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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的冥想
——评析新纪录电影《轮回》

2017-02-26

关键词:新纪录纪录片摄影

高 文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循环的冥想
——评析新纪录电影《轮回》

高 文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纪录片《轮回》是美国电影导演和摄影师罗恩·弗里克继纪录片《天地玄黄》之后的突破性力作。作为一部新纪录电影,《轮回》既没有对白和旁白,也没有字幕,甚至连人声都被去除。尽管没有语言叙事,但画面却意蕴观点,且层次清晰。在生与死的循环往复之间,映射出三重命题:人的自身价值、人类文明发展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一一作出真实的表达。透过延时摄影、移轴摄影、人像摄影的表现手法,糅合超现实主义的艺术风格,《轮回》以独特的构图视角和美学张力诠释了“生命如同不停旋转的车轮流转循环。”

《轮回》;新纪录电影;记录美学;超现实主义色彩

习惯了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来来回回,埋着头在永不止步的人生之路上兜兜转转,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高压之下,人类留给自己的空间和闲暇总显得捉襟见肘,而缺乏反思和自省就避免不了在精神的亚健康状态中沦陷。一切都在变,人们所能预料到的也时刻都在翻篇,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永恒?纪录片《轮回》的上映,仿佛向屏幕前的你我注入了一剂解药,它涂抹着浓浓的超现实主义色彩,解读了比现实更为真实的内涵。在短短102分钟的时长里,《轮回》以独特的视角和精湛的剪辑技术,引领着观众饱览世界的名胜古迹,审视着社会的千姿百态。随着镜头的不断推演,不知不觉间完成了一次循环的冥想,《轮回》既是对意识的净化,也是对初心的皈依。

一 新纪录电影《轮回》

纪录片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真实电影”是一种反对虚构的电影,而对后格里尔逊时期占主导地位的纪录电影,约定俗成为“非虚构影片”的定义,并且获得了人们的广泛接受与认可,以至于成了“纪录电影”的代名词。在欧美国家风行一时的“真实电影”作品更是极力反对纪录电影采取虚构手段, 将这一观念推向了极致化,始终遵循的拍摄原则是“捕捉眼前正在发生的现实”。到了后期,人们逐渐发现摄影机其实是一面“没有记忆的镜子”,它对于“某种真实”的表现无能为力。[1]于是,“真实电影”褪去了光环,纪录电影的发展也渐渐缓慢下来,直至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进入低谷。自上世纪末期以来,随着后现代主义对纪录片的渗透,新纪录电影便悄然萌生。

(一)捕捉看不到的真实

如果说真实电影注重展示“是什么”,那么“新纪录电影”则偏重揭示“为什么”。新纪录电影在叙事中不再一味地拘泥于眼前的现实,而是试图超越眼前现实,去挖掘背后的深层内涵。纪录片《轮回》倡导新纪录电影的一个关键理念,即使用虚构的叙事策略。新纪录电影主张创作者为了讲述真实,绝对需要创造,这些影片的拍摄方式仍然是纪录电影的方式,纪录电影是对现实的关系、对“真实”具有特别兴趣的影片,这些“真实”与人民的生活相关,但难以被透明地表现出来。在这一点上,《轮回》与传统纪录片强调的“客观化叙述”是有所区别的。作为“新纪录电影”尤其否定真实电影的观念和手法,“新纪录电影”在纪录电影创作中之所以有虚构的手段,目的也在于能更好地揭示真实。[2]纪录片《轮回》所体现的超现实主义尤为符合新纪录电影对“真实”的定位,它拓展了对现实对象的表现手法和范围。世界上任意两者之间都存在着一定的联系,联系是客观的,真实的,必然的。循环的冥想间,生死因果与起承转合在眼前徐徐铺开,包罗了宗教信仰、自然灾害、现代工厂、人物风景的穿插更迭,正是对影片主题“人类永恒的关系”的巧妙揭示。

