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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地名词中若干自然地理类通名汇释

2017-03-09陈小枫许冬晖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揭阳市潮州市汕头市

陈小枫,许冬晖

(1.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275;2.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广东广州 510699)

潮汕地名词中若干自然地理类通名汇释

陈小枫1,许冬晖2

(1.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275;2.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广东广州 510699)

选择潮汕方言地名词中9个比较特别或彼此相关的自然地理实体通名“海、港、洋、溪、河、埭、陂、埔、坪”等,及其与这些通名相关的潮汕当地地名词,综合采用语料调查、文献资料搜集、描写分析与定量统计等研究方法,从多个角度把这些通名在古代文献中的释义与这些通名相关的地名词在潮汕地名志中的解释互相印证。研究表明,这9个自然地理实体通名,透露了不少潮汕语言、地理和文化的信息:其一,反映了潮汕方言的古朴与历史层次的丰富性。其二,反映了潮汕方言在特殊地理和社会环境中的演变与发展。其三,反映了潮汕地区背山临海、水网密集而又丘陵起伏的地理特点。其四,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潮汕地区的生产方式、与自然灾害抗争的历史。其五,从某个侧面反映了潮汕地区移民的构成与分布。

潮汕地名词;自然地理;通名;释义

地名是一定地域的社会群体为其居住的地方约定的名称。地名有通名和专名之分,通名用来约定类型,专名用来区别同类地名中的不同个体。从各地地名词的共时状态看,多数地名词都是通名与专名的结合体。而人们对两者职能及其组合方式的认识与运用,则经历了一个历史过程。有学者指出:“原始状态的人群的认知都是从特定的个体事物开始的,然后慢慢才有了类别的名称。由于交通不便,人们的见闻有限,就会把居住地附近的那座山或那条河看作是唯一的山或河。以后,人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看到别处也有类似的山或河,于是就用‘山’或‘河’给他们命名,同时加上一定的限制词和原先的山和河区别。”[1]这其中的“山”、“河”便是通名,而加上限制词的“某山”、“某河”便是专名。由此看来,通名是人们对自然的认识达到一定广度和深度的产物,其比专名更具概括性和共通性。有学者这样解释通名的概念和作用:“从含义说必须能明确地表示某种地理实体的类别;从结构上必须能单说或者能和专名分离开来,替换不同的专名构成同类地名。”[2]29“通名既然是人们对自然环境的认识和分类,在专名的组合中就经常离不开这些概念。”[2]33地名必须凭借语言以及该语言的文字形式而存在,因为地名是一定的社会群体为特定的地域所约定的专有名词,是人类社会最复杂的符号体系——语言的组成部分。和整个语言系统一样,地名的基本性质就在于它的符号性,所以,每个通名都是音、义、形的结合体,其含义受到一定的语言与文字形式的限制。在中国这种“书同文”而方言复杂多样的国度,地名的音、义、形历来纷纭复杂,主要表现在:字音上有古今音、方言音,字形上有古今字、正俗字,字义上有古今义、方言义等。这是由地名的延续性和地域性的性质所决定的。因而,同一个汉字形式的通名含义未必一致,各地用作通名的词语也不尽相同,因而各地由于居民方言的差异又有了一些很具地方特色的通名。另外,地名的分布也具有地域性,就算形式一致含义相同的通名,其在不同地理、文化背景地区的分布范围与使用频率也存在差异。地名具有强烈的延续性和稳定性,比较完整地保留了命名时所反映的地理和文化内涵,是一地地理史和文化史的活化石。从地理位置看,潮汕地区位于广东省东南部,依山面海,偏居一隅;从移民史看,潮汕移民历史悠久且来源广泛;从方言特征看,潮汕方言古朴独特;这些特有的语言、地理和人文环境,孕育出了不少与之相适应的地名词,由于通名的概括性的特点,潮汕地名词中的通名,从不同侧面反映了潮汕地区独特的语言、地理与文化内涵。关于潮汕地名词,学界已有一些相关研究,如林伦伦分别有论文和著作论及[3]93-101,[4]44。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选择潮汕方言地名词中9个比较特别或彼此相关的自然地理实体通名“海、港、洋、溪、河、埭、陂、埔、坪”等,及其与这些通名相关的潮汕当地地名词(包括与之相联系的专名),综合采用了语料调查、文献资料搜集、描写分析与定量统计等研究方法,从文字学、音韵学、方言学、地理学、历史学、文化语言学、统计学等多个角度,把这些通名在古代文献中的释义与这些通名相关的地名词在潮汕地名志中的解释互相印证,从中发掘与这些通名相关的地名词所反映的潮汕语言、地理与地域文化内涵。

