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诞中凛然前行的反抗者

管少康

摘要：

鼠疫漩涡中的奥兰城与置身其中的思想各异的人物，加缪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欧洲浓缩于此。因此，对人物形象的剖析是解读本书精神密码的有效方法。塔鲁，这个将反抗与荒谬集于一身的人物，将带领我们走进那个复杂多变的时代。

关键词：《鼠疫》；人物形象；时代

1.反抗的产生与反抗过程

作为外邦人，鼠疫的到来无非是阻挡了他离开奥兰的出路，他本应躲起来等待浩劫的结束或是像朗贝尔一样疯狂地寻找离开城市的方法，但他选择的是与医生里厄一起抗击鼠疫。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反抗者。反抗的不仅仅是鼠疫，而是形似鼠疫的杀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瘟疫和受害者，再没有其他的了。（《鼠疫》）”塔鲁的一生都游走于这句话中。少年时他注视着父亲用法律冷峻地剥夺犯人的生命，反抗的种子于此播下。事实上。他并非不懂法律，也不是不敬父亲，他只是不明白，运用刑典法杀人为何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谋杀。从这里来看，塔鲁与时代有相异的思想观，人们普遍认为，运用包括死刑在内的刑法是为了维持社会的秩序与发展。然而，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被褫夺生命之人同样是受害者。怀揣着对杀人的厌恶与对受害者的同情，塔鲁走上了反抗的道路，他想用政治改造出一个没有互相残杀的世界。显然，这仅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反抗都直接或间接地建立于死亡之上，杀人就如瘟疫一般无所不在，所有人都是杀人行动的受害者。

于是，由于这种行动所固有的荒诞属性，他无法从最激烈的反抗中收获内心的宁静。于是他转向相对缓和的斗争——为鼠疫受害者而战。可就当疫情趋于衰退之际，塔鲁染上了鼠疫，在病痛的煎熬中去世。他个人对杀人的反抗，也随着他的死悄然消逝于奥兰，留下的仅是无尽的荒诞感。

2.个人反抗

上面阐述的是塔鲁的反抗历程，现在从个人角度进一步剖析。

通过对反抗的初步了解，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反抗者的反抗皆是出自对于内心理念与实际状况的冲突所形成的不满。应当说，塔鲁有一颗圣人之心。他基于内心的崇高理念，从而将杀人视作不可容忍的侵犯。所以，塔鲁的反抗行动的初衷是与杀人完全对立的。然而，作为反抗者的个体而言，他基于内心的反抗行为必须建构在一定的现实代价之上，否则仅凭精神的强大无法取得反抗的进展。而问题的冲突点又恰恰在这现实代价之中，那就是“反抗死亡的反抗者想赢得不死性，不得不自己动手杀人”（《反抗者》）。

既然如此，如此背道而驰的反抗行动又有什么价值呢？对此，塔鲁只能无奈坦言：“我正设法使自己成为一个无辜的凶手。你看，这算不上很大的野心。（《鼠疫》）”从这个角度来说，加缪在鼠疫结束前夕给他安排的死亡也包含着合理性。因为即使战胜鼠疫，杀人依旧存在，每个人依旧还是受害者，而塔鲁也依旧无法得到内心的宁静。

3.集体（带有历史性的）反抗

那么，将作为反抗者的塔鲁放眼于当时的欧洲时代背景中，又会折射出怎样的形象意义呢？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欧洲身处于巨变之中，那时的人们早已放弃了对宗教的狂热信仰，这一点在《鼠疫》中帕纳卢神父之死已得到体现，而对于国家的信仰也在接二连三的革命、经济萧条与战乱中消失殆尽。在这样一个精神流离失所的时代，摆在人们面前的仅有两条道路：要么默认或接受这个肉体与精神都备受屠戮的时代，成为“沉沦”于麻木世界而对自我存在无所问津的“常人”；要么承受起自身的灵魂，为内心的理念做出斗争，成为追问时代的反抗者。但是，道德的陷落使得二者都趋向于无常的激烈之中：反抗者为了崇高信念而进行他人与自我的牺牲，“常人”们在对反抗行为的不满中又走向了新的反抗，就连同一反抗阵营之中，也须为自身的反抗行为是否有悖于反抗初衷而不断进行辩解。“他（反抗者）以人与人的同一性的名义而奋起反抗，又在血泊中认可了差异（《反抗者》）。”特殊时代的荒诞性决定了无数像塔鲁一样的反抗者的共性，即在矛盾与荒诞之中仍坚定的勇气和和憾然倒在前行路上的悲剧性命运。

4.个人的悲剧与时代性的积极意义

通过以上的分析，不难发现反抗者的悲剧共性，难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徒劳一场吗？从个人层面来看确实如此，塔鲁的结局已無需再言，然而，放眼时代之中也依旧如此吗？反抗与反抗行动的不断叠加亦可以视作一种量变累积过程，当此过程与历史的发展过程同时达到完备程度之时，精神也就完成了跨时代的质变。塔鲁身上所蕴藏的正是对人道主义狂热的向往与追逐，他与所有的同类反抗者一起，为了人类的幸福生活和崇高的道德理想而不懈努力着，这便是人道主义者的伟大尝试。加缪想要传达的，绝不仅仅是死亡与荒诞的悲哀，更是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希望。

因此应当这样想，无论成功与否，塔鲁已然书写完了自己源自于反抗的伟大，他用自己在斗争中殉职的人生句号，在人道主义道路上树立了属于时代的里程丰碑。

最后献上加缪的一段文字：

在光亮中，世界始终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

在痛苦的大地上，它是不知疲倦的麦草、苦涩的食物，是大海边吹来的寒风，是古老而新鲜的曙光。

在长期的争斗中，我们必将和这些事物一起，重造这个时代的灵魂。

[参考文献]

[1]加缪《鼠疫》，新星出版社

[2]加缪《反抗者》，上海译文出版社

[3]加缪《西西弗神话》，上海译文出版社

[4]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5]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修订译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沂第一中学， 山东 临沂 27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