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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乡村的礼物和礼俗
——以周至县G村为中心的考察

2017-03-10孟凡行

关键词:礼物家庭

孟凡行

关中乡村的礼物和礼俗
——以周至县G村为中心的考察

孟凡行

人类学研究证明,社会网络在很大程度上靠礼物交换得以建构和维系,这就为人们理解社会结构提供了很好的观察角度。人类学以往的礼物研究将关注点主要放在了礼物的社会维度上,对礼物的文化维度关注不够。对关中乡村礼物的考察研究表明,礼物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物,正在于“礼”。关中乡民直接将礼物称为“礼”,赋予礼物种类、适用场合、送礼等丰富的文化内涵。正是这些内涵而不是礼物本身建构了社会网络。作为社会网络建构的物,不仅限礼物一种,至少还有“借用的物”和“共享的物”。物的流动形态有“可逆流动”和“不可逆流动”两种。三种物协同参与的两种流动建构了社会网络,并保证其良性运行。

关中乡村;礼物;礼俗;物的流动;社会网络

人和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物联系在一起的。在传统社会,特别是传统乡村社会中,它主要以礼物的形式出现。马塞尔·莫斯(Marcel Mauss)对礼物在构建和维系社会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方面的重要性有出色的研究。其重要贡献有两点:第一,发现了看似个人与群体之间简单的物品交换实则是牵扯到了一个社会的总体,即总体呈献(prestation totale)的现象。[1]10,163第二,提出了古代社会为何受礼后必须回礼的问题,并给出了“礼物之灵”的答案。[1]19-22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认为受礼者回礼是基于“互惠原则”[2]422。之后,包括列维-施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马歇尔·萨林斯(Marshall Sahlins)在内的一批著名人类学家加入研究队伍,使礼物研究成为人类学的经典主题之一。传统人类学的礼物研究强调“总体呈献”、互惠原则及由此建构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了礼物的社会性上,而对礼物的文化性关注不够。此外,礼物虽然是建构和维护社会网络的最重要的物,但却不是唯一的一种。本文依据笔者2010~2011年在关中周至县G村及周边乡村的田野考察,揭示关中礼物的丰富文化内涵,并将关中乡村的“物”分为“礼物”“借用的物”“共享的物”三类,描述其“流动”形态和由其建构、维护起来的社会网络。

一、礼物的种类、适用场合和功能

要理解关中乡村的礼物和通过礼物了解关中乡村的人际交往和社会网络,弄清楚以下相关概念是关键。

(一)“礼”和“情”的含义

礼物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物,正在于“礼”。和中国其他地区的人一样,关中人在日常生活实践当中往往将礼物简称为“礼”,“以突出礼物的文化符码,而不是其物质方面”[3]43。阎云翔引用马克斯·韦伯的观点,认为“‘礼’的意思是仪式、礼节以及诸如忠孝的道德理念的仪式性表达”[3]43。就关中礼物的情况来看,仅强调“仪式、礼节以及诸如忠孝的道德理念”是不够的,至少还要加上“身份”,这是由于送与自己的身份相称的礼物也是一条重要的规则。

虽然关中人也把礼物称作“礼”,但他们并不把送给别人礼物的行动和行为称作送礼,或随礼*黑龙江哈尔滨市双城区下岬村人将送礼称作“随礼”,这一词语随着阎云翔著作的出版而为学界所熟知。,而是称作行(xíng)情和行(xíng)门户。

“情”和“礼”不同。“礼”更多强调“礼不下庶人”之“礼”,“情”则更强调“俗”。“礼”更关注规则,给人严肃的感觉;“情”则更倾向于灵活处理,有轻松的味道。“送礼”或“随礼”是强化原有的人际关系或建构新的关系,工具性强,趋向创新;“行情”则更多是在原有的人际关系中履行义务,表达性强,趋向保守。简言之,“行情”指的是表达性的礼物馈赠,“送礼”则是工具性的礼物馈赠。可能当地人认为“行情”还不足以表达他们对礼物馈赠是家户之间的行为的观念,所以又创造了“行门户”这一概念。门户强调的是在行情的时候以家庭而不是以个人为单位。即便行情这一行为往往以个人对个人(如外甥对舅舅)的形式完成,但他代表的却是整个家庭而不仅仅是自己。

关中人也有“随礼”的概念,但它是一个名词而不是动宾短语,其意思是“随意的礼物”,而不是“跟从别人赠送礼物”[1]64。它对应的是正礼,也就是制度化的、正式的礼物。关中人更多用“打礼”一词来描述“送礼”行为。

