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间儿童游戏看贫困地区儿童社会性发展特征
2017-03-02王妍
从贫困地区儿童玩耍的民间儿童游戏可以看到地域文化、农耕文明、交通便利程度、地方文化的丰富程度对儿童社会性发展的影响。
儿童社会化发展过程深受其所处环境的影响,个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是儿童社会化的过程。不同的文化和社会观念的差异必然带来儿童社会性的不同特征。民间儿童游戏在人类产生之初便伴随着人类在默默地传达着人们对大自然的希冀和敬畏,其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自发产生,存在于人与自然交往、人与人交流的过程中,并且没有特定的功利性目的,传承着代际之间的经验,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和文化性。从贫困地区儿童玩耍的民间儿童游戏可以看到地域文化、农耕文明、交通便利程度、地方文化的丰富程度对儿童社会性发展的影响。
一、研究缘起
儿童社会化的过程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变量,正如维果斯基所说:生活在十万年前新石器时代的人,其大脑结构与现代人已无形态学上的根本区别,但二者在高级心理机能上却差异巨大,其原因只能诉诸于社会、历史、文化的发展。研究表明,西方学者并不重视给“社会性发展”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而是重视发展并收集一切与儿童社会性发展有关的实证资料。[1]本文以参与观察和访谈的田野调查资料为主,以儿童玩耍的民间儿童游戏为切入点,试图解析贫困地区儿童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的社会性基本特征,从而为贫困地区儿童发展研究提供一个视角。
二、贫困地区儿童社会性发展的特征
社会化是一个儿童学习怎样生存、怎样工作、怎样生活的过程。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因素,贫困地区一般地处偏远、土地贫瘠、自然灾害频繁、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教育水平低、科技落后、文化卫生事业不发达、经济基础薄弱、社会保障水平低下,体现出人口超载且素质不高,生产方式传统,生产手段落后,产业结构单一,仍以自给自足和第一产业为主。儿童在这样的环境中体现出来的是顺应环境而为的自然状态,从笔者的研究中可以看到,这些地区的儿童社会性发展特征包括以下几点:
(一)儿童社会性带有深刻的农耕文明特征
贫困地区大多数属于依靠种植业或者畜牧业生产为主的地区,农业是主要就业渠道和收入来源,非农产业普遍不发达。人们一定的文化行为,都是在特定的区域地理环境和社会发展中逐渐形成的。民间游戏的形成也是与特定的区域地理生态条件和人文历史分不开的。许多模拟性游戏和竞技类活动,均来自于人们的实践活动,大多数游戏都包含着某种程度上对生活环境的模仿,而一些竞技类活动,大多与他们的生产方式密切相关,或是由生产方式逐渐演变而来。孩子们通过游戏可以学习到人类社会的生活原则、规范和知识。
1.玩具来源于农耕生活
贫困地区的儿童游戏从材料来看以自制为主,只能满足简单玩耍需要,比较容易损坏。
比如打弹弓游戏,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弹弓由男童自己制成,用简单的铁丝做手柄,废弃的自行车内胎剪下来做皮筋,地上的石子做“子弹”,弹弓是他们打鸟和招呼牛、羊不要离队的工具。他需要有较大的臂力、能够瞄准并击中目标,而在他们中间,谁更有“准头”,谁就更容易成为“孩子王”。男孩子更加注重力量。
