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焘与云南中外交涉
2017-03-09赵维玺侯育婧
赵维玺,侯育婧
(兰州大学,兰州 730020)
魏光焘与云南中外交涉
赵维玺,侯育婧
(兰州大学,兰州 730020)
魏光焘担任云贵总督时期,云南中外交涉繁杂。面对出现的教案、界务和铁路交涉,魏光焘均以保全中国利权为主旨,在中外谈判中尽力与之抗争,尽管有些问题并未获得成功,但毕竟对于外国列强的侵略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抵制作用。
魏光焘;昆明教案;中缅边界;滇越铁路
魏光焘,字午庄,湖南邵阳人,生于道光十七年(1837)。初为人司庖厨。[1]33咸丰六年(1856),投效江西军务。同治六年(1867),奉调赴陕甘,随从左宗棠镇压回民起义。七年(1857)五月,率军在宜川攻灭流入陕境的捻军残部。八年(1858),署理甘肃平庆泾固道。十年(1860)三月,实授。光绪二年(1876),关陇肃清,经左宗棠保奏,奉旨赏加按察使衔。[2]688
光绪十年(1884),新疆建省,魏光焘于次年(1885)担任甘肃新疆布政使。十五年(1889),刘锦棠回籍省亲,清廷谕令魏光焘护理新疆巡抚。[3]366十七年(1891)五月十二日,请假回籍省亲,旋即开缺。[4]99二十一年(1895)8月,升任陕西巡抚。1900年,八国联军进犯北京,因勤王有功,任陕甘总督。辛丑议和后,调授云贵总督。光绪二十九年(1903),调任两江总督。1904年9月,出任闽浙总督。不久即遭铁良奏劾,被开缺。1916年3月卒于家。
魏光焘担任云贵总督期间(1900-1903),西方列强时刻觊觎中国领土和利权,而教案、界务和铁路问题显得尤为突出。学术界目前对于魏光焘交涉昆明教案、界务和铁路的问题甚少关注,故笔者拟文对此问题作一深入剖析。
一 办理昆明教案
昆明教案起源于法国传教士私运枪械进入昆明而引发。此案最早应该追溯至光绪二十一年(1895),总理衙门就曾照会法国公使施阿兰:“有法国传教士金梦旦用马驮枪码八箱进城(昆明),盘查属实,拦阻不听,运至平政街天主堂交收。”[5[2287并要求其饬令云南主教不得再行贩运军火。
光绪二十六年(1900)三月,义和团运动在全国形成高潮。法国驻云南领事方苏雅以自卫为辞,声称“弄来一些枪支,以便在必要时刻能组织起一支自卫队伍。”[6]225遂私自从越南购买武器弹药运抵昆明,被昆明南关厘金局扣押,方苏雅率众以武力威胁将弹药抢回并藏于昆明平政街大教堂。从而激起了五月十四日烧抢教堂之案。[7]52当时,云南省城内平正街法国老教堂一所和城外狗饭田法国学馆全院,溯源宫新教堂和法文书馆二院,教民刘姓住房一所,全部被中国民众焚烧拆毁,法国人员方苏雅行李也被抢劫一空,酿成一桩轰动云南全省的中外教案。此案发生后,时任云南巡抚丁振铎将教案情况奏明清廷,请求饬下北京主议王大臣将滇省教案一同议结。不久丁振铎离任,清廷谕令魏光焘办理教案善后事宜。
此次教案是在极为仓促的情形下发生的。一方面法国驻云南领事官方苏雅因初次来滇,不熟悉云南省的情况,动辄意气用事,导致与省城百姓发生龃龉。昆明百姓始愤而报复,酿成事变。此外,魏光焘认为此事的发生,“游痞会匪参杂乘衅,致酿焚劫之祸。”[8]148事后,教案的风声传播省内外,云南各地也发生了反对洋教的活动。大关、镇雄、陆凉、师宗等厅州县的教堂和教民也先后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当地百姓的冲击。在云南地方文武的弹压和保护下,法国领事和教士等次第安全出境回国,中方滋事人员被云南官方当时捕获,讯明后就地正法。事变爆发当天波及的英国教堂经过中英谈判后以中方负责赔偿议结,但法国教堂因主教和教士等人匆匆回国,中法双方不及议定,故暂行搁置。