另外,乡情是由“礼”和“情”延伸出来的概念。据笔者理解,它至少有三层意思,第一是人缘,第二是社会声望,第三是社会关系网络。有没有乡情是关中评价人的一个重要标准。

(二)礼物的种类和适用场合

考察时,几位G村的老太太说,当地人情味很浓,不管是婚丧嫁娶等大事,还是逢年过节走亲戚等小情都要“提礼”*“提礼”指的是携带礼物的动作。。都提些什么礼?是不是都是些不常见的好东西?她们如是回答:“农民哪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不过是些包子馍、挂面之类的东西。” “‘轻重是个礼,长短是个棍’,不在于拿什么,在于你得常去呢。你一次拿很多,长时间不去,也是看不起人家。” “不行,如果拿得少,把脸面都毁了。”“拿啥要看条件呢,有钱啥都拿,没钱空人还去呢……”她们越说,笔者越糊涂,但有一点越来越清晰:当地乡民的礼物馈赠是一个复杂的社会交往和文化表达系统。

要弄清楚礼物的性质和种类,必须结合历史背景来看。新中国成立前的G村,包子馍、白面馍、白面、挂面是最常见的礼物,白糖、点心、鸡蛋等算是高档礼品。高档礼品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场合,也就是说送礼物并不是越高档越好。有些场合、身份需要特定的礼物,笔者认为这些礼物往往是当地礼物文化的核心部分。

描述礼物的内容,分类是第一步。阎云翔将黑龙江哈尔滨市双城区下岬村的礼物分为“仪式性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非仪式性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工具性送礼”三类[3]42-64。笔者在借鉴这个分类体系的时候,也兼顾G村人对礼物的分类观念,比如正礼、随礼以及“打礼”等,下文分别加以描述。

1. 仪式性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

在G村,生娃、埋人(葬礼)、结婚、盖房是最重要的仪式性场合,必须置办酒席。酒席较多,常常超过10桌。这时就需要请专门做菜的师傅(当地称之为“勺勺客”),一般要请主厨一人,辅厨一到两人。主厨掌勺,辅厨打下手,还需要若干人将做好的菜肴端到席上。厨师在当地属于匠人,按当地规矩,请匠人做活必须付工钱,还要用烟酒招待,现在每人每天至少能得到两包香烟(一般是五元钱一盒的硬盒“猴王”)。在婚礼上,还能得到新娘家送的方手帕。现在这个习俗还在延续,不过原来手工织的手帕变成了市场上买来的羊肚子毛巾。在所有的庆典仪式上,都有中席(上席)。中席上坐的是最重要的客人,如主办者的舅舅、“干大”(干爹)、姑父、姨夫、媒人等。中席的重要性仅以其居于所有席位中心的位置来体现,其饭菜与一般席位没有任何不同。关中乡村的宴席习惯设置于大门前的大街上,而不是庭院里。他们常常在院外搭建一个长长的棚子,宴席就在棚子里摆开。当地人认为在院外置办酒席比在家院中好。第一,院外地方大,席位不受限制。第二,开放,可以吸引更多的乡党参观,热闹。在这些仪式上,所有被正式邀请(以请帖的形式通知,当地称请帖为“书”)的人都要给主家赠送礼物,包括礼金和其他礼品。本村的乡党一般不用请帖的形式邀请,因为村内消息完全可以靠聊天的形式送达。有的宴席可以发出不邀请乡党的信号,那么宾客就以收到请帖的人为主。主家在显眼的位置设置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两个人,左边的负责记账,右边的负责收钱,这就是账房。账房一般由年龄较大、有文化(“识字”)的人(教书先生是首选)担任。所有被邀请的宾客,来到主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账房处交上礼金,大多数人在确认自己的名字和礼金数目被明确无误地写在账本上后,才满意地离开。有专人(一般是主家的成员,在小孩满月、婚礼和盖房酒席上往往由主家的兄弟负责引领、安排。来人如是德高望重之人需要主家亲自出面或主家的长辈出面)安排他们就座。宴席开始后,主家要在礼宾先生的带领下答谢账房、厨房和前来帮忙的人。账房先生走的时候会得到主家赠送的酒和烟;厨房会得到工钱和烟酒;帮忙人的也会得到一两盒香烟(比账房先生的差,一般是两块五毛钱一盒的软盒“猴王”)。宴席为人们的礼物交换提供了最适合的场地,不同的宴席,人们送的礼物也不同。

