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常平仓研究评述
2017-02-23王睿
王 睿
(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上海 201100)
清代常平仓研究评述
王 睿
(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上海 201100)
文章通过对过往清代常平仓研究的梳理,指出常平仓功效问题与常平仓衰败问题,是该领域的争论焦点。在此基础上,认为各方研究者所采信文本的不同,是造成现行常平仓研究产生持久争论的原因。但无论是官修典籍、政府档案还是民间的方志、文献,都存在文本叙述上的偏向性和欺瞒性,所以为推进清代常平仓研究的进一步进展,认识并打破文表述本对研究所造成的引导和束缚应是关键。
常平仓功效;常平仓衰败;文本分歧
作为贯穿清代始终的政治制度,常平仓既被用于民众的福利救济和灾害预防,又因其具有储备粮食的职能,使其与区域的粮价水平也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常平仓的研究无论在研究者还是所形成的相关研究方面,比起其他清代政治制度研究而言,都相对稀少。
造成仓储*清代的仓储系统包括政府掌控的常平仓,官民合办的社仓,以及民间主导的义仓。在下文的叙述中,除了笔者特别指出之外,仓储一词均只代表常平仓。研究式微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在早期的清代仓储制度的研究中,对该制度相关考察似乎已较为完善*笔者将会在后文中揭示出,这种看似已经完善的研究,只是过往研究者局限于文本研究下所营造出的一种“假象”,并未真正地全面触及常平仓的实际情况。。其二,则是仓储领域的研究缺少应有的学术对话。中国本土学者依据较为丰富的史料进行常平仓的考证和梳理工作,但对海外学者的观点则没有积极的回应。相对的,中国方面的新材料、新证据也未引起海外学者的足够重视,进而对自身观点加以修补。所以为使该领域研究进一步推进,对现行仓储研究进行有效的梳理,显然是必要的。
一、仓储:帝国的一个场面活?
仓储较早的讨论是在救荒史中出现的,这方面的代表则是邓云特。他在其著作《中国救荒史》中,将仓储作为应对灾荒的一种积极措施,并对仓储的种类进行大致的分类,但因仓储并非邓云特的讨论重点,所以并未对清代仓储展开更详细的考察[1]。
相比起邓云特而言,萧公权更加详细地探讨了清代仓储制度,并认为该制度很难真正地有效运行。他对仓储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其著作《中国乡村——论十九世纪的帝国控制》(RuralChina:ImperialControlintheNineteenthCentury)。在该书中,其对清代仓储制度的种类,仓储粮食的主要来源,以及仓储制度的相关条文均进行较为详细的探讨。但萧公权认为官员对常平仓制度的玩忽职守,储备粮食供给的不稳定以及粮食分配时的种种弊端等因素,均对常平仓这一制度的实际运行产生种种的阻碍,也因此,该项制度既不能成为清政府控制乡村的有效工具,又不能在灾荒时期为民众提供救济的保证,在某种程度上常平仓只是帝国的一个场面活(罗威廉语)而已*参考Hsiao Kung-chuan,Rural China:Imperial Control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60.罗威廉的评语可参考Review,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 Vol. 51, No. 4 (Nov., 1992), pp. 913-915。。虽然萧氏关于仓储无效论的观点在当时得到普遍认同,但其对清代常平仓的宏观评价也许忽视了地域性的差异。那么如果从区域入手进行考察,是否会带给我们不同的图景呢?
