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遗忘的历史，不被遗忘的她——纪念《南京大屠杀》作者张纯如

不被遗忘的历史，不被遗忘的她
——纪念《南京大屠杀》作者张纯如

文/武 威

《南京大屠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遗忘的大浩劫》

张纯如著中信出版集团

南京大屠杀是每一名国人心中不可忘却的伤痛，当我们从小在书本和父辈的教导中了解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时，或许不会想到仅仅在20年前，西方世界对这一惨无人道的暴行还知之甚少，而真正让世界熟知真相的是一本名叫《南京大屠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遗忘的大浩劫》的著作出版。当我翻开这本书，随着书中讲述走入尸横遍野的破败南京街头时，对这本书、更对该书的作者——华裔美国女作家张纯如充满深深的敬意。

1994年，26岁的张纯如在一次展览中见到许多反映日本侵华期间战争罪行的照片，当她看到一张张照片中被砍掉的头颅、被割开的肚腹、赤裸的女人被强奸者强迫摆出各种色情姿势时，内心受到极大震动。自小到大，尽管也从家人口中听到过南京大屠杀的讲述，但她并没有在美国的历史课本和图书馆查阅到任何资料，学校的老师对此也一无所知，以至让她认为那段历史有可能被渲染夸大，直到眼前这些照片如针刺般提醒着她：原来在南京的确有惨案发生，然而长期以来它一直被西方世界所遗忘和忽视。

在这次展览上，张纯如了解到，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本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英文专著。西方社会知道奥斯维辛集中营，知道纳粹屠杀犹太人，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日本在中国领土犯下的累累罪行。此时张纯如第一本书《蚕丝——钱学森传》出版在即，正在筹备新书的她立刻决定，要面向西方世界撰写一本全面介绍南京大屠杀的书。

作为一个在太平洋彼岸长大的华裔女子，家庭美满、事业顺利的张纯如完全可以不与父辈生活过的故土产生任何交集，然而出于对那段历史真相探究的渴望，她仍旧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为了将自己置身于那个时代，张纯如搜集了大量中文、日文、德文和英文的第一手资料，把工作室墙壁贴满万人坑、屠杀下场、被害人的照片，夜以继日地在纷杂的史料中寻找有价值的内容。1995年，张纯如只身来到南京，在25天的时间里几乎跑遍了南京所有与大屠杀有关的遗迹，采访众多大屠杀幸存者，亲眼看到侵略者在他们身上所施加的伤口，更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几十年未平的创伤。她还无意中发现被称为“中国辛德勒”约翰·拉贝的事迹资料，几经辗转找到他的孙女，鼓励她将留有拉贝当年的日记公之于众，这才有了今天世界所知的屠城血证《拉贝日记》。

还原这段不堪历史的过程，对张纯如本人也是极大的折磨，一个年轻的女人整日埋头于阴暗、沉重、血腥的海量资料，耗费心血地从一幅幅挑战人类底线的残酷照片里梳理出真实的历史脉络，精神上受到的灼人疼痛已经非是一般人能想象。她在翻阅资料时经常“气得发抖、失眠噩梦、体重减轻，头发掉落”，而且还要强忍巨大压力将那些惨绝人寰的酷刑和屠杀场景描述出来。那些史料对每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都如同日本军人举起的血淋淋屠刀，悬在心头无时无刻不充满着压迫感，落下去的每一刀又都是肝肠寸断。

1997年底，就在南京大屠杀60周年之际，这部《南京大屠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遗忘的大浩劫》出版发行，全书从事件之前中日双方的战局写起，忠于史实地全面记述大屠杀的始末，再对战后审判进行描述，并且提供了日方、中方和西方人士三种视角，用翔实的历史证据和严谨客观的历史辨析，让整个英语国家再也没法忽视60年前在中国发生的难以置信的暴行。更难能可贵的是，它不仅仅单纯讲述那段阴暗历史，更通过理性冷静的笔触引发读者对人性的深刻反思。张纯如用她的努力和勇气告诉世人：“人类残酷对待自己同胞的历史纪事，是一段漫长而悲伤的故事。如果要将这类恐怖的故事作一比较，那么，在世界历史中，很少有哪些暴行，在强度与规模上，能与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南京大屠杀相抗衡。”

《南京大屠杀》取得出乎意料的成功，刚问世就在西方世界引起极大震动，盘踞畅销书榜单数十周之久，被评为年度最受读者喜欢的书籍，全美图书巡签一轮接一轮。随后数年内再版10余次，累计发行量超过100万册，并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让世界更多人深刻地了解到这场灾难。这本书对全球范围内向日本二战罪行索赔运动起到了重要影响，并且促使南京大屠杀档案于2015年10月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评论家说：“它终结了对南京的第二次强暴。”张纯如称得上“一人改变了世界”的赞誉，也实现了她年少时立下的志向：为社会的良知和思想而写作，而奋斗。

如果一切到此结束，那会是非常圆满的故事，可随着《南京大屠杀》引发的巨大反响，各方面的压力随之而来，成书后面临的煎熬比写作过程还要痛苦。已经身心俱疲的张纯如不止一次受到日本右翼势力的恶毒攻击和威胁恐吓，尽管她以斗士的姿态无视这些挑衅，极大的心理负担和精神压力还是导致抑郁症发作。2004年11月，被病症折磨痛苦不堪的张纯如，在自己车内饮弹自尽，把生命永久定格在风华正茂的36岁。在她的葬礼上，自发赶来吊唁的人挤满教堂门外的草坪，大部分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很多人就是因为《南京大屠杀》一书仰慕张纯如，前来缅怀这位善良正直的伟大女性。

在留下的影像资料中，我们能够看到张纯如是一个美丽知性女子，很难想象她柔弱的肩膀是怎样在孤独的深夜中独自面对这段灭绝人性的黑暗历史。从写书的辛苦到出书后遭遇，她所承受的并非个体的屈辱，而是一个民族的劫难，更是整个人类文明进程中极其不光彩的一面，她以一己之力高擎火把，将森森白骨照亮在西方世界，把屠杀的事实摆在世人面前，从此南京大屠杀不仅是中华民族的伤痛，更是全人类必须要正视的惨烈血案。她一个人替我们所有人完成了60年未完成的责任，也承受了我们所有人的痛苦，纵然生命已经消逝，却为我们树立了一座高大的精神丰碑。

如今距离张纯如离去已经10多年，日本右翼分子面对铁证仍然顽固否认屠杀事实，但《南京大屠杀》一书在影响着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正义言行必将压倒无耻行径，历史印记不会因个别人的不认账就被抹去，世界不会忘记无畏探索历史真相的勇士。当走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中，张纯如的铜像就静静伫立在馆内，与那些遇难同胞的名字一起永久被铭记。2015年9月3日，张纯如的父母应我国政府邀请作为海外嘉宾参加阅兵典礼，目睹祖国日益强大的国力军力，感到欣慰的同时，两位老人心里想的是，如果张纯如也能到场该有多好……

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正义和良知永远是指引正确方向最醒目的旗帜，而张纯如就是这样一位奔在前方的伟大举旗人。她的努力让一段历史不被忘却，而她的名字、她的故事，也永远不会被我们遗忘。★

责任编辑：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