(1)满月酒

生娃后,主家的主要亲戚,如新生儿的舅家、姑家和姨家会陆续来看望孩子,并给新生儿的母亲带来鸡蛋。直到现在,虽然有些人会送牛奶和其他礼品,但送鸡蛋的礼数没有变(鸡蛋仍然是关中农村最主要的营养品)。孩子出生的仪式在“满月酒”上达到高潮。主家邀请亲朋好友、四邻八舍,置办上好的酒席予以款待。宾客则给孩子带来礼金和布匹等礼物。孩子的外婆、姑、姨等亲戚还会带来亲手制作的衣服、鞋帽,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外婆缝制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如果生的是男孩)。“满月酒”除了庆祝,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为孩子,特别是男孩儿拜一个“干大”。“百天”和“周岁”一般会置办只有近亲参加的小型宴席,亲人们会带一些布匹、衣服或玩具之类的礼物。

(2)订婚和结婚

订婚是结婚的前奏和预演,但订婚宴席规模一般比较小。主要任务有两个:其一,由媒人从中斡旋敲定彩礼礼单(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礼单上的内容不会很多,“三捆棉花*指皮棉,一捆棉花十斤。新中国成立前,还有这样的习俗:定的媳妇几岁就给几捆棉花。因此穷人多愿意早订媳妇,晚嫁女儿。有时为了攒够给儿子订媳妇的棉花和钱,也只好将女儿早订出去,用女儿的彩礼充当儿媳妇的彩礼。一些没有女儿的穷人家,儿子只好外出做长工攒彩礼,到三十岁还未订媳妇的很常见。富人家不在乎彩礼,女儿出嫁一般较晚。、四个料子*料子是指机织布,当地也叫洋布,种类一般有的确良、哔叽呢、华达呢等。据当地人回忆,洋布最早在20世纪30年代左右在关中农村出现。因此关中四个料子的彩礼形式,应该不会早于这个时期。、四个布*指手工土布,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土布都是用手纺棉线织成的,后来机纱代替了手纺线。现在的土布,用的全部是机纱。用作彩礼的土布都是50厘米左右的宽布,一个布长三丈(约900厘米)。”和数目不等的礼金是基本内容;现在变成了“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和礼金)。其二,在大家的见证下,确定两人的“合俗”婚姻身份。两人在定亲后就可以亲密交往了(新中国成立前,两人正式结婚前一般是不见面的)。

结婚在很多区域文化中都是最为盛大的典礼。这从酒席的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来。周至乡村也不例外。在大多数情况下,婚礼从订婚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现在也许更早,因为婚房在订婚之前就盖好了。如果房子盖得较早,婚礼前,需要重新装修房子。这往往在婚礼之前一个月就完成了,粉刷一新的大门向人们释放出婚礼的信号。然后就要考虑给客人们发请帖了。婚礼不但是一个为新人庆祝的场合,也是向乡党展示家庭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场合,客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来客基本可以划分为两类,一类是亲朋好友,一类是乡党。所有人都要给新人送礼物,但礼物不同。亲朋好友中,宗亲特别是本家要给新人礼金和礼物,但一般不上礼簿。其他亲戚和朋友只要送礼金就会被登记在礼簿上。乡党只要出席都会送上礼金,也要记上礼簿。当地人重视的是人出席,而不太在意礼金的数量。即便到了现在,大多数人送的礼金仍集中在二十元,送五元的也很常见。送百元以上者极少,主要是那些在外工作的近亲。大多数人的礼物是送给新人家庭(包括新人的父母)的,少数人(多是新人的朋友)的礼物直接送给新人个人。

当然,客人上完礼金后,在自己遇到相应的场合时会得到回馈,且一般会更多一些,当地称之为“低收高还”。

(3)上梁

关中人将传统的盖房称为立木上梁。梁架好后,房屋的结构就搭建起来,木匠的工作也就完成了。房屋的落成仪式一般选在上梁时,要举办酒宴,但来客一般不送礼金,主要是舅家和姑家来给梁“挂红”。 “红”一般是一条长一丈左右的红布,现在则多用红花被面儿。“红”的作用,一是祝贺主家房屋落成并祝福主家吉利,二是赞颂匠人(20世纪80年代前主要是木匠)的高超技艺。红挂上梁,鞭炮齐鸣,接着就是答谢匠人,其中的一个仪式是将红送给匠人。现在G村的房屋已经告别了“立木上梁”时代,上梁仪式就改在了“打现浇”(楼板预制)时。

