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山小记

◎贺震

梅花山小记

◎贺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南京的梅花山上虽没有神仙，但也名扬四海。

梅花山位于南京钟山南麓，地处明孝陵神道的怀抱中，是国家5A级风景名胜旅游区。

梅花山原名“孙陵岗”，为三国时孙权的墓地所在，孙权及夫人步氏、后妻潘氏及太子孙登都葬在这里。孙权18岁掌握东吴政权后，建都“秣陵”，并改称“建业”，开启了南京的建城史。建都建业后，孙权疏浚和拓宽秦淮河，开凿青溪、运渎和破岗渎等运河，同秦淮河沟通在一起，解决了南京的排水和用水问题，对古代南京城市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公元252年,孙权71岁时病故后，葬于钟山南麓的高岗上,葬处得名“孙陵岗”，民间又叫“吴王坟”。当年孙权下葬时依山造墓，未起封土，因而在地面上基本未留痕迹。这也使得将近两千年来，孙权墓未遭盗墓者黑手。2006年，江苏省地震局地震工程研究院利用精密磁测技术在山顶博爱阁南侧地下发现大型地下构筑物，系呈“甲”字形状分布的墓道。据探测，墓葬完全是开山凿石而成，工程非常浩大，当为帝王之穴。由于国家禁止主动性发掘帝陵，所以现在无法窥见孙权墓的全貌。也好，就让东吴大帝嗅着梅香继续在梅花山下安睡吧。

为了方便游人了解孙权的业绩，1993年，中山陵园管理局在梅花山东麓修建了一座“东吴大帝孙权纪念馆”，馆前的广场上树立着巨大的孙权雕像。

时光倒回到大明初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看中了紫金山这块风水宝地，把皇陵选在了孙陵岗北面不远处。建陵时，孙陵岗挡在前面，怎么看怎么别扭，便有大臣进言把孙陵岗挖掉。主持建陵工程的中军都督府佥事李新为慎重起见，专门请示朱元璋。朱元璋不愧为一代开国皇帝，他气量非凡地说：“算了，孙权也是条好汉，留着给我看门吧！”这样，孙陵岗便被保留了下来。因此，开明清两代帝王葬制先河的明孝陵神道走的不是一条直线。梅花山南侧的神道(即石像路) 呈东西走向，而石像路西侧尽头的神道翁仲路则呈南北走向。石像路沿途排列着狮、獬豸、象、马、骆驼、麒麟等六种十二对石兽，每种两对，一卧一立；翁仲路沿途排列着4对文臣武将雕像。神道石刻人物庄严肃穆，动物栩栩如生，代表了当时的最高石刻艺术水平。如今，明孝陵已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梅花山则成为明孝陵景区的一部分。

梅花山的东北侧，便是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陵寝——中山陵。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中国国民党决定遵照先生生前愿望将遗体安葬南京紫金山。1927年，葬事筹备处决定建立总理陵园纪念植物园。1929年孙中山先生奉安中山陵之后，当时的国父陵园管理委员会开始在孙陵岗一代建中山陵纪念性蔷薇花木区，栽培了大片梅花，后来梅园面积不断扩大，品种逐年增多。到1937年，植物园初步建成。但令人痛惜的是，日军侵入南京后，刚建成不久的中山陵园纪念植物园在日寇铁蹄下毁于一旦。1945年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植物园开始重建。1954年，原“总理陵园纪念植物园”划归中国科学院时，梅花山从植物园划给了中山陵园管理局。也就是说，梅花山曾是中山植物园的一部分。如今，梅花山的西侧，便是我国第一个植物园——南京中山植物园，也即是中国科学院南京植物研究所。

1937年春，梅花盛开时，汪精卫和妻子陈璧君来孙陵岗赏梅，对山上争奇斗艳的梅花赞不绝口。汪靖卫自称是孙中山的学生，抗战时期在南京主持汪伪政权时，言明自己死后葬在先生身旁，永世聆听孙中山先生的教诲。1944年，汪精卫死后，汪伪政权为其在孙陵岗举行“国葬”，报纸在报道“奉安大典”时，第一次将孙陵岗称做“梅花山”。从此，孙陵岗、吴王坟这两个地名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湮没，代之而起的名称便是梅花山。

