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的回归自然倾向
2017-03-09王荣富
王荣富
(湖南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4)
论《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的回归自然倾向
王荣富
(湖南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4)
回归自然是美国文学的主题之一。《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霍尔顿厌倦现代文明,渴望挣脱文明的枷锁,回归自然。霍尔顿的回归自然倾向既体现了美国文学中回归自然的历史文化渊源,又表现了自然是霍尔顿的唯一精神避难所及其旨在成为一个健全而不是一个遁世者等方面。从霍尔顿回归自然这一角度解读本部小说可以帮助物质生活日益充裕而精神生活贫乏的当代中国青少年直面人生,从自然中吸取精神力量,克服成长过程中的困惑与不安,健康而积极地融入成人世界。
回归自然;《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倾向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1919-2010) 唯一的长篇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于1951年7月发表。作品一问世就在全球受到广泛的欢迎。“在历经三十多年的考验后,被认为是美国文学中的当代经典作品之一”。[1]前言第1页小说描绘的是在一个物质充裕而精神空虚的现代社会里青少年霍尔顿在成长过程中所面临的困惑、迷惘以及他对成人社会庸俗、虚伪的不满和抗争。在所谓文明中心纽约,霍尔顿无法追寻到他所珍视的一切,因此他渴望回归自然,摆脱文明社会给以人的种种压抑和束缚。本文拟从美国文学中回归自然的历史文化渊源、霍尔顿的自然情结及其追求成为一个健全的人等方面解读霍尔顿的回归自然倾向。
当代中国青少年与60多年前的霍尔顿同样面临一种困境,即在一个物质生活日益充裕而精神生活匮乏的社会里如何正视压力和健康地融入成人世界的问题,解读霍尔顿的回归自然倾向有益于指导青少年如何正视成长过程中的困惑和不安,摆脱城市生活所带来的抑郁和束缚,到自然中吸取生命的源泉和动力,找回人类早已逝去的那片自由而纯净的心灵的天空和被文明窒息的健全心智,从而能够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都过着健康、奋发向上的生活。
一 美国文学中回归自然的历史文化渊源
自从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人类便逐步向自然展示作为征服者的骄傲和为所欲为恣态,然而文明社会里的各种羁绊和罪恶又给予人类束缚和压抑。因此,渴望回归自然也是人的本能倾向。事实上,在源远流长的西方基督文化中以及其他民族的神话传说中,我们可以找到人类倾向回归自然的原因:《圣经》中,上帝用泥土造人;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和他的弟弟厄庇里修斯用泥土和水按照神的模样造出了人;在中国神话中,女娲同样用泥土造出了人类,等等。由此可见,人们到自然中去体验、感悟生活,寻求精神的慰藉是必然的。
美国早期文学中回归自然的倾向多数是对人类社会的消极逃避。后来随着浪漫主义文学的兴起,美国超先验主义者提倡回归自然的目的是为了从自然界中感悟真理、达到精神上的完美和心灵的净化,其杰出代表人物爱默生和梭罗所提倡的回归自然的目的是建立一种至善至真的精神世界,它不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而是一种对信念和理想的追求。华盛顿·欧文的名篇《瑞普·凡·温克尔》中,瑞普害怕承担家庭责任,而妻子的唠叨迫使他面对责任和无限的烦恼,所以他逃入山中寻求暂时的逃避。
后来随着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美国社会经历了一次次全方位的大变革。大规模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引发了很多经济、政治和社会问题。文明既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物质财富又玷污了人类原本纯洁的心灵。另一种形式的回归自然的倾向,即以现实为基础的回归自然因此出现了。马克·吐温小说的主人公哈克·贝里芬就是这个时期文学作品中最典型的代表。哈克无法接受文明社会强加于自己的各种清规戒律,而且,他天生就具有一种抗拒文明、向往自然的倾向。他回归自然是为了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摆脱文明的束缚,以健康的心灵感知世界。