光绪二十七年(1901)春,魏光焘等探悉法国驻滇领事方苏雅将再次赴滇,多次向朝廷发电请求派人和驻京法国使臣磋商,恳请法国使臣预先对方苏雅进行劝导。驻京法国使臣亦表示愿意劝解,并嘱咐云南方面在方苏雅入境时派人前往接待,互相慰劳,各释前嫌。法国使者也给方苏雅颁布了训条,饬令其“遇事公平熟商,勿稍躁急。”[8]152五月后法国方苏雅和法国主教及教士等先后回到云南,和魏光焘等商办路工,会晤时方苏雅论事较为通情达理,语言也比较平和。魏光焘揣测其心中隐藏的意思,感觉对教案的发生有后悔之意,而且对于此次商办滇越铁路一事的交涉十分慎重,一意顾全。魏光焘对于方苏雅的态度转变甚感欣慰,双方的路工交涉也逐渐顺畅。魏光焘决定对方苏雅采取联络之方,期望起到对其驾驭的作用。
在此次教案的交涉过程中,因焚毁法国教堂三处,抢失法员行李情节较重,法国借此大肆要挟。主教曹佑宸将修复教堂房屋工料的费用和所失财物等一并做了估价,开具清单,照会中方请求派人商议赔款。魏光焘看到主教所列清单,共需赔偿白银33万两。这一数额,对当时的云南而言,无疑是一笔难以承负的巨额赔款。为此,魏光焘选派司道各员和法国方面进行磋磨,经过一番交涉后,曹佑宸声明减至30万两后不许再商。方苏雅为了缓和中法之间的冲突,特意致电驻京法使授予其议办滇省教案全权,从中竭力转圜。此时,正好议办矿厂的法国领事弥乐石也在云南,魏光焘嘱其居间调停。期间,魏光焘和法国方面进行了多次面商,从光绪二十七年(1901)六月起直到十月,魏光焘在交涉中折冲樽俎,唇枪舌战,“墨干笔秃,舌敝唇焦。”[8]152终于达成了协定:由云南向法国赔款15万两,方苏雅等人丢失的行李,除清还各物外,其余从京案赔款中划拨赔偿,不再向云南索取赔款。省外发生的大关厅吉兆乡、镇雄州的大湾子、陆凉州的小堡子、师宗县的西乡、永北厅的旧衙坪等处的教案,则于省案未结之前,云南官方均已饬由各该地方官与各处教士会议。[8]149按照当日破坏程度的轻重,酌情商定赔款数额的多少,“或千余金,或数百金,均各就地筹款交偿。”[8]149对于云南全省多年沉积已久未结的教案,因中外交涉阻力甚大,迁延日久未能了结。魏光焘认为仍然是影响中外关系的重要方面,故和方苏雅商议此次一并议结,以免日后产生轇轕。对于魏光焘的这一请求,方苏雅开始尚有难色,但经过魏光焘的多方开导后,表示愿意接受这一请求。于是中法双方将新旧教案的办理情况一并载入合同,所有云南以前教案经过归并后全部完结。并将此次赔款商定光绪二十七年(1901)筹交银60000两,剩余部分分三年平均交付,以缓解云南财政困难的压力。将中法合同条款用中文和法文各缮写四份,经过校对无误后,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十一月初二日画押签字,盖印互换,作为凭证。
魏光焘认为在办理此次教案善后过程中,尤其是中法谈判时作为法国总领事的方苏雅和副领事官伯威力排主教的百般刁难和敲诈,采取中立态度,不偏不倚,使中方在谈判中能够尽可能的减少赔款损失。故上奏清政府,请求赏给法国驻滇总领事官方苏雅二等第三宝星,副领事官伯威三等第二宝星,并请饬下外务部照章制造二等第三、三等第二宝星各一座,填给执照各一张,颁发来滇,以便转交该领事官领取。[8]152
此外,方苏雅照会魏光焘曾称,光绪二十六年(1900)夏教案爆发后,已革云南知县端木鸿竭力维持大局,婉言劝告当地百姓,遏制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并且端木鸿对于洋情、时务和条例约章均极为熟悉,值此铁路兴工,办理交涉之际,人才难得,恳请将端木鸿钧开复录用,令其办理交涉,于中法两国均有裨益。魏光焘查明端木鸿钧被参革职,系光绪二十年(1894)十二月护理云贵总督岑毓宝以居心残忍、妄杀无辜被奏参革职,永不叙用。魏光焘对于方苏雅的建议甚为重视,加之此时亦正是用人之际,故上奏请求将已革云南补用知县端木鸿钧销去“永不叙用”字样,以示激励而资观感。疏称:
窃维时局艰难,外臣车辙交错,寰中往往引用废员助其指臂,而不肖之流贪利徇欲,或至向外忘本,遇事生风。该革员端木鸿钧废弃之后,为法使所延礼。上年滇省闹教,尚知曲意维持,臣早有所闻,心焉默识。嗣法领事方苏雅面誉该革员,称其可用。时正磋议教案,诸多棘手,传辞慰勉,冀获转圜。该革员益怀感奋,遇事赞成方苏雅力顾大局,方苏雅亦专信不疑。滇省议结认赔之款,较其初素数目减实过半,为向来办理教案所未有,且将通省新旧积案归并全结,尤为始愿所不及。此虽方苏雅敦睦之谊维殷,而该革员赞助之功要亦不容泯没。[8]150-151
二 滇缅界务谈判
缅甸与我国云南接壤,自汉、唐、宋以来,曾遣使向中国朝贡,至元代始正式成为中国的藩属国。中法战后,越南为法国所并吞。英国乘中国战后疲敝之际,通过武力侵犯缅甸,不到两月时间攻占了缅甸全境。光绪十二年(1862),中英两国就缅甸事宜进行谈判,清廷命庆亲王奕劻与英使欧格纳在北京商定条约五款,即为《中英会议缅甸条款》。该约第二款除规定“中国允英国在缅甸现时所秉一切政权,均听其便”外,又在第三条规定“中缅边界,应由中英两国派员会同勘定。”中缅界务见诸于国际条约者实际由此开始。这一条约不但将缅甸拱手让于英人,且开滇缅界务之纠纷,引外祸于藩篱之内。[9]142
晚清时期中缅边界的谈判,始于光绪二十年(1894),驻英公使薛福成和英国签订《续议滇缅界、商务条款》。二十三年(1897),中英双方又签订了《续议缅甸条约附款》。这两个条约对于中缅边界问题均有规定,但双方谈判中存有争议的部分变成了未定边界。
光绪二十八年(1902)正月初十日,英国领事烈敦等人私自外出闲游,潜至距离猛角二十多里,逼近界外佧佤族的猛董寨赶街,忽然遭到佧佤人的袭击。英国人员曹大林、继医士被当场杀死,中国士兵和当地土司头目闻讯驰往救援,也伤亡四名,其余皆受伤。士兵奋力护送烈敦转回,佧佤族遂乘势进攻猛董,经当地官员督饬护界官兵奋力击退,双方互有损伤。但佧佤人对于英国人的仇恨极深,势力愈加壮大,很难就抚。魏光焘因当地护界官兵人数较少,不敷分布,迅速饬令参将王伯成暂时招募土勇300名,并飞调附近防军土练赶往赴援。佧佤人因连日攻打猛董不下,遂先后烧抢附近大小村寨14座。魏光焘调集的援兵达到后,英国方面也调兵助剿。即于二十七日中英军队会攻佧佤人营垒,烧毁其巢穴二十多寨,击毙悍匪一百多人。战斗中,中国军队阵亡四人,英兵阵亡一人。经过此次打击后,佧佤人潜伏远逃。英国人员以山路崎岖难行,势难穷追,故和中国人员约会仍然接办界务。魏光焘指示地方官员抚绥被难土著百姓,赈恤伤亡士兵,并将当地防务布置妥善后,于二月初三日会同英国人员从猛角起行接办界务。沿途中英双方举行了多次会议,英国人员仍然以自己所绘制地图为由,妄图侵占中国镇边、孟连等地。双方进行了多日辩论,但英方坚持认为条约中的经纬度不符,中国地方官员只好自己拟定了一个酌中的界线,并绘制地图向魏光焘请示。魏光焘因期限仓促,担心英国方面以此为借口,一方面致电总理衙门请示商办,同时仍饬令地方官员竭力与英方进行磋商,以期化界能够顺利进行。地方官员“屡与英员会议,虽尽力磋磨,无如彼一味强狡,竟欲照彼私图之线立桩,且欲驱逐该处防兵,进占中地。”[10]298中方官员仍按条约据理驳斥,不为声色所动。英方面对条约,亦理屈词穷。于是双方议定各划一线互换,请示两国政府核办。英方人员于三月二十一日从猛马起程出境,二十九日派人呈送线图照会来营。中国地方官员核实其图线,仍与英方所执私图无异,中方官员又逐层予以驳斥,备文照复,并照前拟酌中之线绘具一图,派人投送英方。英方人员即于四月初四日由邦桑起程回到缅甸,中国地方官员也在四月初六、初七日先后下界回到猛董,抚绥土著百姓,以安边氓。魏光焘将中英各划线图及往来照会清单抄录后,呈送总理衙门参考核酌,以备与英方辩论办理。之后,由于英方的阻挠,镇边厅这段边界中英双方未能达成协议,此后成为中英两国之间长期争论的焦点,即为我们通常所说的中缅“南段未定界”。[11]108