森正夫对江南地区荒政的考察,以及全汉升、Kraus对同一地区米价波动的考察,便让我们看到常平仓并非如萧公权所认为的那样形同虚设。就森正夫而言,其通过对江南地区16-18世纪长时段的考察后指出,在16世纪后期,因为频繁的自然灾害以及较高的地租,使得小农长期处在困窘的处境,这便造成地主与佃户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则在灾荒时期进一步激化。因此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考量,地主逐渐在灾荒时期承担了救济小农的责任。但这种由地主承担救济的模式并没有持续下去,至清代,国家逐渐接替地主成为救济的承担者,并将救荒的措施加以体系化,建立常平仓便是其中之一。而促成这一变化的原因则是一方面自明代以来租佃关系的不断改变造成地主与佃农之间私属关系逐渐淡化,另一方面,则是清政府试图通过救济这类手段来直接对小农加以控制[2](P351-397)。
与之相对的,全汉升与Kraus对江南地区米价波动的研究,进一步说明常平仓不但具有救济的能力,并且在经济方面的也有较大的影响。他们分别从苏州织造李煦的奏折以及民国时期的报纸中收集到1713-1719年的苏州、1913-1919年上海的米价数据,然后利用数理方法计算出两套数据的季节变动状况,并将二者加以比对。他们发现相比起20世纪的上海米价而言,18世纪苏州的米价波动更小。他们认为国家常平仓有效地发挥了对价格的调解作用应是维持较低粮价波动的一个主要因素[3]。虽然森、全等人的区域考察虽然对萧公权的观点产生一定的冲击,但对萧公权观点的最有力反驳则来自魏丕信与王国斌二人的研究。
1980年,魏丕信以1743-1744年直隶的饥荒作为观察对象,撰写了《18世纪中国的官僚制度与荒政》,魏丕信让我们看到常平仓在预防和减缓灾荒危害方面的效果是相当卓著的。魏丕信依据《赈济》为主的大量资料重现了政府的救济活动,他让我们看到政府对直隶以南地区内的160多万灾民实施了有效的救济。在政府救济的过程中,常平仓的储备在救荒的第一阶段成为政府救济粮食的主要来源。魏丕信进一步指出,常平仓不但在灾荒发生时有效地承担了救济的任务,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其在平时也正常地发挥了平抑米价借贷小农的功能[4]。
1991年,王国斌与魏丕信合著了《哺育人民:1650-1850年中国的粮仓制度》(Nourishthepeople-TheStateCivilianGranarySysteminChina, 1650-1850)一书,在书中,二人通过对清代仓储的全面考察,认为直到清代晚期仓储才走向衰弱,而在此之前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本书将1650-1850年作为考察的时段,详细梳理了仓储系统在各个时期的发展过程,并在此基础上对仓储系统的应用技术、管理规则以及实际运行中的种种问题加以探讨,其认为仓储虽然存在部分弊端,但当时的中央政府和官员也针对这些弊端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并选取了山东、湖南、云南、贵州等四个省份作为考察对象,向我们展现出不同地区的经济环境、人口数量、交通状况均使得仓储系统为适应本地区的情况而做出相应的变化,这种针对不同地区的灵活处理方式,也说明仓储制度并不是一种不知变通的僵化模式。而为了探讨仓储是否真的发挥了其功能,作者将目光转向常平仓实际运行中的盈利费用,并对其加以估算,得出的结果为每年清政府维持仓储的费用在50万-125万两之间,占全年国家收入的0.5%-2%,这笔相当可观的资金无疑对仓储的有效运行起到了积极作用*当然,除了王、魏二人以外,也不乏对清代仓储系统进行全面梳理的研究,如日本学者星斌夫从福利政策入手,也对清代的仓储系统有过精彩的探讨,同为日本学者的黑田明伸也有相关的讨论,但在广度、深度方面,王、魏二人的著作无疑更具代表性。可参考Pierre-Etienne Will?/?R. Bin Wong.Nourish the people-The State Civilian Granary System in China, 1650-1850,Michigan: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1.星斌夫《中国社会福祉政策史の研究:清代の賑済倉を中心に》,东京国书刊行会,1985年。星斌夫:《中国の社会福祉の歴史》,东京山川出版社,1988年。黑田明伸:《清代备蓄考》,《史林》,第71卷,第5号,1988年。。总的来讲,《哺民》一书的出版打破了萧公权所认为的常平仓无效论的观点。不过,但正如区域的研究对萧公权观点所形成的冲击一样,来自区域的研究也对王、魏的研究质疑。