自从十九世纪末以来,维系西方社会达千年之久的基督教价值体系的崩溃引发了人们严重的精神和信仰危机,然而“西方现代文明的危机说到底是现代人的危机,是现代人的生存危机。这场危机的核心是信仰的断裂。尼采说:‘上帝死了。’加缪说:‘信仰失落了。’这既是对古典西方文明的总结,也是对现代西方文明的预言。[2]两次世界大战彻底摧毁了基于希腊罗马文化和基督教基础上的西方文明。作为一个敏感的青少年,霍尔顿因为信仰断裂而陷入了成长中的生存困境,但他明白,人活着就应该有希望,而人生要有希望,就必须能够与周围的环境融洽相处。霍尔顿虽然生长在纽约,从小就享受现代文明所能提供的一切便利,但在一个特定的信仰失落、精神空虚的时代,他又正处于从青少年融入成人社会的特定时期,他的回归自然倾向就有鲜明的时代和个人特点。
二 自然——霍尔顿在现代荒原中的唯一精神避难所
源远流长的基督教文学将荒原(wasteland)作为人类被上帝遗弃后命运的写照。根据《圣经》,自从亚当和夏娃因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园后,人类社会就注定成为荒原,因为上帝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即夏娃必然要受怀胎的苦楚和丈夫的管辖;亚当必然终生受苦,汗流满面,才得糊口,而且他本来就是是尘土,死后仍要归于尘土。十九世纪以来,随着西方传统价值体系的崩溃,对文明世界的厌倦逃避和对传统价值的排斥和反抗,成了激进知识分子的精神主流。许多敏感的知识分子因此在人世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们感到迷茫、困惑、不安和无助。艾略特的《荒原》真实地反映了现代荒原的特点和荒原上人的虽生犹死的生存状态:现代荒原是支离破碎,处处荒凉,死气沉沉;在荒原上,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存在的痛苦需要死的麻醉,生的意志亦已枯竭。[3]同时,荒原固然满目荒凉,但人尚未冷漠和绝望到自我毁灭的地步。对于霍尔顿而言,在百无聊赖与万分沮丧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自然世界里尚未受“文明”污染的天真无邪。事实上,他也从这唯一的精神避难所获得了生存的勇气和希望。
为了排谴孤独和郁闷,霍尔顿不遗余力地企图与成人交流。因此,他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人物,见证了社会里的种种罪恶。然而,在成人世界里,无论是最亲爱的老师、往日的同学、心地善良的修女,乃至父母兄长,都无法给予他慰藉。成人世界给他留下的只是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于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既然自己无法与社会中的人和谐相处和获得精神寄托,那么只有自然中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飞禽走兽,无论它们近在眼前,抑或是远在天涯,才是他自己的精神避难所。
生长在纽约这一大都市,关于自然,他最熟悉的就是纽约的中央公园,所以霍尔顿在与关爱他的老师斯宾塞及其夫人告别时,一方面,他信口开河,滔滔不绝,另一方面,他却想到了纽约的中央公园的那个小湖:
“我住在纽约,当时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中央公园靠南边的那个小湖来了。我在琢磨,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湖里的水大概已经结冰了。要是结了冰,那些野鸭到哪儿去了呢?我一个劲儿琢磨,湖水冻严之后,那些野鸭到底上哪儿去了?我在琢磨是不是有人会开了卡车来,捉住它们送到动物园去,或者竟是它们自己飞走了?”[1]12
自从孩提时起,这个小湖就深深地耕植于霍尔顿的心弦中。不容置疑的是这个小湖曾给童年的霍尔顿带来过无限的欢乐。如今,身陷成长过程中的困境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回到自然中去寻求慰藉、感悟真理与理解人生的真谛。中央公园的小湖、湖里的水和冰、野鸭等对他来说就更有特殊的意义。不知不觉中,他在关注自己的问题时也关注公园里的野鸭和鱼儿在严冬时的命运。后来在出租车里他与司机霍维兹谈到这一问题时,司机告诉他说,湖里的鱼在自然的照顾下,能够在冰冻的湖里度过严冬。
从他们的交谈,我们可以发现对于自然的珍爱是深深地耕植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当人们被迫在大都市里为了生存而渐渐地与自然隔绝,甚至于在不知不觉中破坏自然时,虽然这种挚爱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被压抑,然而即使最微弱的一束火花都会点燃人们对于自然的挚爱。纽约中央公园的自然固然不能与荒野里的自然相提并论,但是身处其中人们依然可以探索生活的真谛和追求另一种精神价值,享受人类社会无法提供的宁静。公园里的各种生物和谐共存给予霍尔顿启示;尤为重要的是,在这个小公园里,他意识到对于物质财富的过度追求是毫无意义的,从而他期望在自然中凭直觉和本能而不是按照社会的种种清规诫律来指导自己的行动。再后来,霍尔顿与女友萨莉四处游玩,但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更加厌恶纽约的生活环境。既然与他人的交往不能帮助他与环境达成谅解,那么,他就需要另一种生存环境,即到自然中去。霍尔顿继承了美国先辈的西部梦想,粗犷、自立、自由、包容和持欢迎态度的西部,对他具有深沉而又神秘的魅力。