(4)埋人

关中人把丧礼称作“埋人”。“死者为大”,丧礼自然隆重。死者的亲朋好友一般都要出席,与死者做最后的道别。那些在婚礼中可来可不来的远亲,一般要出席丧礼。与死者生前发生过严重冲突、多年不说话的近亲,也要出席葬礼,不然就被会认为不懂礼数。丧礼从头至尾主家都要置办酒席,但以哀悼为主,因此不管酒菜有多好,宴席的气氛是沉闷的。这可能是全国大多数汉族葬礼的共性。关中丧礼不仅仅集中在死后埋葬的那一次,而且要持续三年。三周年时举行的“三年”仪式一点也不比葬礼逊色。“三年”仪式结束,墓碑立起来,丧礼才算真正完成。在“三年”仪式上,所有装饰的颜色由象征哀悼的“白”,换成象征祝福的“红”。参加葬礼的人的心情也“由阴转晴”,接下来的吃饭就有了酒席的味道。

尽管丧礼也要置办酒席,但礼物馈赠较少,并且绝大部分的礼物是献给死者的。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死者的女儿家、外甥家、干儿子家赠送的纸扎、纸钱和纸衣服。在20世纪80年代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前,限于经济条件,礼物较简单,每家赠送几杆子纸(蟒纸)和一对金童玉女纸扎。现在,纸扎越来越丰富,现实社会中使用的东西都会以纸扎的形式赠送给死者。例如,楼房、沙发、电视机、手机等一应俱全,并且不止一套;纸钱和纸布、纸衣服多得死者几辈子都用不完。

(5)过生日和祝寿

过生日是一个宽泛的称谓,包括一切年龄的人的生日庆典,祝寿则是对过了60岁的老年人生日庆典的称呼。关中人对生日庆典并不十分重视,大多数人并不是每年都举办生日庆典。即便是祝寿,也要视家庭情况而定,社会地位高的家庭,寿宴盛大,参加人员社会范围较广,除了近亲还有父子两代的朋友甚至乡党,礼物众多。宴席上还会有生日蛋糕。其他家庭过寿多半是自家近亲(兄弟、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等)参加,吃饭是主要节目。穷人家吃顿长寿臊子面就算是过寿了。当然,有的家庭儿子不孝,不看望父母,老人干脆就不过寿,以免乡亲笑话、自己难过。

(6)偶然事件的庆贺

诸如孩子考上大学、参军,当选村干部、升职,招工、农转非(现在很少了)这些偶然发生的事件也会举办庆贺仪式。虽说这些庆贺是偶然发生的,但必须举办酒席,因此可以称作一种半制度化的庆祝。在孩子考上大学、参军、招工和农转非等场合的宴席上,参加的一般是近亲和好友。在当官、升职等庆祝宴席上则多了同事和前来奉承的人。在所有这些酒席上,来客除了献上无数赞美和祝福的话语,还要赠送数量不等的礼金。现在,针对孩子考上大学举办的酒宴越来越隆重。除了来客赠送礼物,孩子的家长和近亲也要给孩子赠送礼物(赠送的礼物,往往在考试前就谈好了,主要是作为激励措施鼓励孩子学习)。

(7)春节期间的锣鼓秧歌

一些地方常在春节期间以秧歌舞的形式挨家给村民送祝福,村民则给秧歌队赠送糖果、香烟之类的小礼物。关中也有这方面的习俗,但秧歌队祝福的往往不是本村人,而是“外人”。“外人”有两种,一种是乡政府,一种是在本村的地面上开商店的外村人。年后,各村组织起锣鼓秧歌队,敲敲打打到乡政府祝福(有“示意服从”的味道),乡政府则“与民同乐”,赠送给秧歌队香烟、糖果等礼物。到商店里祝福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说白了,就是“要钱”。锣鼓一敲,店主人就要以礼物的形式付钱。视店面大小,300元到500元不等。*典型事例:S镇街道以北的土地原属XF村,S镇的集市建立起来后,乡政府将街道两旁的土地征收,建起了很多店面,这些店面多被卖或租赁给外村人。从法律的层面来看,这些店面和店面所占的土地已经与XF村没有了关系。但法律阻挡不了民俗,在XF村人的眼里,这些地方仍然是他们村的地盘。正月里,XF村的年轻人组织起锣鼓秧歌队到这些商店、工厂前表演。然后半耍笑似的,与店主讨价还价,一般都会得到满意的馈赠。

2.非仪式性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

传统节日为礼物交换提供了最好的机会。在周至农村,这种类型的节日主要有春节、中秋节、端午节以及三个祭祖的日子。农民劳作一段时间,需要适当休息,因此,传统节日都是按照农时安排的。人们相互走动,互通信息,沟通感情,巩固平日无暇顾及的社会关系网络。走亲访友带礼物是基本的礼节。关中人走亲戚带“四色礼”,就是四种礼物,种类没有特殊规定。传统礼物一般有白面、包子馍、馍、挂面、白糖、点心、鸡蛋等。后三种是上等礼物,新中国成立前很少见到。现在这些上等礼物已经不算什么了,于是又增添了牛奶、豆奶粉、水果、蔬菜等时尚的礼物。

