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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对民主概念的多重理解

2017-02-23王喜峰

关键词:民主价值

王喜峰

(河南财政金融学院 发展规划处,河南 郑州 450046)

浅议对民主概念的多重理解

王喜峰

(河南财政金融学院 发展规划处,河南 郑州 450046)

民主的内涵博大丰富,民主的发展坎坷曲折,民主的实践形式多种多样。历史和现实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的民主形式,无非是直接民主和间接民主的不同表现。现代民主从古希腊雅典的直接民主演化而来,现代民主在剔除了古典直接民主的弊病之后发展成了间接民主,但这远非民主的最终形态和原初本意,未来的社会将在克服现代间接民主的弊端之后,回归民主的纯粹形态。对民主概念之所以有各种理解,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把作为价值的民主、作为工具的民主、作为目的的民主三者混为一谈。

民主;价值;目的;工具

民主是什么?这是从民主这个概念出现以来就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世界上很少有哪个概念像民主这样,既被万人称颂,又被理解各异。民主的内涵博大丰富,从民主概念的提出至今,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规范性的定义。民主的发展坎坷曲折,自从古希腊民主实践的惨淡经历之后,民主受到了普遍的质疑和否定。然而,近代以来,民主一夜翻身又获得了无比的“政治正确”。民主的实践形式多种多样,甚至南辕北辙的两种政体都共同分享着民主的旗号。不过,概而论之,历史和现实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的民主形式,无非是直接民主和间接民主的不同表现。民主从古希腊雅典的直接民主演化而来,现代民主在剔除了古典直接民主的弊病之后发展成了间接民主,但这远非民主的最终形态和本意,未来的社会将在克服现代间接民主的弊端之后,回归民主的纯粹形态。笔者认为,对民主的概念之所以有多种理解,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把作为价值的民主、作为工具的民主、作为目的的民主三者混为一谈。

1 古典民主(直接民主):民主的提出

“民主一词起源于古希腊,16世纪由法语引入英语。民主(democracy)由demokratia演变而来,其基本含义为demos(人民)和kratos(统治)。民主是指一种既区别于君主制又区别于贵族制的政府形式,在这种政府形式中,人民实行统治。”[1]从词源上来看,民主就是人民自己统治自己,就是人民当家做主。也就是后来卢梭提出的“人民主权”说,权力来源于人民,权力属于人民,权力的行使必须有利于人民的利益,而且人民的主权不可转让、不可代表、不可分割、不可侵犯。后来,马克思为卢梭的人民主权说搭建了深厚的历史唯物主义基础,并结合巴黎公社的具体实践,指明了实现人民主权的经济基础和未来充分展现的现实条件,使人民主权说从卢梭的纯粹理论形态过渡到现实的实践之中。民主概念的提出,标志着人类社会组织进入了文明的新阶段。作为由人类组成的社会,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社会组织形式从而超越动物界的弱肉强食的野蛮状态,一直是人类文明探索的一个核心话题。古希腊文明能够提出民主的概念并不断探索各种各样的民主实践模式,在当时世界的各大文明中难能可贵。无独有偶,几乎在同时期,中国提出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思想,并且在这一思想的指引下,周武王带领自己的部落推翻了商纣王的暴虐统治,从而实现了中国封建历史上第一次 “顺天革命”。虽然古老的中国文明没有像古希腊文明那样进行民主的具体模式实践,但是这一思想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历史,是对中华文明的绵延起着重要作用的民本主义思想的源头。“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悠悠万事,民生为大”,中华文明由此开启了不同于西方民主的“民本主义民主”[2],这一民主“把人民看做国家的基石,看做‘人心向背’的关键所在,看做‘天命’最实质的内容,民生问题解决得好坏是决定国之命运的大事”[3]。中国古代文明虽然没有进行民主的实践尝试,但是背后蕴含的同样是民主所具有的内涵,那就是对人民权利的保护和促进。