光绪二十三年(1897)中英两国政府对二十年(1894)拟定的中缅边界走向进行了修改,不过,对于尖高山以北的中缅边界,条约还是作了同样的规定:“北纬二十五度三十分之北一段边界,俟将来查明该处情形稍详,两国再定界线。”这段未定界也是以后中英边界谈判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尖高山以北地区为一些中国土司辖地和大量少数民族聚居区,全境多山,森林茂密,人烟稀少。清政府对该地的管辖长期实行传统的羁縻政策,加之该地区周围没有任何强大邻邦,故管理极为松弛,故作为中缅未定界,为缅甸政府和英国的争夺这一地区提供了便利。
魏光焘对于此段边界问题极为关注。他认为:“此段边界系在腾越厅属尖高山之北,两国既未勘分,自应仍各守现管之界,不得稍有侵越。”[10]298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十四日,英国军队几百人突然进入内地,经茨竹土把总左孝臣理阻不听,并诡称带兵查界,并无他意。不料英兵于当晚忽然发号开枪,烧杀茨竹、派赖各寨,左孝臣率领土练和土著百姓抵御英兵,被英兵杀死一百多人,左孝臣也当场阵亡。英兵占据该地后,威逼当地土著百姓归顺英国。腾越厅官员闻警立即派兵援助,并饬令士兵不准越界追击。英兵看到清军势大,遂主动退出界外。
此次冲突事件,滇督魏光焘奏折中所说与英国方面的描述有所出入。英国方面声称“本月十四日,有英兵在该处踏分水岭,在缅甸界内忽遇华人两队拦阻去路。其一队不听理论,反行攻击遂致交斗,经英兵将伊等攻退。其一队即行遁去。”[12]47有学者研究认为,“据双方的伤亡情况看,英人的说法可能更为准确。”[11]110但无论事件发生的过程如何,这一冲突产生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尖高山以北中缅边界未予划定。双方都认为对方越界、无理,要处理此事必然牵涉到事件发生地的归属问题。
冲突事件发生后,正好云南提督冯子材到腾越查阅军队,魏光焘立即致电请求冯子材会同腾越厅官员妥善布置防务,当地绅民也挽留冯子材暂时驻守腾越城,以资震慑。魏光焘并将所有情况致电总理衙门,请求照会英国使臣,速派英国人员密芝那府和腾越厅官员会勘查办。不久得到总理衙门回复,英国使臣辩称滇缅交界滋事系中国军队率先越界所致,并云:“该处未分界,应先以恩买卡河与潞江中间之分水岭为暂时从权之界。”[10]299
对于英方的诡辩,魏光焘认为,茨竹和派赖各寨,为中国土司把总承袭世守之地,所管地方,向以和缅甸境内接壤的小江为界,均有图册可考。即使将来两国照约勘定界线,也应在滇缅交界处划分,方能显得公允。而英国使者所说恩买卡河,经过查阅后并无其名,即便是潞江的分水岭也是在中国茨竹、派赖各寨内,“岂能于未查明勘分之先,突入我现管界内百余里,自立一从权之界?”[10]299魏光焘认定英方显然妄图通过狡赖将前次在茨竹、派赖烧杀一案抹杀,并为以后侵占该地张本。深感英方用意险恶,关系甚大,故电请总理衙门切实照会英使,详细告知英国外交部,应以现管小江为界,勿再越扰,以全邦交。同时仍指令腾越厅官员约会英方人员,妥为议办。腾越厅官员遵照魏光焘的指示,立即备文照会新街、密支那两府英方人员,以及英国驻缅甸杜参赞,订期于四月十九日在边界举行会议。腾越厅同知率领通事、土兵携带承袭部颁札符、疆界图册前去参加会议。英方人员一开始仍然坚持以恩买卡河与潞江中间分水岭为两国暂定界线,腾越厅官员据理进行了驳斥,陈述了明光、茨竹一带山脚系小江及龙江分水,并不流入潞江,也不存在恩买卡河之名。同时将当地土司携带札符、图册作为证据呈于英方人员 面前。英国面对确凿证据,亦无可辩驳。中国官员谈及烧杀命案,英方人员言语尤为支吾,只说事关重大,需要禀明两国政府进行商议。四月二十日,英国人员相继回国,中方官员也不便强留议办。界务交涉暂时告一段落。