(1)庄罢节和春节

亲戚互相走动的日期以两个待客节的形式表现出来。G村附近农村每年都有两个待客节,一个在庄罢后,也称“庄罢节”;一个在春节后。

“庄罢”的意思是夏忙结束,庄罢节自然是在夏收后,这些节日不像端午节、中秋节集中在一天,而是时间较长。为了集中招待客人,当地形成了待客节的习俗。各村指定某一天*G村为农历的正月初七和六月十九。XF村正月初六,庄罢六月十九。XP村正月初五,庄罢六月初五。现在,多数乡民还恪守着传统的待客日期。但是这种情形随着外出工作之人的增多越来越难以维持。原因是,到外面打工和在外有正式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正月初七、六月十九一般没空,只有等放假回来,才能到舅家、姑家看一下。为待客节,本村客人全部集中在这一天到来*孩子的舅、姨等亲戚自然在这家做客。如果孩子的爷爷奶奶在世,或者一方在世,姑姑家的亲戚就在爷爷奶奶居住的那家做客。如果老人不在了,一般拜访完所有兄弟家庭后,在排行最大的那一家吃饭。如果亲戚间有矛盾,则在关系亲近的家庭做客,但要给其他家庭带礼物拜访。。集中待客比分散待客有好处,表现在:第一,便于主家集中招待。第二,人多,热闹,方便交换信息。第三,节约食品和酒水。当然,这也有不利之处,最突出的有两点:一是各种人都在,不能畅所欲言,深入交流少。二是人多令主人应接不暇,容易招待不周,惹人非议。因为全村的待客在同一天,当天村中家家待客,人声鼎沸,如同庙会,因此有人称待客节为“过会”。虽然走亲戚的人篮子里带的都是礼物,但不同的人带的礼物有差别。例如,女儿回娘家看望父母必须带一盒子(专门用于带礼物的木盒,内部长宽高大约为35cm×25cm×15cm)白面。成年的外甥看望舅舅,“干儿子”成年后看望“干大”一般要带些点心、瓶装酒和香烟。后辈看望长辈带的礼物被称为正礼,长辈看望后辈(如舅舅看望外甥、姑姑看望侄子)则带“随礼”,也就是随便带些什么礼物都行。

春节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节日时间也较长。从腊月二十三、二十四*当地习俗,“张王李赵,二十四祭灶”。其余姓氏一般二十三祭灶,也有在二十四祭灶的。的祭灶开始,直到正月十五结束。春节时除了礼物馈赠,压岁钱也是一种重要的礼物馈赠形式。压岁钱主要由长辈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伯伯、叔叔、舅舅、“干大”等送给未成年的孙子(女)、侄子(女)、外甥(女)、干儿子(女儿一般不拜“干大”)。孩子出生第一年的春节,“干大”还要给干儿子请一个“缰绳”(项圈)。

(2)端午节

端午节关中农村人家家绑(包)粽子,亲戚们之间借这个机会相互赠送粽子,交流手艺,增进感情。亲人之间可以赠送也可以不赠送粽子,但女儿给母亲、外婆给外孙则要送粽子。笔者在田野考察中也吃到了关中人在端午节包的粽子。令人感动的是,这不是凑巧碰到了,而是女房东在得知笔者端午节后会去G村考察,特意给笔者留的。

(3)中秋节

当地人也把中秋节称作“柿子节”。原因是在这个节日,外公外婆会给外孙送柿子。这个时节,柿子还是苦涩的。当地人一般在节日前一天将柿子放在盛满热水的锅里暖一暖,拔去涩气,第二天给外孙送去。女儿则给父母送月饼、点心等礼物。当然两家的往来也不一定要在中秋节的时候全部完成。比如,八月十五外公或外婆去看外孙,而外孙家八月十五不方便外出,家里的女主人就在重阳节或其他的时候带着儿子、姑娘和礼物去看望父母。

(4)祭祖

清明节、“十月一”和冬至是关中人专门祭祀祖先的日子。女儿要回娘家给自己死去的亲人上坟。带的祭品一般是香、蜡、黄纸和冥币。如果死者还没有出“三年”,“十月一”还要给死者送寒衣。所有祭品都以在坟前焚烧的形式敬献给死者。虽然祭祖主要是给死者敬献礼物,但女儿也会给娘家人特别是小孩子带些糖果等小礼品。

