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 存（六）

王啸苏（原著） 周亚平　吕芳文（整理）



偶存（六）

王啸苏（原著） 周亚平吕芳文（整理）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003）

编者按：吕芳文先生收藏的王啸苏稿本《偶存》，原件共计五百余页，分为诗词、书札、随笔、杂记、藏牍等类，并有《先考行述》、《先妣事略》、《萱堂余录》、《先兄事述》等家世文献。本期《偶存（六）》系酬唱、怀念诗作。稿中有小标题“辛未诗录”，大约作于民国二十年（1931）前后。

王啸苏；《偶存》；稿本；传记文献

和绍周麓院赏桂

招隐闲吟桂树丛，婆娑老干欲成翁。高凌霄汉香常在，近傍亭楼户未空。（挂在御书楼侧。）两度折枝前辈少，卌年绳武几人同。（绍周令祖云渠山长掌教岳麓近三十年，至岁重宴鹿鸣，今绍周又能继美实不易觏。）花间我亦频延伫，中岁丹铅昔尚童。（余始肄业岳麓在戊戌己亥间，今廿余年矣。）

岁暮自麓山归口占

岁暮我归去，飘飘绝漠身。（经行沙州，冷甚，因戏用放翁“老子犹堪绝大漠”句。）八年糊口地，一两渡河人。山市看明灭，江流照苦辛。更吟枯树赋，落竟何因。

北郊踏雪作

雪深迷径更逶迤，夹道园林缀玉枝。兆瑞共欣丰岁好，啼寒顿触路人悲。光明宇宙容俱净，浩荡郊原景益奇。何必灞桥驴背上，此中诗思我能知。

连朝雨雪，泥泞载涂，阅厉樊榭□□□诗，有“门巷泥深居莫问，□□□□□□□”之句，因用其韵

门巷泥深数日仍，却因积雨洒空层。残冬飞霰看先集，向晓增寒怯早兴。把卷闲吟诗似水，拥炉静坐意如僧。晚来更酿霏霏雪，白色浮窗欲上灯。

敬题前岳麓山长欧阳坦斋先生遗像图卷

坛坫名山廿七春，胜流题咏迹犹新。公门将相多房魏，（郑恪慎公敦谨，谭文勤公钟麟，唐中丞训方，李方伯元度，郭侍郎嵩焘，及熊雨胪、罗研生、郭意诚诸老，俱有题咏，郑唐李罗皆其门下。）道统渊源重洛闽。星汉久传仙缥缈，风裁今见石嶙峋。（先生尝官御史，兹绘像乃倚石而立，其节概犹可想也。）仰观半学斋堂月，曾照当年画里人。（筠老题诗有“卅年人事浮云改，半学斋堂皓月澂”之句。）

除夕

长沙匕鬯幸无惊，人语中含乐岁声。（旧句。）板荡民劳何可说，烹鲜酾酒度升平。

诗人一舸泛轻湍，白石今宵兴未阑。我欲荡舟湘水曲，满天风雪不禁寒。

暗香疏影一枝斜，料得园林春正赊。我费铜钱仅三百，胆瓶满插素梅花。

去年风鹤客江乡，今岁归来又整装。不是渔阳鼙鼓震，离愁应比海天长。（儿子学膺拟舟为东游，因辽事中止。）

阆仙去后有天真，梨酒盈觞侑客频。怅我劳精兼感逝，穷庐中有祭诗人。

涨天鲸沸海流奔，锁钥于今失北门。屈指已看元夜近，更谁张宴夺昆仑。

二月二十日齐陶过访山中，晡后同渡，赋此记之

老去慵书倦，空山岁月长。兼旬疑久别，一友访经堂。作字千毫秃，高吟百首强。更闻耽僻典，金海压陈王。（君近为诗赠孟其，用《隋书》金海事，孟其不能忆，余亦不知也。）

半山君独往，未得一陪游。餐苋难为腹，穿云幸未裘。（君有饕名，校中馔薄，无以款之，因戏用后山“苋肠藜口”句，又“穿云但觉衣裘重”则东坡句也。）闲谈劫余事，同泛雨中舟。暝色依稀认，人烟隔橘洲。

读曹猛庵武昌道中之作，凄然有感，奉和一律

柳拂鞭丝麦满阡，忧时思子两茫然。苞粮四国怀郇伯，（时出巡邵阳武冈。）绿草中庭泣震川。老去渐增行役感，别来忍诵述哀篇。云山圣火今然否，（武冈灵迹。）忏劫还须一问禅。

端午登天心阁

寒催江涨雨连旬，故放晴光照令辰。一月两逢重五日，（阳历重五，距今廿五日。）倾城纵览万千人。幸无鹤唳惊尘市，虚说龙舟斗水滨。童岁阁游今忆否，喧阗还胜旧城闉。

敬题赵芷荪侍御《静园诗集》，即以奉怀

昔闻抗疏动天阍，霜肃乌台道益尊。常有丹心悬日月，并留高咏照乾坤。长门应恋宫莺语，蜀道空招杜宇魂。（清末尝官四川。）弥忆松筠庵畔句，捋须尝胆许同论。（先生题松筠庵诗有“虎须伤手犹能捋，蛇胆扪胸不待尝”之句。）