李如龙把汉语地理通名分成四类,即“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聚落通名、人工建筑地物的通名、行政区划通名”。[5]33而实际上,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还可以再分两类,一类用于聚落地名中,体现了一定的地方色彩;另一类用于自然地名中,通常只有共通义。本文涉及的通名仅限于聚落地名中出现的自然地理实体类通名。

另外,因时间关系,我们仅以今天的汕头、潮州、揭阳三个地级市作为潮汕的代表,这三市所涵盖的地域,大致相当于《潮汕史》中所述隋唐到清代的潮州[6]。本文地名资料搜集的范围,主要取自这三市地名志中登录的地名及其所附地图[7]44-169,[8]50-120,[9]200-350,尽可能落实到自然村一级,以求尽量发掘沉淀于民间的历史资料宝藏。

一、海[hai53]

“海”在表明地理位置的功能上一直比较单一。《说文》:“天池也,以纳百川者。”《尚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10]它们与现代意义的“海”基本相同。《现代汉语词典》:“①大洋靠近陆地的部分,有的大湖也叫海,如青海、里海。”潮汕地区濒临南海,从汕头、南澳、饶平到惠来直至海丰、陆丰等地,都有着很长的海岸线,沿海历史上多辟有大大小小的港口,故有以“海”命名的聚落地名本不足为奇。潮汕三市地名志中出现的以“海”命名的聚落地名一共有29个,其中汕头市最多,有18个,其次是揭阳市,有10个,最少的是潮州市,只有1个。但是,我们在搜集语料的过程中注意到,这些以“海”命名的聚落地其实并不都近海。它们按地理位置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濒临或接近海岸线,如汕头市市区的澄海区、潮阳区和海岛县南澳县和属揭阳市的惠来县的带“海”的地名都属此类,一共21个(汕头市18个,惠来县3个)。这类带“海”字的滨海聚落地名除汕头市潮阳区1个叫“竟海”的地方是自然村名外,其他的都是行政村、镇或市一级地名,所以通常都可以在地图上找到。这类临海或近海地名中“海”的含义自然是“海”的基本义,即“大洋靠近陆地的部分”无疑。另一类则远离海岸线,分别分布于揭阳市下属普宁市和揭西县内,都是自然村名,其中“海”作为通名的有普宁市的大海(属流沙镇和寮片村)、海仔(属麒麟镇月屿片村)、望海(属黄沙乡河坑片村);“海”作为专名的则有揭西县的海岭(属京西园镇美德片村)、海角(属京溪园镇龙山片村)、海洋(属金和镇金光片村)。由于自然村名通常没在地图上标出,所以若光从地图上搜索,很容易得出以“海”命名的地方都临海的片面结论。查阅这些自然村所属的村、镇一级行政聚落点在地图上的位置,我们发现这些地方都离海岸线很远。那么,这些地方为何要以“海”命名呢?对此,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当地先民抵达时当地是近海的,只是由于地质变化而逐渐远离海岸;二是这些地名中“海”的含义并非其基本义。第一个原因从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和人文历史两方面看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地方不少处于远离海岸线的山区,如《揭阳市地名志》中这样介绍揭西县京溪园镇的“海角”自然村所属的“龙山”片村“属高寒山区,交通闭塞,出入要渡水库”[9]267,揭西县的“海洋”自然村所属的金和镇金光片村,从地图上看,周围方圆几十平方公里范围内并不见“海”的踪迹。即使并非山区如普宁市流沙镇和寮片村属下的“大海”自然村,离基本意义上的“海”也很远,“流沙”因是练江发源寒妈水及主要支流三坑水汇合处的冲积沙滩而得名,距离最近的较大水系是练江及其支流,但练江出海口在汕头市潮阳区海门,距流沙镇还有几十公里之遥。虽然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自然界“沧海桑田”的转换并不稀奇,但这样大面积的巨变并非千几百年的历史所能完成的。由此看来,第二种原因,即这些地名中的“海”的含义并非其基本义的可能性较大。远离大海,未识大海真面目的人民有可能把附近的面积较大的水源如江、河、湖、水坑甚至类似的事物称之为“海”,如广州人就把珠江叫做“海”,北京人把京城中的大湖分别叫做“后海”、“中南海”、“前海”、“北海”、“什刹海”等。依此类推,揭阳市下属普宁市和揭西县内部分远离海岸的自然村以“海”命名也是同样道理,其“海”的含义指的是某种在当地人看起来面积较大的水域。处于远离海岸线的山区人民这种对“海”的认识,应该是来自远离海洋的中原地区的移民带来的。

