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事(散文)
2017-03-01王韵
王韵,1970年代生于山东莱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山东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散文海外版》《美文》《朔方》等多家文学期刊。作品入选《中国散文排行榜》《中国精短美文选》等年度精选以及《山东作家作品年选》等。曾获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佳作奖等多个奖项。
喵 喵
女儿两岁半时,照过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儿梳着两条朝天辫,穿着她表姐淘汰的不合体的格子连衣裙,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黑白花纹的猫咪。她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嘴里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总之是那种让人看了心疼心动的明媚笑容。多年之后,读中学的女儿在照片背后写道:喵喵——我幼时的第一个伙伴,也是第一个玩具。
那时候,休产假遭遇下岗的我,因为没有了生活来源,听从亲友的意见准备下海。我们借了生命中第一笔巨债,退掉了结婚以来一直租住的房子,带着咿呀学语的女儿,在市郊租了一个荒芜的院子,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业。
那是一个废弃的村委会,一个多年没有人烟的院落,尽显破败荒凉。搬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割草,杂草已没过膝盖,散发着一股霉烂腐朽甚至可怕的气息。没有别的去处,只有硬着头皮在这个像聊斋一样荒草萋萋的大院安了家,既是厂房,也是住室。院子里从东到西有七八间高矮不等、断垣残瓦的平房,我们选了最东边看上去最整齐的三间住了进去。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开始了忙碌。为了节约每一分钱,我们自己动手,踩着梯子,粉刷斑驳的墙面,给张着口的窗子安装玻璃。
夏天蚊虫叮咬,苍蝇嗡嗡飞舞;冬天寒风从墙缝、门缝中,裹挟着雪花造访。最难挨的是下雨天,多年失修的房子到处漏雨,雨弥漫在整个房间,弥漫在潮湿的眼睛和心里。因为手头拮据,我们舍不得花钱送女儿上幼儿园,女儿就这样跟我们住在这个远离人群的荒凉院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伙伴,没有电视,也没有玩具。她独自一人在漏雨的棚屋里孤单地玩耍,度过了一个孩子本该美好却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時光。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的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哪怕为孩子买一只玩具。
直到有一天,孩子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纸箱,一进大院,就高兴地喊着女儿的名字让她过去看。听到孩子父亲很难听见的明显兴奋的声音,我立刻抱着欢快应答的女儿跑到院子里。打开纸箱,只见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有些惶恐地注视着我们,嘴里发出微弱的喵喵的声音。这是孩子父亲在路边野地里拾到的一只小猫,它黑白花纹,眼神明亮,体态娇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即遭遗弃的小猫咪。孩子父亲从路边走过,看见它瑟缩在野地不断发出微弱的叫声,突然想到自己幼小而孤单的女儿。就这样,它成了女儿艰辛童年的第一个伙伴,也是唯一的玩具。
女儿非常喜欢这个乖巧伶俐的小伙伴,给它起名叫喵喵。小小的女儿把更娇小的喵喵抱在怀里,一起吃饭、睡觉、玩耍。喵喵像一团活泼的绒球,每日追随着女儿,形影不离,陪伴着这个在贫穷和孤独中成长的孩子。