亚里士多德提出, “人是政治的动物”,人必须过集体的政治生活。随着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将探索如何更好地过一种公共的集体生活。毋庸讳言,与贵族制、君主制、寡头制等人类社会组织形式相比,民主制是无可辩驳的人类社会组织的理想状态。在这样一种组织形式中,人人平等,没有上下高低之别,没有统治与被统治的区分,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更没有动物界的“森林法则”。虽然,这有太多理想的成分,甚至不乏乌托邦的想象,但是,它确确实实代表着早期人类文明对人类社会组织形式的一种期许和完美想象。就算是在今天还有什么组织形式比人民当家做主,人民自己统治自己更符合人性、更值得期许?民主就其直接字面意义以及雅典的实践来看,代表着人类对如何过好集体生活的最原始、最单纯、最朴素、最直白的想象。但是,也正是因为它的原始、朴素、单纯、直白,才最能显现出它是人类最本真的表达,最发自心底的呼唤,最希望达到的景象。唯其如此,民主这一思想的火苗才不会被扑灭,其力量足以穿透慢慢千年中世纪的黑暗,点燃西方更高人类文明的曙光。

人民当家做主、人民自己统治自己,是民主的原初本意,是民主的最纯粹形态,它道出了民主的真实内涵,道出了人民的真实心声,也是民主程度高低的最终评判。但是,正因为它的纯粹和完美,注定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不具备实现的现实条件,而只能作为民主的一种“理想类型”。所以,雅典付诸实践的理想状态的民主注定要以惨淡收场。尽管古典民主的实践失败了,但古典民主的思想和实践探索却弥足珍贵,不仅为后人提供了向着更美好世界变革的理论资源和实践雏形,而且在终极意义上指出了人类社会组织必然要达到的最高形态。

2 现代民主(间接民主):对古典民主的否定

尽管今天人类都在享用雅典直接民主的思想资源,但是作为直接民主的实践,雅典民主带来的不是人类社会的美好,而是暴民、失序和国家的衰弱,古典民主(直接民主)随着雅典的衰亡,在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思想家的声讨中走进了历史。直到18世纪初期,古典民主一直背负着骂名停留在历史的博物馆。“作为一种政治体制,‘民主’已经有2500年的历史;而在头2300多年,它一直被看作是个‘坏东西’,直到最近100年来,它才时来运转,被当作‘好东西’。”[4]作为“好东西”的民主早已不是古典的直接民主,而是由直接民主演化而来的间接民主,是间接民主让民主的内涵进一步丰富,民主的实践形式大放异彩。间接民主直接促成了民主理论的大繁荣和民主实践的多样化,代议制民主、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民主、精英民主、多元民主、协商民主、审议民主,一时间,民主理论大放异彩,民主实践丰富多样。事实上,雅典直接民主的衰弱除了自身固有的缺陷之外,还有一个客观的现实原因,那就是它不适合人口众多、领土广袤的民族国家。但是,作为一种符合人性的人类组织形式,作为人类社会文明的重要表征,民主的思想光辉肯定不会熄灭,民主的魅力自有其散发之时。穿越漫长黑暗的中世纪,人类在古典民主过去1800多年之后终于重新认识到民主的正面价值和积极意义,其不仅是反对封建王权和教会特权时的利剑,而且还是推动“世界历史”前进的动力。民主的光辉在近代充分散发,使得当今一切政治制度都要拿它来装点门面,就连举世公认的独裁专制国家,也打着民主的旗号证明自身的合法性和收买民心。民主是政治文明的显著标志,对于政治生活来说,是否实行民主具有根本性的意义。民主的巨大魔力不仅使得政治生活要以此为标准,在日常生活中,民主也成了一个主要选项,民主的诉求波及范围超越了政治层面。

