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陈清扬

狼

它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过像样的食物了，它需要食物。它奔跑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胃酸在空荡荡的胃里欢快地拉着手转圈，撞击在胃壁上泛起灰黄的泡沫——然后破裂。呼啸的风拂过它的耳朵，刺骨的寒冷如千根银针一般刺入它的肌肤，渗透到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关节。

少女

少女轻快地小跑着，驱赶着洁白如天上云朵的羊群向前方那片肥美的草地走去，手里的鞭子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在空中炸响。头饰上水红色的流苏摇晃着，和头发交缠在一起，凌乱在风中。

狼

它优雅地小跑着，四顾探寻食物。忽然它停下了脚步，侧过一只耳朵仔细地听着远方的声音，耸了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很久没出现过的兴奋，奔向无边的远方。它的步伐越来越快，掠过散发着清香的野花，跃过泛着银光的水洼，不去看沙丘边惊恐的山鼠。它向着目的地坚定地跑去，那里才是它的追求。

少女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远方的营地已经缩小为一个细小的黑点。少女轻快地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羊群走向营地。

狼

它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但灵敏的嗅觉告诉它，这就是终点。它激动地登上山丘，却发现自己判断失误——远方破旧的毡房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模糊了它的视线。身体的饥饿越来越难以忍受，它向前跨了一步，随即又停下。它久久地凝视着毡房，目光里有犹豫。它看见毡房门前的两只狗，不如它英勇健壮，却有热腾腾的食物和舒适的窝儿；厚重的门帘后透出的火光，让它想起了小时候挤在母亲身旁感受到的温度，只是后来……它又跨了一步，据说狗的祖先也是狼……狼的骄傲阻止着它前行，但什么都比不上饑饿了，它再次跨了一大步，心里默默地盘算有多大概率能让人认为它是失散了主人的狗。

少女

她跟着阿妈出了毡房，利索地给狗面前的食盆里添上热腾腾的食物，两只狗蹿了起来，绕着她的腿不停地蹭。少女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把弟弟也引了出来。弟弟的小脸被毡房里的热气熏得红红的，嘴里笑着呵出一片白气。少女微笑着看着弟弟，不经意问回过身，却看见远处的山坡上闪烁着两点绿光：“阿妈，那是什么？”

狼

小孩儿也从毡房里出来了，一边蹒跚地走着，一边伸出手笑嘻嘻地揉着狗的头。狗柔软的毛被小孩儿揉得乱七八糟，耳朵软软地贴在头上。它突然挺直了身躯，不再憧憬眼前唾手可得的食物与温暖。狼最高贵的就是灵魂，它还不曾向谁低过头。冷笑一声，它决绝地转过身，再次投人漆黑的夜色中。

少女

阿妈顺着少女的眼光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哦，是狼呢。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狼了，不过不用担心，狼一般不会来骚扰人类的。”

少女听了阿妈的话，怔怔地看着狼离去的方向。

狼

它再度奔跑起来，如果没记错，沙丘边还有一只山鼠等着它去捕获。远方传来一声独狼沧桑的嗥叫。那是一匹草原狼至死不屈的倔强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