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喵喵也已经长成一只半大的小猫,更加淘气了。女儿每日抱着它玩耍嬉闹,容易满足的心充满了单纯的快乐。我们住的地方在郊外,出门是一片小丘。不忙的时候,我会牵着女儿,女儿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心爱的小伙伴,一起去野外玩。女儿奓开小手欢呼着,奔跑尖叫着,嫩绿的青草,打着小伞的蒲公英,繁星般的的荠荠菜,都会带给她快乐和惊喜。湛蓝的天空中,麻雀在低翔,不时落下蹦跳着叽叽喳喳地歌唱。这时喵喵就会挣脱女儿的怀抱,越过犁好的田地的界垅,去追逐欢唱的麻雀。它抵住前爪弓起身子,一动不动,时刻准备着跟麻雀搏斗。女儿跟在它身后,和它一起追逐着那些天空的精灵,稚嫩的童音回荡在绿色的春天里。
在郊外独居,棚屋外的野地里常常有流浪狗出没。有一次,女儿跟喵喵在大院墙外玩耍,突然迎面跑来一条毛发凌乱的流浪狗,仰起头冲着女儿狂吠。女儿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女儿凄厉的哭喊,我从院子里飞跑出去,女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了。只见喵喵挡在女儿面前,对着流浪狗高高竖起尾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瞪着滚圆的眼睛怒视着流浪狗。流浪狗看到喵喵发怒的样子,早吓得跑远了,是喵喵挺身而出,保护了女儿。
然而有一天,喵喵不见了,女儿哭喊着喵喵的名字,找遍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嗓子都喊哑了,小小的脸蛋满是泪水。我抚慰着女儿,说喵喵可能是跑了,宝宝不哭了,以后让爸爸再给宝宝拾一只小猫好吗?我心里却在想,都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这样艰苦的条件,连人都忍受不了,何况一只来往自由的小动物呢!它肯定是选择离开了。我心里虽然暗自嘀咕,却不敢说出口,怕伤了女儿纯净如一口清泉的心。女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哭喊着坚决地摇着头:“不要,不要!喵喵肯定有原因,它不会跑的,我只要喵喵!”在女儿心里,喵喵已经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与她朝夕相互取暖、不可替代的小伙伴了。可喵喵终究找不到了,那以后很长时间,我们不敢提喵喵,不然女儿总会哭闹着坚持喵喵没有跑,一定要找她的小伙伴。
过了半个多月,我们清理一间废弃的屋子,准备用来做仓库。打开房门,一眼看见喵喵的尸体,已经干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身上的皮毛凌乱干涩。原来它是误吃了什么东西,自己躲到这儿悄悄离去了。我不知道它在临终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但我清楚,它怕我们,尤其是它的小主人和小伙伴看到它痛苦挣扎的样子,就选择独自悄悄地躲起来离去。在最后闭上眼睛的一刻,它的眼中一定蓄满了泪水,痛苦伤感而又无限留恋地望向它的小主人。女儿看到喵喵的尸体,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坚持要把喵喵掩埋掉,说她知道喵喵不会自己跑了,它是怕我们难过,自己悄悄躲起来走了……
皮 皮
女儿三岁半了,我们准备送她上幼儿园。为了方便接送她,我们一家三口从棚屋里搬出来,在城乡接合部租了两间南平房。说是两间,其实只有不到10平方米,隔成了两半,里头仅放得下一张床、一个简易塑料衣橱,外面放一个煤气罐、一张小桌子,一家三口挤在那张大床上。
腊月底,看仓库的工人要回老家过年,抱着一只小猫来到我们的租住房,让我们代为照顾。女儿一看就兴奋了,央求我们收留,欢天喜地地留下了这只同样有着黑白花纹,同样也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咪。这次女儿给它起名叫皮皮。