事后,魏光焘将英兵犯境和界址问题详细向清廷做了汇报。他指出:
该处边界未经勘定以前,彼此均应各守现管之界,无相侵扰,乃英员突然纵兵犯境,烧杀多命,复欲入我内地立一暂时从权之界,强横狡谲,莫此为甚。如此次人命不究,边民无以自立。界址不清,彼族益将肆扰。苟遂其所欲,不惟腾越厅属明光各隘险要全失,即保山县属之登梗、鲁掌各土弁所管之地亦难保全。惟人命、界址两事,该英员均称须禀由两国政府商办,意在不欲与滇议结。[10]299
故请求朝廷饬下总理衙门再次切实照会英国使臣,转告英国外交部,并由外交部转令新街、密芝那两府,该处一段边界未经两国钦派大臣查明勘分以前,双方仍然应该各守现管之界,勿再侵越滋扰。至于英兵烧杀茨竹、派赖土兵和当地土著百姓命案,一并由总理衙门会同英国使臣妥善议定,进行办理,以维持边境地区百姓的安宁和中外关系的和好。
清朝外务部根据云南地方官员的奏报,在和英国外交部磋商时指出,分水岭以西的茨竹、派赖为中国土司的管辖境地,不同意英方提出的恩—萨分水岭界线。同时,又根据魏光焘的奏报,进一步指出此段边界应以小江为现管之界,希望英国方面转饬“密支那府,会同该处镇厅查明交斗情形,持平办理。嗣后务须彼此各守现管之边界,以免争端。”[12]49
就在中方与英国进行交涉之时,魏光焘调任两江总督。清廷以丁振铎出任滇督,在界务问题上继续和英国周旋。此后,关于中英滇缅边界问题的交涉一直持续至民国时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缅两国就界务问题还进行多次具体细节的磋商,终于在1960年1月28日中缅两国总理周恩来和吴耐温在北京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缅甸联邦政府关于两国边界问题的协定》,从根本上解决了长期悬而未决的边界交涉。
三 滇越铁路交涉
滇越铁路是中国西南地区的第一条铁路,法国修筑此路的目的在于加紧对中国西南地区的侵略和掠夺。
早在光绪十一年(1885),《中法新约》中曾规定:“日后中国修筑铁路,应向法国业者之人商办。”这是法国在云南修筑铁路的最早条约依据。之后,法国驻中国公使吕班在续定中法商约中,以方便通商为借口,向清政府提出给予法国从越南境内修筑铁路接至昆明的特权。未待交涉终局,法国便开始行动,杜迈派玖巴、杜富等人携带军用地图,以考察地理为名,非法勘测了红河至蒙自路线,随后又测量了从越南老街到昆明的线路,图谋修筑越南—昆明—叙府的铁路,将侵略势力深入我国内地。光绪二十一年(1895)6月20日,中法会议签订了《中法商务专条附章九条》,其中第五条规定:“越南之铁路,或已成者,或日后拟添筑者,彼此议定,可由两国酌商妥订办法,接至中国境内。”光绪二十四年(1898),法国逼迫清政府获得了滇越铁路筑路权。之后,派出大批勘测人员从越南入滇,经过商谈,魏光焘派人会同法国的勘测队员对滇越铁路线路进行勘测。初步确定西线从河口经蒙自、临安、通海、新兴、昆阳、晋宁、呈贡到昆明。不久,因昆明教案发生,庚子事变后,法国人员再次回到云南,重新和云南官方重新开始勘测滇越铁路线路。此次勘测时,魏光焘会同云南巡抚李经羲在云南州县官员中选派了一位才识俱佳的官员作为会勘铁路大委员,并委派了四小委员。中法勘测人员从芷村下去的落水洞勘起,而上达昆明。其间,经过蒙自的碧色寨、阿迷州城进入弥勒县境内,经过宁州的婆兮而进入路南州境,穿越宜良县城,经过呈贡县郡,然后抵达昆明。勘测路线总计长达460多公里,费时156天。[13]619这条路线被称为东线,避开了人口稠密、地势平坦、经济发达的城镇区域,线路选择穿行于地势险峻的崇山峻岭之中。东线最终被确定为滇越铁路滇段线路图。[14]37