孤抱终知契二奇，绿芜送日独吟诗。一编自订司徒集，片石新题有道碑。（近作孙蔚林户部墓志。）霜柏森森怀谏院，江波渺渺隔湘湄。通词欣记兰陵令，鲛室琼瑰有所思。（时浼孙季虞先生乞题《寒灯图》。）

客有七月初一日为葵园先生

九十有二生日，公祭韭园，敬赋五律

浩浩洞庭阔，峨峨祭酒尊。大名终宇宙，嘉集又林园。璀璨留文翰，（是日专刊有先生《清史列传》，并吴子修提学所作《墓志》。）雍容荐藻蘩。凄然哀诔在，小子欲无言。（“哲人逝矣，小子何言”，乃孟其诔先生语。）

素节凝浓露，弥怀诞降先。曾为金马使，同拜玉堂仙。一疏忧时切，群经贮腹便。授书人尚在，尤是伏生年。

垂老逢离愍，凉塘月一弯。倘非到身死，未许此心闲。（先生言：“一日不死，一日不闲。”）斯语真堪味，幽人去不还。唐书稿盈尺，廿载尚名山。

游忆舞雩下，升堂愧未曾。对难老先屈，赋许大夫能。（岳麓士时，先生评文“宜求矜练”，诗“间有秀句，可以学”。）断断无他技，拳拳自服膺。遗编期熟读，寒夜静依灯。

江左声华藉，遥遥世泽存。承家有贤嗣，并世几儒门。（王湘绮先生之孙齐陶，皮鹿门先生之孙名振，叶郋园先生之嗣启倬，均与祭。）礼俎天俱永，缇湘好共敦。流连瓜祭日，诸老接清温。（是日至者达六十人，彭少湘先生年八十三，王树芝、严石浮、雷邵青年七十，黄宇逵、颜息安、许素纯年六十，诸老欣聚，足称盛会。）

方叔章归自南京，即为衡岳之游，

以诗见示，欣然有赋，并柬猛庵

秣陵流转昔相从，重对清樽意更浓。（饮猛庵宅中。）人事缺圆霄汉月，语声断续暮天钟。渠红水绿君姑隐，日出云开眼几逢。（谓游岳诗。）自笑五年居岳麓，奇峰迟我采芙蓉。

叔章以友人黄秋岳所书诗箑见示，

感赋一律，即柬秋岳

诗成珠玉在挥毫，（成句。）香草重吟楚客骚。（清闽人黄莘田有香草。）世事萧条同叶落，边愁浩荡况秋高。九关虎豹天难问，人海鲸鲵意亦豪。（君有《落叶》及《感事诗》，其“办作鲸鲵向人海，两都耆旧泪休乾”，乃《感事诗》中句也。）我隔江天欲求友，孤灯寒夜听风号。（“长年何事不堪悲，独对寒灯夜尽时”，亦君《落叶》诗中句也。）

曾三威谋以和渔洋《秋柳》诗见示，

依韵奉答（感赋四律）

萧疏梧叶搅诗魂，山馆惊秋昼闭门。湛湛渐看凝夜露，青青重与认春痕。晓风客路吟边岸，夕照渔家画里村。触眼已增摇落感，凭高念远更难论。

台城一夜酿微霜，犹忆春时水满塘。十里长堤疑入画，漫天飞絮许盈箱。旌旗东府无颜色，烟雨南朝梦帝王。同是朱门悲草没，不须重访大功坊。（“朱门草没大功坊”，王渔洋《秦淮杂咏》句也。）

万里寒光照铁衣，河山犹是景全非。征骖灞上行人远，羌笛边关旧侣稀。奋翼久闻鹏北徙，伤心惟见鹊南飞。柔肠万缕从谁诉，舞瘦腰肢愿亦违。

树犹如此我应怜，晴雨朝朝总抹烟。舒眼可胜情脉脉，攀条曾送道绵绵。明湖词客留高咏，涟水公孙正盛年。（谓威谋。）好待湘亭春色满，携筇同倚暮云边。

缪君芸可年六十余矣，

以《双枫補阙楼》诗见示，奉题一律

影珠高百尺，山石自嶙峋。怅望双枫下，琼华一卷新。松涛风满耳，（“海欲扬尘吾亦涸，曾公楼畔听松涛”，乃集中句也。）花县客依人。更诵题图句，寒林树不春。

宝权新得铁崖嬉春砚，秋日展观，欣赋二律

嬉春春已渺，遗砚至今传。割此一拳石，珍之六百年。晶莹人并洁，摩抚手增妍。我忆端溪畔，云高未踏天。（清光绪时舟经端溪附近。）

铁笛音尘寂，寒梅月一龛。镌题余藻思，欣鉴有莲庵。（池中有“此研为吕志学所藏，过东丘兰若，遂携以归启”十七字，《青邱凫藻集》中有《送吕山人入道》诗，即志学也。砚盖有“沈翰珍藏”、“惺莲庵主”两印……）石聚君能语，诗成意共参。（君有《铁崖屐砚歌》。）不随松化去，留镇五湖南。

