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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寄于盛九莉话人生
——《小团圆》中的情感解读

2017-03-09杨锦鸿

黄山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胡兰成团圆张爱玲

杨锦鸿,陈 莉

(滁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滁州239000)

张爱玲:寄于盛九莉话人生
——《小团圆》中的情感解读

杨锦鸿,陈 莉

(滁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滁州239000)

2009年,张爱玲的遗稿《小团圆》的出版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文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争议不断。在这部作品中,张爱玲用隐喻手法,通过盛九莉这一形象,在母女情和爱情中诠释了自我的人生,尤其是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方面,从而揭开许久以来很多人心目中关于张爱玲的神秘面纱。

张爱玲;《小团圆》;盛九莉;人生;情感

2009年张爱玲的遗稿《小团圆》面世。这部差点被销毁的《小团圆》,兜兜转转30年,终于在一个看似与张爱玲毫无瓜葛的人手中被出版问世。宋以朗作为张爱玲文学遗产的执行人,他将其是否出版《小团圆》的挣扎思考过程,以及张爱玲的父母与其的书信内容,包括张爱玲曾经说要销毁《小团圆》的遗嘱等作为《小团圆》的前言公布于众。

《小团圆》的出版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文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争议不断,不同的观点纷至沓来。这本书引起的争议在张爱玲所有作品里可谓是空前的。而争论的热点多集中于“这本小说是否就是张爱玲的自传”?对此及相关问题,从文本细读出发作些探讨,以期真切了解张爱玲的内心情感。

一、盛九莉的原型是张爱玲

每个张爱玲迷的眼里大概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张爱玲印象”:并不十分漂亮,也如寻常女人一样爱美,可她身上却透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寻常的傲慢、冷漠、刻薄甚至自私等,似乎她总喜欢站在高高的地方,斜倚着栏杆,冷冷地看着红尘中的男女情事,甚至觉得讥诮。她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说佟振保的生命里有两朵玫瑰——红玫瑰和白玫瑰,但其实“佟振保”又何尝不是这世间男子的代名词。“生命如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张爱玲道出了深藏于大众的“丑陋与悲哀”,我们不得不为她的冷厉而惊叹。张爱玲自己曾经说过:“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①在张爱玲已经发表的作品中,《私语》《烬余录》和《对照记》可以说是最具有自传性质的,也是深得读者喜爱的。但如果说是“最深知”,那这些都难以和《小团圆》相提并论。

《小团圆》是写盛九莉的人生经历,涉及她与整个家族(特别是母亲)的关系、与邵之雍的关系,还有她与燕山、安斯竹老师的关系等。很多人认为作品中盛九莉和邵之雍之间的感情纠缠实际就是张爱玲与胡兰成两人的爱情纠缠。那么这部作品真的就是张爱玲的自传吗?而盛九莉也就是张爱玲吗?陈子善先生说过:“小说是虚构的,这是前提,对号入座是很危险的。”诚然,《小团圆》是一部小说,而非自传,故将盛九莉完全等同于张爱玲本人是不合适的。不过,若对张爱玲生平及其成长史多有研究或较为熟悉,那么我们在阅读《小团圆》时的确时时从盛九莉的身上会发现有张爱玲的身影。因此《小团圆》女主人公的原型就是张爱玲本人,《小团圆》就是一部长篇自传体小说。

张爱玲写小说非常擅长用隐喻的手法,即把自己的情感等经历融入文字,通过小说本身去说明现实生活的某些事情。《对照记》等即采用了这种写法,其很多情节皆取自张爱玲的现实生活。《对照记》中大多是母亲的照片,文中运用她最擅长的文字诉说了自己对母亲的眷恋和称赞,也表达了自己对过去的释怀和悔恨。而《小团圆》和《对照记》是互补的,只是《小团圆》更充分运用隐喻手法侧重写与母亲的冲突。此外,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早已向世人呈现过胡版的“胡张恋”,而张爱玲的《小团圆》却在多少年沉默后终于向世人呈现了期盼已久的张版的 “张胡恋”,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总之,16万字的《小团圆》其实是张爱玲寄于盛九莉来诠释自我的人生。