(5)其他类型的礼物馈赠

生病、遇上意外事故住院时往往会收到亲朋好友的感情和礼物慰问。不管不问的人为习俗所不容。很多人还借此机会修复关系。

现在年轻男女在结婚之前互送礼物是正常的,礼物通常是手表、首饰、衣服等。这在传统农村社会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之前是困难的,但是他们订婚后则被习俗所允许。女送男的礼物常常是一个绣花鞋垫或烟袋。男送女的礼物一般是买来的丝手绢、头巾等。

做庄罢活儿。新娘子在结婚第一年收麦后,到娘家避暑暂住时,需要给婆家的每一个人做些礼物,如给婆婆的枕套(一般枕顶绣花)、衣服、鞋子,给公公的鞋子、烟袋等。这些东西最好是自己做,也可以请娘家的女人帮忙。如果在娘家住的时间短(娘家的经济条件好,可多住几日,差则不然),也可以买,但是一般认为买的不如做的好。这活儿叫作“庄罢活儿”,往往被看作新媳妇女红手艺的展示。

打礼。关中人把工具性礼物馈赠称作“打礼”。与表达性的礼物馈赠相比,G村的工具性礼物馈赠很少。传统社会中的打礼我们不太清楚。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村内的打礼极少,如果有也仅存在于村民给村干部或下级村干部给上级干部。打礼主要是跨村发生的。外村人来本村承包土地开办砖瓦窑、建苗圃免不得要给村里的主要领导打礼。村子里修路、接自来水、建设现代农业示范园都要从上级政府争取资金,打礼也是少不了的。有村干部告诉笔者,现在做事情,遇到难处就拿钱砸!可见打礼越来越普遍。

二、借用的物和共享的物

人的社会关系基本上有两种:一种是先天的,如亲缘关系;一种是后天建构的,如同学、朋友、战友、同事等关系。对于前者来说,礼物起到的主要是巩固的作用,对于后者则兼有构建和巩固两种功能。在对社会网络起作用的物中,礼物无疑是最耀眼的,但并不是唯一的。借用的物和共享的物也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两种物在维护和建构社会网络中所起的作用还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

(一)借用的物

一说到借,大部分G村人的反映是借钱和借粮。在新中国成立前,粮食缺乏,借粮时有发生。农业社时期,困难家庭向生产队借粮也是常有之事。现在,大多数家庭富裕了,借粮的情况不见了,但借钱却比以前多了。除此之外,棉花、工具等也是常借之物。农业社时期,棉花实行分配制,即便是在好的年份,每人也不过分到一两斤棉花。遇上结婚、丧礼,这点棉花根本不够,最常见的办法是亲戚朋友们之间“措一措,借一借”,互相帮助渡过难关。工具方面,遇上自家的工具损坏了,或是开展大型劳作和活动,需要多种、多件工具,向亲戚邻居借用是最便捷的办法。总之,物的借用在乡民之间频繁发生。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现在听来似乎有些耸人听闻,但却是对新中国成立前大多数靠种田为生的农民的真实写照。这句话的表面意思是只要家里有粮食,就不用害怕什么。关中农村的社会史告诉笔者,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农民家里只有粮食一种重要财产!当然这主要是新中国成立前的情况。有一位G村的老者告诉笔者,新中国成立前,一般的农民家庭根本没有银圆(没有钱),他们唯一用来换钱的东西就是粮食。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缺粮他们是不是就要向财东家借高利贷,继而接受“驴打滚”,最后破产了呢?不,至少关中农村为这些农民创造了“借”这种机制。借粮首先发生在最亲近的本家之间,然后沿着亲缘关系向外展开。如果遇到不良年景,自己人也都缺粮,这时一些人就会向本村或者邻村的财东家借粮。并不是所有的财东家、地主看到机会就会给村民发放高利贷,至少在G村附近不是这样。当地最大的财东——XP村的卢玉山就经常给附近的乡党借粮食。卢玉山通过两种渠道给乡党们提供粮食(棉花)。其一,给粮食。看到特别贫困的,也会直接给一两斗粮食。第二,借粮食(主要是小麦和高粱)和棉花。接受方在有中人(保人)参加的情况下,写下字据(借条)。卢玉山在当地素有名声,有一位老者告诉笔者:卢玉山是个仗义人,他很会处理事情。

农业社时期,按照工分分配劳动成果,男劳力与女劳力,全劳力与半劳力所得工分不同。那些劳动力少、弱的家庭工分自然就少,如果老人孩子再多,到了年终分红的时候,不但分不到粮食,还可能欠生产队的。这样的家庭自然缺粮少钱。这些家庭可以向生产队借钱、借粮食,有些家庭直到农业社结束清算的时候才将账还完。