“民主并不是指,也不可能指,按照“人民”和“统治”这两个词的明显的意义说的人民确实在哪里统治的意思。民主不过是指人民有机会接受或拒绝要来统治他们的人的意思……定义的一个方面可以说成:民主就是政治家的统治”[5]。熊彼特从实证主义的角度赋予了民主新的规范性意义,唯一的不足就是其实证描述所依据的经验仅仅是西方自由主义民主的实践。在西方强势话语体系的左右下,西方自由主义民主或者代议制民主一时甚嚣尘上,特别是在20世纪末,随着苏联及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民主转型,自由主义民主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弗朗西斯·福山更是提出了“历史的终结”之说。但是,“西式民主由于‘资本逻辑’这一先天的基因缺陷,打扮再美丽的民主也仍然无法掩饰其内容上的空乏。”[6]列宁曾深刻地指出,在阶级对立的资本主义社会,“‘纯粹的’民主愈发达,排斥群众的方法就愈巧妙,愈有效”[7],愈加掩盖了其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本质。因此,资本主义的代议制民主或者自由主义民主是虚假的民主,是背离了民主原意的民主——它把人民自己的统治异化为一小部分人对一大部分人的统治。社会主义民主与西方自由主义民主一样分享着民主的精神遗产,而且同属于间接民主的实践模式。尽管在西方话语霸权之下,社会主义民主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远不及西方自由主义民主,但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作为社会主义民主的代表,其现实表现和实践绩效却可圈可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直强调“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的生命”“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与西方资本主义民主相比,更多地继承了民主的原始意义,更接近于民主的理想状态,那就是:人民享有主权,一切权利属于人民,人民直接或间接参与社会事务管理,所有的政策都尽可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最大多数人的愿望,增进和维护最大多数人的利益。中共十八大报告指出:“坚持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不断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取得重大进展,成功开辟和坚持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为实现最广泛的人民民主确立了正确方向。”[8]由此可见,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民主比起西方自由主义民主更接近于民主的本意。但是,民主是历史发展过程的产物,民主的发展受制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社会主义民主远没有达到民主发展的最高阶段,社会主义民主仍然面临着艰巨的发展任务。就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对待民主发展程度的不同态度来说,就已经清晰感受到资本主义自身的民主傲慢与偏见。西方自由主义民主,罔顾自身民主的缺陷而随意向世界兜售,是引起当今世界许多国家政局动荡的重要原因。而社会主义民主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却还在谦虚地承认自身的不足,以期无限靠近那个民主的最本真形态。

3 未来民主(纯粹民主):对民主本意的完整回归

与古典直接民主的原始、简单、粗糙和适应性不足相比,自由主义民主以间接民主的形式扩大了其适应范围,克服了其简单、粗糙的缺点。但是,自由主义民主却用其自身的精致性掩盖了其作为一小部分人的民主的本质。而同样属于间接民主的社会主义民主,批判了自由主义民主的虚假性内涵,展现了问民主本意无限靠拢的可能。但是,社会主义民主依然是大多数人的民主,不是全部人的民主,依然未能达到民主的原初本意。展望未来的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随着人类文明的更高进步,肯定会有一种新的民主继承现代民主的优点,扬弃现代民主的缺点,真正实现对民主本意的完整回归,那就是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民主。共产主义社会的民主是全部人的民主,是彻底的人民主权,彻底的人民当家做主,再也无须中介,再也无须代表。那将是最纯粹的民主,最值得期望的民主,最符合人性的民主。“无产阶级民主只是实现了社会最大多数人的民主,而真正的民主是所有人的民主,是人类民主发展的最终形态。这也就表明共产主义真正民主是无产阶级民主的发展前途,无产阶级民主是实现真正民主的必经阶段,是资本主义民主向共产主义民主转变的过渡形态。”[9]

巴黎公社的短暂实践为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民主基础上形成共产主义民主观提供了基础。马克思认为,巴黎公社那种民主是未来共产主义真实民主的雏形。《共产党宣言》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10]。然后,“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10]。通过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人类社会形态将经由共产主义的初级形态即社会主义社会而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在那里“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性质,代替那存在着阶级的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0]。共产主义社会将实行国家和社会完全合一的生活方式,人们将共同管理他们的共同事物,所有要求将得到满足,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对人的管理被对物的管理所取代,“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与“所有人的自由发展”达到了彻底的同步和一致。人民自己的统治或者叫人民的绝对主权就得到了真正的实现,那将是一个纯粹的民主、直接的民主、不需要代表的民主,它将克服原始民主的粗劣和杂质,完整回归民主的本真内涵。“尽管马克思的直接民主模式在许多方面与古代雅典的模式不同,与卢梭的自治制度观点也不同,但不难看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这一模式力图回复这些观点的合理遗产。”[1]

