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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石磨

2017-03-04吴建

老年世界 2016年10期
关键词:磨坊磨盘石磨

吴建

“要吃糁粥自家磨哎,磨一箩糁腰腿酸,腰酸比不过心里甜哎,玉米糁粥喷喷香……”每当我哼起这古老的歌谣,眼前就浮现出母亲推着石磨磨粮的情景。

儿时,我家有一只庞大的磨盘,磨盘上放着两片比磨盘小一点儿的石磨。在石磨上可磨大麦、荞麦、高粱等杂粮,但磨得最多的还是玉米。每次磨玉米前,母亲总是将玉米用簸箕簸、筛子筛,再过箩,然后舀一瓜瓢小心翼翼地倒进磨眼里。接着便将磨竿套进磨沿绳扣里,推着石磨一圈一圈地转。那时候,一家八口人吃的粮食全靠石磨加工。往往是推上半天石磨,加工出来的粮食仅够全家吃上一两天。因此,母亲三天两头在磨坊里便是常事了。尤其是在冬天,磨坊里无门无窗,四处透风。母亲在刺骨的寒风中迈着小脚,弓着腰,一步一步地、一圈一圈地、没完没了地推动着几百斤重的石磨。她那粗糙的双手冻得通红,手心手背都龟裂开了。我常常看到,在寒风凛冽的磨坊里,只穿一件单衣、灰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的瘦小的母亲勾着腰,双手紧攥磨竿,拼了全身力气,艰难地前行着。沉沉的石磨边碾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但是,母亲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没有听到过她唉声叹气,在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等我长到石磨高时,就开始踮起脚尖儿帮母亲“填磨”:等磨眼里快没玉米了,就倒进一瓢。看母亲推得大汗淋漓,我也帮着推一会儿,边推边学着唱:“推嘎磨呀推嘎磨,推得石磨飞呀转,碾成的糁儿甜又香……”那嘎吱嘎吱的推磨声和着我用缺了门牙的嘴唱出的歌谣,在小村的夜晚或清晨的风中回响……

岁月磨平了道道磨纹,也在母亲的脸上犁出了一道道皱纹。勤劳的母亲常常是丢了钉耙扛锄头,离了磨坊进厨房地料理家务和农活。东方曦微,母亲就将磨好的糁熬成稠粥,我们一喝就是两大碗,然后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上学去。

后来,村里建起了粮食加工厂。但母亲为了节省钱供我们读书,连50公斤粮食只需9毛钱的加工费也舍不得花。一到晚上,母亲不顾白天在田间劳作的疲劳,佝偻着日渐衰弱的身体在那間低矮潮湿的磨坊里与石磨为伴。

再后来,我离开老家到省城读书,便很少看到母亲磨谷了。走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年,母亲特地赶了几十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来看我。她知道我爱吃石磨磨成的玉米糁粥,特意花了两三天,磨了一袋白白的玉米糁,扛在肩上,用双脚量到我的学校。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母亲,我内心直发酸:“妈,粮店也有玉米糁卖,您何必要吃这么大的苦呢?”“孩子,还是自家磨的玉米糁香啊!”咀嚼着久违的甜香的玉米糁粥,凝视着头缠花毛巾、腰系蓝围裙的母亲,我鼻子陡地一阵酸涩。耳畔仿佛又回响起那首古老的童谣:“磨竿子三尺长哎,推得磨子嘎嘎响,磨了荞麦磨玉米,喝了糁粥想起娘……”

如今,年老体弱的老母亲再也推不动笨重的石磨了。然而,寒冬里母亲磨谷时的身影以及那古老却十分动听的童谣却永远沉淀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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