三 回归自然是为了成为一个健全的人而不是做一个遁世者
霍尔顿痛苦的原因在于对自己和人类生存状况的不满。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和累累的伤痕回家后,唯有妹妹真挚的手足之情给予他抚慰,他也进一步认识到只有儿童世界才拥有他所苦苦追寻的真、善、美。为了保护这个天真浪漫的纯洁世界,他决定到西部而不是到马萨诸萨州和佛得蒙州去,装作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享受简朴而浪漫的乡村生活:
“最后,我拿定主意,决计远走高飞。我决意不再回家,也不再到另一个混账学校里念书了。我决定再见老菲苾一面,向她告别,把她过圣诞节的钱还给她,随后我一路搭人家的车到西部。…一日三餐我可以自己做了吃,以后我想结婚什么的,可以找一个同我一样又聋又哑的美丽姑娘。我们结婚以后,她就搬来跟我一起住在我的小屋里,她如果想跟我说什么话,也得写在一张混账纸上,像别人一样。我们如果生了孩子,就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藏起来。我们可以给他们买许许多多的书,亲自教他们读书写字。”[1]184-185
这段话集中体现了霍尔顿回归自然的特点:一方面他厌倦现代文明社会里庸俗虚伪的生活,渴望回归自然与人世隔绝;另一方面,只有与他人的交流,无论这种交流的障碍有多大,这才是他最珍视的。即使隐居西部,装成一个聋哑人,他也期望与一个同他一样又聋又哑的美丽姑娘成亲。他逃避人类社会、沉浸于西部的旖旎风光中也渴望和一个女人与西部的土地融合在一起,把自然的生机和人类文明的历程结合起来,在自然中抚育下一代,确保他们远离堕落的社会,拥有健全的身心。无论身在何处,他最依恋的仍然是人类,当然这仅指他认为是纯真的人。他认为,在他所接触过的所有成人中,只有在中央车站遇到的两个修女才是成人世界里纯真的人。她们自然纯朴,温柔善良,热情大方,具有无私奉献的精神,所以他同她们的交流是有益而健康的,而同其他人交流时,他则使用废话、空话、瞎话、言不由衷的话、文不对题的话、莫名其妙的话来维持无意义的交流。然而,这种交流并不能给他安慰,反而加深他的孤独感,以致于他对谈话的人产生反感和仇恨。当他孤独一人在城市里流浪时,他最希望到自然中去与纯真的人交往。正如梭罗一样,霍尔顿期盼到自然中追寻生活的真谛和健康的精神生活,获得灵感和启迪,同时,他们回归自然并不完全是逃离人类社会,而是一种积极、主动的回归,是为了寻求精神的净化。
霍尔顿的孤独是一种心理感受,他所体会到的是一种无法排遣、令人绝望的孤独。他无法适应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这是因为过度的城市化和商业化使人变得冷漠和庸俗。现代人对于物质生活的过度追求又使得自己心力憔悴,无暇顾及精神生活,因此人与人之间很难取得真诚接触与沟通。这正是霍尔顿在成人世界苦苦追寻然而又无法可获得的有益于心理健康的交流。霍尔顿不仅是一个逃避者,而且是一个自然的不懈追求者。虽然成人世界给霍尔顿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但他对人类的信念从未动摇过。当他明白在成人世界不可能得到慰藉和认可后,他转向了儿童世界,并且得到了认可和关爱。在霍尔顿眼里,童年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天真无邪的儿童更是这片绿洲不容置疑的主人[3]。事实上,霍尔顿的故事也就是寻求纯真与自然、保护纯真与自然的追寻故事。在二十世纪的荒原里,虽然堕落、异化已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真、善、美的绿洲依然存在,而且这种绿洲长存于儿童世界。霍尔顿对于童年的眷念不单单是一种逃避,它同时也是一种批评,一种对于珍爱的价值的肯定。虽然他的理想即做一名麦田守望者正如他无法返回童年一样不可能实现,但他依然期望与他人交流。正如海明威的主人公具有“在死亡面前微笑”的力量一样,霍尔顿具有“在荒原里行动”的力量,他就是靠这种力量同虚伪的社会作斗争,屡败屡战,从未屈服。最后他在文章的结尾说:
“在我看来,这话问得真是傻透了。我是说不到你开始做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做?回答是,你没法知道。我倒是打算用功来着,可我怎么知道呢?我可以发誓说这话问得很傻。”[1]184-185
这段话是霍尔顿的行动精神的最集中写照。霍尔顿的话明确地告诉我们,等到该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做什么,虽然他并没有准备好做什么;他不是一个遁世者,而是一个追求纯真世界的践行者。这也是作者的美国之梦的写照。它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处世哲学: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抑是受了多少创伤,还是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活下去,人都得勇敢地正视生活并坚强地活下去。霍尔顿身上依然奔流着美国农民那种勇于冒险,敢于抗争,不甘失败的行动精神。从哲学角度看,塞林格的这种奋斗精神与美国实用主义有密切的联系。它鼓励个人主义和冒险精神,否认一切权威,强调正视生活和克服自身的弱点,坚决以行动来抗争命运。