汪墓筑于梅花山顶，原计划的建筑有墓室、祭堂和牌坊等，由于日本很快投降，只造了墓室和祭堂便停工了。陈璧君料到日后汪精卫难免被人毁棺鞭尸，便命人在筑墓时将五吨碎钢块掺入混凝土中，浇灌成厚厚的墓壳。但汪靖卫卖国求荣的肮脏历史，使他不配葬在那里。随着日本战败投降，汪墓难逃被毁的结局。1946年，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前，蒋介石授意何应钦炸毁汪墓。何应钦下令派一个工兵营，于1946年1月21日晚，以演习为名，用烈性炸药将汪墓炸毁，平掉墓地，其尸骸连同棺材一起被运到清凉山火葬场火化扬灰。

次年春，国父陵园管理委员会在汪靖卫曾经的墓址上，修建起一座古朴雅致的廊亭，南面门眉横匾题写着“观梅轩”三字，北面门眉横匾上是孙科手书的“放鹤”。大约取自林逋的“梅妻鹤子”之意。如今，位于梅花山制高点的观梅轩北侧，生长着一株树龄达400多年的老梅，老梅的旁边骄傲地树立着“梅王”石碑。而观梅轩已成为梅花山一景，即可供游人休憩赏梅，又可供游人登高眺远。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观梅轩对面一个水泥平台上，还放过一座汪精卫跪像，跪像面朝中山陵祭堂，示其永世向孙中山磕头谢罪。结果，许多游客朝跪像吐痰、扔果皮，以表达对汉奸的憎恨。为了不让遗臭万年的汉奸汪精卫弄脏了梅花山，那座跪像后来被有关部门移除。据说，目前保管在中山陵园管理局园景园容处。

1993年，海峡两岸商务协调会会长张平沼发起，在观梅轩西侧捐建了一座博爱阁。正面横匾上的“博爱阁”三字，选自孙中山手迹。东侧内立柱上是一副由张平沼所书的楹联：“博大精深中外古今齐翘首，爱民救国圣贤尧舜证天心。”楹联赞颂了孙中山先生的功绩。

博爱阁的南侧立着一块由开国将军、抗美援朝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题写的“第一梅山”石碑。

观梅轩和博爱阁一带，是赏梅绝佳之处，也是赏梅时节游人最爱拍照留影的地方。凭栏俯视，棵棵梅树尽收眼底，茫茫梅海一望无际，春风徐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梅花山还曾是1937年中国军民抗击日军侵占南京的重要战场。如今，观梅轩南侧和东北侧尚存的两座碉堡，在花木掩映下向人们无言地诉说着日军侵华的暴行。

看看梅花山的前世今生，不由令人感慨。全国的赏梅胜地很多，但像梅花山这样的地方还真的不多。梅花山是国内唯一一处位于世界文化遗产景区内的赏梅胜地，在全国八大赏梅胜地中，无论是按植梅的历史、规模、数量，还是按品种排列，皆堪称魁首。

南京人自古爱梅，对梅花可谓是情有独钟。1982年召开的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八届二次会议，将梅花确定为南京的市花。南京地铁蓝色票牌上的花朵，正是5瓣梅花造型的江梅。南京植梅始于六朝时期，相沿不衰，至今已历1500多年。明末著名书画家徐渭的《钟山梅花图》，所表现的“龙蟠胜地，十里梅花”，就是梅花山胜景。到了当代的1958年以后，中山陵园管理局更是不断扩大植梅规模。明孝陵景区实施资源整合后，植梅已不限于梅花山，而是越过石像路，新建了梅花谷。“山”与“谷”相连，植梅面积扩大了两倍，达1530多亩，植梅3.5万多株，形成了三大梅花体系、五大种类、十八个花型。世界上现已发现和培育的380多种梅花中，已有360多种齐聚梅花山，数量和种群都是别的赏梅景区所不能匹敌的，而且有些还是梅中极品。如红妆淡抹的宫粉型梅、状如游龙的龙游梅、萼似翡翠的绿萼梅、花如堆雪的玉蝶型梅、胭脂点珠的朱砂型梅。而别角晚水、南京复黄香、粉瓣、寒红、南京早红等，更是南京梅花山特有的珍奇优良品种。单瓣跳枝、水红小朱砂等60余个品种已进行了国际登录。梅花山以其得天独厚的自然和人文优势吸，引越来越多的海内外游人，逐渐成为中国梅文化中心。

