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李承箕《大厓诗文集》征引儒家经典考
2017-02-24朱志先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明代李承箕《大厓诗文集》征引儒家经典考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李承箕为明代理学名士,师从陈献章,著有《大厓诗文集》,《明史》及《明儒学案》中有李承箕的传记。《大厓诗文集》是李承箕著述成就的重要体现,也是其读书思考的结晶。李承箕的诗文对《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征引颇多,具体表现为直接征引、间接援引以及灵活运用,究其原因在于李承箕的读书求学经历、陈献章对其的影响,以及李承箕自身的价值趣向。
李承箕;《大厓诗文集》;儒家经典
李承箕(1452-1505),字世卿,号大厓,湖北嘉鱼人,理学名士。李承箕考中举人后,参加会试落第,便不再科考,亦没有为官,师从当世大儒陈献章,终其生以读书作文,与人交游为乐,著有《大厓诗文集》二十卷。学界对李承箕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其生平及其儒学思想,较少考究其诗文的撰写情况。《大厓诗文集》可谓是李承箕著述成就的重要体现,也是其读书思考的结晶。从史源学的角度,考察其著作的征引情况,以及分析其征引诸书的原因,有助于探究其学术思想。
一、直接征引《论语》、《孟子》诸书考
李承箕在行文过程中,广征博引,对于《论语》、《孟子》、《二程遗书》等,大多直书作者之名,如孔子曰、子曰、孟子曰、程子曰等,且是没有改变作者原文。
1.李承箕在给华亭朱珙的祖母、叔祖母作传记,有“予尝读孔氏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也’”[1](P564)。所言孔子之语见《论语·公冶长篇第五》。
2.广东五羊陈阶,吴廷举给他取字为升之,李承箕为之解说,称“孔子曰:‘吾十有五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1](P567)所引孔子、孟子之语分别见于《论语·为政篇第二》)、《孟子》卷八《离娄章句下》。
3.冯沂,字宗鲁。李承箕对冯沂的名字多有论说,其文为:
嗟夫,曾氏之学,天下后世其能传乎,天下后世之学,其所入者,口耳而止矣;所习者,经传而止矣;所求者,功利而止矣。又其有所谓泯然者,心境俱空流于无;泛然者,内外不一滞于有。故凡说者,皆陈编行者,徒影响而闻见者,无所于指归也。冯公子名沂字宗曾,予因其名字之义而重有感焉。老莱子者、屈原者,楚人也。楚蛮夷之国也,二子者卒以忠孝见。孺悲孔子乡人原壤、孔子故人邢和叔,卒背其师。伊川三子者,卒不为君子所与,何也?心理相感,远犹近也、古犹今也,不然则西家之愚夫而有东家丘之说矣。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张子曰为学必至于圣人。箕曰不然,贤其准的耶。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又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必如是而后鲁可宗也。”孔子之生因祷尼丘而名丘,孟子病于坎轲而名轲。公子知此,而后鲁可宗也。夫山之宗有五,而丘垤坏(土娄)亦山也。水之宗有四,而陂池涧壑亦水也。耳可以洗,吾齿可以漱,吾缨可以濯,吾衣可以振,吾吾又何拘拘。故曰心理相感,远犹近也,古犹今也,故为之说。[1](P568)
按:李承箕解析冯沂字宗鲁时,有“孟子曰”、“张子曰”、“曾子曰”,其对应之文: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孟子》卷十二《告子章句下》)
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弃也。孝其所当孝,弟其所当弟,自是而推之,则亦圣人而已矣。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篇第八》)
曰:“岂谓是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孟子》卷四《公孙丑章句下》)
4.李承箕为广东邓英崇本堂作记时,论道:
于乎崇孝于先致,严于祭,生民之大事也。斟酌通变,圣贤之权衡在焉。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谣也。见义不为,无勇也。”程子曰:“家必有庙,庙必有主,月朔必荐新,时祭用仲月。”《记》曰:“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1](P571)
按:李承箕所言“孔子曰”,即: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论语·为政篇第二》)
