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颂》中的“消极感受力”思想及诗歌意象
2017-02-24刘红霞李隽译
刘红霞,李隽译
《夜莺颂》中的“消极感受力”思想及诗歌意象
刘红霞1,李隽译2
(1.河北工程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2.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约翰·济慈是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歌领域的杰出代表,“消极感受力”是他提出的独特美学思想,对其诗歌创作实践影响颇大,具有巨大的阐释空间。文章主要论述了“消极感受力”思想产生的背景和成因,并以《夜莺颂》中的意象运用为范例,分析和探讨了“消极感受力”思想在本诗中的体现。
约翰·济慈;《夜莺颂》;消极感受力;意象
约翰·济慈是19世纪英国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凭借出众的创作才华和惊人的想象力,济慈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中独树一帜,其诗作被认为是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的完美体现。他的诗歌传递着诗人对于“美与真统一”的艺术追求,在其华美的语言下蕴含着无尽的美学张力和哲学意味。他强调诗人要具备一种“消极的感受力”,在创作过程中要摒除个性,与自然相融合,利用想象力和美感而非主观思想来传递诗歌的主旨。《夜莺颂》将济慈所提倡的“消极感受力”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文着重分析济慈在《夜莺颂》中如何借助意象来展示其“消极感受力”的美学思想,以探求诗人对于“真”与“美”的追求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消极感受力”思想的成因与内涵
“消极感受力”的概念是济慈在1817年写给其弟乔治和汤姆的书信中首次提出的:“有好几样东西在我思想里忽然合拢了,使我立刻感到是什么品质能使人有所成就,特别是在文学上,莎士比亚多的就是这种品质。我指的是反面(消极)感受力,即有能力经得起不安、迷惘、怀疑而不是烦躁地要去弄清事实,找出道理。对于一个大诗人来说,美感超过其他一切考虑,或者说消灭了其他一切考虑。”[1](P314)济慈所说的消极感受力”不是所谓“积极”的对立面,而是一种建立在“客观感知”而非“主动”地对客观事物刨根问底的思维上的感受,提倡的是一种“无我”的创作状态,即诗人要充分融入到客观事物中,以感受和想象的方式传递美感,使主观与客观相统一,而不是依靠逻辑思维对客观事物进行再加工。因此,济慈所强调的“消极感受力”思想反对理智分析手法的运用,主张诗歌创作的重点在于感受和体验。
(一)“消极感受力”思想形成的外在因素
在济慈的创作道路上,莎士比亚的影响起了基石的作用。莎士比亚的作品在人物的刻画,情节的把控以及语言的运用方面真实生动,妙笔生花,给读者极其强烈的感染力。莎翁的文学创作理念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体验者的位置上,将事物原原本本地描述给读者,从而引起读者共鸣。把济慈的“消极感受力”思想内涵与莎士比亚的创作理念加以对照,不难看出两者如出一辙。
此外,济慈出生在英国浪漫主义思潮蓬勃发展的时期,受到老一代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自然将“情感”的抒发作为诗歌创作的目标。华兹华斯认为,优秀的诗歌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他的这种创作思想引领了浪漫主义运动的主旋律,影响了济慈的创作思想。济慈的“消极感受力”思想以“情感”而非“理性”为基础,与华兹华斯提出的“感情自然流露”不谋而合。
与同时期其他浪漫主义诗人截然不同的是,济慈的文学观似乎更加纯粹。他没有像雪莱和拜伦那样尖刻地反映社会现实,也没有像柯勒律治那样追求一种古老的,近乎于神秘主义的美感,或是像华兹华斯那样向往过去,留恋中世纪。济慈是热爱当下生活的,他善于借助想象力从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提炼出一种永恒的美。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他用尽自己全部力量去追求这种永恒,却因为永远追逐不到而变得更为优美。因此,济慈的美学展示了一种独特的美,其中透露着哀伤,但却始终向着光明。
(二)“消极感受力”思想形成的内在因素
济慈短暂的一生充满坎坷,贫苦,疾病的折磨,家人的早逝,爱情的夭折,创作的受挫,反动文人的讽刺和攻击。这些不幸让一个只有二十六年生命的诗人遭受了沉重打击。在逆境和悲苦命运的捉弄下,济慈选择了淡然接受,安之若素。他认为一味的反抗并不能带来任何改变,不如心存希望,怀抱对美的追求,尽听上天安排。这种经历也锤炼了济慈的性格,成就了他独特的文学思想和审美品味。于是济慈才说出一个人“有能力经得起不安、迷惘、怀疑而不是烦躁地要去弄清事实,找出道理。对于一个大诗人说来,对美感超过其他一切考虑,或者消灭了其他一切考虑”[1](P314)。济慈提出的“消极感受力”美学思想不仅是其文学观的浓缩,也是他人生观的体现。
