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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野与交融:从经济人、道德人走向社会人
——亚当·斯密道德哲学思想再论

2017-03-09

关键词:斯密利己美德

严 海

(华中师范大学 道德教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分野与交融:从经济人、道德人走向社会人
——亚当·斯密道德哲学思想再论

严 海

(华中师范大学 道德教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人是亚当·斯密建构道德哲学思想的逻辑起点。他基于对人类情感的研究,提出了经济人、道德人的假设,揭示人性在不同领域的价值诉求。经济人自我观照,给他其所得、取己之应得,彰显人性自利自爱;道德人普惠于民,以个体人格关照邻人福祉,体现社会仁慈正义。两者心理机制、行为驱动、发展愿景各成体系又互为支撑,自利与利人是其形式上的异,相利则是实质上的同。经济人、道德人融合具有先天情感基础;后天制度建设致力于走向物质与精神相统一的社会人。

自爱;同情;正义;融合;规约

亚当·斯密是18世纪英格兰著名经济学家、伦理学家,其在著作《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中凸显了人的价值维度。斯密认为人性是利己心和同情心的集合,他对美德来源于慈善、美德来源于自利这两种道德学说进行了批判。在他看来,绝对的利己主义、利他主义都是对人性的片面解读,割裂了人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的统一。斯密将个体的人格完善置于社会发展的逻辑维度中考察,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商业社会中人的私利与公益何以并行。经济人、道德人正是斯密问题意识分析框架下的结晶,两者既有各自独立的理论视域,又在思想体系上一脉相承,共助财富与美德的同向增长。解读经济人、道德人的本真内涵与内在逻辑,揭示社会人的发展路径,厘清经济活动、伦理道德的相互关系,可以促进守一(正义)而望多(仁慈)的道德社会形成。

一、经济人的价值诉求:计其利,谋其功

《国富论》是斯密在经济学领域的一部著作,该书的出版促使经济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同时也为斯密赢得 “现代经济学之父”的美誉。全书始终围绕着一个主题——如何促进国民财富的增长。经济人则构成了这一主题中的主体。

(一)利己——经济人的行为驱动

自人类社会形成以来,关于人性利己还是利他的研究与争论从未间断,斯密基于利己是人的自然属性、每个现实的人都有经济方面需求的认识,提出了经济人假设。在《国富论》中,经济人的主体指向新兴中下层阶级的庶民,是从封建领主和城市行会中挣脱出来的具有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的劳动生产者,他们用一双自由之手谋求自己之利。斯密认为,每个人不仅自然具有追求自身幸福生活的权利,而且应当为实现这种权利付诸努力。他将这种天赋人权关照为经济人的利己诉求,并为经济人划定了不损害他人利益的行为边界。他认为经济人以追求自身利益为行为起点,以实现自身利益为行为归宿。

孟德维尔将经济人的利己称之为人性的私恶,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自利而不损人,公共利益得以最大化实现,那么“私恶即公德”。 斯密接受了孟德维尔“私恶即公德”的哲学告诫,继而将经济人的利己称之为人的自爱。人们追求自身利益的自爱是一切经济活动不可或缺的条件,是值得颂扬的品质,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斯密给予经济人自利以道德升华具有深厚的历史原因。在斯密所处的那个时代,市场经济刚刚萌芽,宗教改革举步维艰,把个人求利视为附和魔鬼的邪说的意识根深蒂固,“当时认为,普遍性求利这一概念,对神是有极端侮慢性的”[1]。斯密从人性、德性两个层面解读经济人利己的必要性、合理性,这对于当时的欧洲发展市场经济、解放生产力起到了重要的引导和推进作用。