二、港[kaŋ53]

“港”的意义从古到今有比较明显的变化,在现代汉语中它的基本义指用于停泊船只的江海口岸,即“港湾”。但在古代汉语中,其基本义却主要指“水流分派”,与“口岸”义相去甚远。目前所见到的较早收录“港”字的书是南朝的《玉篇》,玉篇“港”字只收一义:“港,水派也。”宋代徐铉《说文解字》新附字:“港,水派也。”《唐韵》、《集韵》、《韵会》、《正韵》:“水分流也,一曰水中行舟道。”《集韵》胡贡切收有“港洞,相通貌”的义项,《广韵》也有两义,一义为“水派”,一义为“港洞,开通”。可见到了北宋,“港”字尚未派生出与“船只停泊的港湾”相关的义项,至少该义项尚未流行。《故训汇纂》中“港”字下收入八条注疏,也均与“水流分派”相关,无一涉及“口岸”[11]。现今该义尚存,但仅作引申义,指江河支流。鉴于潮汕方言保留了汉语众多的古义,笔者认为不能单从“船只停泊”的角度去考察地名词“港”与潮汕地理环境之间的关联,而应更多地从“水流分派”的角度进行。有学者仅将港作“港口”解[3]93-101,然而从地名志中记载的涉及相关通名的聚落地名看应有更多义项。潮汕三市地名志中出现的以“港”命名的聚落地名一共有55个,其中汕头市27个,潮州市7个,揭阳市21个。这些地名中的“港”,真正作“港湾”、“口岸”义解的主要集中在三市中靠海的地方,约占五分之二,如天港(汕头市区升平区)、赤港、后港(汕头市达濠区)、港畔(汕头市南澳县后宅镇)、北港(汕头市澄海区坝头镇)、港口(汕头市澄海区在城镇)等。这些“港”有的历史悠久,如澄海港口“相传宋代在村与澄城间置潮州辟望司,村南建有辟望港,是潮州重要港口,故名”[7]99。有的比较“年轻”,如汕头市区诸港,因为汕头成为港埠,也不过从清代中叶开始,而正式辟为对外通商口岸,则延至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而作为“水流分派”及相关义解的“港”则占五分之三,如港口(汕头市潮阳区贵屿镇)“处练江南岸支流出口处,故名”[7]161,龙港(汕头市潮阳区贵屿镇)“因村民在村前开渠引练江灌溉农田,喻渠长如龙,故名”[7]168,港尾(揭阳普宁市桂岭镇)“因聚落在深浦溪西埔口之末段而得名”[9]211,港后(揭阳普宁市陈店镇)“因有溪流经村后汇入练江,故名港后”[9]164。总的来说,从三市地名志聚落地名和潮汕地图集看,名中带“港”的地点靠近河流的要比靠近海岸线的多得多,而且大小支流之间的差别并不明显。有些地方以前近水而现代因水源枯竭而不再近水。如潮来港(揭阳市普宁广太镇),“因村前有洪阳河、广太溪2水汇此入榕江,以有潮水涨退得名”[9]149。而从现今的地图上看,潮来港当初连接榕江的支流已经枯竭,附近难觅水源踪迹,“潮来港”如今徒具虚名而已。所以笔者认为,地名词“港”既可以用来考察潮汕地区通商口岸的历史变迁,也可以用来研究潮汕地区水网分布的历史变迁。

三、溪[khoi33]、河[ho55]

“溪”与“河”两者在潮汕方言中并存并用同表河流,但使用频率和色彩稍有不同,本节因其相关性把它们放在一起讨论。

(一)溪[khoi33]