“程子曰”即:
冠婚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以为事。某旧尝修六礼,将就,后被召,遂罢。今更一二年可成,家间多恋河北旧俗,未能遽更易。然大率渐使知义理,一二年书成,可皆如法。每月朔必荐新,四时祭用仲月。[2](卷十八)
“《记》曰 ”即:
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之远,其祭益稀。
5.李承箕为兵曹郎中何子元的委心亭作记时,言:
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古之圣贤,浑融中边,权之度之,纲之纪之。[1](P573)
按:李承箕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论语·里仁篇第四》)
“孟子曰”即: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卷三《公孙丑章句上》)
6.李承箕为顺德县学题记,指出:
名可有乎?可有也。名可无乎?可无也。名可贵乎?可贵也。名可贱乎?可贱也。孔子曰“舜有臣五人”。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有可贵也。[1](P575)
按:“孔子曰”,即: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论语·泰伯篇第八》)
7.湖北通山叶相曾求学于李承箕,离别时,李承箕作《送叶生序》,其中有文:
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1](P587)
按:“孔子曰”,即: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论语·卫灵公篇第十五》)
子路问成人。曰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篇第七》)
8.李承箕在陈献章之门人为其祝寿的诗序中,引有“孔子曰:‘不知老之将至’。此岂人之所能知也。”[1](P589)
按:所引“孔子曰”即: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二篇第七》)
9.在为《新会县志》作序时,李承箕指出: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又曰:“我欲观夏道,杞不足征,而得夏时焉。我欲观商道,宋不足征,而得乾坤焉。”圣人宜无所不知,必待此而后发明,何也?至于叔世,人各自私,据意见而是非谬矣。予于是而有感于圣人之言也。[1](P591)
按:李承箕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论语·卫灵公篇第十五》)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篇第三》)
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是征也,吾得《坤乾》焉。[3](卷七)
对于“又曰”之句,虽然可见于《论语》,又见于《礼记》,比照而言,李承箕当是参照《礼记》。
10.李承箕《赠李公之山东方伯序》有,“布政,百工之长,教化之所自出,非敲朴击搏之司也,物从其化,如泥在钧,况于齐鲁之民乎。孔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其间岂无豪杰?”[1](P594)
按: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篇第六》)
11.在为潘氏族谱作序时,李承箕引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1](P595)
按: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论语·卫灵公篇第十五》)
12.在为苍梧知县张克修作《默庵记》,引有:
孟子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夫苟当其时,事其事,可行而止,可大号疾呼而冥然不觉。[1](P581)
按:李承箕所引“孟子曰”,即: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逾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逾之类也。”(《孟子》卷十四《尽心下》)
另外,李承箕《珠锦堂记》[1](P583)、《定山先生诗集序》[1](P595)、《赠萧先生序》[1](P597)所引“孟子曰”,分别见于《孟子》卷十一《告子章句上》、(《孟子》卷八《离娄章句下》、《孟子》卷十《万章章句下》。
二、间接援引《论语》、《孟子》诸书考
