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2017-03-10李童
李童
很多年前,我以为,在爸爸妈妈构筑的乐园里,只有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爸爸妈妈从洱海边回来,给我带来了艳丽的少数民族服装、带来了奇形怪状的酸角,同时也带来了陌生的你。我开始隔着那层薄薄的肚皮打量你。
你藏在妈妈的身体里,你存在着,又似乎随着新陈代谢消失着。你游荡在妈妈的血液里,也游荡在我十三岁的冬天里。我站在十一月的尾巴上回望,回望爸爸妈妈出发去云南时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还是属于我。我抬头,略过妈妈的肚皮,望向妈妈微微发胖的脸庞,发现,她的酒窝已不是酒窝,她的笑已不是笑。我的眼睛被从肚皮发出的光刺痛,我怒视着躲藏在妈妈身体里的你,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从此以后,你开始每天向我示威,你开始膨胀,变得疯狂,你几乎要把妈妈的肚皮咬破,我暗地里筹划着与你决战的对策。我用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妈妈同你对抗,你被炉灶里的火烤的东躲西藏,那是为我做饭的炉灶。我躲在厨房的一角偷笑,以为你会被吓跑,直到妈妈痛地蹲在地上,我开始有些心疼,似乎忘了肚子里的你。
我开始固执地以为,只要你不出来,这里仍然是我的天堂。可我还是选择暑假跟随爷爷去了远方,理由是为了躲避一个月后亲人随便对我开的玩笑。想象着妈妈日渐疲惫的面庞,我已经彻底忘记你的存在,我学会了在短信里对妈妈嘘寒问暖,同她互诉思念。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响起,姑姑告诉我,你现在躺在妈妈的身旁。我变得迷茫而又彷徨。
暑假的尾声提醒我收拾书包回到家乡,爸爸用迎接你的新车把我接回卧房,我看到了丑陋无比的你静静地躺在那里,爸爸满眼爱怜地宠溺着你,我失落而又故作坚强。爸爸听到我的抱怨,这成了以后打趣我的笑料。我趴在你的身旁,你给我重重一拳,打在我的头发上,这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你开始撅着屁股到处乱爬,不时撞到我的裤脚,我嘲笑你的弱小,故意拿脚逗你的脸庞,你以为我在对你表示友好,实际我在向你宣示主权。你的头发在渐渐长长,脾气也日渐增长,你开始咿呀学我说话,开始直呼我的大名,开始跟着我到处乱跑。直到那天你从楼梯上滚下,参与了本是我和妈妈的较量。你的无辜受伤,竟像是疼在我的身上。
10年的夏天,我摆脱了你的纠缠,求学他乡。从此,家成了你一个人的家,爸妈成了你一人的爸妈,我以为你会高兴地活蹦乱跳,谁知在我登车的一刹那,两岁的你竟哭得变了模样。我本不知道这一切,妈妈电话里描述着你的丑样,我也在电话那头泪流千行。也许,从那以后你变得坚强,送我的路上从未再听到你的哭闹,取代的是无知的傻笑。你在分开的三年里学会了唱《小白杨》,学会了有模有样拿着话筒演唱。我对你三四岁的记忆停留在你唱歌的照片上,无邪天真而又闪烁光芒,那是永远缺失我的一段时光。
北京的夜空被雾霾笼罩,你已长在我的心上。我开始拿玩具零食证明我的存在,你也轻易中了我的圈套,开始每天视频里询问我的近况,装成大人模样。終于,我伴随着你的梦回到家乡,你已一身小学生形象,背着沉重而又烦恼的书包。你拉着我给你讲题,陪你背诵一篇又一篇长的的文章,我不耐烦拿起手机,你提醒我妈妈嘱咐的话语,开门声音响起,你故作镇定掩护我犯下的罪状,摆出“嘘”“嘘”的手势。我诧异,我和你,居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想起当初针芒相对的我和你,不禁羞愧又惊喜。离别的钟声响起,你拉我陪你一起入睡,凌晨三点的你翻来覆去,要求早起替姐姐收拾行李,妈妈拒绝了你,而你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狂风暴雨,抱住妈妈的脖子说:“还没跟姐姐玩够。”躺在身旁的我,才突然意识到,我陪你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怕你第二天上课睡觉,临走时没有给你留下信号,听说你早晨醒来没有哭闹,询问妈妈我下次回来的日期号。
四月,被风吹过的樱花雨,我在北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