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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2017-03-09何赟儿

新作文·高中版 2017年2期
关键词:新房子老房子外公

何赟儿

新小区里貌似有很多凶巴巴的狗,但是没有温顺的虎皮蛋糕一样的黄色流浪猫和要保护黄猫的花斑流浪猫。

海风吹进房子里来总是有点冷,我紧了紧衣服,抽了张纸。

我忘了交代我喜欢猫比喜欢狗多很多很多,因为外公家原来养过猫,它活着的时候到我们的老房子来做过客。

——题记

新房子的门不用钥匙了。老爸的门卡被装修工人磨得褪色,我拿它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特别为我蒸的海白虾。早上祭祖,晚上就算是真正搬过来了。妈妈把客厅里的所有灯都打开,说是第一天搬过来要亮堂。我看着新装的灯光金亮亮的,功率特别高,有些刺眼,又想到老房子里的灯带好像是橘黄色的,很柔和,只是基本上不开,上一次开好像还是08年奥运会的时候了。

我们的老房子是04年搬过去的,到今年已经十年有余了。也算是投资,爸妈就买了如今的新房子,装修是欧式的风格,不算阔绰,但是小资,从大阳台窗户里看出去就是海,天气好就是碧蓝碧蓝的海天一色,多数时候都可以看到白塔山。

搬过来的第一个晚上,我睡得不是很香,甚至能在梦里依稀感觉到满室用来吸收甲醛的绿色植物都在和我争夺氧气。从来不起夜的我半夜醒了一次,朦胧惺忪间看着吊顶,我狠狠地问了自己一句:“这是在哪里呀?”

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是老房子陪着我了。如今它已经陈旧,天花板因为累年的雨季依依稀稀有些泛霉,江南黄梅雨兴头上的时候甚至可能闹虫灾。要不怎么都说万事万物有灵性,在我们决定搬家前的一个月,先是卧室里的电视机抽筋,接着,一个空调坏了,另外一个没有氟利昂了。

我在搬家的时候收拾出了很多东西,例如小时候的作文本啊,高段数学课上用的卷尺和立方体的模型啊,初一时不听数学课和同学嬉笑打闹的土电话啊。诸如此类,形形色色的东西几乎摊满了整块地板。我抱着曾经最喜欢的一套小说,闭着眼睛靠在书房的网格大黑椅上,时间的抚摸让它的腿脚已然生锈。我靠着椅背一晃一晃,好像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外婆和我躺在床上,她给我唱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然后,就有一只白猫—— 阿咪,妄图爬上来,被外婆轻轻一脚,踹了下去。我幸灾乐祸地冲它笑,它冲我龇牙咧嘴,我就一哆嗦。

只是我记得,它后来寿命到了,老死了。那时候我们都很难过,外公外婆不知道把它葬到了哪里,我就记得我老是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画猫。

期中考试时和小学的闺密一个考场,两个人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碰了头就天南海北胡诌。终于,我说到我搬家了,她的神情有些惊讶,推了我一把,笑嘻嘻地说:“好啊你,搬家了都不和我说。我都还没去过嘞!啥时候的事?”

“前不久。”我有些不好意思。她于是又问:“那你们的老房子呢?我以前经常去玩的。”

“出租了。”我说。

听爸妈说,老房子租给了一个老头。从我妈的话里我听出苗头,那老头有些不靠谱,起码对我来说极端不靠谱—— 他居然找了一个比他小了二十几岁的老婆。搬家的时候我与老房子连个告别仪式都没有,后来,也只是因为要检查有没有漏带的东西,匆匆回去过一次。我记得那一次,老房子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轮廓,我却似乎还记得每一件陈设都摆放在什么位置,我又好像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角落,我在做什么。