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传统马克思主义者都是在国家统治形式的意义上谈论民主的。“民主是国家形式,是国家形态的一种”[11]。根据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在共产主义社会,国家将消亡,那就意味着,作为国家形式的民主“将随着国家的消失而消失”[12]。但是国家虽然消亡了,国家原来的管理职能还要存在下去。民主作为国家统治的形式会消亡,但是作为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只要人类不消亡,民主肯定也不会消亡。因为,人类社会总归要有组织形式,而作为人类社会组织形式的民主只有在作为国家统治形式的民主消亡那天才会真正获得自己的初始意义。也就是在国家终结、人类自由联合体出现的时候,纯粹的民主才能真正得到实现,民主的本意才能得到完整的回归。

4 作为价值的民主

何谓价值?“从词源学上看,价值(value)源自拉丁词valere,意为值得的、有力量的,原始意义是一件事物的价值,主要在经济学中使用。”[13]但是自近代以来,价值概念的使用远远超出了经济学范畴,不仅人文社会科学中大量出现,它更成为人们日常社会生活中评判事物美丑、善恶、真假的标杆。特别是经过康德等许多哲学家的“扩展性赋义”和伦理学解读,“时至今日,‘价值’和‘价值观’早已成为各个民族国家以及各种政治组织、经济组织、文化团体和无数的个体表达其愿望、兴趣、理想和行为取向的概念。”[13]价值类似于古人所说的“善”或者“美”,代表着人类对未来社会的一种期许和美好想象,只是随着近代自然科学的出现,人们出于对理性化与科学化的追求,用可以客观算计衡量的“价值”来指代原来抽象笼统的“善”或者“美”。“价值概念这种简直称得上横空出世的显赫影响力,足以说明现代人并未完全放弃古人对“善”或“好”的理念的追求”[13]。价值表征的是一种应然状态,它不是说社会目前状态是什么,而是说社会应当是什么,将来要努力达到什么。从词源意义上也可以看出,价值不是“是”,价值是“应当”,“是以观念形式所表现的人们重视、追求和推崇的一切”。因此,价值是一种表征个人期许的善或美的主观的抽象的判断。正如“善”“美”没有一个具体的统一的模式一样,价值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个具体的统一的模式可供遵循。

民主是一种价值,是人们对如何组织由人类组成的社会的一种最单纯、最朴素、最完美的期许和想象。从词源上来看,民主就是人民自己统治自己,就是人民当家做主。民主概念的出现是人类社会迈入更高文明的重要标志,它同造纸术、火药、指南针、印刷术等四大发明一样,都对人类文明的进程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在民主概念提出2000多年的历史中,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里,民主都没能获得组织人类社会的主要形式,但是作为一种价值,不管现实社会压制的力量多么巨大,其思想的魅力一直都在散发。 “作为价值的民主,无外乎就是实现人民主权这个‘公共之善’。”[14]民主是一个公共的“善”,是一个公共的价值取向,民主代表着人类社会组织的理想状态,是人类社会前进的动力,也是前进的方向。虽然民主没有一个统一的具体的模式,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服膺民主,把民主作为核心价值的政治共同体来说,无限追逐民主,无限向民主靠拢,就是政治文明的体现。“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的生命”“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者不仅对民主有着执着的追求,而且指明了实现彻底民主的现实途径和未来图景。正如共产主义国际歌里唱到的“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共产党正是始终高扬民主的大旗才赢得了民心,获得了支持。新中国成立前夜,在革命圣地延安,毛主席的窑洞发生了一次足以影响中国历史的著名对话,面对中国两千年始终走不出去的王朝循环、兴衰更替的封建历史周期律,毛泽东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15]进入新世纪,中国政府更是把民主作为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之一,不仅政府自身在孜孜追求民主,而且号召全体中华儿女要努力践行这一核心价值观,体现了中国对作为价值的民主的高度认同和终极追求。