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关中农民的谋生手段越来越多样化,粮食的重要性逐渐被金钱替代。钱多了,花钱的项目也多了,但挣钱的速度总是跟不上花钱的速度,于是借钱变成了一种重要的人际交往形式。盖房和孩子结婚的花费是大多数家庭避不过去的支出,就现在的物价水平来看,这两项需要二三十万元。如果孩子考上了大学,花费更多。一般农民家庭拿不出这么多钱,只有靠借。现在,有没有借钱的地方,能不能借到钱,能借到多少钱成了评价一个家庭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的重要标准之一。

新中国成立前的一段时间,物价飞涨,关中乡村普遍以棉花和粮食(主要是棉花)作为货物交易中介物。不管是订媳妇还是请匠人、请长工都说“几捆棉花”。特别是在定亲的时候,“三捆棉花、四个料子,四个布”是基本彩礼,做衣服、被子等也需要棉花。穷人家要想订媳妇结婚,就需要向亲朋好友借棉花。那个时期,借棉花是偶然性的,也就是说人们可以靠平日的省吃俭用积攒棉花。到了农业社时期,就变成了经常性的了,因为所有的家庭都缺棉花。互相借棉花加强了人们之间的联系,也形成了大家团结一心共度时艰的心理调节机制。现在关中人已经不使用棉花作为彩礼了,衣服也都是买的,除了被褥再也没有用到棉花的地方了,但是由借棉花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网络仍然并将继续发挥作用。

相比钱粮和棉花,工具的借用是隐性的。在笔者提醒并做出解释之前,接受采访的大多数G村人意识到了钱粮和棉花的借用,但都没有考虑到工具的借用问题。但是当笔者与他们一起罗列工具借用的时候,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内容十分丰富的领域。

新中国成立前,用当地人的话来说,那个时候,大型家具*这里的家具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家具。关中人将所有的工具均称作家具。短缺。一般人家都是“措等家具”,也就是说家具不全,有这个没那个,遇到需要的时候就要借用。锄头之类家家都有的小农具也在借用之列,但这种借用与自家置办不起的大型农具不同。锄头之类的农具是每家必备的,但数量有限。一般的情况是家中有几个劳力就有几把,每个人有自己顺手的工具。如果遇上亲友和邻居来帮工,自家的工具不够用,就只能借。遇到宴席,还需要向亲人、邻居借用桌椅板凳、锅碗瓢盆。*G村附近农村现在有专门出租置办宴席用的一切用具的服务(笔者在山东、贵州也见到过这种情况),大型宴席一般不再借用家具了。但在中小型的宴席上,还可能需要借用。大型家具并不是每家都有能力置办的,比如马车(和马一起)、石磨等富裕人家才有的器具被借用的频率就很高。另外,中上等人家拥有的织布机也常被借用。

农业社时期,大型农具、牲口和机械归生产队所有。人们之间借用器具主要集中在生活用具和交通工具。

现在,农业生产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农具借用基本上消失了。器具的借用主要转向机械方面,如摩托车、汽车等。但使用这些东西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出了事故,容易影响主人和借用者的关系。虽然织布活动已经较少了,能运转的织布机更少,但织布机借用的情况并不少。此外,在20世纪90年代,村里装电话的还很少,电话成为新的被借用的东西。但由于打电话要付费,所以大多数人选择借用村民的电话接听外地打来的电话。*这种借用很特别,打电话的一般是在外上学或工作的儿女。儿女先给有电话的人打电话,让其告诉自己的父母来听电话,或者约定时间来听电话,他再打来。现在手机已经普遍了,但仍然有借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的情况。

(二)共享的物

新中国成立前,大多数家庭没有能力置办全套器具(主要是农具),便采取与别家搭配置办、综合使用的办法。从理论上来说,这些器具正好组成一个农具组合。这种办法可以避免贫穷家庭过于依附富裕家庭。再说,富裕家庭地多,农具也有限,农忙时节多不能借用。搭配置办的农具所有权归各家,这被认为是可靠的办法。如果一件器具归多家,往往在使用时引起纠纷*农村人生存不怕劳苦,就怕与别人起纠纷,惹是非。用当地人的话说:“起纠纷就要请人说,请人就要花钱,农民最缺的就是钱。”,当地有告诫性的俗语曰:“三家甭槛牛*当地把养牛马骡子等牲口,猪鸡等畜禽称作“槛”。如,养牛称作“槛牛”。,两家甭关车*关车即打制旱车,关车之“关”强调了旱车关键技术轮轴的精密。旱车的轮轴只有技艺高超的匠师才能打制。笔者访问过不同省份的几位大车匠师,他们打制大车的时候,别的技术可以看,但箍轮镟轴技术是不让看的。这是行规。因为轮轴技术是大车上的关键技术,也就是关中人所谓的匠人技术中“门背后的那一锤”。掌握了这项技术,制作大车就再无难处了。当然此处的“关”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两家及两家以上的家庭共同制车,一架车,关扯着多家。。”