那时候还经常有同学、闺密来玩,貌似是一群小姑娘穿着外套钻进了被窝里,我妈又有洁癖,最后,一堆不识好歹的小不点被她温柔而凶恶地赶鸭子一样赶了下来。

—— 新家就还没有人来拜访过。

很清晰,又很模糊。最后我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老房子里的陈设不是每一件都搬来了。卖掉的卖掉,转手送人的转手送人。我不知道它们如今颠沛流离到了哪里,是不是和山区里可怜的孩子一样在过苦日子。直到现在我还在想,我还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听了我妈的话,好商量地没有把那把“和装修不配”的黑椅子搬过来。我也经常在想,现在,那把当初陪我拼搏过、陪我流泪过、陪我度过年岁的老椅子,是谁坐在上面,犯着困或者想着心事,晃啊晃呢?

我写这篇《老房子》的时候已经搬进新房子两个月了。念旧好像成了一种病,一种让我恨不得回去的念头和怪癖。我私下里悄悄地和要好的同学说,我最近好像得了一种综合症,不是老年痴呆、不是小儿麻痹,我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心心念念的曾经记得过的事,好像都只剩空壳了。

也就像我最近天天没睡醒一般,“电梯乘得楼梯都不会走了”。

老房子在三楼,新房子在十二楼。

据说,长到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多愁善感的。我像算电功率一样计算了一下,似乎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发生在了老房子里。第一次幡然醒悟,为了学习拼死拼活,最后拿着奖学金开心得像个二百五;第一次因为换同桌,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还是接受了;第一次尝试自己做手工,但却无奈地以被我妈包办下来草草收场;第一次因为和我一同长大的外公家的阿咪的离去,而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我所有的,从我记事以来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所有的深思与成长、体会与感悟,都是被老房子承载呵护的。只不过,现在它又经手,承载另一户人的喜怒哀乐了。我只是有些想念,想念曾经在老房子里的时光,就如同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老房子原来的模样一般,破旧而又光鲜亮丽。

我希望那个怪老头能喜欢他的新房子,也就是我们的老房子。我一直觉得它有点土但是很漂亮。

或许我还忘不了我老房间里的灯,因为时间久远,原来的贴纸全掉了,一片一片像下雪。

或许我还忘不了父母房里席子上的破洞,差点把我的腿划伤。

或许我还忘不了客厅里沙发上的麻将席,小学和我要好的英语老师来家访时坐在上面吃冰激凌。

或许我还本能地记得老房子前的幼儿园和园门内楼梯口的流浪猫,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吧。

或许。

而或许对我来说,老房子已经不是老房子,而是我正随着时间和即将远去、最后蒙上了纱的神秘而泛酸的青春。

我希望我是一只蜗牛,慢慢地踏上回家的路,一步一步像翻越山岭一般走上楼梯,最后用我的壳,轻轻地敲敲门铃已经坏掉的门。

吱呀——

很慢很慢、很远很远、很艰难很艰难,但是我到了。这一路上,我不断寻找回来的,是我整个脑海里的童年和青春期敏感而难以言喻的悲欢。

韩少功在《我心归去》中曾说,“故乡意味着血、泪和汗水”。同样的道理,“搬家”搬的除了置品,还搬走了“家的味道”。或许,于我,家并不在大,并不在华美,而在乎里面是否有回忆,有你生命之河溅洒出来的点滴痕迹,有你和家人最纯真美好的经历。

或许,我这个年纪谈这些还太过空泛,但我知道我丢失了一些应被珍视的东西。写作时,我很难过。

如今,離我写初稿已有一年。一年中,经历了初升高的大规模提前批考试,因要发表,再度回看,不禁感慨。说实在,情已没有那么深,大抵是新家中也进驻了我的努力和回忆。但我依旧想念老房子,尤其是那把嘎吱作响的黑椅子,也想念曾经的美好时光。

曾以为自己是远行的旅客,但每一只燕子冬来时总要南归。于是,遥祝老房子一切安好,愿那些美好快乐永远在我脑海里安然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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