二、不一样的母女情

(一)母亲的自私

血缘关系是我国传统社会人际关系的纽带。然而这样的纽带,在《小团圆》中的九莉身上,是处于断裂状态的。首先,九莉的出身就被赋予了隐喻的意思。九莉由于在形式上是过继给大房的,所以她在称呼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只能称他们为“二叔、二婶”。在小说中,九莉和父母间没有多少传统意义上的亲情可言。九莉的父亲终日躺在烟榻上沉浸在鸦片的烟熏中,无所作为,由于受中国传统思想的腐蚀,他不仅不同意九莉去国外学习,甚至在九莉继母的唆使下,对九莉拳脚相对,还把九莉关在冰冷的柴房里,不管不问,九莉生病了,他也仅仅是给了一盒万金油。关于和父亲的情感,小说中并没有用太多的笔墨来写。更多的是描写了她与母亲间的情感。

张爱玲认为自己的不快乐关键是因为母亲长期不在身边。她们之间不同于一般的母女关系,有着不一样的母女情,这也就有了九莉和蕊秋的故事。她的母亲是一个另类,有个性,热衷于追求新鲜的事物,“一生都致力于实现个人愿望”[1]126。她的一些品质对张爱玲影响是很大的。张爱玲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完全相反。张爱玲四岁时,姑姑要出洋留学,母亲便以照顾小姑为借口,抛下了年幼的张爱玲姐弟俩,远飞英国。从此,张爱玲的童年,母亲多是缺席的。张爱玲后来回忆说:“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的母亲的。她是个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有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了,几次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②

《小团圆》是一个热情与幻灭交织的故事。九莉对于爱的渴求和幻灭多来自于她的母亲,她渴求爱是因为自小就母爱缺失,她对于爱的幻灭也首先是因为她对母爱的幻灭。就是因为母女的关系时好时坏,疏离紧张,才使得九莉对于爱是既呼唤,又绝望,从而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分裂和冲突的境地,难以自拔。

幼年的九莉对母亲是极其崇拜的。因为蕊秋回国后,她和弟弟九林就有了一段现代化的生活,他们可以自己决定房间的颜色,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自由生活,九莉欣喜若狂,她开始向往这样的现代自由生活,而带给她这些的母亲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她爱慕的对象。《小团圆》中,母亲第一次出场是去九莉的学校看她,“从前她母亲到她学校里来,她总是得意非凡。”[2]23可见那时的她对母亲的崇拜和爱慕。可这一切都仅仅是开始的时候,后来伴随着九莉的成长,生活中狰狞不堪的一幕幕渐渐暴露无遗,九莉对母亲的爱也逐渐消褪。可到底是什么让九莉对母亲的崇拜和爱慕消失了呢?从小母亲的疏远陌生是一方面,最主要是由于母亲对九莉的忽视和轻贱。这些是毁了九莉对母亲的爱的罪魁祸首。蕊秋一直在追寻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对她而言,九莉是她的负担和累赘,她甚至一直希望九莉的父亲能够接受九莉,这样她就能将九莉送回父亲处了。九莉一方面不想拖累母亲,另一方面她不愿意回到父亲那里。为此她想好好表现,以获得母亲的认可与关爱。家里来客人椅子不够的时候,九莉就会很辛苦地将小沙发椅推到客厅让客人坐,本以为会得到母亲的赞扬,然而蕊秋竟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她:“你这是干什么?猪!”[2]119母亲这种言语和态度强烈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害。