最常见的搭配器具是犁、耙、耱、大车、辘轳、石磨等。搭配置办器具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共享,因为这些东西的所有权分属各家。有一些器具则真正为部分村民或全村人所共享。用来“光场”和“压场”*光场是建造打麦场的工程,先清除地面上的杂物,然后将地面(如果土壤干燥则要洒些水)犁起,耙、耱后,用碌碡压实。光场使用的碌碡工作面是光滑的。而压场是脱粒的劳动和过程,使用的碌碡工作面上有突起的石棱。两种碌碡使用的材质有麻石和青石两种,青石为上。笔者发现G村现在废弃的碌碡大部分是用麻石凿成的。的碌碡因为使用得较少,一般由几家共同置办。碾子使用得更少,加上体积较大,一般家户置办不起,多以官*在关中人的观念中,“官”这个字至少有两种意思,其一是官府、政府,与民相对。其二是公、公共,与私相对。这里的“官”取后一种意思。碾子的形式存在。G村原有两个官碾子,分别在村南和村北。其中南边的一台原是陈庆门家置办的私碾子,后被丢弃。碾子房损坏,村人集体出资修缮,变为官碾子。此外,房屋为一家人共享,祠堂为一族共享,村庙、学校等为全村人共享。

现在共享的物越来越多,如所有的村庄公共设施(大队部、自来水塔、学校、村庙、休闲广场等),村民共建的一些经济设施,如工厂、农业示范园等。

三、结语:物的两种流动及其在社会网络建构中的作用

就礼物流动的形态来看,有可逆和不可逆两种流动。所有表达性的礼物馈赠都是可逆流动,所有的打礼或曰工具性送礼都是不可逆流动。在物的借用方面,可逆流动发生在社会地位相当的家庭之间,不可逆流动则多发生在社会地位不同的家庭之间。社会地位相当的家庭之间发生的物的借用和中等、贫困家庭向富裕家庭的借用在人际关系的建构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前一种借用涉及的家庭之间的物(钱粮、棉花、工具)有来有往,流动可逆,物的双向流动促使人们形成一种平等、和睦的关系。后一种借用主要是中等、贫困家庭面向富裕家庭借物,富裕家庭则不向中等、贫困家庭借东西,因此这种物的流动是不可逆的,是单向的。在这种流动中,富裕家庭完全处于上位,这往往使中等家庭和穷困家庭几乎毫无争议地附属于富裕家庭。在不可逆流动中,中等和贫困家庭只能通过劳力付出等方式作为报答和补偿。*借用别人家的东西,不给报酬,就“欠情”,当地称之“帮忙”。欠情要还,地位相当的家庭可以靠互借东西还情,借了富人家的东西则只能用自己的劳力还情了。一位老者告诉笔者,“不用富人家说,借用人家东西的人,自然会操心(富)人家屋里的活”。从表面上来看,借给东西和劳力补偿似乎是一种互助,实则不然,穷人向富人借东西是求,回报也是自愿,但劳力回报对富人来说不是必需的。由于大多数家庭都会通过物的借用同富人发生关系,富人家的人际关系网络就大一些,“富在高山有远亲,穷在街头无人问”便是对这种情况的形象描述。乡村社会中富裕人家的社会地位并非是与别人无关的自我建构,通俗一点来说,一个人并不是有了钱或做了官自然就获得了较高社会地位。富裕家庭与中等、穷困家庭是联系在一起的,相互影响。在这种联系中,钱粮、棉花和工具的不可逆流动起了很大作用。

总之,本文除吸收学界对礼物和社会网络建构的理论来描述和分析关中乡村的情况以外,还提出了区别于礼物的“借用的物”和“共享的物”在社会网络建构中的作用,以弥补礼物理论的不足。物的可逆流动和不可逆流动共同建构了社会网络。可逆流动之物常常是社会沟通的润滑剂,不可逆流动之物则往往是富裕家庭社会关系网络的助推器。

[1] 莫斯.礼物:古代社会中交换的形式与理由[M].汲喆,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2] 马凌诺斯基(现多译马林诺夫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M].梁永佳,李绍明,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3] 阎云翔.礼物的流动:一个中国村庄中的互惠原则和社会网络[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 周军伟)

1006-2920(2017)02-0017-09

10.13892/j.cnki.cn41-1093/i.2017.02.003

孟凡行,法学博士,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南京 210096)。

201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器物、手工艺遗产和关中文化研究”(14CG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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