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香

王瑞

一根根湿漉漉的扇骨仰躺在竹席上，一如涨满日光的晶莹琥珀，仿佛再经晾晒，便可氤氲成气，只余下一院竹草香。

故乡小镇以制扇闻名。街头巷尾，玲珑店铺连缀，木色木香融于古色古香，恰有几分似水柔情。铺前堂内，制扇老人忙活，或坐凳细琢，或凝目持扇。整个小镇都洋溢着几分扇骨清香。

循着青石旧路，推开木雕小门，陈伯还在忙碌。托住晾干的竹片，薄厚适中，轻盈巧脆，再操起一把锈迹斑驳的剪刀，顺着竹木纹理细细剪裁。行至细微处，陈伯便眯起双眼，不疾不徐地划出优美的弧度。

见我来了，陈伯抬起头，微笑示意，随即又埋首其中。陈伯的店铺十分清净，没有机器作坊的乌烟瘴气。故钻扇眼全凭一双手，如陀螺般飞速旋转着钉子，霎时，木花纷扬。取红绸带对准扇眼缠绕几圈，系时不忘仰起和蔼的面孔，憨实一句：“丫头，这颜色多喜庆！”

在陈伯的店铺里，不曾闻过工业凝胶的呛鼻怪味，只有糯米般的甜香，见一旁陈伯细抹慢涂，我不禁微微一笑，感叹道：“陈爷爷，这糨糊又稠又香，闻起来满是甜腻腻的。”陈伯则笑着摸摸我的头，递来木扇：“下回来给你做个更漂亮的！”诚恳之情溢于言表。我持扇走出店铺，回首望，夕阳镀古镇，浓浓情意生。

再次回镇，却发现曾熟悉得触手可及的制扇铺，如今已陌生得几乎要模糊不见。店铺不再窝于巷尾，而是开在繁华街头；不再有精致木门，而是换上了冰冷的铝合金；不再有淳朴静谧，只落得金光满面。制扇者开连锁店、张贴广告，纷纷掉进利欲的泥淖，无法自拔。

走在冰冷的水泥路上，机器油烟的污浊之气充斥鼻腔。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忐忑之心躁动不已，不知还能否寻到陈伯的店铺。

依旧是熟悉的板车，依旧是木竹清香。推开门，仍是一桌一椅一木扇，不禁长嘘一声。倒是惊起了陈伯：“哟，丫头，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嗯，陳伯，隔壁李叔叔都开了好几家连锁店了，您……”陈伯听罢，摇头摆手，“咱不管那么多，过来瞧瞧我新做的扇子。”我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莫言曾写道：“让生命在运动中得以沉静，让心灵在浮躁中得以片刻宁静，让清者上扬、浊者下沉。”一份坚守，一份淡泊从容，无疑是生命星河中最熠熠生辉之处。

于是持扇归去，清香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