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印

一考生

这方印，是先生赠予我的。

小巧，简单。

我却常常仰望先生收于高阁的那方印，玉色纯正，四角有镂金雕刻，精致华美。

也不知我这印是什么玉做的，深嵌着丝丝缕缕的朱红色，摸上去湿湿凉凉的，清幽又朴素。

我曾埋怨过它俗气，没有高阁那方印的高贵，却不知先生用心良苦。

学了水墨画，而无驾驭之力，彼时方小，我照着书，细细描摹，常常弄得宣纸上墨跡一片，无半分物象显现于纸。

先生不恼，握住我的手，手心放虚，手腕放松，以墨破水，干湿相济，浓淡合宜，意到笔随，潇洒自如。

画毕，我拿起印章，猛地蘸了红泥，冒冒失失往上一摁，兴奋地抬头，却发现洇成了红红的一片，惨不忍睹。

先生淡淡一笑，命我取来高阁那方印。捧着它，只觉得有千钧之重，心中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先生拿起印，蘸了黏稠的红泥，用白纸吸去表面多余的水分，然后使劲一摁，微微摇动几下，玫红的印，落在散着墨香的白宣纸上，美得动人。

我静静看着先生扣印，仰望方印的华美，仰望先生娴熟的画技。

数年未见，自己的画勉强入眼，挑了几幅刚作的画，重又敲开先生的门。

不错，不错。先生的眼里满是欣喜，恰巧先生的朋友也在，皆是名望之士，先生把我引见给他们，递给我一支笔，说你来，作一幅松柏图。

未多虑，随心而行，画一棵苍劲的松柏。自知画技不佳，在前辈面前献丑也无妨，我执笔，水扰乱了梧桐的倩影，斑驳的树枝、沟壑般的皱纹、盘踞有力的树根，一一画来，搁笔，拿起自己小巧简单的印，稳稳一扣。

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落笔无所顾忌，畅快淋漓！先生的友人羡慕至极。

我顿然惊讶万分，自己曾无数次仰望他们将各种画技握于掌心，潇洒自如，却不知，他们竞羡慕我的单纯而无杂念。

先生曰，画，由心生，谋思布局太过则适得其反。故而赠我一方普通小印，单纯干净。

旧时岁月，沧海桑田染白了他们的双鬓，一颗单纯的心，让多少人仰望。

这印，我怎舍得放下，明晃晃的，是我心头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