皮皮实在太瘦弱了,黑白花纹下是瘦瘦的肚皮、嶙峋的骨头,抱在怀里身子轻得像一团温软的棉絮。女儿每天把它抱在怀里,给它洗澡、喂食,像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出门的时候,女儿将只有巴掌大的皮皮放在姑妈送给她的一只铁皮饼干盒里,孩子父亲在盒子下安了四个小轮子,在盒子上穿了一根长绳。女儿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拖着这只盒子,盒中的皮皮探出小小的头,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怯懦而又忍不住东张西望,喵喵地叫着跟小主人打招呼。有时站起来,弓起身子伸个懒腰,却从未乱跑出来,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小主人给它安排的小铁屋里。皮皮长得很快,铁皮小屋躺不下了,女儿又给它找了一个纸盒子作新家。皮皮像它的名字一样,越来越调皮。它经常跑到我们租住房狭小的院子里,在那株月季花上打秋千,老远听见女儿从幼儿园回来了,像风一样迅捷又悄无声息地奔到女儿面前,蹭着小主人白皙娇嫩的脚踝。周末早上,女儿想睡懒觉,却常常被它蹭来蹭去地弄醒。有时候女儿玩累了困极了,蒙上被子不理它,它索性在女儿头顶找一个舒适的位置把自己盘成一团毛线,咕噜咕噜地跟小主人撒起娇来。
女儿从小跟着我们在艰难拮据中长大,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比同龄孩子更懂事,知道克制。在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快乐地玩滑雪板、穿溜冰鞋、开碰碰车时,女儿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望着,眼里充满渴望和羡慕,却从不哭闹着要求。皮皮闯入女儿的生活,成为她贫瘠生活里相依为命的伙伴,给女儿贫乏的童年增添了很多快乐。皮皮是一只乖巧安静的小母猫,每次女儿唱歌、跳舞、画画、讲故事时,皮皮都是最忠实的观众,瞪大了碧绿澄澈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小主人,时而喵呜喵呜两声,为小主人叫好。
动物与人一样,也有着细腻丰富的情感体验,甚至比人类更率真、更专注。猫这种看似敏感娇弱,实则独立的灵性动物,是一种高冷而骄傲的小动物,它们趾高气昂地从你身边走过,甚至不会看你一眼,如果你真的不理它,它又跑来蹭你,可是当你要抱抱它,在你怀里不过三秒,它又挣脱逃走了。它慢热而长情,只要你对它用心,它也一样会敞开内心欢迎你走进去。
有一次女儿回家,皮皮照例老远就喵喵欢叫着跑到门口迎接小主人,女儿也一样进门就叫着皮皮举起来抱到怀里。皮皮却一反常态,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瞪着女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突然猛地挣脱女儿怀抱,自顾离开了。同样的情形发生两次后,女儿陡然想起来了,原来她在回来路上抱过其他小猫,皮皮可能闻到了女儿身上有别的小猫的味道,生气了。从此,女儿外出再也不碰其他小动物,两个小伙伴和好如初。
小动物与孩子之间似乎有着天然的信赖与亲近,皮皮带给女儿童年无限的快乐和慰藉。女儿眼里的皮皮,不仅仅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宠物,更是情感世界里最值得珍视的朋友。有一次,下起了小雨,女儿抱着皮皮打着伞出去玩。回家途中,雨下大了,女儿怕淋着皮皮,紧紧地将它搂在怀里,雨伞斜倾着罩着皮皮,她自己的半个身子却露在伞外。待一路跑回家,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浑身冰凉,皮皮两只前爪使劲地抓着女儿,像一个依恋母亲的婴儿,被女儿保护得好好的,身体温热柔软,一点没被淋到。
皮皮也依恋着女儿,每天早上送女儿上幼儿园,走到门口,皮皮都会跟在后面喵喵叫着,目送女儿离去。到晚上接女儿回来,皮皮老远就嗅到了我们的气息,急不可耐地喵喵叫着,跑到门口迎接它的小伙伴。就这样,皮皮由刚来时怯生生地躲在床底下,到遍地撒泼地抱着花盆里的橘树倒挂,陪伴女儿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一年后一个春天的晚上,我从幼儿园接女儿回家,却再也没见到皮皮熟悉的活泼身影,和欢快的喵呜喵呜声。女儿又跟当时找不到喵喵一样,边哭边叫着皮皮的名字,寻遍了大街小巷。后来据一个放学从我们租住房门前路过的小女孩说,她看见有个奶奶连续好几天在我们家门前转悠,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皮皮被那个奶奶抱走了。陪伴女儿一年的皮皮就这样又脱离女儿视线,诀别了女儿的生活。我们发誓再也不养小动物了,因为不想再感受失去,更怕女儿承受不了这一次次的别离。