四 结 语
综上所述,虽然在二十世纪中期,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关系早已被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即人与自然的严重异化所破坏,然而丧失了精神支柱的人们在一个物质充裕、没有信仰、道德沦丧、希望渺茫和缺乏爱心的社会里更加需要精神慰藉。回归自然,到自然中寻求慰藉,在自然而不是人类社会建立一种至善至真的精神世界正是美国文学中的主题之一。从霍尔顿回归自然的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解读,可以帮助当代中国青少年正确认识人生,从自然中吸取精神力量,适应生存环境和成人社会,与自然和社会和谐相处并从其中认识人生的真谛,并从自然中吸取健康成长的力量,正确理解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克服成长过程中的困惑与不安,健康积极地融入成人世界。
[1]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M].施咸荣,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2001.
[2] 任生名.西方现代悲剧论稿[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245-246.
[3] 田 佳.生存的困惑与抉择——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主题评析[J].四川大学学报(哲社版),1994(2):46-54.
Holden’sTendencyforGoingBacktoNatureinTheCatcherintheRye
WANG Rongfu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Hunan Institute Of Engineering, Xiangtan 411104,China)
InTheCatcherintheRye, Holden,the protagonist, gets tired of modern civilization, wishes to shake off the shackles of civilization and go back to nature. This paper is aimed to analyze Holden’s tendency for going back to nature from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origins of going back to nature in American literature, nature as Holden’s sole spiritual sanctuary and his purpose of being a sound person instead of a recluse. An interpretation of this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olden’s tendency for going back to nature can help today’s Chinese young adults who are also leading the same affluent life in terms of the material aspect and the void life in the spiritual aspect as Holden lived more than 60 years ago face up to life, drink in vigor from nature, overcome the perplexity and uneasiness in the phrase of growth, and melt into the adult world in a healthy and buoyant way.
going back to nature;TheCatcherintheRye; Holden;tendency
2016-12-24
王荣富(1972-),男,四川西昌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国文学和美国儿童文学。
I106.4
A
1671-1181(2017)04-004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