5 作为目的的民主

何谓目的?“‘目的’首先是指出现在人的意识中的目的,即由人的意识所构想出来的彼时彼地的景象,包括具体的现实的目的,也称为目标,及作为人的终极理想、终极关怀的目的,即信仰的对象。目的大都属于人的愿景,体现了人自身生存和发展的要求。”[13]也就是说,目的包括两个层次,一个层次是具体要实现的目标,另一个层次是终极追求的理想。这两个层次是不同层面上的,第一个层次是现实层面的具体目标,第二个层次是对未来的理想。就目的的第二个层次来说,和价值具有相通之处,都内含着一种理想。但是,价值不同于目的之处在于,价值是有关对错美丑的主观判断,而目的往往有要达到的具体模式或具体标准。价值更多的是主观的抽象的判断,而目的有现实的客观的标准。

一旦将民主作为一种目的,就预示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作为民主的客观模式在召唤,有一个客观的榜样去学习,有一个固定的格式去遵循。而事实上,至今为止人们没有也不可能找到那个模式、那个榜样、那个格式。民主内涵包罗万象,民主实践丰富多彩。如果非要给民主找个客观的具体的标准,那么古典民主是标准还是现代民主是标准?就现代民主来说,资本主义的自由主义民主是标准还是社会主义民主是标准?就资本主义的自由主义民主来说,美国的民主是标准还是英国的民主是标准?甚至就连古典民主自身,其实践形式也互有不同。而且,民主本身就处在变动不定的状态中,随着实践的发展,民主的内涵还会出现新的变化。“民主思想的历史十分复杂,而且,它以充满各种互相冲突的概念和广泛的分歧为特征”[1]。更为可怕的是,如果将民主当作目的,就会陷入迷信民主万能的思维定式,为了追求民主而民主,一切以民主为依归,将一切的美好归功于民主,将一切的不好加诸非民主。表现在具体的政治实践中就是不顾社会现实条件和历史文化传统,盲目照搬、照抄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政治制度。“橘生河南则为橘,生于河北则为枳”,西方自由主义民主模式的直接移植,非但没能实现民主的价值,反而引发了一拨又一拨民主实践的溃败,国家政局动荡,人民陷入困境。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西方国家自己的问题扎堆,西式民主的‘试验田’更是沦为内乱、贫困、分裂的代名词,这套民主模式又如何能成为裁判他国的标准,又如何能成为他国效仿的榜样呢?”[6]

西方国家在民主问题上的错误就是把民主的内涵固定化,把民主的实践模式化,而且不是从民主的价值层面(规范意义)去谈论民主,而是“从实证而非规范”的角度来谈论民主,对民主的解释更多的是描述性解释,进而把基于西方民主实践的解释升华为民主新的规范性。“常常从对于民主的一种描述——解释性考察滑向一种新的规范性理论。他们的现实主义,就是按照西方政体的实际特征来想象民主。在以这种方式考虑民主时,他们修改了民主的含义,并且使民主思想的丰富历史屈从于现状。由于这种缺陷,民主的理想和方法变成了现行民主制度的理想和方法。既然甄别不同民主理论的批评标准是其‘现实主义’的程度,那么,那些背离当前民主实践,或者与这种实践不十分和谐的模式,就可能被认为是经验少、不精确、不现实和不可取而被排除在外。”[1]中国等其他国家在民主实践上的丰富尝试和在民主理论方面富有成效的探索被西方国家视而不见,西方国家解释性描述所依据的经验仅仅是西方民主的经验。把这样一种民主作为其他国家效仿学习的榜样而强行推广,无怪乎会造成当今世界如此之多的民主失败的案例了。

民主本身不是目的,民主的目的是保护并增进人类以及个人的各项权利。这就是康德提出“人是目的”的振聋发聩之处,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世间万事万物唯有“人”或者说“保障人之为人的各项权利”才能成为最终的目的,自由、民主只能是保障人的权利的手段或者工具。人类追求民主绝对不是仅仅追求缺乏客观标准的一个符号,而是要实现人类社会每一个人具体的权利。这是古希腊先贤提出民主概念的本意所在,是民主具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力和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之所在。民主在消失了近千年之后能够在近代西方复兴,无非是资产阶级看到了民主在保护个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权方面的工具性价值。我们之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社会主义民主是真实的而非虚假的民主,正是因为社会主义民主在维护和增进人民的权利方面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效果;同理,我们批判资本主义民主的虚假性,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资本主义徒有民主的外壳,而忽视了人民的权利。作为价值的民主之所以可欲,是因为民主作为一种终极价值可以为世界上不同政体在维护人民的各项权利时提供理论支撑。作为目的的民主之所以不可欲,是因为资本主义国家将其内涵和模式固定化,凭借其强势话语强制要求别人效仿,进而引起了诸多的问题和动荡。