去梅花山赏梅，最不能错过的奇梅便是梅花山的镇山之宝——“别角晚水”。别角晚水的得名很有意思。因其开放时常有花瓣开得不完全周正，花瓣边缘常有凹陷，称之为“蹩脚”，取其谐音为“别角”；“晚”，是指属于宫粉品种中的晚花，也指花形呈浅碗状；“水”，是指其花色水红，碎瓣流动。别角晚水是真梅系直枝梅类宫粉型的优良品种，花期一般在2月下旬至3月上旬。正是这种看似“蹩脚”不周正、有缺陷的梅，却能达到单朵复瓣45片甚至60片以上，细看花心，有些雄蕊上也生出点点碎瓣，层层叠叠的碎瓣随风摩挲轻颤，花蕊丝丝轻舞，如同一只轻巧水润的玫粉色小碗在梅枝上轻盈弹跳。上世纪70年代，陈俊愉院士在梅花山上意外地发现了这种珍奇的梅花，后来由于历史变迁等原因，当他再次来到梅山，却遍寻不着，直到1993年寻遍全山终于发现了一株。这株异常珍贵的别角晚水，是梅花山的镇山之宝，也作为南京特有的珍奇品种称霸梅界。

位于观梅轩北侧梅花山制高点中心位置的“梅王”，可谓是梅花山上最具王者之气的梅树了。已有400多岁高龄的“梅王”，不仅从年龄上称霸梅山，形态相比其他梅树也高大粗壮许多，一眼能识。直径近60厘米的躯干，足以笑傲梅林中其他一般仅25厘米树围的“平民”；而高达7米的身姿、4米多的树冠也力压群梅。据介绍，梅王的学名为“乌羽衣”，是古人最赞赏的墨梅品种。梅王开出的梅朵也与众不同，相比胭脂滴滴的普通朱砂梅，墨梅的花色更浓艳、厚重；相比宫粉渐开渐淡，朱砂保持红颜不改，墨梅则是愈开愈浓，从红变紫，从紫转墨。梅王盛放时满树红花，炽烈凛然，引得经过的市民游客都争相合影留念。

梅花山最有名的梅树可能要数“情人梅”了。从石缝里艰难而生，双双交互缠枝，状如相拥而吻，如同一对热恋的有情人。这便是位于观梅轩东侧小径旁的情人梅。情人梅可能是梅花山上与游客合影最多的明星树。几乎所有到梅花山赏梅的游人都会与其合影留念，哪怕树前人再多，花上半个小时排队等候。天生丽质，花色洁白淡雅的情人梅属于“宫水”品种。情人梅花开时乍看如白雪，但定睛一瞧，蕊心微微含粉。更为奇巧的是，白中带粉的情人梅，花朵初开时似少女点点红妆，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朵从娇艳的粉色逐渐过渡到白色。恰如人的一生从青丝到白头。情人梅之所以冠以“情人”之名，不仅仅因为枝态花型，更因为其花期非常稳定，每年2月14日情人节都能准时到达盛花期。有些年头温度较低，技术人员曾担心它不能准时参加情人节的约会，但是它总是恰到好处地悄悄送来梅香，从不爽约。情人梅更为珍贵的是没有经过人工栽培和嫁接，完全属于自然生长。专家们通过对两棵梅树枝干测定发现，情人梅的年纪已达七旬。寒来暑往，岁岁年年，情人梅如一对坚贞厮守的老夫妇，白头相偎。