对于滇越铁路的利权问题,魏光焘极为重视,他在给清政府的奏疏中指出:
光绪二十四年,总署与法使互换照会三端,内第二款允修滇越铁路,法人不待议章,委员勘办。上年和约定议,法领事方苏雅重来催办,准外务部钞寄法使,照送修路草章,惟责滇中借地助工,而于中国应有权利一未之及,偶以讯诸,方苏雅始谢议权不足,继许先议路章。在彼之把握已得,在我之权利终虚。[15]657
魏光焘并两次致电外务部,请求由云南和法国议定路章,再由北京方面与法国商议通章。不久,外务部回电,令魏光焘仍与法国领事方苏雅平等商谈,如有应与法使面商之处,再由总署和法国公使商定。
魏光焘认为云南作为滇越铁路的修建地点之重要部分,理应遵照朝廷指令商议办理。对于滇越铁路章程应否查照滇省原议内外分任其事还是一并由云南省先和法国商谈。魏光焘在向朝廷的请示中指出,如果奉饬由云南并议,拟即先将统关权利之通章,议妥后再商谈造路章程,并请求饬下外务部迅速将先议通章、后议路章办法婉言切实照会法国公使,电令方苏雅遵照会议。
魏光焘还对修建滇越铁路的历史进行了回顾,查阅了光绪二十四年(1898)法国公使吕端和总理衙门互换照会三端。里面称:“自越南边界至云南省城修造铁路一道,中国国家所应备者,惟有该路所经之地与路旁应用地段而已,该路现正查勘,以后另由两国会同订立章程。”[15]657前任云贵总督崧蕃以云南创办铁路,一切章程无所依据,请求总理衙门将各省铁路合同抄寄滇省,以备参考。对于修建铁路的具体办法,外务部大臣经过商议后,制定了大致办法七条:
1.此路地主系属中国所有,寄送来往文函例不给费。如运送水陆各军及军械、粮饷、赈济等事,车价应减半,遇有战事,不守局外之例,悉听中国调度。
2.此路应订明若干年限即归中国管业,或先期若干年,照原修价值买回。
3.每年议纳路税若干。
4.装运货物应照本省章程抽收厘税。
5.所用工匠、巡兵人等,全用华人。
6.铁轨尺寸由中国自定。
7.所用材料先尽中国所产。
外务部制定的这七条办法,皆为中国自保地主权力而设,也是合乎当时中国实情的举措,而且认为“通章、路章本系一事,毋庸分而为二。”[15]657于是,清廷饬令魏光焘和云南巡抚按照外务部所定七条办法和各省订立铁路合同,选择其中有关地主权利者,参酌云南本省地方情形,详细分条和法国妥善商议。并指示:如果法国方面一意坚执不从,不与云南方面商量,应由魏光焘会同云南巡抚随时致电外务部,再由外务部派人与法国方面进行磋商。
魏光焘接到清廷旨意后,起草了修建铁路草章,派人呈送法国领事方苏雅,首先与之商议修路和行车之事。在草章中,主要向法国提出了几点要求:先声明备地于日后中国造路达别省,法国不得干预;定轨道;取料用土产;开车运货稽征税厘;运中国官物兵队减车价;禁运外国兵队及沙盐;收回铁路;议路章;守路权。并参考胶济铁路各章程,除了几条诸如车站工厂不得伙占地段及损庐墓、铁路不得损城垒、要隘、祠宇、禁造支路、租屋由官代赁、践伤禾蔬酌偿、官中会办公司应筹薪费、开车伤损人物议卹等,是胶济铁路章程中所规定和绅商酌增内容,故在字句上略加变通。只有法国公使所列四条交地期限两月时间过于紧迫,遂改为六月。[10]509
魏光焘将滇越铁路草章提交法国领事方苏雅后,方苏雅对其中七条提出了异议,并致电北京法国公使,法国公使并未就此时和中国外务部商议。法国前因材料免税,允许按照商路办法,认给中国利益。此次方苏雅所指出的内容,均关系到中国地主的权力,这与各处的路章相同、外务部认为“法国公使不便独持异议,致食前言。方领以电京推宕,应告以法使,已允让给利益,并未将此条另商。”[10]510故指示魏光焘与法国领事方苏雅一起商谈,以期妥速。如果法国公使来言谈及此事,再由外务部尽力与之磋商。魏光焘与方苏雅进行商谈后,将外务部意见告知后,方苏雅无词以应,遂同意按照中方意见办理。