丢 丢
直到有一天,迎来第三个小客人。
现在,我还能清晰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它的场景。
时值夏末,天气微凉,下着小雨。女儿已经八岁了,扎着马尾,读小学二年级。那天中午她在放學路上,路过一根横在路边的水泥管子时,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喵”。女儿蹲下身子去找寻,它在黑暗的管子中望向女儿,两星目光闪烁明亮,却没有拒绝她向它伸出的双手。猫这种充满灵性又高傲乖张的动物注定与飘泊无定的我们,尤其与在孤独中长大的女儿结下善缘。这只孤苦的流浪猫走向女儿的那一刻,女儿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想带它回家,那个同样四处流浪、萍踪不定的家。
女儿一路抱着它跑回了租住房。女儿渐渐长大,三个人挤一张床已经不方便了。这次我们是与一对由农村进城卖菜的夫妻合租了四间正屋,我们住在西边两间,各自走自己的房门。房子不隔音,隔壁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睡在靠西墙的那间,房间刚刚能容纳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东边这间当厨房、客厅兼餐厅,放着一个简易衣柜、一个煤气罐、一张折叠的小桌子。小桌子做饭时当菜板,吃饭时作饭桌,女儿写作业时又是课桌。房间太小了,打开桌子就转不开人,只好用时打开,不用时折叠起来。
这样逼仄的住房条件,三口人尚且住不开,哪里还有多余空间容纳一只猫呢?可是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满怀期待的表情,我不忍心拒绝了。小猫被女儿抱在怀里,黄白相间的花纹,弱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两只碧玉般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声音嘶哑地喵喵叫着,它仿佛知道要与女儿结成联盟,共同争取我的同意。望着女儿和小猫无辜迫切的眼神,摸一摸小猫瑟瑟发抖又温暖柔软的身体,一瞬间如蜻蜓掠过水面,那么微妙而又真切地触碰到我柔软的心底。就这样,女儿收留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生灵。鉴于此前喂养的失败,这次我们特意给小猫起了个名字叫“丢丢”,很有点以前人们为了孩子好养,故意起名诸如“狗剩”的意味。
丢丢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小猫,然而就在女儿带它回家的那一刻,它便变得与众不同了,我们彼此需要、相互珍惜。丢丢与我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它很快与我们混熟了,开始慢慢地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也开始习惯我们的拥抱。
我们每日为生计奔波,生活完全没有规律,回到家常常已经很晚。女儿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每天自己走着上学、放学,我们从来没有去接送过。回到家第一个迎接她的总是丢丢。有一次我们到家已是深夜,女儿没有吃晚饭,写完作业与丢丢玩耍等着我们,实在熬不住睡着了。打开房门,我们看到满脸稚气的女儿躺在床上和衣而卧,小小的身子蜷曲着,怀里抱着丢丢。听到动静,丢丢警觉地从女儿怀里伸出头张望,好像在保护女儿。看到是我们,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喵喵叫着跟我们打招呼,然后又惬意地钻进了女儿怀里。
一个星期天,女儿和她的表姐抱着丢丢去外公家玩,约好吃过晚饭就回来,可是晚饭时间过去很久了,依然不见女儿回来。正在焦急等待中,女儿和表姐回来了,泪眼婆娑。说下午带丢丢在外公家楼下的草坪玩,淘气的丢丢奔来跑去地跟她们玩捉迷藏,困在茂密的冬青丛中出不来了,只听到丢丢惊恐的哀叫,却怎么也找不到丢丢的影子。她们围着冬青丛找了好久,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我听了很难过,只有柔声安慰着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小女孩。