(二)叙述听不见的故事

众人所熟知的纪录片叙事方式一般有三种:画面配合解说式、访谈配合解说式以及客观记录式,而影片《轮回》并没有剧情、对白,其中的画面和背景音乐就成为了唯一的叙事语言。摄影就是用一个定格的瞬间来叙述,罗恩·弗里克就运用摄影的这一特点,让《轮回》的每一个镜头都充盈着力量,充满了故事。相较于的代表作《天地玄黄》而言,两者都没有旁白和对话,而《轮回》更是突破性地省略了字幕部分,观众需要全凭观感去体验影片的内涵,但这丝毫不妨碍《轮回》用画面发声。因此,即便没有了任何文字的引导,也不觉单调乏味,反而感染观众于无形。“Sam Sara”在梵文中的意思是指生命如同不停旋转的车轮流转循环,纪录片《轮回》中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对主题的浅唱低吟。对于《轮回》而言,影片的纪录方式就是一个一个的摄影画面镜头,它单纯的只剩下摄影。但通过拍摄过程中象征性手法的频繁使用,加之后期大量运用交叉、并列、对比的剪辑制作,镜头表达的叙事语言分外诗意盎然,使影片呈现出简约而不简单的个性风格。导演在《轮回》中要表达的中心主旨具有鲜明的层次感和复合的艺术感。人的价值如何体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协调?人与社会的依存又如何达到和谐……这些都是涌入脑海一时说不清楚的疑问。

二 《轮回》的记录美学

《轮回》无文字纯影像的记录风格可见独特的个性,处处凸显出“节奏美”“画面美”“艺术美”等记录美学特征。其背景音乐随着画面的推移而变化,二十几段音乐的切换时起时伏,但每一个节点又是那么自如而流畅,如神圣的宗教场合配以缓慢而连绵的音乐节奏,高效的现代社会配以快速且急促的音乐节奏,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轮回》对音乐节奏的把控,烘托出不同画面的格调,渲染了影片的氛围。除了通过长镜头借景抒情之外,《轮回》还运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对客观世界进行拼接,如西藏喇嘛制作唐卡的祈福过程与片尾唐卡被撕扯福祉受损互为回应,埃及金字塔、雅丹地貌与人类活动所致的土地荒漠化形成影射,画面的无声胜有声,不着痕迹却意味深长。影片根据拍摄对象的不同特质选择了不同的拍摄途径,主要采用了延时摄影、移轴摄影、人像摄影的手法来记录画面。

(一)延时摄影镜头下的现代社会

《轮回》将延时摄影这一方式运用于对现代社会的记录,在较低的帧率下拍摄图像,再用极快的速度播放画面。[3]延时摄影是一种能够深深打动受众,具有极高传播效率的一种拍摄手法,它展现了时间之美,具有放大速度、压缩时间、强烈的时光流逝感等特点,是关于时间的全景。现代社会总是让人联想到的几个代表性意象,譬如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拥堵不堪的高架桥、人潮涌动的地铁口,重复单调的生产流水线,中央CBD的LED巨幕……影片对此没有做任何的回避,即使受众已经猜到会有关于它们的镜头,却并不会产生审美疲劳。《轮回》用了 8分钟 67 个镜头,均速为 7 秒的转换镜头,对制造业、食品工业、战争、贫富差距等问题进行揭露,对“人类文明为何冲突”的问题予以诠释,借助延时摄影的技术,对视觉产生了强烈的冲击。通过对拍摄时间的设置,仿佛有一双巧手将万象包罗其中,大到每一个国家、每一座城市,小至每一个个体、每一个部件都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停地运转着,分秒间以极速的动态模式呈现出了现代工业文明的轮回。

(二)移轴摄影镜头下的宗教与自然

《轮回》将移轴摄影镜头用来拍摄全区域成像,通俗地说就是大景深的效果。[4]塔庙遍地的蒲甘,华丽肃穆的教堂,广袤无垠的草原,斑斑驳驳的光影,洁白无瑕的雪山……清晰的画面效果唯美而生动,无比纯粹的景致不禁让人凝神。水且无长形,命虽无常态,运即无常势,却构成了世间万物轮回的常态。《佛典》参透“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说的是昔时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圣经》语云“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解的是众生莫摧于疾苦,若向真向善充满信仰,便可直抵平安喜乐。移轴镜头下的缅甸佛文化遗址蒲甘和印度喀什米尔邦的寺庙,恍若遗世而独立,归宁于清净的凡尘一隅;圣保罗萨尔瓦多教堂里,父母依次抱着婴儿受洗,屏息于庄严的仪式感;以色列耶路撒冷哭墙边,白衣的犹太人皆在祷告,沉浸于虔诚的精神寄托。宗教的信仰显得隐秘而伟大,这些相关的画面却止不住地溢出了满屏的灵气,受众即便是未曾信教,也能将这份心神合一的轮回读懂三分。