之后,法国领事方苏雅又致电北京法国公使,请求照会中方,将滇路铁轨按照监工所拟一迈当宽窄并按设通连各厂电线,请准令开工。中国外务部因龙州铁路宽窄原议由中国自定,已经函达魏光焘办理。并指示魏光焘: “现龙州已改为一迈当,滇路亦当援照办理。电线事应照三月间盛大臣电复尊处办法,声明不得与他处电线接通,并不带收官商各报,统希与方领事商办。”[10]510
中法双方关于滇越铁路的协商结束后,滇越铁路很快进入了开工修建的阶段。但修建此条铁路,首先是在铁路沿线征地。按照中方签订的条约,铁路由法国政府修建,而清政府则要承担征地任务。这对当时财政捉襟见肘的云南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在筹款无着的情况下,魏光焘只好致电清廷,请求拨款援助。光绪二十八年(1902)三月法国总领事方苏雅来滇驻扎,议办铁路。而且路章中已经载明应用地段,须在两月期内交付。并准外务部函寄铁路草章,饬令滇省和法国议办。魏光焘因购地需款甚巨,先后电请户部筹拨款项,以应急需。不久清廷回电,路款实无可指拨,“闻滇库尚有存款,即希就近酌量提用。”[16]779但是当时云南的财政状况也十分紧张。每年出入的款项,不过一百多万两白银,社会安定时期接受各省协饷六十多万两。自从晚清军兴以来,东南各省自顾不暇,故协饷数额减少一半左右,只有四川每年协济30多万两。云南财政之所以勉强赖以支撑,主要在于司库常年不敷时,向粮库米折存款拨用。光绪二十七年(1901)边防吃紧,添募营勇,军队饷源提前赶解。经过多次挪拨后,库银储蓄已经所剩不多。之后昆明教案赔款,添兵剿匪,云南省的库存已是罗掘俱尽。此时亦正当举国上下办理新政,改练洋操、兴办学堂,需费浩繁。故魏光焘只能再次上奏请求朝廷拨款援助。他说:
夫滇以受协之省,现复转而受拨,则出入之无盈有绌,不问可知,此时议办铁路,分段会勘,员兵各费所垫即已不赀,时苦艰于应付,若一旦法员齐集,立等开工,限期交地,不应则责言立至,动必以延误在我,须偿彼经费为辞,断非能虚与委蛇,空言搪塞,若照约付地,则所用地段,皆民间山场田土,沿途千余里,地主数十万家,或租或购,非迅速付给百姓,愈复惊疑,衅端立见,是此事之需款甚巨,而又不容缓筹,关系极大,非若寻常用款,虽极窘蹙,尚可以搜索余存,就近挪用者也。应请由部于万无可设法之中竭力腾挪,中外同任其难,先指拨的款数十万两,解滇济用,以顾大局。[16]780
此外,魏光焘又覆查了滇越铁路应用地段,由中国备交原有成约。此时法方人员已经纷纷到达云南,并派人由蒙自河口一带分段会勘,其势必将择日兴工,时间紧迫。而且在勘测过程中云南已经垫支各种费用和多次挪拨,经济千疮百孔,故很难筹垫此项巨款。同时魏光焘还虑及款项的筹措对中外关系的影响。他说:“明知部库各省情形同一拮据,滇苟力能支持,何敢上烦宸廑,无如成议已定,一经失信外人,难免不生枝节,实与邦交大局深有关系。”[16]781故请求朝廷先行电汇一、二批来滇,缓解急需,以免贻误修建铁路。
光绪二十八年(1902)十二月,魏光焘因滇越铁路开工在即,又上奏请求朝廷拨款。他在奏疏中说:
滇越铁路法铁路工员纷至,克期开办,送呈路章内载应用地段须在两月期内交付。查地由中国备交,原有成约。越边至省千余里,租买地段需款极巨,前请奏请拨银百万,奉拨广东商厘五十万,未解奉停。现在路章尚待开议,路工已迫开办,咨奏均缓不济急,滇因贫窘,前此勘路垫支已百孔千疮,此时更须购地,无可腾挪,电恳准拨成数,并先汇一二批来,以应急需。[10]510
但清政府晚期中央财政状况不佳,因而如数拨付云南地方政府奏请的款项客观上确实存在一定困难,故魏光焘滇督任内,关于修建铁路的请求一直未能满足。魏光焘调离后,铁路修建工作遂改由新任滇督丁振铎负责了。
结 语