挨过难熬的夜晚,早上送走上学的女儿,父亲突然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网兜。听着“喵喵”的叫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丢丢回来了?打开网兜,丢丢边叫边蹭着我的裙角,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回来对妈妈撒娇呢。果真是丢丢!父亲说早上起来,听到门外有猫叫声,时不时还有房门被抓挠的动静。打开门,丢丢正在防盗门外边“喵喵”叫着,边用爪子和尾巴蹭着防盗门,头上身上全是草木碎屑。
父亲找了个网兜,把它放进去,想提着送回我们家。丢丢起初可能是怕被扔掉,在网兜里凄惨地叫着,使劲地挣扎着,想突围出去。走到距我们家一百多米时,它安静了下来,它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回家。见到我之后,它伸出两只前爪紧紧地抓住我胸前的衣服,眼睛似睁非睁地撒着娇儿。盯着这个怀中亲密偎依的小生灵,我不知道它是怎样从冬青丛中挣扎出来,又是怎样穿越楼道防盗门,找到楼上父亲家的。这弱小的精灵,为了寻找主人,历尽辛苦,心中怀有一种怎样的信赖和依恋啊!中午女儿无精打采地放学回家,眼睛还是红肿的,一进门竟然又听见了熟悉的喵喵声,女儿立刻喊着“丢丢”“丢丢”,边哭边飞跑进门。它高高地竖着尾巴,像以前一样跑过去围着女儿打转,蹭着她的小腿,女儿紧紧地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经历了这次事件,丢丢和我们相处得更加融洽。每天出门,它都会把我们送到门口,但是怎么也不肯迈出大门一步,就那样目送自己的亲人远去。有时我们去离家不远的广场玩,女儿把放着钥匙的小包挂在丢丢耳朵上,丢丢就会乖乖地趴在地上,时而伸出它的小爪子跟主人嬉闹,但始终坚守岗位,守护着那个挂在它耳朵上的小包。
一次有位朋友来我们家串门,看到丢丢特别喜欢,说他家底楼好像进去老鼠了,想把丢丢要去捉老鼠。女儿不同意,我也舍不得,最后商量借去十天再送回来,女儿勉强同意了。仅仅过了三天,朋友打电话让我们接丢丢回来。原来丢丢去后就钻到一张沙发底下,从早到晚一直凄厉地哀叫,任凭朋友每天将鱼虾端到沙发边沿,就是不肯出来吃一口。丢丢绝食了!它可能以为我们丢弃了它。朋友无奈,只得让我们接它回来。我和女儿刚走到朋友家大门外,就听到丢丢“喵喵”的叫声,箭一般从底楼大门蹿了出来,喵呜喵呜叫个不停,似乎在向我們倾诉分离的委屈。
时间过得真快,丢丢已经长成了一只成熟的大猫,比幼时安静了许多。
2011年春,历经多年打拼,我们终于贷款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从租住的平房搬上了楼。女儿放学回家,问:“妈妈,丢丢呢?”我忽然想起,对啊,忙碌了一上午,怎么没有听到丢丢的动静,不会是遗忘在租住房或者真的“丢”了吧?!女儿一听,眼泪唰地下来了,哭喊着说:“丢丢,丢丢!你们把丢丢弄丢了,我要回去找丢丢!”这时,隐隐地听到了一声猫叫,我们以为是幻觉,屏息静听,果然是丢丢的声音!只见丢丢正从一只女儿盛书的纸箱里探出头,一边回应着女儿,一边不紧不慢地从纸箱里走了出来,那风度,俨然一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住在楼上,丢丢生活很不便,也不适应封闭的环境。我同女儿商量,与其这样每天把丢丢圈在楼上,眼睁睁地看着它不快乐,不如把它送给一个喜欢动物又有条件豢养的人家。几经筛选,我们将它送给了一位离我们家不远住平房的亲戚。丢丢走后,失落和牵挂在我和女儿的心底萦绕了好长时间,我们总是不适应回家后的冷冷清清,挂念着丢丢在那里是否适应。但一想到为丢丢找了一个更适合它生活的地方,它应该会获得新的慰藉和快乐,我们也就释然了许多。此时女儿已经长大了,对这种分别的情绪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无法控制。一直到把它送走,女儿都没有哭。只是偶尔会问我,如果再见面,丢丢与我们是不是还能认出彼此,丢丢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记得住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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