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庄老”之称看魏晋时期庄子思想的盛行

孟姣姣

（郑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郑州 450001）

由“庄老”之称看魏晋时期庄子思想的盛行

孟姣姣

（郑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郑州 450001）

魏晋时期是中国的思想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转型时期，也是道家思想发展的一个 峰时期。但是在这一时期却出现了“庄老”这种庄子在前老子在后的独特的称呼，通过分析“庄老”一词流行的渊源，可以看出庄子的思想在魏晋时期相较于老子而言更为盛行，而它盛行的原因必然在于庄子思想的独特之处。

魏晋；庄老；盛行；表现；原因

魏晋时期的中国政权更换时常发生，政权的不稳和长期的战乱对这一时期的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这个时期，道家思想甚受推崇，风流人士大都喜欢读《老子》《庄子》，顾炎武就曾说过，当时的那些风流人物都开始抛弃儒家经典转而崇尚老子和庄子的思想和学说，他们蔑视礼法而崇尚心胸旷达。但是，在魏晋时期除了我们经常使用的“老庄”来指代道家思想，“庄老”的使用也很盛行，尤其是在西晋之后，“庄老” 之称在文献中出现的频率更高。“庄老”一词的出现及其广泛使用说明在魏晋时期庄子的思想相较于老子而言更为盛行。

一、魏晋时期“庄老”之称的盛行

人们在谈论道家思想时往往会以“老庄”一词代之，直至今日这种用法依然被人们使用着，但是在魏晋时期却出现了用“庄老”一词来代指道家思想。最早使用“庄老”这种称呼的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例如，嵇康在《四言诗十一首·其四》中说道：“敛弦散思，游钓九渊。重流千仞，或饵者悬。猗与庄老，栖迟永年。寔惟龙化，荡志浩然。”但这时候对庄子的学说产生共鸣并心生崇敬的还仅仅存在于那些山林隐士之中。而郭象《庄子注》的完成，既是庄子思想流行的标志，同时也是“庄老”一词为当时的人们所普遍使用之的转折点。郭象在《庄子注》中说道：“夫庄老之所以屡称无者何哉？明生物者无物，而物自生耳。”《庄子注》完成之后“庄老”一词经常出现在时人的诗文之中，例如东晋诗人干宝在《晋纪·总论》中提到：许多学者大都以“庄老”为正宗而放弃学习儒家的经典著作，当时谈论的内容也大都以虚薄为辩而比较不重视儒家的名检。《晋书》在介绍阮籍时说道：阮籍博览全书，最喜欢的就是“庄老”的东西，他十分喜欢喝酒和善于弹琴。“庄老”一词使用的广泛就连当时有名的僧人都受到其影响。例如，《高僧传》中说慧远高僧就是一个博览六经，最擅长“庄老”之人。由此可以看出，魏晋时期“庄老”之称甚是盛行，该称呼的流行表明庄子的思想相较于老子而言在该时期也大为盛行。

二、魏晋时期庄子思想盛行的表现

庄子的思想在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和接受，直到魏晋时期，乃蔚成大观，甚至出现了“庄老”这种庄子在前老子在后的称呼的现象，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士人的盛赞

魏晋时期，庄子在士大夫的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经常有文人墨客作诗和文章来表达自己对庄子的仰慕和赞叹之情，例如孙放十分敬佩庄子的那种齐物逍遥的人生境界，所以专门写了一首《咏庄子》来称赞庄子的思想。其诗曰：“巨细同一马，物化无常归。修鲲解长鳞，鹏起片云飞。抚翼搏积风，仰凌垂天辇。”魏晋时期文人不仅在诗歌的内容上表达着对庄子及其精神的喜爱，就连文风也诸多效仿庄子，例如阮籍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会采用类似于《庄子》的那种通过一个小故事而讲大道理的写作手法，并且通篇都充满着奇特的想象，这种手法中所体现出来的浪漫主义色彩与《庄子》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阮籍的其他作品也经常会采用庄子经常使用的讽刺手法来写作，例如阮籍在《大人先生传》中是这样描写大人先生的：“先生以应变顺和，天地为家，运去势，魁然独存，自以为能足与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与世同。”由此看来, 魏晋时期的学者是将庄子视为他们自身的偶像,并对其思想大为推崇，地位十分高。