“南京复黄香”也别具特色，绽放时呈乳黄色，为极珍稀品种，属于梅之上品。宋代范成大《梅谱》有记载：“百叶缃梅亦名黄香梅，亦名千叶香梅，花叶至二十余瓣，花色微黄，花头差小而繁密，别有一种芳香，比常梅有秾美，不结实。”这个品种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初，才由陈俊愉先生在梅花山调查时发现，即定名为“南京复黄香”，填补了黄香梅在国内梅花品种中的空白。

除了“别角晚水”、“梅王”、“情人梅”和“南京复黄香”之外，梅花山上还有台阁梅、跳枝梅、洒金梅等三种奇梅值得一睹为快。一朵梅花的花蕊中再开出一条花来，形如台阁，这种奇特的梅花被称为台阁梅。据考证，它最早记载于清代园艺家陈淏所著的《花镜》中。专家认为，台阁梅这一花中长花的现象是由梅花雌蕊发生变异而成。而跳枝梅的奇特之处在于，在完全没有人工嫁接的情况下，同一根枝条上开出的梅花颜色竟然不同，红色和白色的梅花随机生长，让人觉得错愕可爱。和跳枝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洒金梅，则奇在同一朵花中每片花瓣的颜色都不完全均匀，有的是一朵白梅偏偏生出一片红色花瓣，有的则是花瓣上有不规则的红色条块或斑点，状似“洒金”。

梅花山哪种梅花称霸？据梅花山梅花研究中心专家介绍，目前的主打品种为南京红，花色红润，艳丽娇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被叫做东洋红。陈俊愉院士当年发现它非常有特色，而且在其他地方很少，应该是南京特有的，因此建议改为“南京红”。目前，南京红已被各地梅园所引种交流。当作为主力品种的南京红盛开之时，也宣告整座梅花山进入了盛花期和赏梅的关键期。

进入盛花期的梅花，是南京早春大戏的主角。自1996年起，南京市政府每年在2月中下旬至3月中下旬举办南京国际梅花节。经过多年的打造与完善，它已由单纯的踏青赏梅活动发展成为融探花赏景、休闲娱乐、歌舞演出、文化展览、商贸交流于一体的全市性的狂欢盛会。尽管南京市民不乏赏梅观花之处，比如，市内还有古林公园的梅岭、雨花台的梅岗、玄武湖的梅林，市郊还有浦口珍珠泉和溧水傅家边的万株梅海，但位于中山陵园风景名胜区内明孝陵景区里的梅花山，依然当之无愧地担当起梅花节主会场的重任。

“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花开时节，无论你从景区的哪个门走近梅花山，漫山遍野的梅花都会立马映入眼帘。远观，如一片落在大地上的云霞，一匹色彩斑斓的五彩云锦。近瞧，一朵朵梅花千姿百态：有的大气盛开、争奇斗艳；有的似娇似羞、半开半闭；有的只张开一条缝，像胆怯怕事的小姑娘；还有的娇小玲珑，尚是青春年少的花骨朵，正做着绽放之前的美梦。而那粉红色的梅花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的面颊，带着十二分的羞涩，柔情似水；那白色的梅花如银雕玉琢的雪塑，冰肌玉骨，清雅脱俗；那绿色的梅花如碧绿的翡翠，晶莹剔透，婀娜多姿；而那红色的梅花艳得恰到好处，那颜色再浓一点儿就没有那么朴实，再淡一点儿就没有那么鲜艳，真乃大自然的杰作！

此生有幸，与梅花山为邻。从我家所在的清溪花园小区到梅花山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千米，而中间恰好是吟颂“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宋朝诗人王安石的故居“半山园”。从中山门出城左转上陵园路，步行半小时便可抵达梅花山景区二号门，再步行七八分钟便可到达一号门。由于得地利之便，更由于爱梅之心的驱使，每年从早梅初绽到杏梅盛放，我会一次次地前往探梅、赏梅。梅花山的许多梅树下，都留下了我一次次探梅的足迹。

（责任编辑 冷杉）

● 贺震，江苏省环保厅政策法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