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墨水的上游
2017-03-02卢静
卢静
以散文诗的自由充沛表达迅疾变革的现代。
白芷歌
一朵白芷花,正在解构。
熔化的岸,金晃晃的脸庞。昆仑九重。
你骑一匹大雪灌注的马,高空升起,是水蒸汽筑造的另一条大江。
急旋吧!蓝色的墨水。
一只粽子,坠落几千年,依旧无法抵达,比沉沙更低的事物。
灰烬牢锁的火,悬崖上纵身一跃。
无法击中,黑夜移动的足趾。无法折叠的地平线,春天的白昼漂移、上升得如此缓慢。
头戴云冠的诗人,卧在苦难的床。
我只想打捞,一只罐子。
风被更咆哮的风驱逐,今天五点钟的浪头,已压过了千年。
我只想,打捞一只罐子,安眠的泥土烧铸,镶嵌火焰的条纹。
抛物线滑落了半生,才听见,箬叶一寸寸吻过水的胸膛。
一粒米,咬住一小块陆地的边角。鱼群吞不下的一根傲骨,举起青铜柱,诞生了北极星的磁场。
当水分子抬起额头,一只罐子,能够装下庞大的天空。
飞驰在昆仑山道的龙舟,高悬蓝月亮。
急旋吧!
这孤独的锈,烧痛了时间的孔洞。
那里有一个环形结构,叠起来,是九死不悔的铁钻子,旋转是两个交叉的水平面。
白芷花落啊,落,落得比黄泥还要低。
有一个瞬间,你拆解的长庚星,飞驰,重新组合了万家灯火。白芷花落啊,覆盖了零度以下的火焰。
枫上曲
枫叶还没有铺天盖地地红,留不住远去的桨声。
九重天上的风,乍起时。水分子的决口,露出我被兰香埋葬的小舟。
谁用九只鼓槌,击中浓重的阴影,谁用一世又一世的长调,在蓝墨水的上游招魂?
哦,北方不可以久留,归来,冰川缩成的小盒子,囚住了一个名词的春啼。
南方不可以久留,归来,烧焦的色块,切割你的视线。西方不可以久留,归来,头埋进沙子无关痛痒的呓语。东方不可以久留,归来兮,被逃亡的落日追逐。
五月,闪电拆解的船舱,日光又一次缓缓拥抱的流波。
鱼群吞不下的一根傲骨,都开出了美丽的花。羽翼覆盖了我,是悬浮上方的鸟,一点白惊醒千年的时光。
而鼓上的浪峰,越来越崎岖。
听不见大洋破碎的心脏,看不见一丛丛落叶的弧线、困顿与迟疑。
我的缆绳,系住一株桂树笔直的呼吸。
再从尽情点燃的芬芳里,取出无法表白的孤独。
米粒,从五月的额头坠落,我攀援在小舟的尾。
或者某一个早晨,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披着秋菊归来。
黑夜与白昼将同时回头,从未曾离开过一颗明亮的露珠。
木兰辞
一道青铜色的光芒,脱鞘而出,击穿了扣住黑暗的巨钟。
在交叉的地平线,将要淬火的前夕。遥远的海洋,是否潜藏着天崩地裂的声音?
羲和驾驭的六龙车,是否从崦嵫山的驿站惊醒?此刻又驶入哪一个峰回路转的谷口?
为了低于零度的词根,一条险关万重的路,谁采撷木兰的射线,纺出了绣满流星的旌旗?
滚滚车轮下,惊雷的热,正在聚集。
从火星到千里马背上的春风,终于到一座摇摇欲坠的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究竟什么压住了告白?
一个锯齿形的黑夜里,最闪光的,是乌鸦翅膀的油亮。
成群结队的乌鸦,还在玻璃瓶上设色。
从洁白到乔木,打满了油污的褶子,又在沉重的黑暗里消失。
究竟什么压住了足趾?
看,如今江天一色了,乌鸦在法庭的宣判前,炫耀着羽毛的斑斓。
四方的缆绳,上下摇荡,是否还牢系着天空的枢轴?
没有风,只有八面急旋的气流,罩住尘埃的谜题,又阻隔了寰宇永久的答案。
木兰,拆解不了一颗坠露。
岸,紧缩着身子,把头埋入沙丘,脸庞埋入虚无的泡沫。
究竟什么压住了,比夜更深的梦?
只有一道违约的闪电,雕刻出一个投水的身影,交给行走的岩石,冷冻住世代上涨的浪。
谁从结晶的水分子里,取出火的呼吸?从关闭视觉的江潮里,取出覆盖大地的孤独?
谁从十二边形的葬礼,取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圆?
谁从楚泽的悲凉里,取出一颗滚烫的泪?
被花蕊轻轻裹住。
纯金打造的箭矢,交坠如一场煮沸大江的雨。
那里有一座静止的钟。
旅人啊!蓝墨水的下游,谁持一根时间隐遁的秒针,打捞出群星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