对九莉而言,她怨恨母亲的自私,怨恨她对自己的苛刻和“吝啬”。母亲去学校看九莉,临走时,亨利嬷嬷询问其住处,是在香港最贵的旅馆——浅水湾饭店。而九莉却蹭住在免费的修道院。“两人都声色不动,九莉在旁边却奇窘,知道那是香港最贵的旅店,她倒会装穷,占修道院的便宜,白住一夏天。”[2]25可见九莉心里对于母亲的自私自利是多么不满。不仅如此,蕊秋还将安竹斯老师给她的奖学金当作赌资给全部输掉了。蕊秋可能并不清楚这笔钱对于九莉的意义——这是被她当作“生存许可证”[2]26的“世界上最值钱的钱”。[2]26所以,这件事让九莉难受了很久,也计较了很久,虽然没有和母亲正面沟通过,可在她的心里,对母亲似乎又多了一层隔阂。正如张爱玲在小说中所言:“偏偏刚巧八百。……一回味过来,就像有件什么事结束了。不是她自己作的决定,不过知道完了,一条很长的路走到了尽头。”[2]28这里的“什么事结束了”应该说的就是九莉和蕊秋的母女情义结束了,或者说是她对母亲的爱结束了。从此往后九莉的心里渐渐地开始用金钱来衡量母亲对她的关心和爱,把母女间的亲情折算成了庸俗的金钱。九莉总是说“二婶的钱我无论如何一定要还的。”[2]28这种对于母亲“还债式”的愿望已表明九莉想要尽快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摆脱”母亲的“控制”,想要与自私的母亲划清界限。

(二)女儿的自私

其实,换个角度看,母亲对待九莉并非多么苛刻。在蕊秋的心里,她似乎希望九莉能够成为一个独立、不依附男人的淑女。在九莉生病住院时,蕊秋夸赞护士讨好护士,以期为九莉争取好处;九莉出国留学,蕊秋担心她课程跟不上,不惜高价替九莉补课;九莉去香港上学,她替九莉将一切学习生活的必需品都备齐了,还再三托付同行的比比要多多照应九莉;之后,在九莉写作的时候,她再三告诫九莉:写作需要立足现实;对待九莉的爱情和婚姻,她看似漠不关心,但是也尽可能地询问九莉有关邵之雍和南山的情况……然而,蕊秋做的这一切,在对待母亲态度已经发生改变甚至“扭曲”的九莉看来,都好似一文不值。从九莉的角度,似乎是因为母亲的苛刻和自私才导致了她们母女关系的紧张、恶化。可客观、公允地说,九莉方面也有一定的问题。《小团圆》里有这样一段描写:

蕊秋难得单独带她上街,这次是约了竺太太到精美吃点心,先带九莉上公司……忽然来了个空隙,正要走,又踌躇了一下,仿佛觉得有牵着她手的必要,一咬牙,方才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太紧了点,九莉没想到她手指那么瘦,像一把细竹管横七竖八夹在自己手上,心里也很乱……这是她这次回来唯一的一次形体上的接触。显然她也有点恶心。[2]80