6 作为工具的民主

何谓工具?一个比较通用的定义是指人们在日常生产、生活过程中所使用、所需要的器具。工具的原意是指一件器具,后来被引申为为达到、完成或促进某一事物所采用的手段。至此,工具的意思不再局限于物而扩展到方法的层面。工具是静态的、客观的、中立的、被动的,工具自身不具有价值取向。民主是一种工具,是指民主是实现其他目的、追求其他价值的手段。这是为了理解的方便而对民主分拆开来的解释,事实上,大家一致公认的是,民主具有二重性,既是目的也是工具(手段),或者说既是价值也是工具(手段)。正如哈耶克所说:“民主本身不是目的,毋宁说,它是一种手段——一种实用工具,人们借助于它有效保障最高政治目的”[1]。作为价值的民主是一个旗帜和标杆,作为目的的民主是一个虚幻的泡沫和假象,而作为工具的民主是一个可以操作的系统。借由这个工具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各种制度,可以保护并增进人民的各项权利。我们要考察和探索的是如何把民主这个工具用好,如何创设各种制度让作为工具的民主服务于作为价值的民主,从而去无限接近民主的终极价值。比如,如果民主没有具体的实现形式,落实不到一项又一项民生上,就很难说民主对日常生活有什么重要意义。

民主作为工具,它是一种选择机制,是一种制约机制,是一种纠错机制,是一种代表机制,是一种回应机制,是一种参与机制,是一种协商机制。作为选择机制,民主为利益结构日益多元、思想观念日益多样的人们提供了非单一的选项,从而实现了人们的政治权利。作为一种制约机制,民主能让政府机关及其工作人员恪尽职守、秉公用权;作为纠错机制,民主让错误的领导人和错误的决策能够及时得到变更和纠正;作为代表机制,民主用间接民主的形式克服了因时空距离拉大和公务事物复杂而导致的公民参与困难;作为回应机制,民主让人们感觉到当家做主的原始意义;作为参与机制,民主赋予了政体合法性,提升了公民社会化程度;作为协商机制,民主使政府的决策透明化、科学化。当然,随着社会实践的不断发展,民主的内涵将进一步丰富,作为工具的民主将会增加新的功能性机制。通过这些功能性机制的有效运转,民主能够为人类共同体提供根本的政治秩序,能够推进政治文明的进程,进而维护和增进人民的各项权利。当然,这仅是就民主的工具性价值(各种功能性机制)得到充分而完善的发挥而言,是一种理想状态。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哪一个政治体系能够尽善尽美地发挥民主的各种功能性价值。“民主肯定不是万能的,不能包医百病。但是作为一种主要的治理手段,民主机制之于公共治理体系的意义却是根本性的,可以弥补行政手段的弊端和不足,减少行政手段的负效应,使公共治理进入良性循环”[16]。作为一种工具或者手段,民主是被动的,既可以为社会主义所用,也可以为资本主义所用。同时它也是中立的,不会因为使用者的不同身份而使自身的功能发生强弱变化。因此,如果民主作为工具不能实现民主的价值追求,那么不是民主本身出现了问题,而是使用者的使用方式和主观目的出现了偏差。民主作为工具其效能发挥的好坏首先要看使用者的主观动机是想拿这个工具来装点门面,还是真心实意地要以此践行让人民当家做主的承诺。在当今的世界政治格局中,西方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不正是拿民主当作自己恃强凌弱的工具,到处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吗?不正是不顾民主的生成条件和成长规律而强加于人的吗?自身在民主的问题上千疮百孔,却对其他国家的民主实践指手画脚,充分显示出西方国家在民主问题上的“傲慢与偏见”。“从手段来说,任何民主制度的安排都一定要服从、服务于良治和善政,都不能扰乱社会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不能阻碍经济社会的发展繁荣,不能破坏人们安居乐业的社会环境,不能降低人民生活的幸福指数。”[6]政治的首要任务是为社会提供秩序。麦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第51号中说:“组织起一个由人统治人的政府,极大的困难是,首先你必须使政府能控制被统治者,然后还要迫使它控制其本身”“必须先存在权威,而后才能谈得上限制权威”[17],不管什么主,君主、民主,总要有“主”,不能无“主”,阿拉伯世界就是无主化的世界。