李承箕在撰写相关文章时,不仅直接援引《论语》、《孟子》、《礼记》、《周易》等儒家经典,有时是对其进行简单的删节,或者是改写,但大部分保持原文的内容。
1.李承箕《有开堂记》中有文:
始为饮食之人必祭之,前哲令德之人必祭之,曾子以民德归厚而曰追远。[1](P570)
按:李承箕此句是简单改写《论语》之文,其原文为: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篇第一》)
2.在《西溪草阁记》,李承箕指出:
尧之时有野人焉,外形骸以无为自居,不摇不劳,栖于木,若历倒景,人不得而名之,呼曰巢父。孔子以大哉,称尧而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1](P577)
按:《论语·泰伯篇第八》有文为: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3.在《默庵记》,李承箕指出:
苍梧郡侯余干张公克修,以默名庵,嘉鱼李承箕为之记,曰孔子曰天何言哉,公将有意是乎?有所激于世之呶呶焉。于立谈之顷而遽为人流涕者乎?抑有所畏惧将惩美而吹虀者乎?抑别有返观内照致之一处而然乎?夫学莫善静,莫不善于躁。静则翕翕,翕翕则流行而无穷矣。躁则刁刁,刁刁则支离而不知其所当止者矣。孟子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夫苟当其时,事其事,可行而止,可大号疾呼而冥然不觉。当然而不然,不当然而然者,又何为?故曰不言而信,天之道也,圣人之道也。[1](P581)
按:“孔子曰”,即: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篇第十七》)
“故曰”,即: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论语·宪问篇第十四》)
4.在《岳麓书院集序》中,李承箕指出:
予读古传记,自孔子及其诸弟子之言,何其多而哤欤,所与《论语》之言相为始终者,何无几欤,意多而哤者,殆考索模儗而附窃者欤。说者谓曾子卒入圣域,有子气象类圣人。所谓《论语》者,多其徒所传述,何其择之密欤,抑亦二子之遗意欤乎。知言其难哉!夫毋意毋必者,孔子也。又曰:我战则克,我祭必受福,非固必欤。岂圣人谋预乎先?诚存乎己,理则然欤,是固出于他书者也。故曰:知言其难哉。长沙卫侯杨君,其集岳麓书院古今文章印本以传示予求序。《语》曰:制宅名子足以观士,此夫好正者欤,此夫思袭迹于其所以高明者欤!《易》曰:观夫人文,以化成天下。君侯于是弃其糟粕而养其精华,则陈故澌尽而妙用显行矣。孔子曰:修之庙堂之上,而折冲于千里之外,亦由此而达之矣。[1](P585)
按:“夫毋意毋必者,孔子也”,即: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篇第九》)
“又曰”,即: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3](卷七)
“《语》曰”,似乎是源于《论语》,其实系源自刘向《说苑》,其文为:
制宅名子足以观士,利不兼赏不倍,忽忽之谋,不可为也。惕惕之心,不可长也。[4](卷十六)
“《易》曰”,即: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5](卷三)
“孔子曰”,似乎是源自《论语》,其实系源自《吕氏春秋》,其文为:
夫修之于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吕氏春秋·召类》)
5.在《白洲诗集序》中,李承箕引有“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1](P588)此句话应见于《论语·季氏篇第十六》,其原文为: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6.在《顺德令吴君献臣考绩之京赠行序》中,李承箕举例,“彼如曰:天下贤士愿从吾游者,吾皆爵禄之。”[1](P593)源自《汉书·高帝纪》中所言“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7.李承箕《石翁先生诗集序》中所言“昔有以造夫,鸢飞鱼跃之天,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P595)见于郑玄《礼记》,其文为:
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3](卷十二)
8.在《赠莫侯维藩调封川序》中,李承箕言“孔子论为政,先之以刑政,要之以德礼,亦可见矣。”[1](P596)即《论语·为政篇第二》所言: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9.在《四乐居士序》中,李承箕言“孔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七情感应,触类而知。在名教中,无滞而能独乐者,几何人?”[1](P600)即《论语·述二篇第七》中所载: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10.在《佥宪李公征黎诗序》中,李承箕论道“昔者庖羲氏之制,为饮食以养人,而孟子曰: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庖羲氏,圣人也,然则圣人非欤,盖杀之于其所当杀,而止之于不可不止,圣贤之心归于一而已。”[1](P593)即孟子所言:
曰:“ 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孟子》卷一《梁惠王章句上》)
11.在《阮氏族谱序》中,李承箕指出: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及其至也,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世之君子重世系者,其心乌可已也哉。[1](P598)
见于《孟子》卷七,其文为: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孟子》卷七《离娄章句上》)
12.李承箕在《与马公思进书》中指出:
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君臣朋友,其义一也。执事能不过于思,而忽于愚之言耶。[1](P614)
见于《孟子》卷七,其文为:
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孟子》卷七《离娄章句上》)
三、灵活运用《论语》、《孟子》诸书考
李承箕不仅直接或间接征引《论语》、《孟子》诸书作为佐证,并在论说中合理地杂糅各种经典文献。
1.在论析顺德岑景德之名字时,指出:
夫语至高者,莫如夫孔子以大明尧,以巍明舜,曰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所以明孔子也。四子者,圣人也。圣人者,与天为徒者也。与天为徒何如其高也。言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心志圣人之心志。圣人之徒也,与圣人为徒何如其高也。不与圣人为徒,孔子所谓下达者也。景德内有其美矣,故以此为景德字说而申告之。[1](P568)
论说中,李承箕征引文献如下: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论语·泰伯篇第八》)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论语·泰伯篇第八》)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孟子》卷十三尽心章句上)
学者师道通达其义,而有材秀,言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是则圣人矣。故曰吾未知其不为圣人也。[6](卷四)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论语·宪问篇第十四》)
《岑景德字说》一文,李承箕灵活地将《论语》、《孟子》、《吕氏春秋》中的相关论点糅合在一起。
2.在《云卧轩记》中,李承箕有“然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孔子之曲肱、孟子之隐几者,皆是也。”[1](P575)其所言“孔子之曲肱、孟子之隐几”,即: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二篇第七》)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孟子》卷四公孙丑章句下)
3.在《卧愚亭记》中,李承箕描述罗宗杰之处世态度时,指出“孔子之徒有勇者、有达者、有艺者,无往不仕,而愚者鲁者不与焉,何哉?”[1](P577)其所引文献为: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篇第十四》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论语·雍也篇第六》)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论语·先进篇第十一》)
4.在描述王良卿的居住地东洲时,李承箕灵活贴切地征引了《史记》、《论语》中的相关论述,其文为:
尝闻之太史公曰:海上有神山曰瀛洲,诸先圣及不老不死之药皆在焉,盖尝有至者。翁与箕迹不载吏籍,槁项黄发,吸风饮露,神形相忘,虚实相通,死生相无。虽四荒四海四极,何往而不暇,况居枕席之间者。而良卿将于我乎,与乎孔子乘桴浮海,岂将友诸先圣而求不老不死,是未可知也。[1](P582)
李承箕所征引文献如下: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 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史记》卷二十八)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论语·公冶长第五》)