再比如在青海偏远山区的撒拉族小女孩喜欢玩“嘎拉哈”(也就是“羊拐”,过去北方小女孩的玩具),只要在课间休息或者回家有空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玩。基本每人一副嘎拉哈,孩子们需要手、眼协调,动作灵活、敏捷。这些嘎拉哈来源于他们养羊、食羊的生活,世代相传至今,他们随时随地可以开始玩耍。由于这种游戏是牧业文明的典型,因此南方地区基本未见这种玩具,带有明显的地域特征。
2.玩耍的场地来源于农耕生活
南方以种植业为主,每当收获的时候都需要借助太阳将谷物等粮食作物晒干,以便储存,因此,在南方以农耕为主的乡村,家家户户或者一个生产队一定有一片平整的土地,叫“晒场”,用于晾晒粮食。在农闲的时候,这片平整之地就成为了孩子们的“乐土”,男孩子可以在上面玩弹弹珠的游戏,女孩子可以划上格子“跳房子”。不仅如此,每家每户有喜事、丧事或者过年吃团圆饭,就可以在晒场上摆开酒席,在这里,祖辈的经验成为年轻人模仿的对象和学习的榜样。从玩具到玩耍的场所可以看到贫困地区儿童在潜移默化中传承着农耕文明中男性以力量见长、女性以技巧见长的特点。
(二)儿童更倚重自然而乐
贫困地区孩子们玩耍的乐趣更多的时候是来源于自然。他们会在自然中发现玩具,比如一片树叶可以吹出声音,他们会根据季节变化到山里去采不同的水果和林下的山菌,他们会用竹子做成水枪。再比如抓小鱼,与城市里面的孩子随处可见观赏鱼、有专门的工具和场地捞小鱼不同,贫困地区的孩子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几个小伙伴相约到小溪流里撮泥鳅、抓小鱼,通过模仿年长的人的样子,自己努力抓小鱼。他们通过自己的发现找到人与自然之间简单、直接的快乐。
(三)儿童更珍视传统节日
在贫困地区由于资源匮乏、市场规模小,日常购物主要通过隔三差五的“赶场”或者村里的小卖部來实现,而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异常热闹,家家买年货、过新年,物资较平时更加丰富,小孩子手里也会有比平时更宽裕的钱。对于男孩子来说最特别的就是可以肆意地放鞭炮,他们用压岁钱买到“擦炮”等各种各样的鞭炮,边走边放,尝试扔到水里看水花四溅,孩子们乐开了花。因此,孩子们会盼着过年,过年家人团聚、穿新衣、得压岁钱,仍然是他们心中最大的希冀。
节日文化以文化活动、文化氛围为主要表象,传达着特定的价值取向、道德伦理;以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域为空间布局;以特定的主题为活动内容。比如,在中元节的时候,一些贫困地区的老人们相信,这一天家里去世的亲人会回到家里来,要给去世的亲人们烧去纸钱,让他们在阴间能够富足、开心、快乐,因此,老人们会告诉小孩子“不可以到处乱跑,会被鬼魂抓走”。小孩子从小看到家里为迎接去世亲人开展的祭祀活动,也相信老人们的忠告,乖乖呆在家里不到处跑。
(四)儿童的社会行为注重群体性与合作
在贫困地区田野调查中发现,无论是男孩子玩的游戏还是女孩子玩的游戏,基本都以2人以上的形式出现,而跳绳、枪战等游戏更是多人参与,参与者越多越好玩。在以团队出现的游戏中,成员之间的命运息息相关。在“跳房子”中玩失败了就等于“丢命”,同组的成员要完成自己的游戏部分再来“救”同组失败了的同伴的“命”,才能共同延长小组成员的游戏时间。这些游戏及规则的制定让孩子们自觉地维护集体利益。同时,由于贫困地区的聚居特点及传统文化的影响,邻里之间才是相互帮助的主力。在耳濡目染中儿童的社会角色意识逐渐形成。
(五)儿童更早地承担家庭责任
由于传统生育观念的影响,越是贫困的地区,家里越重视男孩子,所以,大多贫困地区生育孩子的数量高于城市地区,而且同一个家庭内两个相近出生的孩子之间年龄差距并不大,而大一点的孩子较早地就会承担起家庭责任。父母忙于生计,照顾弟弟妹妹的任务就落到了大一点的哥哥姐姐身上。而他们带着弟弟妹妹参加游戏也会有某种“特权”,比如跳绳的时候先跳,请其他小朋友先帮自己看着弟弟妹妹,或者自己就只扮演给大家“撑绳”的角色。同时,他们很少玩家庭角色扮演类的游戏,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就被赋予了“临时爸爸”“临时妈妈”的角色。