“消极感受力”的思想也来源于情感。济慈一生命运多舛,但幸运的是一直有人与其同行。济慈是家中的长子,备受长辈的关爱,与弟弟妹妹感情甚好。炙热的亲情造就了济慈细腻丰富的情感。济慈也享受到浓厚的友情。他的才学得到了著名的评论家李·亨特的赏识,他的第一首诗作《哦,孤独》便刊登在李·亨特主办的《观察家》报刊上。雪莱和拜伦与济慈之间的情谊更是深厚,他们给予济慈无私的帮助。浓厚的友情和亲情给济慈带来创作的动力,同行之间的交流也给予济慈文学创作诸多指导和灵感。济慈一生渴望纯洁的爱情。他恋上邻家女孩范妮·布朗小姐,两人之间纯洁的爱情带给他无限的精神安慰和力量,但济慈的贫困和疾病使他们无法结合,令他的爱情故事画上了悲怆的句号。济慈终其一生从未停止过对于永恒爱情和美好生活的追求,他对于爱情和幸福生活的向往渗透在他的作品中,尤其体现在他的杰作《夜莺颂》中。
二、《夜莺颂》中意象的巧妙运用与“消极感受力”的体现
济慈提出的“消极感受力”思想强调,诗人在进行创作的过程中要注重体验和感受,达到忘我的境界;要保持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客体通过想象力获得自由,想象力与美感要融合。诗人要经受住不安,迷惘和疑惑的考验,对美的感觉要压倒其他一切考虑。这些观点均在诗人的杰作《夜莺颂》中得到完美体现。这首诗歌不仅表现了诗人的价值观及人生感悟,更是浓缩了济慈“消极感受力”的所有特点。
《夜莺颂》创作于1819年5月,当时济慈正经受疾病的痛苦,母亲和弟弟相继病逝带来的哀伤,报界反动文人对其诗歌进行恶毒攻击。这首颂诗反映了作者面对人生痛苦时的复杂心理,表达了他渴望借助夜莺的美妙歌声进入一个永恒欢乐的理想世界,以摆脱现实中痛苦的折磨。《夜莺颂》所描绘的美好世界以及残酷现实主要通过意象的巧妙运用来表现,传递出一种美感和诗意,实则绝妙。
(一)视觉意象的对比
济慈运用视觉意象将理想与现实进行对照,突现了理想的美好和现实的丑恶。在第一诗节中,诗人运用视觉意象,把夜莺的世界描绘的充满生气、欢乐和自由。夜莺生活“在山毛榉的绿叶与树荫当中”,是“羽翼翩翩的树精”。在第二节中,诗人表达了渴望借用酒的力量让自己乘上想象的翅膀,到夜莺的欢乐世界中遨游。在一杯“珍珠的泡沫在杯沿浮动,能把嘴唇染得绯红”的美酒中陶醉,他看到了“葱绿的酒乡”和“殷红的灵泉”。这些视觉意象由色彩词语构成,诗人运用“绿色”、“绯红”、“殷红”等明亮的色彩来勾画夜莺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生气勃勃的欢乐世界,那是一个与现实生活不同的五彩斑斓的完美世界。而在诗歌的第三节,诗人笔下的色彩发生了很大变化,“绿色”变成了“苍白”,“红色”变成了“灰色”,“羽翼翩翩”变成了“瘫痪,瘦削,死亡”。济慈运用“苍白”,“白发”,“瘦削,瘫痪,死亡”等视觉意象描绘出人类的悲哀现实,与前两节所勾画的美好理想画面的视觉意象形成鲜明对比。
诗人厌恶人世间的丑恶,愿与夜莺一同飞去,消失在莽莽的自然界里。在诗歌的第四节和第五节中,诗人凭借想象力,让自己融入到了客体当中,与夜莺合二为一,去感受那里如此温柔的夜。那里皎洁的月光,明亮的群星与昏暗的人间又形成对照。
(二)听觉意象的妙用
济慈对于听觉意象的运用同样出神入化。在第一节中,夜莺“在那歌声悠扬的地方,舒展着歌喉,歌唱着夏天。”“悠扬的歌声”,“舒展着歌喉”,这些听觉意象生动逼真,拉近了读者与诗中画面的距离,仿佛这清脆的歌声就荡漾在读者耳边。夏季是阳光明媚、万物生长、生机勃发的季节。夜莺“歌唱着夏天”,这一意象表达了夜莺生活的世界与人类世界大不相同,那里充满了欢乐,那里生机勃勃,那里没有疾病的折磨,那里没有疲惫痛苦的生活。而在第三节中,诗人运用听觉意象向我们传递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人们坐着“长吁短叹”,稍一思想就充满悲伤。这显然指的是人类生活的现实。现实中痛苦的画面与理想世界中幸福的画面借助听觉意象也形成鲜明对照,有力地回答了诗人为何不遗余力地追求美好生活这一问题。而在第六节中,诗人想到了死亡,认为死亡可以令人摆脱痛苦,享受安宁。但是夜莺永恒的歌声却始终回响在诗人耳边,令诗人流连忘返。尘世间的一切稍纵即逝,可象征美的夜莺却是永恒的,它的歌声将永不止息。美的永恒在第七节中通过借用历史传说和圣经故事进一步得到强化,济慈把听觉意象与借喻手法融合在一起,歌颂了美的永恒存在和力量,也赞扬了人类从古至今对美好事物的不懈追求。在诗的最后一节,夜莺渐渐飞走,歌声越飘越远,诗人如梦初醒。随着整首诗中听觉意象的贯穿运用,萦绕在我们耳边的美妙歌声也随着诗句的进展慢慢远去。当歌声逐渐消失,我们也跟随着诗人回归到了现实,“这是个幻觉,还是梦寐?那歌声去了——我是睡,是醒?”[2](P74)《夜莺颂》中,听觉意象的妙用使得整首诗变得活泼灵动,极大地强化了作品的感染力。
(三)味觉和嗅觉意象的强化作用
济慈是感官敏感的诗人,他充分利用人体感官来感受和体验客观世界。在《夜莺颂》中,济慈不仅巧妙地运用了视觉和听觉意象,也使用了嗅觉和味觉意象,并借此来表达一种在梦幻世界中陶醉和享受的精神状态,抒发对现实痛苦厌恶的心情。《夜莺颂》的开篇一节写道,“我的心在痛,困盹和麻木刺进了感官,有如饮过毒鸩,又像是刚刚把鸦片吞服”。[2](P70)”“毒鸩”和“鸦片”的味道肯定是苦不堪言。这一意象暗示了诗人灵和肉痛苦的状态。而夜莺悠扬的歌声使他忘记了痛苦,获得了高度的平静和快乐。味觉和听觉意象在这里被联合运用,使现实生活的痛苦和理想生活的欢乐跃然纸上。第二诗节中,诗人再次使用了味觉意象并用它歌颂饮酒带来的快乐,并将这种快乐蔓延到视觉和听觉中。“哎,要是有一口酒!那冷藏在底下多年的清醇饮料,一尝就令人想起绿色之帮,想起花神,恋歌,阳光和舞蹈!”[2](P70)把许多感官意象与味觉意象交融在一起,使读者与诗人一起坠入香醇美酒带来的陶醉状态,感受夜莺歌声唤来的仙境之美。