(二)利他——经济人的行为路径

只有考虑他人利益诉求、保障他人利益实现,经济人利己目标才能付诸现实。斯密为经济人达成利己设计出利他的方法,并从三个维度进行了制度解读。首先,从商品交换的维度。他认为“消费是所有生产的唯一目的。生产者的利益,只有在成为促进消费者的利益的必要条件时,才应加以关注。这原则是完全自明的”[2]227。商品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双重属性,生产者在制造商品时不仅要考虑商品为自己带来的价值,同时还要满足商品对他人的使用价值。想得到我需要的,必先给予你所需要的,如此商品交换才能在利益互惠中完成。其次,从劳动分工的维度。他认为“人类几乎随时随地都需要同胞的协助,要想仅仅依赖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他如果能够刺激他们的利己心,使有利于他,并告诉他们,给他做事,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他要达到目的就容易得多了”[2]13。给其所需,对于他人而言只是停留在受动层面,而激发他人利己,他人才能主观能动地促成双方利己目标的实现,经济人自我利益才能得以最大化。斯密认为在社会分工的环境之下,人人追求个人利益,主观上是利己,但客观上也在利他。最后,从市场调节的维度。一方面经济人利他是遵循市场规律的主动适应;另一方面还受到 “看不见的手”的被动调整。当每个人都自由选择某种方式追求自身利益时,“看不见的手”会促使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同步实现。每个人“只想得到自己的利益”,但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引导着他去尽力达到他并不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们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3]。“看不见的手”在自利和他利的关系上具有重要的调节作用,它引导着人们做出有利于个人与社会的最佳选择。

(三)约束——经济人的行为制衡

经济人是自利人,但自利的行为是在道德和法律的规制之下。一个社会集体成员之间既有利益的一致性、公共性,也有个人利益的差异、冲突。基于对集体的忠诚和公共秩序的维护而采取的自律行为可能会牺牲个人某些方面的私利,实现集体利益,个人利益则可以由此得到更大的满足。自利与道德、法律约束之间相互依存,在经济社会中没有经济人的自利行为,经济制度、市场道德就没有明确的指向和存在的意义;而没有经济制度、市场道德的约束,人人都从自利出发而不敬畏他人利益,市场秩序将会混乱,个人利益实现将无从保障。在斯密看来,经济人是立足于自身利益,以道德和法律为约束,能够在自己所处的经济环境中进行理性分析,善于选择利益最大化的经济行为人。

道德和法律的规制是经济人理性自利的两个重要前提,但斯密的追随者却远离了这个轨道。边沁认为,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具有一致性,无需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个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进程就是社会利益最大化的进程。卢卡斯诠释新古典经济人时则偏离了经济学的伦理维度,将道德和法律的规制从经济人的内涵之中完全剔除。而在李嘉图的视野中,求利即是经济人的全部,道德伦理的特性完全不在其考察的范围之内,“经济人在社会中似乎只有一种活动,即谋利的活动;只有一种要求,即生计的要求;只有一个目的,即成为富人的目的。他被假设为没有道德,没有真理,没有艺术;其理想不是善,不是真,不是美,只是富”[4]。斯密的追随者对经济人的自我解读已背离其经济人思想的原初设定,随之而至的是经济人理论庸俗化而遭到的多方批判。

从经济人行为动机、行为路径、制衡机制三个层面解读亚当·斯密的经济人思想,揭示了经济人本真内涵。斯密将人作为市场主体,以利己是经济发展的动力为逻辑起点,以利他是利己的方法为主线,以自律是利己的保障至人人互惠为归依,构建了经济人理论体系。斯密的经济人思想在引导个人达成自我利益的同时,也促进他人利益的实现,从而达到社会共同进步的愿景。