7 小结

作为人类社会共同体的组织原则,民主概念一经提出就显示出了其在价值上的正当性和优越性,并且作为一个表征人类文明程度的符号,受到了从古至今志士仁人的不懈追求。历经2000多年的演变,在人类历史曲折进程中,民主自身也经历了沧桑巨变。从人民自己统治自己的直接民主到以代议制为代表的间接民主,民主概念变化之大以至于南辕北辙,在现实世界的理论争论中,服膺直接民主和服膺间接民主的学者甚至分歧到彼此否决对方。直接民主无疑更契合民主的“理想类型”,更符合人类对社会组织形式的完美想象。然而,直接民主的实践历史却是糟糕透顶,甚至差一点断送民主的前程。经过理论修正后的间接民主,虽然在理论上是对直接民主的否定,但是在实践中却取得了成功。不过,历史总是在不断向前发展的,展望未来社会,人类肯定能够实现“理想类型”的民主,那将是民主的完整展现,是人民真正自己统治自己。从最初的直接民主,到间接民主对直接民主的否定,再到未来的纯粹民主对民主本意的回归,每一次否定都是一次扬弃,而每一次的回归都是一种升华。民主概念自身演化的历史过程,不仅深刻体现了辩证法否定之否定规律,也是人类社会发展历史与逻辑的统一的绝佳体现。

民主概念的漫长演化既丰富了自身的内涵,也导致了人们对民主概念的多重理解,当然也造成了人们在实践中对民主理解的混乱。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把作为价值的民主与作为工具的民主,作为目的的民主混为一谈。民主是一种价值,民主也可以当作目的,民主更是一种手段。对民主的理解本身无所谓对错,但要警惕打着民主旗号的反民主行为。在本体论意义上谈论民主,是要不要民主、民主多还是少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要民主,而且民主越多越好。而方法论意义上的民主,即如何实现民主的价值,民主的工具性体现的问题,借由民主如何才能更好地保障和增进人民的各项权利。民主的感召力就在于它内涵的丰富性和实践的多样化,把民主固定到某一个单一的概念和模式,非但于历史不符,于社会现实不顾,反而会扼杀民主的生机和活力,桎梏民主发展的可能性。各国基于本国文化传统和社会实际,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民主实践形式,既是对民主理论和民主实现形式的丰富,又是对民主的开创性继承和发展。所有能够保障人民权利、发展人民权利的制度都是民主的制度。自由主义民主、代议制民主如此,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也如此。基于民主内涵的丰富性和民主实践形式的多样化,对民主概念做多重理解和模糊化解释非但不是错误的,相反还是必要的。历史在不断向前发展,民主概念也不可能封闭,把民主概念机械化和民主模式固定化的做法是不利于民主发展的,对任何有利于保障和发展人民权利的民主模式探索都应该得到鼓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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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MULTIPLE UNDERSTANDING OFTHE CONCEPT OF DEMOCRACY

WANG Xifeng

(Dept. of Development & Planning, Henan Institute of Finance & Economics, Zhengzhou 450046, China)

The connotation of democracy is extensive and profound, the fate of democracy is full of ups and downs, and the practical forms of democracy are manifold. Yet, generally speaking, the various forms of democracy existing in history and reality are nothing but different manifestations of direct and indirect democracy. Modern democracy evolved from the direct democracy of Athens in ancient Greece, and modern democracy developed into indirect democracy after eliminating the disadvantages of classical direct democracy, but this is far from the final form and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democracy. It is conceivable that the future society will return to the pure form of democracy after getting rid of the drawbacks of modern indirect democracy. The multiple understandings of the concept of democracy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 fact that, in daily life, the democracy as values has been identified with the democracy as a tool and the democracy as an objective.

democracy; value; objective; tool

2017-02-22

王喜峰(1982-),男,河南项城人,博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中国政府政治。

1673-1751(2017)04-00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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