互支持的和谐关系。生态社会主义的这些思想不仅是对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有力补充,同时也为解决环境问题,实现社会公正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5.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公正思想的局限性。首先,忽视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马克思主义认为,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源在于社会基本矛盾的阶级斗争、社会革命、社会改革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是社会的基本矛盾。“对现存社会制度的不合理性和不公平……用来消除已经发现的弊病的手段,也必然以或多或少发展了的形式存在于己经发生变化的生产关系本身中。这些手段不应当从头脑中发明出来,而应当通过头脑从生产的现成物质事实中发现出来。”[13](P741)其具体表现为三个方面:第一,消费能力方面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扩大趋势与劳动者被剥削程度的加深造成的购买力下降之间的矛盾。第二,生产方面表现为在自由主义主导下的市场整体上处于无序状态,与个别企业生产的有计划性形成了一个矛盾状态。第三,阶级斗争方面表现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不可调和的矛盾。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从人类实践的新特点出发,丰富和发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范畴。但生态学马克思认为生态矛盾已经取代资本主义生产社会化与生产占有之间的矛盾,成为当代社会的主要矛盾;认为生态危机已经取代经济危机成为当代社会的主要危机。这种理论片面的认为生态问题高于一切,严重影响了生态社会主义的道德选择和政策制定。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追求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缺乏足够的理解,对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盲目超越必然会走向理论和现实的泥潭,对马克思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理论的否定,对生产力的增长和人的解放的忽视必然使我们走到生态社会主义的“乌有之乡”。其次,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具有乌托邦性。佩珀在《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中所勾勒的生态社会主义具有以下特征:“真正基层的广泛民主;生产资料的共同所有(即共同体成员所有,而不一定是国家所有);面向社会需要的生产,而主要不是为了市场交换和利润;面向地方需要的地方化生产;结果的平等;社会与环境的公正;相互支持的社会——自然关系。”[7](P3)这样一种社会在经济上主张稳态经济模式下适度发展,按照人们的实际需要进行生产和分配,劳动者自愿选择劳动手段和劳动时间,期望通过这种“稳态经济”模式达到人与自然的完全和谐、持续发展。再次,没有构建一套明确的公正规范。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公正的严重缺失导致全球性的生态危机,而生态危机的急剧恶化又影响了社会公正的实现。生态社会主义强调的不仅仅是生产条件和物质财富的分配公正,更为重要的是强调环境利益的共享和环境风险的共同承担。为了通过社会公正来解决生态危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希望:在政治上实现官僚机构的民主化、大众化来推进社会公正的实现;在经济上希望通过“生产性正义”来克服资本主义由于生产条件有限性带来的经济危机;在生活方式上倡导放弃高消费、高享受,回归简朴、节约的生活。但是这些经济、政治以及生活方式理想的实现缺乏明确的制度措施和运行机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还远远没有完成其社会公正思想的整体性构建。虽然生态社会主义思想具有乌托邦性质,生态社会主义公正思想的价值理念还存在缺陷,但我们不能否认其作为当代最具挑战性和批判性的社会思潮的内在价值,它告诫我们“在追求物质需求的同时注重精神生活的丰富性,实现个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14]它对社会公正和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共同追求值得我们去批判地继承。
[1]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A].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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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张雪敏.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观阐释[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6,(12).
责任编辑:李新红
OnEco-MarxismJustice
ZHENG Jun-lei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Nanjing 211815,China)
Eco-Marxism is one of the latest schools of Marxism in the west. From the point that obstacles the long term development of mankind,the anti-ecology nature of capitalism is revealed. The inner relation between the idea of “controlling nature”,“economy rationality”,“technology alienation” ,“eco-colonialism” and modern ecological crisis under the capitalism are discussed. The practice of eco-justice and moderate consumption is advocated. It is also suggested to set up a new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der. The injustice relation of interest between man and nature,man and man should be changed with an eco-socialistic society. There are rich ideas of justice and hence there is an eco-visual field is explored for Marxism. Meanwhile,there are also limitations that need to see dialectically.
eco-Marxism;the idea of justice;eco-socialism
2017-04-06
郑均雷(1988-),男,山东滕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研究。
1004—5856(2017)11—0015—08
B089.1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1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