二、道德人的精神追寻:明其道,正其义

在斯密撰写的另一部著作《道德情操论》中,斯密用同情的基本原理解析正义、仁慈产生的根源,阐述人的行为应遵循的道德准则,揭示道德人是人类社会和谐发展的基石。

(一)同情——道德人的心理机制

在斯密生活的那个年代,“道德情操”是用来说明人的令人难以理解的能力,即克制私欲的能力。斯密竭力要证明的是:具有利己本性的个人是如何在经济活动中控制自私的情感和行为的。在这样的背景下,道德人应运而生。在斯密看来,道德人就是利他的人,同情心构成了道德人利他的心理机制。《道德情操论》开篇即指出:“人,不管被认为是多么的自私,在他的人性中显然还有一些原理,促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使他人的幸福成为他的幸福必备的条件,尽管除了看到他人幸福他自己觉得快乐之外,他从他人的幸福中得不到任何其他好处。属于这一类的原理,是怜悯或同情。”[5]2同情是对他人情感的同感共鸣,是观察、感知、体验他人情感的心理活动,在本源上是他人情感在本体的移情反映,同时也是以他人为镜,体察本体情感与他人情感合宜与否。斯密以植根于人内心深处的同情来解释利他美德的性质、特征、效用,将同情作为道德判断或道德认可的方法,揭示人的行为在同情的支配下具有利他的倾向。道德人以同情心关照他人利益,促使本体做出利他向善的行为。

斯密关于同情的认识与卢梭的观点相互关照。他们对同情的解读共通于三个方面,即同情是人的本性、同情节制自爱、同情是美德来源。区别在于,卢梭的同情论是作为批判商业社会,赞扬人类社会回到自然状态的理论武器;斯密的同情思想则致力于建构商业社会的美德体系,推动财富与美德并行。

(二)仁慈、正义——道德人的精神之核

斯密从人性论出发分析人,认为利己让我们追求财富以及社会声望,从而引申出审慎(自爱)美德,利他出于同情,孕育出仁慈和正义美德。仁慈是减少自身利益去增加别人幸福或者减轻别人痛苦,都是可亲之德,自由而不能强求的。仁慈促使我们爱邻如爱己,让道德人行为合宜、品性优雅,得到旁人拥趸。斯密的哲学启蒙老师哈奇森基于美德来源于慈善的预设而高扬仁慈的价值;斯密则更为关注正义美德的效用。斯密指出,社会如能进入仁慈的境界当然很好,但最重要的是正义,“仁慈是增添社会建筑光彩的装饰品,不是支撑社会建筑的基础,所以,只要建议人类实践仁慈就够了,但绝无必要强迫人类实践仁慈。相反,正义则是撑起整座社会建筑的主要栋梁。如果它被移走了,则人类社会这个伟大的结构……一定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成灰烬”[5]104。正义美德的要义是不损害他人的利益, 即我为邻人做了正义的事是我不做任何伤害邻人的事。一方面,它是一种义务须强制人们遵守,违反正义必将受到处罚;另一方面,正义又是消极的美德,人们无所作为即可尽到正义的全部责任。斯密认为:“一个仅仅是克制他自己不去侵害邻居的人身、财产或名誉的人,的确说不上有什么绝对正面的功劳。然而,他却已完全履行了所有被特别称为正义的规则。”[5]98利益是道德的基础,道德是利益的调整,斯密将不损害他人利益作为正义最核心的道德内涵,继承发展了休谟“自私是建立正义的原始动机”的思想,从而将经济人利己不损人的行为纳入正义的伦理范畴,摆脱了传统正义观中“我为邻人做了正义的事,是做了有益于邻人的事”的精神束缚,他清晰的告诉世人正义之德不仅存在于促进他人利益的情感之中,而且还存续于对我们的个人利益和幸福的审慎追求之中。斯密立足于商业社会的时代背景对正义美德的解读是西方正义思想史一次重大的理论突破。应当说,斯密的正义观是从人的情感发源,但最终实现的是人的感性向理性的思维转换。这种转换揭示了人类社会从自然经济向市场经济摆渡的过程中,社会关系由血缘、地缘为基础的人与人之间依赖关系被以物质利益为纽带的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所取代,使个体走出了先赋的身份规定,融入到后至的职业角色之中。他充分关照人己双方的利益诉求并试图调和利己与利他的对立关系,使经济人的利己和道德人的利他共同导向正义的道德之轨。

斯密放纵仁慈、恪守正义的思想与儒家的仁义学说既相似又不同。两种理论都从人类众多的美德中择取了仁慈、正义作为利他美德的要素,并据此推演出人们日常行为中应遵循的社会规范。不同的是,斯密主张以外铄的形式,即用制度去捍卫公平正义;儒家则以修身内省的方法维护伦理纲常。由此折射出道德取向的区别:斯密更为注重正义的价值;儒家则强调成仁的意义。

