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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绍基与陈介祺书学思想之比较

2017-03-02钱陈翔

艺品 2017年1期
关键词:何绍基阮元篆隶

钱陈翔

厦门大学艺术学院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

刘光

《中国书画》杂志编辑

何绍基与陈介祺书学思想之比较

钱陈翔

厦门大学艺术学院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

刘光

《中国书画》杂志编辑

经过清初、中期的积累,碑学一路在理论基础方面已经日渐完备。继阮元《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之后,更有包世臣的《艺舟双楫》推动,其从实践的角度,推重邓石如,使碑学理论不仅有理论的支撑,更树立起“典范书家”,使碑学更为广泛地传播开来。光绪十七年(1891),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一经问世,便引起当时书坛的广泛重视,这种理论的构建和完备,使得碑学之美广为士大夫所接受和重视,其艺术观念、审美风尚乃至技法规则,自上而下地深刻影响了近代书法史。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国朝书法凡有四变:康、雍之世,专仿香光;乾隆之代,竞讲子昂;率更贵盛于嘉、道之间;北碑萌芽于咸、同之际。”阮元(1764—1849)生长于乾嘉时期,卒于道光年间,其《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将书法分为碑、帖两大类,同时按照地域,将“北碑”“南帖”相提并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碑学理论上有“伐木开道、作之先声”的贡献。他的两个学生何绍基与陈介祺,则沿着他的思路,对其书学思想有所发展。

何绍基与陈介祺作为有清一代非常出色的书法家和金石学家,对后世的影响是巨大的。何绍基(1799—1873),字子贞,湖南道州人,道光丙申(1836)进士,为晚清著名书法家、诗人,尤以书法名世。陈介祺(1813—1884),字寿卿,因其斋号为“宝簠斋”,后遂以“簠斋”为号,为晚清金石学界的重要代表人物。何、陈二人生活的主要区间也大都在嘉、道及之后,且书风相继于咸、同间走向成熟。这个时间段也是碑学在书法界获得普遍接受的阶段。在此之前,阮元在他的著作中“不仅大量引用北朝墓志造像作为论述依据,而且反复强调魏、齐、周、隋碑版的临习价值”1,以期“汉、魏古法不为俗书所掩”2。这个观点得到了何绍基和陈介祺的认同,二人既是阮元学说的继承者和鼓吹者,又都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由于二人均善书,且各自的艺术主张与实践结合紧密,这里简要梳理一下二人的学书历程。

何绍基早年受到其父何凌汉的影响,对于永禅师、欧阳询、颜真卿一路颇曾留意并下过功夫,其“楷书最初根植于颜真卿”3。约二十岁后,长期临习《争座位》等颜字行书以及《麻姑坛记》之类颜字楷书,并对《张玄墓志》颇为用功。“约道光二十年(何绍基时年42岁),何绍基始习隶书”4,但这个阶段主要还是学习小字《麻姑坛记》《黄庭经》等。何绍基六十岁之后临习隶书尤为勤奋,特别是针对《礼器碑》《张迁碑》《衡方碑》等,并间临《毛公鼎》、李北海书等,但这个阶段的创作仍然以行书作品最为常见,且其行书作品的篆分笔意更浓。关于陈介祺的学书历程,当代学者蒯宪先生在《簠斋书法略论》5中已有较详细的论述,简要概括如下:簠斋早年受到其父陈官俊的影响,“以唐楷作则,欧为体,颜为骨,融柳之约敛,褚之韵致糅为一体”6,实际上,这种风格即所谓的“馆阁体”。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颜为骨”中的“颜”应指如《多宝塔》一类的作品。自道光廿五年(1845)至其50岁(1863)间,则多以《自书告身帖》与《祭侄文稿》为主,同时也曾悉心揣摩米芾、赵孟頫、董其昌等人的书法,并有临作存世。陈介祺四十多岁时的手札,也明显是帖学一路面貌。而“陈介祺接近何氏书法风格的行草书,以五十至六十岁左右居多”,即大致在1862年到1872年之间,陈介祺受到了何绍基书风的影响,在这个阶段的同时(或稍后的一个时期),陈介祺又曾取法三代文字等,并逐渐形成了“簠斋体”。关于“簠斋体”形成于哪一年,并没有明确的说法,学界一般笼统地归于其“晚年”,且大多认为是形成于其五十岁以后。