综上所述,人要成长,“个体必须首先吸收与他相关的文化传统。个体首先必须爬上他处于其中的文化高度”。[2]民间儿童游戏所传承的文化,一方面,是前人生存活动的结晶;另一方面,也是一种知识、价值、道德,是前人生活的智慧。按照伽达默尔的看法,人作为有限的存在,是处于文化之中的,不管他是否了解这种文化,也不管他是赞成还是反对,他都不可能超越文化的观念意识。贫困地区的儿童由于处在特殊社会文化环境中,他们的社会性便烙上了深深的地域和时代烙印,而面对他们的社会性发展,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尊重,其次是更深层次地思考教育之于他们的作用。
三、思考与建议
从田野调查的资料可以看到,贫困地区的儿童在与外界、外人接触的大多时候是羞涩、不知所措的,他们在群里内部的交往是简单的,知识是单一的、经验性的,表现出较高的生存性;他们体现出更强的群体依赖性、协作性。知识和技能的教育对他们来说不是适应复杂的文明社会及提高社会性生存技能的全部,他们在生产生活中学习,萌发的生活技能和技巧也是学校教育所不能取代的。因此,如何为贫困地区儿童的社会性发展架设学校生活与区域生活相结合的桥梁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加大教育精准扶贫力度
与城市相比,贫困地区社会发展速度、模式远远落后,造成其文化、文明程度的巨大差异,经济社会的发展制约着教育的发展,教育若不能提供有力的人力资源也将阻碍经济社会的进步。因此,亟须对贫困地区实施教育精准扶贫。首先,应该根据当地的经济、文化、社会实际情况以及学生的具体需求灵活选择设置课程内容,可以根据学生已有的关于自然、社会和人文方面的知识,帮助学生加强对课程知识的理解,改善学生的学习效果,帮助他们更好地发展。其次,加大学校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教育信息化建设,通过远程教育加大优质教育资源覆盖面,通过提供丰富的网络教育资源,为贫困地区教师、儿童提供更多可选择的教育资源,为儿童知识经验的获取提供更多的获取渠道。最后,提高教师的专业化水平,结合乡村教师行动计划,让教师进得来、留得住,为贫困地区儿童提供有质量的教育。
(二)教师为儿童生活经验与知识学习架设桥梁
贫困地区的教师要重视并尊重儿童社会性发展的这种差异,儿童接触的是他们所在地区的有限的地方性生活经验,生活在其中的儿童从小就感受着这些文化。因此,培养他们文化知识、文化理解的意识和能力以及跨文化交往的能力,提高他们看中自身文化,并能适应主流文化社会的能力就显得尤为重要。教师既是掌握教材知识的专业人员,又是具有丰富成人经验的人,在传递知识、传播文化方面是重要的载体,应看到这些地区儿童社会发展的特点,并根据地方儿童社会性发展特点和规律施教。比如,可结合学生社会性发展的特点,男生开展力量型的探索活动;女生发展技巧型的探索活动,为学生更好地学习架设桥梁。
(三)开发适应和保存当地文化的教学资源
儿童成长生活深受他所处的文化环境的影响,这些本土文化要素是他们的“根”,学校教育要善于利用这些“根”,从当地的语言、文化、教育实际出发,结合当地儿童的经验性知識和阶段性认知水平,将儿童的生活经验和系统知识结合起来,让儿童所学的知识能够在地区生活中应用,同时所处环境中的文化基因也能够在学校教育中相互呼应。引导儿童关注自己身边的社区文化,让儿童走到历史、文化、自然层面的社会场景中,鼓励儿童自主自信地表达,把有关经验和故事带到学校中来,提高关爱自然、关爱家乡、宣传家乡和建设家乡的意识与能力。
参考文献:
[1]陈会昌.儿童社会性发展的特点、影响因素及其测量——《中国3-9岁儿童的社会性发展》课题总报告[J].心理发展与教育,1994(4):1-17.
[2]兰德曼.哲学人类学[M].彭富春,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98:268.
【王妍,四川省成都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教研员】
责任编辑/邱 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