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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诗学》中的情节与性格的主次问题

2017-02-23黄中梅

文教资料 2016年27期
关键词:情节诗学性格

黄中梅

摘    要: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重情节轻性格的理论有其合理性,但亦存在局限性。本文结合具体的作品,联系东西方学者关于情节与性格主次问题的观点,分析这种理论的合理及片面之处,指出一部优秀的作品,不应该牵强地划分情节与性格的主次地位,而应该使二者有机结合。

关键词: 《诗学》    情节    性格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一部重要的古希腊文学理论著作,虽然篇幅短小,但立论精辟,内容深刻。全书凡二十六章,探讨了关于艺术、悲剧、史诗、文艺批评等方面的重要理论问题,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而作为全书主体的悲剧学部分,理论更加系统完整,影响更重大。在这一系列的悲剧理论中,有很多让人耳熟能详的论点,如其对悲剧的功用,情节的组合,突转和发现等问题的独到见解,或为后来的学者继承和发扬,或引发学术界的纷争。总之,从十五世纪末《诗学》走出故纸堆开始,亚氏的悲剧理论就一直受到人们热烈的关注。即如工业化和现代化浪潮下日益物质的今天,这些理论也不曾偏离过人们的视野。本文试联系一些作品,谈谈对《诗学》中情节与性格主次问题的一些思考。

一、《诗学》中情节与性格主次问题理论的梳理

情节与性格,在亚氏的悲剧理论中,都是作为决定悲剧性质的六个成分(情节、性格、言语、思想、戏景和唱段)之一被提及的。此二者同属悲剧模仿的对象。但就其地位而言,亚氏却认为情节“是悲剧的灵魂”[1]65,是最根本和最重要的。而性格则次之,“重要性占第二位”[1]65。《诗学》从第六章开始,一直到第二十二章,集中阐述了亚氏的悲剧理论。其中,对情节的论述贯穿了整个悲剧学的始终,而关于性格的部分,除了在第十五章和第十七章中有专门的涉及外,别的都是在论述情节的过程中附带提到的。

第六章开篇首先给出了悲剧的定义。亚氏认为,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它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别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模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1]63。这个定义,看似与情节和性格无关,实则是引出情节和性格的关键。悲剧是对行动的模仿,这种模仿通过行动中的人物进行的,它之模仿行动中的人,是出于模仿行动的需要。因此,事件的组合情节,即对行动的模仿,是最重要和最根本的。而行动中的人物所具有的可以表明他们属类的某些特性,也即他们的性格,则是在对行动的模仿过程中附带产生的。产生固然有所裨益,不产生也无关大局。换句话说,性格的有无在悲剧形成中的作用并非是不可或缺的。

作者为了说明了情节的重要性,又从情节与性格对悲剧各个层面的影响作了进一步分析。首先,从悲剧的定义层面看,因为悲剧模仿的是行动和生活,而不是行动中的人物。人物不是为了表现性格才行动,而是为了行动才需要性格的配合。行动是悲剧的目的,性格只是达到目的过程中的手段。而目的是一切事物中最重要的,手段则可以有很多种。因此,作为悲剧目的的情节,自然比作为悲剧手段的性格重要。其次,从悲剧形成的必要条件层面看,没有行动即没有悲剧,但没有性格,悲剧却可能依然成立。人们的幸福与否却取决于自己的行动,而不是性格的必然结果。行动可以一步步地导向幸福或不幸的结局。性格只能决定人的品质,具有某种品质,并不一定代表他会行动。因此,性格与最后的结局没有必然联系。再者,从悲剧要取得的效果层面看,只有性格的堆砌而无事件的组合,是不可能取得很好的悲剧效果的;相反,如果有情节而性格比较薄弱,就是能取得不错的悲剧效果。

二、重情节轻性格观点的片面性

亚里士多德从悲剧的形成和效果层面得出的情节是最重要的结论自然有其合理之处,但他从悲剧的定义出发,认为“人物不是为了表现性格才行动,而是为了行动才需要性格的配合”[1]64,这种明显的重情节而轻性格的观点显得片面。以著名悲剧家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为例,可以看出这种重情节轻性格的理论的不合理的地方。

为了表现俄狄浦斯的命运悲剧,作家模仿了俄狄浦斯的整个行动。然而正是在一步步的追查行动中,主人公的命运一步步地向着不可知的方向逆转。因为不甘心弑父娶母命运的预言,他离开“父母”,走向忒拜,却在途中与自己的生父发生冲突,误将父亲杀死;为了解除忒拜人民的灾难,他千方百计地追查凶手,却在通报玻吕玻斯国王死讯的报信人到来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发现原来他苦苦追查的凶手竟是自己。俄狄浦斯越是行动,离弑父娶母的可怕预言越近;越是认真追查,就越把自己弑父娶母的真相暴露出来,一步步陷入不可抗拒的命运的罗网。俄狄浦斯的行动是整个悲剧的关键。没有他的一步步行动,不可能有他命运悲剧的形成。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对行动的模仿,事件的组合,即情节是悲剧的关键,是最重要和最根本的。但是是否就可以说,亚氏重情节轻性格,可以有情节而无性格的论断是无可争议的呢?