“溪”《说文解字》作“谿”,“谿,山渎无所通者”。又“渎,沟也。”即溪的意思是与外界水流不相贯通的山里的小河沟。《现代汉语词典》对溪词义的解释是:“原指山里的小河沟,现在泛指小河沟。”今天共同语“溪”的含义,正是《说文》中该词词义的扩大。但在潮汕方言中“溪”的含义远比这要广。林伦伦认为:“江河潮汕方言叫‘溪’,大的称‘大溪’,小的称‘溪仔’,因而不少滨河而居的地名叫‘某溪’或‘溪某’,如潮阳的东溪、桃溪、那溪、溪口、范溪、溪头、溪美、全溪、龙溪、里溪,澄海的新溪、溪南、前溪、南溪等。”[4]44但实际上三市地名志中各地带“溪”地名中“溪”的含义,不但指江河,也包括《说文》所指的山涧,如龙溪(潮州市归湖镇)因村北葫芦沟两条支流弯曲似龙须而得名。[8]120食饭溪(今名坪溪,潮州市饶平县韩江林场)因沿途山间溪水清甜而得名。[8]207当然,“溪”作江河解确是潮汕带“溪”地名词的主流,与共同语“溪”的含义相比,潮汕方言中“溪”的含义显然有着浓厚的地方色彩。我们认为,这一方言色彩有可能是“溪”的上古意义在潮汕方言中的存留与引申。对“溪”的含义,《广韵》则沿引了比《说文》更久远的《尔雅》的解释:“谿,尔雅曰水注川曰谿”,这里溪的意思与《说文》大相径庭,变封闭不通的山涧为川流贯通,注入大川的水流,那就与江河联系起来了。不排除“溪”的这一含义被直接或间接的中原移民带入潮汕,再扩大引申,广泛流播。由于潮汕地区水网密布,而潮汕方言中“溪”的词义又很广,所以潮汕方言在表示水流的自然地理类通名中,“溪”的使用频率最高,三市地名志中,带“溪”的地名约有168个,其中汕头市42个,潮州市69个,揭阳市57个。这些带“溪”的地名,为考察潮汕古代水网的分布与变迁提供了宝贵的历史资料。

(二)河[ho55]

“溪”在潮汕方言中广泛用作与江河相关的地名中的通名,但并没有专用性,还有另一个与它起同样作用的“河”。一个聚落点如果名中带“溪”,则它形成时附近必定有河流,但滨河的聚落点名字却不一定都带“溪”,也有带“河”的。从三市地名志的统计看,这类带“河”的聚落地名约有40个,其中汕头市6个,潮州市8个,揭阳市26个。这些聚落地名中“河”的含义与共同语含义相同,也与“溪”表江河的含义重合。不过从这些带“河”聚落点的地理位置看,他们濒临的通常是较大的江河或直接与这些大河相连接的较大的支流。如汕头市河浦现今虽属滩涂地貌,但北临濠江;潮州市西河路与濒临韩江的西湖湖头相接。揭阳市的南河、北河、河中等聚落点分别临近榕江南河、榕江北河或处于榕江南北河之间。鉴于自然地理通名尤其是大江大河之类大多使用共同语词,故而附近聚落地名会受到这些大江大河的自然地理通名的影响。可以说,“河”在潮汕地区是一个具有书面色彩的自然地理类通名,与“溪”的方言色彩相比,似乎显得“雅”一点,不那么通俗,相应地其使用频率也就远低于“溪”了。也有把“河”与“溪”相连的,如汕头市潮阳区的河溪镇,濒临榕江出海口,东临牛田洋,宋末创村时因有溪流经此注入牛田洋,故名。[7]44可谓雅俗结合也。

学界通常认为“洋”是南片吴语和闽语常见的通名用字,主要表示大片田园的意思。有潮学学者也认为“洋”在潮汕方言地名词中是“田野”的意思[4]50,故潮汕地区有“海在外,洋在内”的说法。从三市地名志的考察中,我们发现,“洋”在潮汕地名词中的意义,实际上远较“田园”为广。考察古代“洋”字义,最初是水名,再扩大为“水”,同时很早就衍生出“广大”、“水多”等相关状貌的意义来。《说文》卷11:“洋,水出齐临高山,东北入钜定。”又《玉篇》:“洋,水出昆仑山北。”《山海经》:“昆仑之丘……,洋水出焉。”《广韵》:“洋,水流貌,又海名。”《毛传》:“洋洋,广也。”《集韵》释“洋洋”作“水盛貌”、“盛大”。《三苍》:“大水貌”;《尔雅》释“洋”为“溢”、“大”、“多”;《诗经》将“水盛”义进一步引申,“洋洋”也可以形容陆地了,《诗经·大雅·大明》有“牧野洋洋”句,“洋洋”释为“宽广辽阔的样子”。上述关于“洋”的古义,除最初指水名的本义外,几乎都被潮汕方言所继承,更进一步引申出“开阔田园”这个意义来。我们的统计显示:带“洋”的聚落地名在三市地名志中共有213个,其中汕头市26个,潮州市73个,揭阳市114个,出现频率相当高,可谓“洋洋大观”。其意义大致分为7类:

1.广阔的田园

潮汕平原间到处可见成片的水稻,一望无际,当地人谓之“洋”,例如:

南洋(汕头市潮阳区贵屿镇):南阳旧名,因村南田园广阔得名,后谐为南阳。[7]167

洋内(汕头市潮阳区陈店镇):因村落周围都是田洋得名。[7]164

洋东(潮州市潮安县东风镇):因该村初聚时是一片广阔田野得名。[8]74

翁洋(揭阳市揭东县云路镇):原名翁厝寮,后因村周都是湖洋田,故改今名。[9]231

北洋(揭阳市惠来县隆江镇):因村北是一大片田畴得名。[9]321

后洋(揭阳市惠来县河林乡):村创于百龙坑的田野后面,故名后洋。[9]345

2.容易聚水的成片洼地或沼泽

下洋(汕头市潮阳区河溪镇):华阳旧名,因处牛田洋海积平原,地势低洼得名。[7]174

浮洋(潮州市潮安县东风镇):古为滨海洪泛区,韩江泥沙冲积成浮陆之地得名。[8]18

泮洋(潮州市潮安县凤塘镇):因该村地势低洼,雨季汪洋一片得名。[8]108

南洋(潮州市饶平县渔村镇):原名滥洋,因村处低洼,洪涝汪洋满泥浆得名。[8]179

厚洋(揭阳市榕城区梅云镇):初始是未形成的低洼田洋,地势开阔,故名。[9]87

荖洋(揭阳市揭东县埔田镇):初时为一杂草丛生的洼地,故名。[9]227

埔洋(揭阳市惠来县南海乡):原为荒沙埔,周围均为低洼沙滩或坑地,是附近居民牧牛场所,故名牛埔洋。今名为简称。[9]342

3.广阔平原

深洋(汕头市潮阳区谷饶镇):因处饶河谷平原得名。[7]169

东洋(汕头市潮阳区雷岭镇):因村东有宽阔山谷平地得名。[7]146

青洋山(揭阳市普宁市南径镇):因地势平坦,青竹成林,且近山得名。[9]116

寨洋(揭阳市普宁市石牌镇):村寨位于五峰山东南宽坦的平洋(平原),故名。[9]172

石洋(揭阳市揭东县锡场镇):原名石部洋,因处平原田洋中且有不少露出地面的大石头得名。[9]222

半洋(揭阳市揭东县玉滘镇):因地势北高南低,山地与平原相连,村落在中间,故名。[9]232

4.水盛貌

洋文(汕头市潮阳区西胪镇):因村前河面广阔,河水荡漾成文得名。[7]175

洋内(汕头市潮阳区司马浦镇):练江支流山河绕过村前,水面宽阔,俗称“洋”,故命村名洋内。[7]158

洋头(潮州市湘桥区枫溪镇):因韩江受海潮顶托水涨时村前汪洋一片但村落地势高不涝而得名。[8]58

5.大海

洋背(汕头市区河浦区):因建村时北靠海洋得名。[7]85

6.海滨平地

西洋(汕头市澄海区东里镇):因村址原东濒大海得名。[7]108

海洋(潮州市饶平县柘林镇):村民为沿海疍家人,原为水上渔家,后以柘林沿海为泊居地,故名。[8]156

7.水塘、溪涧等

深洋(潮州市潮安县浮洋镇):因村北有一深洋涧得名。[8]90

洋光(潮州市潮安县江东镇):因初创时村落到处是沼泽池塘得名。[8]91

什石洋(揭阳市普宁市大南山镇):因村前有三坑溪,遍地乱石,故名。[9]119

“洋”在潮汕聚落地名中的高出现率和多义性,一方面反映了潮汕地区水网丰富、平原田野广袤以及以水稻为主的农耕方式;另一方面反映了潮汕方言历史层次的丰富性。

五、埭/岱[to11]、陂[pi33]

(一)埭[to11]

“埭”与“陂”都与坝相关,但所指“坝”的类型和地理位置有所不同。本节一并加以讨论与比较。

“埭”潮音同“袋”,有时也写成“岱”,在现代汉语中不常用。“埭”的意义自古至今都比较单一,指的是用于拦水的土坝。《广韵》徒耐切:“埭,以土堨水。”潮汕方言音义俱合。《玉篇·土部》:“以土堨水。”《正字通》:“壅土为堰。”《集韵》:“壅水也。”《慧琳音义》注引《考声》:“截沟为堰字也。”明代杨慎《艺林伐山》卷四:“江南谓之埭、巴蜀谓之堰。”[12]还有“埭程”一词,指过堰的费用,古时江河水流,沿路途险阻处设埭,用牛或人力助船过埭,以此收税,可见“埭”字字义一直都是很稳定的。都是用于拦水的土坝,是一种人工水利设施。然而,诸典中并没指出“埭”专门用以堵截海潮,对其所堨所壅之“水”的含义也未作进一步的具体说明。我们认为,其所指的“水”意义应该是比较宽泛的,沟渠及大江大河等皆包含其中。