(三)人像摄影镜头下的人类文明

《轮回》将人像摄影镜头对准各色人物的面部,给了人像许多长时间的特写镜头。画面对人像的构图对称而均衡,画面沿中心轴两侧成比例构成。人像摄影也是展现个性的一面镜子,通过人像摄影的镜头为摄影对象写真,突出地描绘被摄者的相貌和神态,人物的形象也变得立体而丰满。影片对人像的选择紧扣“轮回”的主题,如片头三位身着盛装的少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无忧无虑地扭着脑袋舞动身子;军队集体墓地旁的老兵在战争中虽侥幸逃过一劫,却因被炸伤而面目全非;女子监狱的囚犯手握栏杆向着阳光抬起头,依然憧憬出狱后的新生;原生部落的长老身处丛林,逃不过与飞禽走兽的搏斗。《轮回》的人像摄影镜头十分注重画面背景与人像的大小对比和疏密对比,对人像的色彩对比度和饱和度极为考究,对光线与阴影的处理也极为细腻。[5]仅仅是按照截图来看,都可将影像视为人物照片或画报。一方面,面孔背后的故事静静地流淌,另一方面,影片的感染力得以传递。

三 《轮回》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作为一部新纪录电影,《轮回》中体现出了创新思维,某些片段乍一看上去有些另类,结合整部影片来说又是十分贴切。《轮回》是对客观世界的纪实,但也不拘泥于时空维度的纪实,它在对人性的纪实方面显得超凡脱俗,甚至直截了当地撕开了人类包裹在外层的面具,剖开主体隐藏得最深的那些部分,直抵心灵的深处。艺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轮回》中所夹杂的美学思想,是一种凌驾于实际的超现实主义,既是对片段主体人物的个性浓缩,又是对影片主旨中心的情感升华。

(一)揭露人类自我的矛盾

《轮回》塑造了两个极为典型的人物形象,镜中“五官扭曲的自我”和桌前“歇斯底里的自我”。一个男青年站在镜子前,而镜子中呈现的镜像却与该男子并不全然吻合,服装发型体格所差无几,但五官神情气质却大相径庭。镜子前的他颇为怀疑地注视着自己,凝重而不自信;镜子里的他一脸茫然地对着镜头出神,呆滞而不自知。虽然以镜子旁边的两者作比较,最为明显的区别在于镜子里的人像“五官扭曲”,但是真正扭曲的恐怕并不只是面容,都说相由心生,那么这个人物的内心本真应当也同样是处于一种扭曲的状态。紧随着这个肖像带给我们的反思,又有另外一位人物出现在画面当中,一名中年男性穿着西装革履坐在桌前,打着发蜡的头发一丝不苟,看上去淡定而严肃,然而之后的行为却出现极大的反差。他摘掉眼镜,解开领带、衬衫的纽扣,拿出一盒绿色的泥浆往脸上、脖子上和身上大肆地涂抹,不断的辅以大红的颜料,银色的假发,黑色的墨水及崭新的报纸凹造型,呈现诸如僵尸、骷髅、吊死鬼等多种惊悚形象,整个过程都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且难以自拔。

随着工业化世界的到来,科技日新月异,社会飞速前进,大机器生产逐渐普及化,人类也不再是被捆绑于生产流水线上的一环。《轮回》的超现实主义色彩主要集中在对人性中的病态有近乎裸露的揭示:人类在现实环境中趋于了迷失,伪装或压抑得太久,反倒找不回自我。法国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格林的“直觉主义”与奥地利精神病理家弗洛伊德的“下意识”学说,是超现实主义的理论支撑。影片中有两个特别的角色——“五官扭曲的镜中人”及“歇斯底里的行为艺术家”,人物行为所映射的精神活动正与之相对应,潜意识的释放呈现出人物深层次的心理矛盾。