（二）《庄子》的盛行

在魏晋时期，读书人皆以能善谈《庄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以能善谈《庄子》而声名鹊起，其中以王衍与其友人为代表性人物。研读和善谈《庄子》的盛行，导致这些文人在撰写诗文的时候喜欢引用或者化用《庄子》的内容，例如张协说“昔我资章甫，聊以适诸越”（《杂诗十首》），语出《逍遥游》。他的《杂诗》十首中更是充斥着庄学词语和道家情怀，比如“高尚遗王侯，道积自成甚；至人不婴物，余风足染时”，“达人知止足遗荣忽如无”。《庄子》一书的流行还表现在学者对《庄子》这本书的注释也多了起来，这中间最著名的当属郭象的《庄子注》，有道是：不是郭象注《庄子》，而是庄子注郭象。郭象的《庄子注》成为中国哲学发展史上的一个关于庄学研究的高峰，他充分发掘了庄子的思想，将《庄子》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庄子》作为魏晋玄学的主要文本之一，几乎在魏晋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投下了影子，尤其是嵇康、阮籍之后，庄子更加超过老子而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偶像。

（三）清谈的主体

魏晋时期学术清谈盛行，这个时期清谈的范围相当广泛，从《易》《老》《庄》到一些新出现的命题，如才性四本，再到佛教诸经，都是人们谈论的对象。但不容否认，在各种典籍中，《庄子》最受清谈家的青睐，庄子思想成为清谈的主要内容。王导是东晋的开国元勋，又是清谈场中的主要人物，《世说新语·文学》说：“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在这三个命题中，养生、言尽意都是从《庄子》化出。刘孝标在“养生”下引嵇康的《养生论》作注，而《养生论》的主要思想是来自庄子。在“言尽意”下引欧阳坚石的《言尽意论》作注，语言能否完全表达人的思想感情，是玄学的主要辩题之一， 而该辩题也是来源于《庄子》， “言尽意”是庄子言不尽意思想的反题。从表面看来，“声无哀乐论”与庄子思想相距远一些，但如果仔细寻绎，也可从中找到庄子的影响。由此可以看出，当时人们清谈的内容大都来源于《庄子》中所提到的一些观点，庄子的思想成为当时学术界讨论的中心。总之，魏晋时期庄子学说的地位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并且比同是道家思想代表人的老子的思想似乎更受人们推崇。

三、魏晋时期庄子思想盛行的原因

庄子的思想和老子的思想同属于道家，但是在魏晋时期，庄子的思想却比老子的思想更为盛行，甚至在称呼两者时由原来的“老庄”变为了“庄老”，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除了当时的社会社会大背景之外必然与两者思想的不同之处有着莫大的关系，说明庄子思想的独特之处更符合生活在当时的社会状况下的人们。对于两者思想的不同，历史上的一些先人也曾作过一些论述，例如，南宋朱熹说：“老子犹要做事在。庄子却什么都不做了，虽然他会做，只是不肯做。”清代马先登《南华沥摘萃重刻序》说：“庄子之学原本于老氏，然老子知白守黑，执雌自下，实则以退为进，以柔克刚，近于南方之强。庄子所著内、外及杂篇，以仁义为骈枝，以有生为赘疣，轻万物而重一己，甚至妻死鼓盆，与原嚷之登木而歌，放荡礼法之外，其意旨在又与老子不尽相同。”庄子思想盛行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庄子重视个人

魏晋时期可以说是中国一个空前的“乱世”，其特征就是王朝更迭频繁、社会离乱、人民流离失所，两汉建立起来的儒学与中央集权政教合一的统治秩序被严重破坏。然而，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会变革时期，不管是政治经济，还是思想文化，都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变化。尤其是随着汉代大一统政权格局的分崩离析，连年的战乱和社会动荡，使为专制王权服务的意识形态控制失序。而门阀制度的确立和庄园经济的发展，又使世家大族与豪强地主势力的权力和地位不断上升，在政治上形成了对王权的制衡、在经济上形成了自给自足的体系、在思想上形成了独立自主的意识。这种独立自主的意识要求对个体的人关心和关注，然而老子的思想却强调遵循客观规律，不讲感情。例如老子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把人作为主要的关心对象，而是以规律为一切活动的准则，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所以朱子评论“老子心最毒”的主要原因也就在于此。