潮汕三市地名志聚落地名中带“埭/岱”的地名共有22个,汕头市13个,潮州市7个,揭阳市2个。这些聚落点所处的位置一般是滨海地区,其筑成的大坝用以堨止的水通常是海潮。例如:

埭头(汕头市达濠区):因处濠江防潮堤之首,故名。[7]83

上埭(汕头市澄海区在城镇):古时是韩江出海口,村民在此筑土坝围垦埭田。[7]99

海岱(汕头市澄海区溪南镇):处埭头西部,故名西埭头。[7]111

埭头(汕头市澄海区溪南镇):因处沿海坝垄之首,故名埭头。[7]112

东岱(揭阳市惠来县鳌江镇):因地处塭地土坝之东侧,故名东埭,明时《潮州府志》载为“东岱”。[9]333

在潮汕地区,名中带“埭”的聚落点集中于澄海,因为澄海被深入陆地部分的海水分成了好几块,是潮汕各县市中除去海岛县南澳外,与海水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地方。其中以“埭头”、“上埭尾”、“下埭尾”和“上埭”最为有名,我们可以从它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推测历史上澄海地区潮水的强弱分布。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潮汕聚落地名中之“埭/岱”,专指防潮水坝,这个意义是其古义的缩小。这一潮汕方言特有的专指义,是根据潮汕地区沿海特殊地貌所作的引申,也是潮汕沿海地区人民与海潮灾害作斗争以及化灾为利向海要粮的漫长过程的历史印迹。

(二)陂[pi33]

“陂”,潮音[pi33],音同“碑”。陂的古义大致有三种,一指山坡、二指池潭、三指水坝。“陂”和“坡”古时相通,是一对异体字。《说文》卷13:“坡,阪也”;《说文》卷14:“陂,阪也,一曰沱也”;《说文》卷14:“阪,坡者曰阪”。《广韵》彼为切:“陂,《书》传云:‘泽障曰陂’。”

三市地名志中,带“陂”的聚落点约有45个,其中汕头市7个,潮州市12个,揭阳市26个。这些聚落中“陂”的意义有三个:

1.水坝(包括人工的和天然的)

大陂(汕头市潮阳区红场镇):村前溪流上筑有水陂,称大陂,村以陂为名。[7]150

七陂(汕头市潮阳区仙城镇):村旁大沙溪中筑有水陂,从上游至下游排列第七,故名七陂。[7]155

利陂(汕头市潮阳区仙城镇):因水源不足,曾在村旁小溪中,用竹箩装沙、石筑水陂,初名箩陂寨,后雅称利陂。[7]156

陈禾陂(汕头市潮阳区峡山镇):村以陈姓为主,且村东小河上筑有水陂灌溉农田,故命村名陈禾陂。[7]159

南陂(揭阳市普宁市麒麟镇):时村南有一深水沟,沟中筑陂蓄水,故名。[9]139

石陂仔(揭阳市惠来县葵潭镇):村旁有一小溪流过,初名河墩,后以溪之上有一天然拦水石陂,而更名石陂仔。[9]332

2.山坡

石陂(潮州市潮安县归湖镇):因山坡多梯级石块铺筑,故名。[8]117

陂乌(揭阳市普宁市大坝镇):因村庄群山环绕,住宅建于山旁,村前村后苍松翠柏成荫,故名。[9]161

陂美(揭阳市惠来县葵潭镇):四周皆丘陵,聚落处山丘末端之侧,故称陂尾,雅称陂美。[9]330

青陂(揭阳市惠来县葵潭镇):村建于山埔之尾,四周青山绿树,故名。[9]333

3.池塘、小型湖泽

小陂(潮州市湘桥区意溪镇):因区域内有小陂湖得名。[8]50

从上例可见,“陂”在潮汕聚落地名中的意义,分别与上述各项古义相合,潮汕移民历史、潮汕方言之源长流远,由此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潮汕方言聚落地名中的“埭”与“陂”有同有异:在表堤坝一义上两者是同义词,但其词义内涵有所不同,“埭/岱”专指堵截海潮的大坝,规模较大,而且一定是人工水利设施;“陂”则指小溪小河上的人工或天然的土坝,规模较小。另外“埭”是个单义词而“陂”是个多义词。