按亚氏的理论,俄狄浦斯整个行动中见出的性格,比如勇敢正直,意志坚强,只是为了配合俄狄浦斯的行动才体现出来,是在行动中附带产生的。既不是他悲剧命运形成的原因,又不是构成悲剧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但如果俄狄浦斯不具上述品质,那么他的行动还有可能吗?如果不是因为爱民如子,他会去追查凶手吗?如果不是因为意志坚强,他会不懈地与命运抗争吗?如果不是因为勇敢正直,他会在查出自己弑父娶母的真相后刺瞎双眼,自我放逐嗎?正是因为俄狄浦斯身上所具有的这些性格,才推动了他的一步步行动,才造成了他的命运悲剧。这样看来,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人物的性格,应该比情节更重要。

三、情节与性格主次之争

情节与性格究竟孰轻孰重,这个问题后来成为叙事理论史上的一个争议点。黑格尔与亚里士多德的主张相反。他在美学中指出:“性格就是理想艺术表现的真正中心。”[2]他认为艺术发展到成熟期应该表现人的形象,“只有人的形象才能以感性的方式把精神的东西表现出来”,“只有在人的形象里,精神才获得符合它的在感性的自然界中的实际存在”[3]。事实上,文学史上很多优秀作品的流传,都是因为塑造了丰富的人物性格。而情节在其中只是展现人物性格的手段。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奠基作《红与黑》即是通过于连一生的奋斗史和生活史来展现于连的性格的。小说通过对现实生活的栩栩如生的描绘,完成了三个典型环境——维立叶小城,贝尚松神学院,巴黎木尔侯爵府中于连的典型性格的塑造,展现了于连意志坚强、精力充沛、聪明能干的同时又小心谨慎,不乏虚伪的性格特征。于连的个性与环境的冲突,揭示了时代与个人的矛盾。而且在他鲜明生动的个性中包含着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共性,揭示出了社会生活中的某种本质和规律,反映了超越了时代的人类的基本问题。

我国的传统叙事理论中也有情节与性格的主次地位问题之争。金圣叹评《水浒传》时说:“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4]他注重的是人物性格。读过水浒的人也许不可能把情节都记得很清楚,但是能根据性格对其中的人物进行指认。豪爽机警、粗中有细的是鲁智深,妥协退让、委曲求全的林冲,鲁莽蛮干却异常孝顺的是李逵,坦率正直又义无反顾的是石秀……而清代戏剧理论家李渔则强调传奇首先要有“奇事”,作品的主脑就在于作为整个情节关键的“一人一事”[5]。显然他更重情节。中国古代的很多作品,就是以离奇情节取胜的。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无非都是一些妖狐鬼怪的故事,可是因为情节变幻曲折,很能引人入胜。

格雷马斯在《行动元、角色和形象》一文中,指出了人物自身具有行动元和角色二重性特点。他将叙事作品中的人物分为“行动元”和“角色”[6]。人物对故事来说作为一个发出动作的单位对整个事件进展过程中产生推力,这就是行动元。人格特征造成的人物自身的同一性和独立性,这就是角色。行动元是情节的动因,决定着人物“做什么”,而角色是形象的基础,表现出人物“怎样做”。这一提法,指出了情节与性格主次地位分歧的根源。情节和性格的主次问题,实际上就是“做什么”和“怎么做”谁更重要的问题。一部完美的作品,情节与性格必定同样出彩。优秀作品中的情节和性格必定相辅相成,有机结合。就像我国古典小说的顶峰之作《红楼梦》,在性格的刻画和情节的安排上都是非常成功的。它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单线式结构,以贾宝玉为中心人物,以賈、林、薛爱情婚姻纠葛为贯穿线索,把中心的人物和事件放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与生活环境中的各种矛盾线索齐头并进。围绕着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大大小小不同阶级和阶层、不同年龄和性别、不同姿容和性格的几百个人物,以及他们互相之间在不同层次和不同方面所发生的依存和矛盾的关系,都植根在社会生活环境和各自具体境遇之中,都活动在纵横交错的复杂的社会关系之中。所有人物的性格受着多种客观因素的影响和牵制,包含复杂的甚至相互矛盾的因素,表现出多方面的特点,但是这种性格的多样性又有机地统一在主导方面。围绕贾、林、薛的爱情婚姻像辐辏式展开的众多事件,以及它们之间互相勾连又互为因果的复杂关系,都像是浑然天成,一点不见人工斧凿的痕迹。在情节中能展现出性格,而性格又是情节发展的动因。在二者的相互辉映中,主次已经不需要生硬地区分了。

四、结语

亚氏《诗学》中重情节轻性格的理论有着特定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闪烁着先哲的真知灼见,但片面之处也在所难免。我们在分析作品时应该根据具体内容和写作背景,作出独立的思考。

参考文献:

[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陈中梅,译.诗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65.

[2][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卷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300.

[3][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卷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65-166.

[4]黄霖,韩同文选注.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上)[M].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285.

[5]李渔,著.闲情偶寄[M].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35.

[6][立陶宛]格雷马斯,著.行动元、角色和形象[M].叙述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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