看似很寻常的母亲因担心女儿而牵手过马路的片段,在张爱玲的笔下却成了“恶心”的触碰。可见张爱玲的内心是多么抵触母亲,甚至抵触母亲的触碰。整个小说中并没有太多直白的情感表达,主要是通过九莉的心理活动来展现的。而这些心理独白都反映了张爱玲的过分敏感,这应该是她性格里的某种“缺陷”。她和母亲之间缺少了太多的沟通,对于母亲,她习惯用自己的想法来解读母亲的言语或行为,并且习惯性地将她以为的当作是母亲以为的。而她又习惯将母亲的行为和言语进行“误读”,并且深信自己的这种误读,她总是觉得母亲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累赘,有时候也许只是作为寻常母亲对待子女的训斥,可在张爱玲眼里就不是训斥那么简单了,她会想很多,衍生出来很多不好的想法。当九莉告诉蕊秋自己拖累了她的时候,蕊秋说“我不喜欢你这样说”。[2]34张爱玲虽出身豪门贵族,可她的内心是很自卑的。这些在《小团圆》里都有描写。每次有客人来,九莉总是躲起来,她很努力地看书复习考试,准备出国,蕊秋为了她而不惜代价地花钱,她对此患得患失还经常发脾气。她总说她真想对母亲说一句:“我不去了。但是钱已经花出去,不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她并没有外表那么冷漠,那么不可一世,她自卑,渴望被爱,却又有着“扭曲”的“自尊心”。往往自尊心特别强的人,自卑感也就越强。她的自卑一方面因为她破碎的家庭,另一方面是她在圣玛利亚女校这所贵族学校读书时,她的继母总是给她穿旧衣裳,在那些贵族同学中,她的自尊心受损从而自卑就滋生了。而后来母亲的责骂更是让她的自卑感增强。所以她才会自我屏蔽好的言语或是自我阻隔母亲对她的关爱,可这恰恰表明了她内心是多么渴望母亲的爱,尽管她的作品中总是表现她对母亲是多么不屑一顾,可无论怎样的文字,都掩盖不住她内心脆弱、自卑的一面。可怜的“自尊心”使得她不愿意去和母亲交流,总是自己去胡思乱想。“每次说她她分辨,蕊秋便生气说:‘你反正总有个理!’;‘没有理由我为什么这样做?’她想,但是从此不开口了。”[2]119其实是由于两人之间缺少有效的沟通。而这一切,在张爱玲看来似乎都是母亲的错。可《小团圆》中,九莉丰富的内心活动及独白,真实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张爱玲:她似乎借用这些来承认自己存在的问题,像是一种自我批评,自我揭露。这样的她,在其他作品中我们似乎很难发现。在九莉“自尊心”的作祟下,母亲的一点抱怨,她都无限放大,受不了了,伤了自尊了,为了让母亲知道她真的很介意,她甚至有了跳楼的想法。

作为女儿,张爱玲是自私的。《小团圆》写到:日后的九莉只是一心想着怎样还母亲的钱,甚至让邵之雍替她筹钱还给母亲,似乎在“报复”母亲曾经对自己的责骂与“付出”。被自卑膨胀的自尊心使得九莉的行为令常人无法理解:她毫不顾忌母亲的想法,宣扬着“二婶的钱,我是要还给她的。”当蕊秋流着泪说不要她的钱的时候,九莉却无动于衷。蕊秋伤心失望地再次孤身出国,直到客死异国他乡。“她母亲临终前在欧洲写信来说:‘现在就只想再见你一面。’她没去。”[2]254“母亲临终的最后一面她都不愿意去见,她也意识到了她的过分,她始终是心虚的。”[2]283可见在张爱玲的心里,对母亲是觉得愧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过分,也许还夹杂着后悔。张爱玲想必是要通过《小团圆》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愧疚,所以整本小说大部分篇幅都是在讲述九莉和蕊秋的故事,甚至后来邵之雍出现后依旧不断地回忆和母亲的故事。