5.在为陈献章的诗集作序时,为更好证明诗的价值,李承箕指出“诗雅颂各得其所,而乐之本正,可以兴,可以群,可以观,可以怨,而诗之教,明孔子之志,其见于是乎?”[1](P595)李承箕是引用《论语》中的观点为其佐证,即: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篇第九》)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篇第十七》)
6.李承箕撰写《程节妇钟氏诗序》时,开篇即言“经曰信及豚鱼,又曰致中和,天地味焉,万物育焉。”[1](P600)倘若不究史源,似乎上句皆源自“经曰”,其实,是源于《周易》和《礼记》,其原文分别为:
豚鱼吉,信及豚鱼也。[5](卷六)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3](卷十六)
7.李承箕为衡阳廖思谟作墓志铭时,其铭文为:
铭曰:烟霞与间,石廪与积,嗟惟君义乐施。子贡圣人之徒,存发鬻之志,王者之耦。太公也,通鱼盐之利。圣王不作,井田制废,分贫济乏,十室空视,镊之中缺,虫沙于隧。此孔子所以不贵千驷。[1](P605)
在这段墓志铭中,李承箕征引了《汉书》、《孟子》、《论语》中的相关记载,其文为:
太公以齐地负海舄卤,少五谷,而人民寡,乃劝以女工之业,通鱼盐之利而人物辐凑。(班固《汉书》卷二十八下)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卷六滕文公章句下)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论语·季氏篇第十六》)
8.李承箕《处功世室记》记述李氏义行时,论道:
化行于闺门,善称于乡井,可以为难矣。贱而有君子之行,子孙保之其重也,远可以为难矣。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况乡人乎?故曰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夫思称善人与吾民共兴义行、向教化,知所以存其亡者,谁乎是?可以为世道慨矣。[1](P569)
按:李承箕所言“化行于闺门”,元代刘瑾《诗传通释》中有文:
文王之时,关雎之化,行于闺门之内,而诸侯蒙化以成徳者,其道亦始于家人,故其夫人之徳,如是而诗人美之也。不言所美之人者,世远而不可知也后皆放此。[7](卷一)
李承箕所言“孟子曰”,即见于《孟子》,其文为: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孟子》卷十四尽心下)
而文中“故曰”,颇具迷惑性,似乎为李承箕所言,其实,亦是孟子之论: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孟子》卷七离娄章句上)
9.李承箕为浙江按察宪副陶成所居处世烈堂作记时,为更好称述其功勋,论道:
欧阳子为韩魏公记昼锦堂,其言曰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者。是何其言之浅浅哉。若公之世烈,孟子所谓广居大丈夫之位,君子之所属望,又将以告其后人者也,于是乎书。[1](P576)
李承箕此论引用了欧阳修为宰相韩琦《昼锦堂》所写的“记”,且以孟子所谓大丈夫之称来赞誉陶成,其所引原文为: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卷六滕文公章句下)
10.李承箕《送姜希清还广德序》在论析为学之道时,指出:
文章,学之末也。不专心致志则不足以造其极,况其大者乎?且尝闻之容貌之朴者,其心一,心一则仁义可充。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又曰: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百尺之布始于一丝,不忽于粗精,斯至矣。[1](P598)
其所引孟子之论,其原文为: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孟子》卷八离娄章句下)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孟子》卷十三尽心章句上)
综上所述,李承箕主要征引的书有《论语》、《孟子》、《周易》、《礼记》、《吕氏春秋》、《史记》、《汉书》等,以传统的儒家经典为主。多是直接称引,亦有间接征引,还有灵活地将同一本书的不同部分融合在一起,更多的是将不同著作的内容糅合在一起,即论证一个问题征引多种文献,并以“某某曰”的形式予以表明,足见李承箕对经典文献的熟识及为文之严谨。
四、征引《论语》、《孟子》诸书之原因
李承箕平生喜好读书,但不喜撰述,在其留下的诗文中,我们仍可发现其读书的兴趣,从中亦可探究其征引诸书之原因。