嗅觉意象出现在第五诗节中。诗人运用它描绘了夜莺生活的自然界中的各种花香。“看不出是哪种花草在脚旁,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上;在温馨的幽暗里,我只能猜想这个时令该把哪种芬芳赋予这果树,林莽,和草丛,这白枳花,覆盖着山野的玫瑰,这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还有五月中旬的娇宠,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它成了夏夜蚊蝇飞鸣的地方”[2](P72)。嗅觉意象的运用使一个繁花似锦的芬芳世界出现在读者眼前,使读者仿佛也陶醉在花香之中。这样的生活画面必然打动读者的心灵,引起他们强烈的共鸣。
三、结语
济慈的诗歌多是基于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以梦境的方式徜徉在理想世界中获得精神力量,最终又如梦初醒,回归到现实中来。《夜莺颂》这首诗歌将济慈这种创作风格诠释的淋漓尽致,诗人跟随着夜莺经历了从现实到理想,又从理想回到现实的梦幻之旅。理想世界充满自由与和谐,没有任何束缚与羁绊。而在现实生活中,生命的短暂、贫苦,疾病的折磨,人生的烦恼等种种不幸使人苦不堪言。在《夜莺颂》中,济慈将两种世界通过感官意象的运用进行了鲜明的对比,激发读者共鸣。诗人并未逃避现实。相反,诗人在精神上享受理想生活的同时,时刻意识到现实的存在,并带着对理想的向往重新面临生活中的不幸。纵观全诗,济慈一直把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起来,把理想与现实融合在一起,使它们既鲜明对照,又互相衬托。因此,评论家认为,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上,济慈做出了伟大的贡献,这样的评价绝不为过。
[1]王佐良.英国诗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7.
[2]查良铮.济慈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The theory of negative capability and poetical imagery in Ode to a Nightingale
LIU Hong-xia1, LI Jun-yi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Law, Hebe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Handan 056038,China; 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Chinese Marine University, Qingdao 266100,China )
John Keats was a remarkable representative of the 19thcentury romantic poetry in Britain. Negative capability is a unique aesthetic theory put forward by John Keats, which greatly influenced his poetical writing, and has much room for critical interpretation. This thesis mainly discusses the background and the formative factors of the theory, and then by taking John Keats’ well-known poem Ode to a Nightingale as a sample, analy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heory and the imagery, and finally points out the embodiment of the theory in the poem.
John Keats ; negative capability; Ode to a Nightingale ; imagery
10.3969/j.issn.1673-9477.2017.03.022
I106.2
A
1673-9477(2017)03-073 - 03
[投稿日期]2017-05-21
2017年河北省社科基金课题(编号:HB17WW002)
刘红霞(1971-),女,河北邯郸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 王云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