十月十六日偕曾威谋登爱晚亭

孟冬苦阴霾，朔吹始激厉。挈侣陟陂陀，薄饮冲寒气。红叶犹媚人，惜无晴日丽。寒虫若有会，唧唧鸣草际。流泉和其音，幽咽声益细。吾曹领物情，跻亭共休憩。偶作山中人，萧然得真味。

赠彭少湘学士

诞降我逢癸未岁，公时珥笔并邹枚。（先生以癸未成进士，选为庶常。）蓬瀛渐觉群仙渺，枌社犹欣末座陪。祠宇近依闻忾欢，（居乡贤余、李二公祠侧。）觚棱遥望重低徊。吾宗墓道鸿文在，片石青青长绿苔。（族祖靖丞公墓铭，为先生所作。）

题陈佩衡丈八十自写纪游图卷

华发投竿渭水滨，钓游却自忆前尘。舟浮碧浪湖如镜，马试青郊草似茵。生白待观沧海色，飞黄弥重少年身。麓山回望今非昔，楼舍峥嵘触眼新。

萼楼曾报桂先香，五马双凫各一方。京邑板舆春自永，天涯宦辙地相望。鄱湖风急吹波立，秦岭云横带路长。挹袖韬光日东上，不须夜雨忆连床。

未到风尘倾洞年，智珠圆澈照机先。帆回湘浦霄看月，墨戏山楼晓拂烟。玉几笔端滋态变，云樵物外得天全。桑乾黄海归来日，画苑新添颍水贤。

瀼西新下草堂成，老眼重看柳眼明。未肯匏觞开胜集，自摹图卷纪游程。乔松矗干三冬秀，双桂乘槎万里行。历历往年都入绘，更烦濡翰颂河清。

陈杏聪农部以和其同年王揖唐（一堂）

游衡岳归过访诗见示，依韵奉和

贞元朝士今余几，犹辛湘城一老闲。走马卅年重对话，倦禽双翼久知还。三更刻烛抽诗思，四座传杯酡醉颜。只惜岳云虚怅望，结怀常在万峰间。

眼中水剩并山残，记否苍松访戒坛。观海却嫌东望远，（用原作诗意多叙旧之语。）登车漫怯北行难。（甲辰同年有津门重聚之约，农部以病辞。）啼鹃含愤凭谁语，病蠹祈仙冀共餐。一卷分明图序在，宵深犹自剔灯看。（农部近为余作《寒灯图序》。）

叔章自南京寄示《重九集》《扫叶楼诗》，依韵奉答

凉飚振微叶，浮云蔽遥岑。良俦簿领闲，令节偕登临。新篇遥贶贻，怅阻川流深。坠欢念自昔，后赏欣在今。凭高客落帽，啜茗僧延襟。玄英与胜集，陈思盍华簪。（是日为曹纕蘅邀集。）嗟我伏山隈，孤赏成久瘖。丹穴若可望，相期引鸾音。

寿俞芳午六十

前度南山进寿觞，簪裾济济并升堂。共欣萱阁春阴满，又见兰陔夜宴张。善士里讴齐召杜，词林家业重苏黄。（君为伯钧太史之嗣。）双星灿烂同周甲，最羡莱衣乐未央。

寿黄重庭翁七十

博士今头白，居仍旁学官。半园花掩映，一室竹平安。芹藻池中老，沧桑画里看。（壁间多悬名画。）岁时随杖屦，小憩得余欢。

岂羡传钧富，鸣鸠任远飞。操奇人守约，治事力探微。肝胆如公少，须眉届古稀。待行真率会，不醉夜无归。

贺曹猛庵新居

鸱夷三徙竟成名，月照桓楼眼倍明。别业东池喧贺燕，好音幽谷喜迁莺。堂前松树宜春种，风里珂声向晚鸣。（宋张功甫新第落成，姜白石以《喜迁莺词》贺之，且种松千树及玉珂朱组，皆词中句也。）休沐有闲还讲艺，青郊更见屋连楹。（君创文艺中学，并为授书。）

乙丙之际，游学燕京，得识周君光午，

因乞其师吴碧柳题图，并媵以诗。嗣余归

长沙，周君来言碧柳捐馆，蜀中为刊遗集，

并云前寄诗颇为所许，拟附刊集内，惟稿

已失去，属为重检。余觅索未获，赋此答之

江畔垂垂柳，斜阳淡晚村。一编诗照眼，三峡客招魂。

泥爪迷痕迹，人天想晤言。韩门李汉在，遗集细评论。

（责任编校：周欣）

2016－04－24

周亚平，女，湖南双峰人，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吕芳文（1939－），男，湖南永州人，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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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7）02-00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