三、不一样的爱情

(一)爱情中的自我呈现

张爱玲倾心胡兰成,是因为张爱玲认为他懂她,是她这一生真正的知己。只是这个男人太花心,不珍惜张爱玲。从《小团圆》中可以看出张爱玲当时有多爱胡兰成。邵之雍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九莉就觉得他眉眼很英秀;更是说“你像我书桌上的一个小银神”[2]197。后来日本战败投降后她去探望时依旧觉得邵之雍“外表并没有改变,一件老羊皮袍子穿着也很相宜。”[2]238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时候张爱玲眼里的胡兰成仍是最英俊潇洒的。除了外表,邵之雍的文学素养也不错,而且他极会哄女人。九莉就很欣赏他的才华,《小团圆》中张爱玲一点不吝啬地描写,“她狂热的喜欢他这一向产量惊人的散文”;[2]197“之雍讲得非常好,她觉得放在哪里都是一流的”。[2]206虽然他是汉奸,九莉对他的崇拜不减。有天晚上,邵之雍临走前要九莉拿掉眼镜后便吻了她,而这一吻九莉就立即想到:“这个人是真爱我的。”陷入爱河的痴情女,根本不知道吻对邵之雍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九莉对邵之雍的爱,现在很多人看来也是无法认同与理解的,九莉在这段感情里一直充当着 “小三”的角色,甚至明明知道邵之雍是汉奸,但她依旧毫不介意地爱着他,自我沉浸在邵之雍给她的“甜言蜜语”中无法自拔或压根就不想自拔。小说里九莉对邵之雍妻子的存在似乎也完全不介意,甚至“她不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绯雯。那么美,又刚过二十岁,还怕没有出路?她不嫉妒过去的人,或是将要成为过去的。”[2]164这里呈现的又似乎不是那个“自卑”的九莉了。不过看似不在乎的九莉,实际内心还是在乎名分的。九莉曾经这样告诉好友比比 “我爱上了那邵先生,他要想法子离婚”[2]160,而在给邵之雍的信里她又说“我还是担心我们将来怎么办。”[2]164这些言语皆不自觉地透露了她的真心。她看似不寻常的思维实际和普通女人一样,渴望一个家。童年记忆里父母的婚姻破裂,家庭的支离破碎,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她,比其他人更渴望安稳,渴望温暖。

很多人喜欢将《小团圆》里的爱情与胡兰成《今生今世》里的爱情作比较,或者是将二者联系起来。二者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段感情,正如男女恋人分开,站在各自的角度来审视这一段感情,那么给人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正如“罗生门”一般。只是张爱玲在《小团圆》中给我们所呈现的更细腻、更露骨,她很大胆地写了九莉和邵之雍的爱情,甚至是露骨地描写了男女间的私密事。而这些私密事的大胆披露,似乎告诉我们,张爱玲在后来透彻地醒悟了,或者是透彻地“走出来了”,走出了胡兰成给她编织的爱情牢笼。正如张爱玲告诉宋淇“我现在感觉不属于这故事”。然而,张爱玲似乎从未走出这个圈子,又似乎已经离开这个圈子,有了自己的另一个圈子。

(二)爱情中的自我释放

张爱玲在《小团圆》中如此大尺度地写九莉和邵之雍的爱情,就如同将自己完全裸露在大众眼里一般的描写,仅仅是为了写“自己最熟知的材料”吗?在胡兰成的《民国女子》里,他勾勒了一个如“玉女”般的张爱玲,也勾画了一段十分纯情的爱情故事,在那里面的张爱玲是十分幸福的,她拥有了无数少女羡慕的浪漫爱情。可是《小团圆》却直截了当地将胡兰成勾画的浪漫爱情给世俗化,或者是将那个“玉女”般纯洁的张爱玲形象给颠覆了。她不仅大胆露骨地表达他们间的男女情欲,更是写出了他们之间甚至存在经济利益的瓜葛。小说里邵之雍给钱给九莉用来还给蕊秋,并且总会给九莉经济上的补贴,“经济上我保护你好吗”,而九莉尽管心里不舒服,可她依旧觉得自己的钱确实不够用,邵之雍给的钱总能补贴点。而这些描写都似乎将九莉即张爱玲推到了当今社会被道德谴责的一类人(情妇或者小三)中,就如同被包养一样,偶尔的见面,满足他的生理或者心理的需求,而他不仅有妻子,还和其他的女性在一起,这一切似乎将人们所熟知的他们的爱情故事给“污浊化”了。另外,还写了众人所不知的很多,例如在纽约残忍地将四个月大的胎儿用马桶冲走的血腥一幕,甚至写了她的一些私生活,这些都完全颠覆了张爱玲原本在大众心里的形象。