综上所述,魏光焘在云贵总督任内,对于中外之间出现的昆明教案、滇缅界务和滇越铁路问题,在晚清大变局的形势下,与西方列强进行了严正抗争。昆明教案是涉及云南社会稳定的一件大事,对此,魏光焘从昆明教案的实情出发,一方面力图阻遏法国方面的违约传教和私运军火行为,同时从维护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和法国方面在赔款问题上与之多方磋商,尽力减少中国在赔款问题上的损失;滇缅界务,是中缅之间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也是事关中国领土主权的大事,魏光焘以大量可信的资料为依据,和英国方面进行磋商,试图从根本上揭穿英国方面侵犯中国的野心,但由于英国方面的强硬态度,双方未能达成协议;法国修建滇越铁路,旨在加紧对中国西南地区的侵略和掠夺,为了遏制其侵略态势,魏光焘以中法相关条约为依据,和法国方面相周旋。同时,与清朝中央政府就此问题进行了多次的主动沟通,尽力保持中国利权不受侵犯。总之,魏光焘作为晚清时期一位封建大吏,在办理昆明教案、滇缅界务和滇越铁路交涉中与外国列强的一系列交涉,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进行的,尽管魏光焘在谈判中试图尽力保持中国领土完整、挽回中国利权,但在弱国外交的情势下,这种抗争并未改变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态势。虽然如此,不能因此而否定魏光焘在云南中外交涉中的贡献,毕竟这种努力与抗争,或多或少地对西方列强的侵略活动起到了一定的抵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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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自正发]
Wei Guangtao and the Negotiation between China and Foreign Country in Yunnan
ZHAO Wei-xi, HOU Yu-jing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20, China)
Wei Guangtao served as governor of Yunnan and Guizhou, Yunnan's diplomacy is complicated. In the face of the Christian case, border affairs and railway negotiations, Wei Guang Tao to Chinese preservation of rights for the purpose, in the Chinese and foreign negotiations to try and fight, although some problems have not been successful, but after all the foreign aggression of the activities to a certain extent boycott.
Wei Guangtao; Kunming Christian case; The Boundary of China and Burma; Railway linking Yunnan and Vietnam
K25
A
:1008-9128(2017)04-0010-06
10.13963/j.cnki.hhuxb.2017.04.003
2017-05-09
赵维玺(1974-),男,甘肃天水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