而庄子与老子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十分重视个体的人。庄子对于社会的批驳都是从作为个体的人的视角出发的，他在意的不是政治、伦理等的问题，他的思想主要致力于解决发生在作为一个个体的人的身体和心理上的问题，这也是庄子精神的本质。在身体方面，庄子认为人们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而损害自己的身体，例如他在《庄子·让王》中这样写道：“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在精神方面，庄子的思想更适合于人们精神世界的生活。毕竟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的精神找个依托，更何况是魏晋那种黑暗的现实生活，所以阮籍、嵇康更偏爱于庄子的学说，希望从中找到精神生活的支柱。例如阮籍羡慕庄子的那种生活境界，他认为自己要是能像庄子一样讲述道德的妙处，叙述无为的本质，通过寓言小故事来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的思想进而推广，通过借助其他东西来延续，从而逍遥自在的活一世。这种对作为个体的人的关注，不论现实中是否可以实现，都是为当时的人们所需要的。所以，不考虑细节，从总体来看的话，魏晋玄学的本质是庄子的思想而不是老子的，这源于庄子所追求和试图建立的是一种富有情感但是独立自主、绝对自由而无限超越的人格本体。

（二）庄子追求遁世

在人们的观念中，老子是遁世避俗的代表，但是实际上为国家的治理出谋划策才是老子思想的核心。老子学说中关于治国理政思想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无为而治”，也就是说无为的目的就是为了治理国家。老子从正反两面来阐释了他的“无为而治”的思想，他认为“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弗得已”，“我无为也，而民自化”，这充分反映了老子的思想的目的是为了治理社会，是一种应世之学。然而在魏晋时期，社会黑暗，政权更迭频繁，人命如草，在这个时期涉身朝政是十分危险，人们能做的也只能是逃避，所以老子的这种侧重于治国理政的应世之学在这里显然是不符合时宜的。

而庄子却不是这样，他强调的是“无为不治”，他的“无为”就是实实在在的什么也不做，他认为什么也不做才是真正的顺应自然规律，只有这样才能为当时社会所存在的问题提供一个治根之法，例如他在《庄子·外篇·天道》中提到：“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而在魏晋那种社会背景下，这种思想理论能给人一种安慰，使人们能够在精神上追求那种渴望的生活。这种思想在魏晋时期受到了士人们的广泛欢迎，例如竹林七贤，他们就像庄子所描述的那样，隐居山林之中，或饮酒赋诗，或抚琴作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这种遁世生活虽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政治智慧。

（三）庄子讲求齐物

齐物论是庄子的道论在价值领域与认识论上的反映与延伸，也是与老子相比所特有的思想。庄子认为从“道”的角度看，世间的事物皆有着他们自身存在的原因，具有自身的合理性与价值，并且万物在价值上是齐一的，并不存在所谓的高贵与低贱、美丽与丑陋、生存与死亡的差别。这一理论在魏晋时期得到人们推崇的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从主观上来说，这种思想可以帮助人们摆脱个人的痛苦。因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人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不仅平民如此达官贵人也如此。因为平民可能会因为战乱或者饥饿等死去，达官贵人则可能因为政治上站错队而丧命，而庄子的齐物论认为生与死是没有差别的，如此一来人们也就不用为自己随时可能丧命和亲人的去世而感到悲哀。这虽然是一种消极的想法，但却为当时的人们提供了一个心灵的寄托。从客观上来说，这种思想对维护统治者的统治和剥削也十分有利。因为庄子的思想中的这种认为事物的存在皆有其合理性的观点很容易使民众安于那种现实的苦难生活或者直接像竹林七贤那样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这当然有利于统治者的任意宰割。所以，庄子的齐物论也是使其能够在魏晋时期得以盛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总之，魏晋时期的社会现实，使人们对以治国和遵循规律为主要内容的《老子》兴趣锐减，转而爱上了对作为个体的人十分关心的以心灵安慰为主题的遁世之学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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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孙爱民]

B223.5

A

1009-5462（2017）02-0055-04

2017-06-08

孟姣姣，女，河南巩义人，郑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