小说最后写道,九莉梦见了“青山上红棕色的小木屋,映着碧蓝的天,阳光下满地树影摇晃着……之雍出现了,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2]283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九莉的心里邵之雍一直都在,即使在这场感情里她受伤了,深深的伤痛,可她依旧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忘记,真正是“刻骨铭心”。张爱玲之所以在作品中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呈现,也许是她后期内心境界的完全不同所致。当一个人静静地独处时,内心的感触是会被无限放大的。她试图通过《小团圆》来给自己的人生做个总结,给大众一个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释然。张爱玲的一生似乎一直带着枷锁生活,无论在家庭中和母亲的相处,或是在爱情里,她似乎从没真正意义上的解脱过,总是活在自己限定的那个圈子里。可是《小团圆》中,她透过九莉的内心活动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透过九莉的爱恨情仇来表现自己的爱恨交织,似乎完成了她对自己的一种“释放”,正如她在《小团圆》中所说:“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来快乐了很久很久。”[2]283其实,“她”的快乐不仅仅是梦中的美好,也是梦醒后的释怀,似乎这一切就是一场梦,梦醒后生活依旧继续,一切如过眼云烟,她希望依旧幸福快乐。

四、结 语

张爱玲通过《小团圆》来大胆地揭露自己,毫不遮掩地直面创伤,近乎忏悔地写作,以求对曾经喜怒哀乐、纠缠怨恨的一切作一种清算。透过九莉不一样的情感路,我们似乎看见一个揭开神秘面纱的不一样的张爱玲。看似与母亲关系紧张,冷漠对待母亲,厌恶母亲的碰触,更甚至连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去见,但这些恰恰是她爱母亲,也渴望得到母爱的另一种表现。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因为她很爱母亲,才会受不了母亲对她的冷淡,才会过分敏感地放大母亲的一些言行,所有的爱都通过“恨”来表达。

而在爱情里呈现的又是一个大胆、敢爱的张爱玲。在爱情里,她“弃儿”的自卑心理消失无遗,也许正是因为在“懂她”“欣赏她”的胡兰成面前她不会自卑,才使得她陷入了这场爱情漩涡里无法自拔。她大胆表达自己对待胡兰成的爱慕,无畏世俗看法,一味沉浸在胡兰成为她编织的“美梦”里,尤其是被他深深伤害后多少年过去,潜意识里仍愿意甚至期盼再与他“梦里相遇”。如此看来,“团圆”不仅仅是所谓的关于婚姻的“三美团圆”,或许更多象征的是一种释然、谅解后的团圆。但这种谅解在现实中并没有得以实现,所以只能是“小团圆”,似人与人之间那难以抵达的“彼岸”。

注释:

①张爱玲1976年4月4日给宋淇的回信。

②张爱玲1944年散文《童言无忌》。

[1]陈灿芬.“夜”意象悲剧意识的审美价值解读——以张爱玲《倾城之恋》《金锁记》为例[J].江西社会科学,2011(11).

[2]张爱玲.小团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Zhang Ailing:Discussing Life through the Character of Sheng Jiuli——An Emotional Interpretation of Small Reunions

Yang Jinhong,Chen Li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Chuzhou University,Chuzhou239000,China)

Small Reunions,Zhang Ailing's posthumous manuscript published in 2009,has raised a great disturbance and controversy in the literary world just like a stone arousing thousand layer waves.In this book,Zhang Ailing interpreted her own life especially in some unknown aspects through the character of Sheng Jiuli from her mother and daughter relationship and love,uncovering the mysterious veil about her which has haunted many people for a long time.

Zhang Ailing;Small Reunions;Sheng Jiuli;life;emotion

I246.5

A

1672-447X(2017)04-0051-05

2017-01-15

安徽高校省级人文社科研究重点项目(SK2013A130)

杨锦鸿(1964—),安徽天长人,滁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曲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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