(三)关照他人利益——道德人的三重境界

道德人强调他人利益、社会利益的重要性,同情心使人们情感达到一个利他共同点,其意义在于通过个体自身人格完善,以利他方式推动社会美德的形成, 建构普遍的道德原则。道德人利他分为三重境界:完全利人、成人达己和成己利人。完全利人是指道德人的行为以他人利益诉求为出发点,以帮助实现他人利益为归宿,对自己没有任何私利可言,甚至有时还牺牲个人利益,这是道德的最高境界;成人达己是在帮助他人实现利益的同时,也达成自身诉求,这是道德的中级层面;而成己利人是出于自利需要,为了利己而去利他, 是道德人最朴素的追求。完全利人是一种无私利他的道德表现,属于仁爱的利他主义。把仁慈上升为道德标杆,是否定个体合理利己的绝对利他,在现实生活中以个案形式相对存在,令人敬畏。但这种德性观对个体道德修养和精神境界的要求已非常人所及,完全利人是“最高且偶尔善原则,它只应该且只可能指导每个人的偶尔行为”[6],因而在经济社会中不能作为对大众普遍的道德要求。成人达己和成己利人都包含了互惠思想,是利己的利他主义。他联系了人性利己与利他的两面,是进化上相对稳定、内涵上较为丰富、存在上比较普遍的道德观。在《道德情操论》中,斯密阐述的一个基本原理是同情产生利他的美德。一方面同情是否合宜,基于他人赞许或反对的情感反射,获得他人赞许、实现自己想要的感觉本身就蕴涵朴素的功利色彩;另一方面,斯密认同利益是道德的基础,在他的视阙中利益与道德并不是决然对立。斯密的道德人思想归属于利己的利他主义,成人达己和成己利人既契合了市场经济的发展规律,同时又在道德层面引人向善,从而构成经济社会主流的道德标准。

道德人在利他中蕴含的利己与经济人在利己中实现利他,形成了道德人与经济人对话的基点。经济人利己是自爱的显现,道德人利他是仁爱的表达。从自爱走向仁爱,经济人与道德人交互融合,为斯密实现兼相爱、交相利的经济道德设想提供了主体保障。

三、经济人与道德人的融合:兼相爱,交相利

经济人利己、道德人利他,形似分离,实为一体。从利己走向利他,是经济人向道德人的应然追寻;在利他中实现自利,是道德人向经济人的实然回归,利己与利他构成两者形式上的异,互利则是实质上的同。经济学、道德伦理学从今天看来分属两个学科,但在斯密所处的那个年代则归集于道德哲学范畴。经济人、道德人是斯密人性二元认识论统摄下的思想结晶。经济人、道德人走向融合,走向物质与精神、经济与道德相统一的社会人,是斯密两大思想体系的汇融与延展,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时代选择。

(一)经济人、道德人走向融合具有先天的人性基础

在斯密的人性观中,人性既不是完全利己也不是绝对利他。“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慷慨宽宏的人在所有场合,以及猥琐卑鄙的人在许多场合,为了他人较大的利益而牺牲他们自身的利益呢?……它是理智,是原则,是良心,是我们心里面的那个人。”[5]163人的良心并不以财富多寡、品性善恶而有无,它天然存在于每个人身体之中,促使人们爱邻如爱己,只是表现程度因人而异。在肯定人性利他一面的同时,斯密又指出人性利己的另一面。人们自爱的本性与同情心相伴随,然而人本能又是自私的,总是在自爱心的引导下追求自身的利益以致妨碍同情心的充分发挥。关照自己、自我保存是人性自然的表达,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发展环境中安身立命是人的第一需要。在斯密看来,人性是利己与利他的集合,利己是我与己的心灵对话,出于对自我利益的追逐;利他源于同情感,是我与他之间的心灵交流。利己与利他构成了一个物体的两个面,共存于人的心灵之中,形成了经济人与道德人融合的心理基础。在斯密心目中理想类型之人是既能压制自私的原始情感,又能以同情心敏锐地感知他人、关照他人。人性是利己与利他的集合,尽管斯密所持的这种人性观在其自身构建的学术体系中缺乏形而上的支撑,同时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也未能得到科学理论的有力辩护,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生物学研究表明:利己与利他在人性中客观存在,人体内有利己与利他的基因载体,并借助基因把利己和利他行为传播。马斯洛从心理学的视角也揭示人性有不同层次的需要,既有生理、安全的利己需要,也有尊重、自我实现的利他需要,人性动机的发展与需要的满足密切相关。于此,斯密的人性观得到生物学、心理学的双重支撑,经济人与道德人融合也成为人性和谐的应有之意。