(二)聚焦哲学层面的思考

超现实主义色彩具有强烈的哲学意义,透过纯精神的无意识行动却可以表达出思想的真正机能, 并摆脱理性的控制和审美上或道德上的偏见。或许作为一部纪录片,《轮回》的超现实主义色彩会出于观众的意料之外,但经过了反思和自省,又甚觉一切都合乎情理之中。《轮回》中融入的超现实主义色彩推动着观众对影片主旨作进一步探寻,它追究到的是人与自己的联系、人性自身的矛盾和人类目前普遍的心理状态。人类的生存和生活在哲学上就是两个不同层次的命题。生存是一种有迹可循的生命体征,主要解决的是物理上的问题,基本关注的是衣食住行;而生活则是一种依靠主观能动性掌控的生存状态,包括精神的引导和反馈。在喧嚣热闹的快节奏社会之中一直迈步走,未必就是一种进步。每时每刻都逼迫着自己保持一种战斗力,未免缺乏负面情绪的宣泄。当人生的车轮渐行渐远不停地转动,也得适时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尝试着和自己的内心对话,再细细冥想那些用眼睛无法看到的地方,当潜藏的那些紧张和焦虑已被释放,或许又是别有一番心境。正如《超现实主义第二宣言》所言:“一切使人相信、存在着的某种精神点,在那里,生与死,现象与想象,过去与未来,可言传的东西与不可言传的东西,高与低,都不再被看作是相互矛盾的了。”[6]

踏遍二十几个国家的土壤,穷尽世间极致的山水风光,罗恩·弗里克在影片《轮回》中还原了人、社会与自然之间矛盾的真相,以创造性的拍摄思维和叙事逻辑阐释了循环间的冥想。《轮回》是对大千世界的冥想,《轮回》更是对人类自身的冥想。沿革社会的历程,从表象上看,人类似乎是放大了自我,把自己当做了轴心维持社会日常的运转,但从真实的角度来看,万事万物,斗转星移,一切皆有周而复始的轮回。《轮回》作为一部极具表现张力和艺术价值的纪录片,迸发出了新纪录电影的风采,带给了受众心灵的洗礼和灵魂的反思。

[1] 林达·威廉姆斯,李万山.没有记忆的镜子:真实、历史与新纪录电影[J].电影艺术,2000(02).

[2] 单万里.认识新纪录电影[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2(06).

[3] 杨建平.延时摄影:让静止的照片动起来[J].中国摄影家,2015(12).

[4] 朱清宇.移轴镜头的“魅力”[J].照相机,2014(01).

[5] 徐明,徐进毅.影像的唯美与诗意:罗恩·弗里克的纪录电影特征探究影视现状研究[J].当代电影,2014(11).

[6] 卢塞·尔米勒.世界的眼睛:马格南图片社和马格南摄影师[M].北京.中国摄影出版社.2001:100-150.

责任编辑:李珂

Meditation on Cycle:Analysis of the New Documentary FilmSamsara

GAO We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 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uzhou, Hunan, 412007 China)

Ron Fricke is an American film director and cinematographer. His documentarySamsarais a masterpiece with new breakthrough after his former documentaryBaraka. As a New Documentary Film,Samsarahas no dialogues, narration, subtitles, and even the human voice has been removed. Although without language narrative, the picture is meaning of the view with clear level. Between the cycle of life and death,Samsarareflects a real expression for three propositions, including one's value as a human being,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civilization and the relationship of man and nature. By using the means of Time-lapse photography, Tilt-shift photography and Portrait photography and blending the artistic style of Surrealism, the documentarySamsaraexplains the intension of “Life seems as a revolving wheel that never stops” with a unique perspective of composition and aesthetic tension.

Samsara; New Documentary Film; aesthetics of record; Surreal color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1.026

2017-02-27

高 文(1966-),女,江苏徐州人,湖南工业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湖湘文化、影视戏剧文学。

J90

A

1674-117X(2017)01-01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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