六、坪[phi55]白/[p55]文、埔[pou33]

(一)坪[ph55]白/[p55]文

“坪”从古至今字义都非常单纯,《说文》:“地平也。”《广雅》:“平也。”《广韵》符并切:“坪,地平也。”三市地名志的聚落地名中“坪”的使用频率也颇高。约有100个左右,汕头5个,潮州市42个,揭阳市53个。这些带“坪”的聚落分布甚广,周围地理环境各异,总之只要其间有较大片的平地,都会成为潮汕先民们建立家园的首选。这些聚落点有的处于海滨,如汕头市的“涂坪[thou55/31phi55]”,清代仍为大片滩涂地,故称涂坪,民国时居民在此填地盖蓬寮枋而居,遂渐成居民区[7]73;有的处于山中平地,如潮州市饶平县新丰镇的坪缺林场,因地平坦,出入仅一缺口得名[8]190,又饶平县九村镇的曾竹坪,因山地盛产竹子,村建于开阔腹地,故名[8]99;或分布于溪流两旁平地,如潮州市潮安县坪溪镇,因有下里溪贯通南北,流域平坦得名[8]35;有的建于开阔坡地,如潮州市饶平县韩江林场的茅坪,因村建在一片比较平坦的荒地,荒地有很多茅草,故名[8]207,又如揭阳市普宁市大坪,就建于开阔坡地[9]35/185。总之,潮汕方言聚落地名中“坪”的意义,是对古字古义的忠实继承。

(二)埔[pou33]

“埔”古字书无载,但闽、客、粤方言聚落地名中皆大量存在。潮汕方言中,“埔”比“坪”的使用频率还要高得多。光是三市地名志中记载的带“埔”的聚落地名,就有约245个,汕头市5个,潮州市80个,揭阳市160个。李如龙认为“埔”的本字有两个可能,一是先秦的面积度量单位“夫”,一百亩为一夫,因而“夫”指的是大片平地。且闽语中“埔”与“大夫(义为男子)”的“夫”同音。另一种可能是“陠”,《博雅》:“袤也。”李如龙认为,“埔”或是表度量的“夫”的方言俗字,或来自从“广袤”义转来的形容词“陠”。[5]62不过,若从潮汕三市地名志中所载带“埔”聚落点的命名因由以及所处的地理位置,我们发现“埔”不只是表大与广袤的意思而已,以下举几例为证:

厂埔(潮州市饶平县樟溪镇):原名浅埔,因地处樟溪河与乌溪交汇处,冲积沙土常淤塞河床,故名。今名为同音雅称。[8]161

洪厝埔(揭阳市揭东县):取最早迁入该地的洪氏命其村名,又因其地乃处山脉边沿岗地,故称洪厝埔。[9]218

后埔(揭阳市揭西县河婆镇):因地处一片大埔岗,地势高,土层厚,初名厚埔,后易同音字为名。[9]245

泗竹埔(揭阳市惠来县河林乡):村在高山环绕的广阔缓坡地,盛产稻谷,故名粟埔,又因西岸长满刺竹,人称‘刺竹埔’,”今名为美称。[9]344

浮埔(揭阳市惠来县仙庵镇):此处原是坡地,除北面外,三面低洼,……洪水一来,靖海港海潮上涨,一片汪洋,退潮时,山埔慢慢露出水面,故名浮埔。[9]297

西埔(揭阳市惠来县前詹镇):因地处铭湖西侧宽阔的山埔,故称西埔。[9]308

南照埔(揭阳市惠来县葵塘镇):因村南有一大埔(山丘),故名南照埔。[9]331

三池埔(揭阳市惠来县葵塘镇):村建于山坡之侧,村后有旧河道形成的三个池塘,故名。[9]332

由上述三市地名志中对以“埔”为通名的聚落点的解释,可见潮汕聚落地名中的“埔”除表大与广袤的意思之外,更多地是“隆起地表的开阔地”、“开阔的山坡地”的意思,因而时常与山岗坡地相联系。

在表示大片较平坦的土地方面,“埔”与“坪”的意义有时重合,只不过“埔”的方言色彩较浓,如大片草地通常称“草埔”,称“草坪[p55]文”亦可,只是显得文绉绉。但是作为标识聚落地的地理特征的通名,“埔”与“坪”显然有着不同的语义侧重点与分工。“坪”侧重于表示“大而平”,而“埔”则侧重于强调这类开阔地的山丘状地貌。这种语义分工,从潮汕某些“埔”与“坪”联用的聚落地名中可见一斑,例如:

坪埔(潮州市潮安县意溪镇):因埔平地阔得现名。[8]53

埔坪(潮州市饶平县上饶镇):取地平埔广之意。[8]203

上例中,“埔”与“坪”的意义互相补充,使聚落点的地理特征更加鲜明。“埔”在潮汕聚落地名中显现的意义,究竟是李如龙所考“夫”或“陠”的引申义还是其本义,有待学者继续考证。我们认为,就此两字论,“埔”与“陠”相关的可能性较大,因为“陠”从“阜”,从古代造字法角度推测,其本义应与山坡相关,正好与“埔”义相合。

上述6类9个潮汕地名词中自然地理类通名的含义与使用的考释与比较,透露了不少潮汕语言、地理和文化的信息。如“海、港、溪、洋、陂、坪”在潮汕聚落地名中的意义,反映了潮汕方言的古朴与历史层次的丰富性,通名“埭”蕴含的独特含义,则反映了潮汕方言在特殊地理和社会环境中的演变与发展。而潮汕地区背山临海、水网密集而又丘陵起伏的地理特点,也在这些通名中得到了不同角度的反映:东南部众多带“海”、“溪”、“河”、“洋”、“港”、“坪”、“埭”、“陂(水坝、池塘等义)”的聚落地名,正是东南部绵长的海岸线、广袤的冲积平原、纵横交错的水网的地理风貌的反映。中西部起伏的丘陵山峦,又催生了许多带“埔、陂(山坡义)”的聚落地名。这些聚落地点通名的强烈的地理标识作用,也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体现了潮汕地区的生产方式、移民构成与分布等文化特点:如“洋”所显示的潮汕地区以水稻为主的农耕方式;“埭”则是潮汕沿海地区人民与海潮灾害作斗争以及化灾为利向海要粮的漫长过程的历史印迹。总之,从语言文字和当地人文资料互相印证的角度,对潮汕地区自然地理类通名进行深入细致的考释,不仅有助于认识这些通名的语言特点和演变规律,也可以为我们了解当地的自然环境、社会生活的变迁及其文化风俗提供线索。潮汕地名词丰富多彩,其中所蕴含的潮汕语言、地理与文化的信息,还有待继续深入发掘,本文所论,仅是其中沧海之一粟,权当抛砖引玉耳。

[1]邓慧蓉.从中国地名透视汉族人的思维方式和社会心理[J].学术交流,2003(12):138.

[2]李如龙.地名与语言学论集[M].福州:福建省地图出版社,1993.

[3]林伦伦.粤东闽语区地名的文化内涵[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18(1).

[4]林伦伦.地名学与潮汕地名[M].香港:艺苑出版社,2001.

[5]李如龙.汉语地名学论稿[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6]黄挺,陈占山.潮汕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12.

[7]汕头市地名委员会,汕头市国土房产局.汕头市地名志[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6.

[8]潮州市地名委员会,潮州市国土局.潮州市地名志[M].广州:广东省地图出版社,2000.

[9]揭阳市地名委员会,揭阳市国土局.揭阳市地名志[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2.

[10]尚书[M].慕平,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60.

[11]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故训汇纂[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284.

[12]杨慎.艺林伐山[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22.

Annotations of Some General Names of Physical Geography among the Place Names in Chaoshan Area

CHEN Xiao-feng1,XU Dong-hui2
(1.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275;2.Nanfang Media Group,Guangzhou,Guangdong,510699)

Based on the previous studies,9 general entity names of physical geography,such as“海、港、洋、溪、河、埭、陂、埔、坪”,etc,which are rather special or related to each other,were chosen. Place names indicated the corresponding geographical entities being related to the general entity names were chosen as well.The comparisons and discussions between the annotations of the general names cited from the ancient documents and the explanations of the words of place names related to the general names cited from the local chronicles of Chaoshan area were made by many ways.These studies reveal that the words of place names related to the general names imply some very special meanings in the language,geography or local culture in Chaoshan area.It can be summarized as follows:the richness of the historical gradation and the primitive simplicity of the Chaoshan Dialect;the 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haoshan Dialect in the special geography and social environment;the geographical characteristics with hills behind and the sea in front,dense watercourses and rolling hills in Chaoshan area;the modes of production and the history of fighting against the natural calamities in the area from a different perspetive;the distribu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immigration in the area of Chaoshan area in some way.

place names of Chaoshan Dialect;physical geography;general names;annotation

H 177

:A

:1007-6883(2017)01-0020-08

责任编辑 温优华

2016-09-05

陈小枫(1954-),女,广东汕头人,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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