(二)经济人、道德人走向融合受到后天的制度规约

在《国富论》《道德情操论》中,斯密对于经济人、道德人行为标准都做了同一性的界定:不损害他人利益。不损害他人利益是正义美德的底线诉求,同时也是自利行为的道德边界。斯密认为,唯有正义准则是明确而精细的,规定它所要求作出的每一种外在行为,其他美德的要求都是模糊不清的。道德的概括性原则构成了正义准则的主要内容,它“是透过实际经验,发现所有属于某一类的行为,或所有发生在某种情况的行为,都受到赞许或非难而逐渐在我们的心底形成”[5]192。一方面正义准则是人们必须共同遵守的义务,违反必将受到强制惩处;另一方面,正义准则来源于日常行为经验总结,人们遵循制度安排就能够产生自我认同,从而理性地将正义准则外化为自身行动指南。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所阐述的正义准则,于《国富论》则表现为法律。法律的重要功能就是维护正义。法律和道德构成社会制度的两极,是人的理念、情感的社会化、制度化体现,是人之为人的法则,打上了人的思想烙印。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自然制度。自然制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凸显自然秩序和自然规律。人类历史受自然制度支配,是合乎理性、有规律的发展。在伏尔泰看来,自然制度是法律和道德赖以建立的基础,自然制度或自然法的根本宗旨就是“既不在于使别人痛苦,也不在于以别人的痛苦使自己快乐”[7]。霍布斯则将自然法界定为:“理性所发现的诫条或一般法则。这种诫条或一般法则禁止人们去做损毁自己的生命或剥夺保全自己生命的手段的事情。”[8]作为斯多亚学派的信徒,斯密对自然秩序、自然状态深信不疑。而斯密的一个创见是把商业社会中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或者说市场发展的必然性要求也纳入到自然制度的体系之中,认为“看不见的手” 、公正旁观者、自然女神等都是这种认识论下的产物。认为“看不见的手”并不关注人内心情感,它不受人主观意识的影响,潜移默化将利己导向利他。公正旁观者则时刻体察人的内心世界,不偏不倚地审度激情所支配行为的合宜性,既防止过度仁慈伤害自我,又压制自私以维护正义。自然女神是天道、王道、人道的人格化身,她感化着人们的信仰,润泽着人们的心灵,引人向善、行善。社会制度、自然制度合力所形成的公序良俗促进经济人、道德人融合,进而走向社会人。

(三)经济人、道德人走向融合是社会人的必然要求

人之所以为人,是兼具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是自然的存在物,对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方面的需求是维系自我生存的需要,追求个体利益、实现生命延续是人之本能。人同时又是社会的存在物,只有在社会共同体中才能得以存续,这就要求自我必须与他人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在利他中实现利己才能解决人的生存、发展问题。人的自然属性衍生利己之心,利己诉求的多样性使人趋向分化;人的社会属性产生利他之心,利他方法的一致性又促使人走向联合。利己目标多元、动态,利他方法同一、永恒。利己与利他在人的社会活动中相互融合,人是社会之人促使经济人与道德人走向统一。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经济形态由原初的自然经济发展为集约的市场经济,每个个体的经济活动构成了社会经济活动的总和。从微观层面看,经济人从事经济活动的主观动机是谋求自身利益,但利己心驱使经济人通过劳动创造商品满足他人和社会之需,即在客观上服务于他人与社会。主观为自己,客观为社会,经济人与道德人实质上是同一个人,两者在经济活动中走向融合共生。从宏观层面看,在经济社会中人的行为与经济活动、思想意识密不可分。经济人创造物质财富为道德人提供生存基础和生活保障,决定了道德人存在的可能;道德人又为经济人提供行为导向和伦理支持,赋予了经济人存在的价值,两者相辅相成、统一于社会人的本体之中。