清 何绍基 书青主语97cm×45cm 纸本《启功给你讲书法》中华书局2005年版 第67页

二人对于北碑的态度、对于篆隶笔法的追求既有相似处又有差异。

对于何绍基而言,他对北碑的喜爱自不待言,也曾多次提到自己如何留意北碑,但是何绍基并不像阮元一样偏激和激进。尽管何绍基也曾书写过“探求篆隶精神,莫学钟王软美”8这样的句子,但他的艺术实践透露出的更多信息则对应于“我虽微尚在北碑,山阴棐几麤亦窥”9,即对“二王”书法也曾颇多留意,甚至是推崇的,只不过这种推崇并没有以牺牲碑学高度作为前提。何氏于北碑最喜《张玄墓志》,亦是临仿最勤。但是对于其他北朝书作,却未见用功。从总体上说,何绍基对于书法的评论标准是以篆隶古法作为衡量尺度的,同时他对“南派”书法大体上还是表现出公允、包容的态度的,比如对待《十七帖》等经典作品。特别是在楷书方面,他一生的书法实践都未脱离开唐人——而即便是学习唐人,他也要以篆隶古法作为选择临摹对象的标准。只是矛盾处在于,他一方面推崇篆隶笔法,一方面又追求“得其握拳透掌之势,庶乎有真火气出。久之如洪炉冶物,气焰照空”(何绍基跋《道因法师碑》),实际上走着“南北结合”的路子。

尽管陈介祺的书法实践并不像何绍基那样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但陈介祺在书学思想方面的建树并不盲目趋同时风。同样师承阮元的陈介祺一方面醉心金石收藏,一方面在书法上不断学习探索。和何绍基相同的是,两人在实践上都并没有侧重取法魏、齐、周、隋的碑刻,而都推重篆分古法。特别是陈介祺,他虽留心北碑,但同时强调“六朝佳书,(要)取其有篆隶笔法耳,非取奇貌,以怪样欺世”。非常明显,即便是“六朝佳书”,也要从中探求“篆隶笔法”。这与何绍基既有相似处也有差异——差异在于一者是从六朝作品中择富含篆隶笔法者,一者是从唐人处择富含篆隶笔法者;相似处在于尺度的一致性,即都以“篆隶笔法”作为依归。但陈介祺对书法似乎本就是“游于艺”的心态,并未下太多功夫,这在何、陈二人互致的信函中也有体现。单就对篆隶笔法的理解来说,何绍基用功于汉碑,陈介祺则致力于三代文字。

清 何绍基 行书横幅42cm×169cm 纸本私人藏

两人道艺观则更为接近。他们都曾经接受理学的熏陶,都强调艺术美中所承载的人伦美,都追求人品与书品的统一,并通过书法的学习来明理养气。但何绍基晚年表现出恃才傲物的一面,言语上多有自负,而陈介祺对于何绍基书法的挑剔,恰恰极可能是出于对何绍基“未能虚心”而过于自矜自是。10

综上所述,何绍基与陈介祺二人对于北碑的态度均是认可、喜爱,但从实践上来讲均未将它们或者他们中的典型作为取法对象,标举北碑的同时并未对南帖特别是“二王”的意义和价值进行否定,甚至予以中肯的评价;他们都强调篆隶笔法,但从实践上讲,何书通过对于汉碑的学习妙悟篆分,陈书通过对三代文字的糅合(更多是字体间的杂糅)探寻古意,然而从书学思想的层面上讲,二人的理论却是为北碑风气的盛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1.刘恒《中国书法史·清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167页。

2.阮元《南北书派论》,见《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634页。

3.刘恒《中国书法史·清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204页。

4.钱松《何绍基年谱长编及书法研究》,第271页,南京艺术学院2008年博士论文。

5.蒯宪《簠斋书法略论》,见《中国书画》2013年第九期。

6.同上,第17页。

7.陆明君《簠斋研究》,荣宝斋出版社2005年版,第118页。

8.王潜刚《清人书评》,见《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书画出版社2007年版,第830页。

9.何绍基《语铃所藏圣教序第二本》,见何书置《何绍基书论选注》,湖南美术出版社1988年版,第129页。

10.关于这一点,详见钱松《何绍基年谱长编及书法研究》,南京艺术学院2008年博士论文,第293—297页。

清 何绍基 窃攀恐与联123cm×30cm×2 纸本湖南省博物馆藏

清 何绍基 红树黄河联125cm×31cm×2 纸本湖南省博物馆藏

清 陈介祺 才子诗家联134cm×28cm×2 纸本

清 陈介祺 细改小留联尺寸不详 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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