李承箕回忆祖辈的遗书时,称“予游罗浮,挟韩文一书以随。韩文、柳文、朱子《通鉴纲目》,真西山《文章正宗》、《大学衍义》、《事文类聚》,皆先公手泽也。先公任训导于武功,教谕于珙,未尝舍此书一日不观。珙蛮寇掠,虽官舍如入无人之境。先公卒时,先君子九龄,以数避寇,书半失之民间,先君子计得之以完。先叔仕中外三十余年,尝留意此书,既而诸兄弟皆仕进,书则归予于山林”[1](P563)。由上可见,李承箕的长辈亦是喜好读书,且留下一定数量的书籍。李承箕在游山玩水中,或者治学论道中,应该读过韩愈、柳宗元的相关文集、朱熹《通鉴纲目》、真德秀《文章正宗》、《大学衍义》及《事文类聚》。
在撰述行文中,李承箕也透露了其读书的过程。李承箕撰写《古愚说》时,谈到“予尝读《韩非子·说难》及汉史以晁错为智囊,未尝不废书而叹曰:揣摩世变,熟于去来,以持其几二子且尽矣,而卒死于所不意,何哉?”[1](P567)在《鸰原聚乐记》中,有“予尝读《春秋》至郑伯克段,孔子讥之,何也?”[1](P570)在《岳麓书院集序》中,李承箕提到“予读古传记,自孔子及其诸弟子之言,何其多而哤欤,所与《论语》之言相为始终者,何无几欤,意多而哤者,殆考索模儗而附窃者欤。”[1](P585)《白洲诗集序》中言“夫欧阳公、朱文公此二公者,因其所言,可谓极诗家之妙矣,而后世之论诗,卒不归于两公,何也?”[1](P588)撰写《顺德县志书序》时,指出“圣人之言,如日月星辰,自有定位而无假于点缀之功。吾于《禹贡》及《春秋》见之”[1](P592)。由李承箕撰文的片段中,可以发现他应该读过《韩非子》、春秋》、《论语》、《禹贡》、《史记》、《汉书》及欧阳修、朱熹的著作。而从前面论述李承箕征引诸书的考证中,也确实可以佐证他是读过《春秋》、《论语》等书。
而李承箕在行文过程中对《论语》、《孟子》、《礼记》则是倍加喜爱,诸如直接或间接征引其内容,以及类举多条内容作为其论说的依据。这说明李承箕在治学中是非常看重儒家经典之说。如陈献章《送大崖还嘉鱼》赞李承箕“富贵何忻忻,贫贱何戚戚。一为利所驱,至死不得息。夫君坐超此,俗眼多未识。乃以圣自居,昭昭谨形迹。”[8](P314)王鏊称李承箕“好古力行,郁郁抱奇气,不屑与世俛仰,学皆不治章句,必欲直探孔、孟遗旨”[9](卷二十六)。
另外,从李承箕留下的诗文来看,绝大部分是其追随陈献章游学过程及随后所写。李承箕不畏路途艰远,数次游走江门,跟随陈献章前后,深得陈献章的喜爱。从学问传承及相互影响的角度而论,陈献章读书、治学兴趣对李承箕应该有很大影响。在陈献章诗文中对孔子、孟子的观点称引较多,且多有论析,以理学自居。顾天埈《二贤祠记》中称陈献章“因教人静中养出端倪,一以自得为主。又《送嘉鱼李世卿序》云在身忘身,在事忘事,在家忘家,在天下忘天下。白沙先生之学真虞廷之精一,孔氏之格致也。”陈献章给李承箕的诗文中亦谈到其治学之精髓,“人材非管乐,吾道本丘、轲”[8](P384~385)。在评论李承箕时,亦指出“德行文章要两全,乾坤回首二千年。自从孟子七篇后,直到于今有几贤”[8](P630)。李承箕《孝猿记》中,更是形象地记述了陈献章授徒的读书内容,“箕在白沙,石翁过楚云台为予道之,且曰:‘是猿若能如人语,虽教以《孝经》《论》《孟》《节目》,且能不违,其内无杂也。’”[1](P574)陈献章以“吾道本丘、轲”,授徒以《孝经》、《论语》、《孟子》、《纲鉴节目》基本书目。李承箕在耳濡目染中,自然深受陈献章的影响,加之个人的读书、治学兴趣,故而在其诗文中对《论语》、《孟子》称引很多。
[1] 李承箕.大厓李先生诗文集[A].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3册)[M].济南:齐鲁书社,1997.
[2] 程颢. 二程遗书[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 郑玄. 礼记[M].四部丛刊景宋本.
[4] 刘向.说苑[M].四部丛刊景明钞本.
[5] 王弼. 周易[M].四部丛刊景宋本.
[6] 吕不韦.吕氏春秋[M].四部丛刊景明刊本.
[7] 刘瑾. 诗传通释[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 陈献章.陈献章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8.
[9] 王鏊.震泽集[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责任编辑:余朝晖
2095-4654(2017)02-0084-07
2017-03-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荆楚全书》编纂”(10&ZD093)阶段性成果;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明代史学批评研究”(12YJC770079)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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