经济人与道德人走向融合是经济社会建设的客观需要,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主观诉求,但也应当看到经济人与道德人融合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对立中实现统一。作为个体的经济人在不同时期的利益诉求、作为群体的经济人在同一时期的不同诉求,呈现出一种动态、甚至是冲突的格局。人的利己心强烈、利他心薄弱,这就需要我们构建多元的方法把经济人的利己动机及逐利行为调控在利他和惠及社会的范围之内,在人人互利之中找到平衡。经济人与道德人和则两利,经济繁荣、社会稳定;分则互损,经济衰退、社会动荡。内、外因共振才能促进经济人与道德人互利共存,从而推动经济快速发展、社会不断进步。

爱己方能爱人,利他才能利己。作为人类发展史上第一个系统地提出市场经济理论的思想家亚当·斯密,其经济人、道德人理论至今仍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长期以来,国人深处“鄙薄事功,耻于言利”的文化环境之中,鄙视经济人,弘扬道德人,在价值导向上以社会价值来取代个人价值;在实践活动中, 以集体利益来压制个人利益,形成的后果是经济与道德的激烈冲突,民众沉浸在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喜悦之时,内心却又充盈着道德水准下滑的精神之殇。斯密将利己与利他进行了有机融合,在经济学中凸显伦理学的道德维度,在伦理学中又注入了经济学的价值基因。正如约瑟夫·克罗普西所言:“斯密的教诲是要清楚说明道德与保存自我,而这学理能结出的果,是要让人从传统的道德桎梏中释放出来,让人活在不繁苟的统治下,可各自按着人的意愿,自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9]经济人、道德人思想根植于市场经济的制度设计之中,共同推动人类社会文明进程,彰显和谐社会人的发展轨迹,为我们解决经济社会中的道德堕落问题给予了可资借鉴之处。他的思想留给我们的重要价值并不局限于破解多少现实矛盾,更为珍贵的是为我们走出当前道德困境提供了一种路径启示。

[1] 罗伯特·L.海尔布罗纳.几位著名经济思想家的生平、时代和思想[M].蔡受百,马建堂,马君潞,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19.

[2] 亚当·斯密.国富论:上卷[M].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3] 亚当·斯密.国富论:下卷[M].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4.

[4] 王亚南.政治经济学上的人[M]∥厦门大学经济研究所.王亚南经济思想史论文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0.

[5] 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M].谢宗林,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

[6] 王海明.新伦理学:中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635.

[7] 北京大学哲学系.十八世纪法国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99.

[8] 霍布斯.利维坦[M].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97.

[9] 约瑟夫.克罗普西.国体与经体——对亚当·斯密原理的进一步思考[M].邓文正,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139.

(责任编辑 陈咏梅)

Division and Blending:From Economic Men and Moral Men to Social Men——On Adam Smith's Moral Philosophy

YANHai

(Institute for Moral Education,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Hubei 430079)

People is the logic starting point of Smith's moral philosophic thought.Based on the study of human emotions,Smith put forward the hypothesis of economic man and moral man to reveal the value demands of human nature in different fields.Driven by egoism,economic man shows his personality of self-interest and self-love by giving due income to others and taking his deserved.But moral man,governed by sympathy,takes care of others' welfare by his personality,reflecting the benevolence and justice of the society.Both of them had their own system in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behavioral motivation and behavioral targeting,but also had mutual support.Mutual benefit is the foundation of identity.The integration of the economic men and moral men,which have an innate emotional foundation and a postnatal institutional improvement,leads to a harmonious social men.

self-love;sympathy;justice;fusion;protocol

10.3969/j.ISSN.2095-4662.2017.04.007

2017-05-02

严海,博士;研究方向:教育管理、道德教育。

B08

A

2095-4662(2017)04-00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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