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力量:重读 《大卫·科波菲尔》(节选)
2017-03-03纳海
纳海
查尔斯·狄更斯是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时期最伟大的作家,他用极具感染力的写作手法描绘出了一幅幅资本主义文明的图画。狄更斯的作品与他身处的时代不可分割,也与他跌宕坎坷的命运相连,是英国那个快速进入工业革命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产物与缩影。他对时代和人性的洞察,历经100多年的考验而屹立不倒。他的一生是个人奋斗打拼的奇迹,他曾为金钱所迫,为无力改变时代缺陷和人性的阴暗而悲伤……他有那个时代的局限,也有那个时代的力量。
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主人公大卫邀他少年时代的朋友斯蒂福到亚茅斯小住、游玩,并探访大卫小时候家里的佣人裴果提及她哥哥一家。一天,向来自信乐天、富于英雄气概的斯蒂福突然陷入沉思。也许是被裴果提一家朴素热烈的亲情所感染,斯蒂福靠着他家的壁炉出神,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处境。他向大卫倾诉说:“我就坐在这里想,想着那天欢迎我们的那些人,见到我们是那样的高兴,可他们有一天也会四散开去,或死,或遭遇什么不幸。大卫,我多希望我曾有一个对我严加管教的父亲。”大卫忙追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斯蒂福则说:“我真的希望曾经有人能够好好地引导我。”此时大卫更加不解,以为有什么具体事困扰着斯蒂福,便一再央求他将心中的不快告诉自己。而斯蒂福却说:“真的没什么……有的时候,我成了自己的一场噩梦,有时候我把自己當成了童谣里那个最终被狮子吃了的孩子。那些鬼故事时常萦绕在我心上。”最后,斯蒂福说出了一句令人深思的话:“我竟害怕起自己来了。”
如果斯蒂福所害怕的仅是童谣里的场景,那么他如何“成了自己的一场噩梦”呢?他为何会害怕自己?继续读下去,我们便听到斯蒂福随口引用莎士比亚《麦克白》里麦克白在国王班柯的亡灵从其幻觉中消失后说的一句话:“他一去,我的勇气又恢复了。”麦克白口中的“他”,也就是困扰麦克白的鬼魂,实际是他谋害国王班柯之后产生的心魔,那么,斯蒂福在此引述麦克白以自嘲,是否在提示他心中的“自我”正像国王的亡灵一般使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他又为何会对自我产生恐惧?带着这个看似荒谬无解,甚至有小题大做之嫌的问题重读文本,我们会发现狄更斯的小说展现出的一个悲剧层面,而这个悲剧的根源即在于斯蒂福在审视自己的处世态度时的洞见:那个像“空气和阳光”般处处如鱼得水,但却“游戏人生”的自己,终究无法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无力回答“我是谁”“我生命的意义将由何种‘劳作体现”等卡莱尔式的追问。开头的引文捕捉到的正是这样一个洞见的瞬间。因此,“绝望的力量”不仅属于斯蒂福情结,更是理解整部小说的一个重要线索。
读后一思
前文作者着力突出《大卫·科波菲尔》一文中狄更斯所运用的温暖笔调与喜剧手法,尤其是在困难面前所流露出来的乐观主义精神,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道德感召力量;后文探讨主人公大卫在其心智的成熟过程中如何面对“什么是人的存在方式”这一核心问题,认为大卫面对着“绝望”的考验。仔细对比分析,《大卫·科波菲尔》的基调似乎也随之改变:这部喜剧化程度很高的作品,内里却是深刻的悲剧式的沉思,逼迫着读者思考:生命中为何会有不能承受之轻?在看似衣食无忧的生活中,斯蒂福缺少了一些可以称之为精神内核的东西。狄更斯笔下的斯蒂福向自己发问的瞬间,也正是狄更斯在思考“现代人的存在”这个问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