通过区域的研究,萧公权仓储无效论的观点得到佐证的情况也同样存在,这方面的代表有费景汉、刘翠溶、陈春声。费、刘二人通过四川地方志之中所汲取的灾荒时期的米价数值的比对,发现米价呈现较大的波动。二人进一步对四川的仓储储量加以分析后指出,即便在储量的高峰期,包括常平仓、社仓在内的仓储储量也只有总消费量的6%,难以维持四川人口一个月的消费,从而解释了米价为何会在灾荒时期呈现较大的波动的原因。二人通过以上的分析得出清代仓储因储量不足,无法有效应对由丰歉所引起的粮价波动的观点*不过刘翠溶在其后独自发表有关清代全国仓储研究的论文中,对仓储的评价似乎有所改变,其认为虽然粮食的储量有限,但对于传统农业国家来说,仍是相当可观的成就。费景汉、刘翠溶:《清代仓储制度功能初探》,《经济论文》,1979年第1期。刘翠溶:《清代仓储制度稳定功能之检讨》,1980年。。陈春声对广东常平仓的观察也得出类似的结论,其认为广东的常平仓无论在调解米价还是在应对灾荒方面的效用均相当有限。在此基础上,陈春声认为相比起救济和经济功能,常平仓更多地是一种社会控制的手段,清政府通过常平仓的捐监扩大了社会的统治阶级,进而达到维护社会秩序的目的*陈春声的观点主要集中在其对广东仓储研究的一系列论文中及其随后出版的著作中。参考陈春声:《论清代广东的常平仓》,《中国史研究》1989年第3期。《清代广东社仓的组织与功能》,《学术研究》,1990年第1期。《论清末广东义仓的兴起——清代广东粮食仓储研究之三》,《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9年第1期。《市场机制与社会变迁 18世纪广东米价分析》,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可以说,陈春声将常平仓制度与社会秩序相连接的思考方式,是颇有参考价值的。
二、吏治、政策与仓储衰败
与常平仓功效讨论相对应的,对于何种原因造成常平仓的衰败也是另一个研究的主流问题。
将吏治废弛视为仓储衰败的主要原因得到不少学者的支持,如萧公权与陈春声均持类似的观点。在萧公权看来官员素质的高低与仓储的运行直接挂钩,只有认真负责的官员才能使仓储有效运行,但这类官员的所占比例极小。而与大批不负责官员相对的,则是仓储运行中的诸多弊端,又加剧了官员进行不法行为的空间。受贪腐的长期影响,其本身的衰败便是不可避免的[4]。陈春声的研究则从区域角度对萧公权的观点形成一定的呼应,陈春声一方面强调市场主导的粮价波动无疑加大了常平仓进行粮食储备的困难,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常平仓的衰落;另一方面,则认为官吏对常平仓的肆意侵贪造成了常平仓的恶性发展进而导致最终的瓦解[5]。可以说,萧、陈二人对仓储衰败的解释虽有一定的差异,但二人均把仓储的衰败视为一种不可逆的结果。
魏丕信将常平仓的兴衰视为一种交替的循环过程,而这种循环则是与中央的监察力度所联系的。在魏丕信看来只有脱离地方官僚系统的中央官员,才能真正地承担起监督地方仓储运转的任务,进一步讲,仓储能否高效地运行,是与中央审查力度呈正比关系的[6](P225)。当国家开始加大整顿力度后,常平仓会在一定时期内进行正常的运转,但地方的腐化也会再次开始,直到腐化使得常平仓呈现衰败后,政府则会再次进行整顿,从而出现兴衰的循环。
受财政研究的影响,近年来,不乏学者将财政体系与仓储衰败加以联系,刘凤云在这方面有一定代表性。他并未将仓储作为单独的研究对象,而是将仓储的衰败放入地方钱、粮亏空中进行考察,虽然刘凤云认为其研究的角度是从政治史出发,但其对大量有关亏空史料的细致梳理,则让我们看到了财政体系等非官员个人因素对仓储运转的影响。在刘凤云所看来,造成包括仓储在内的地方钱粮亏空的原因,不仅是官僚政治的腐败,还涉及财政体系等一系列运行机制,而在制度缺陷成为仓储亏空源泉的情况下,官员个人的廉洁、才干显然不能阻止仓储的衰败*刘凤云的观点主要集中在其对亏空问题探讨的一系列论文中。参考刘凤云:《康熙朝的督抚与地方的钱粮亏空》,《清史研究》,2009年第3期。《雍正朝清理地方钱粮亏空研究——兼论官僚政治中的利益关系》,《历史研究》, 2013年第2期。《清代督抚在清理“钱粮亏空”中的权力、责任与利益》,《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年第2期。。
与刘凤云相同,澳大利亚学者Dustan(邓海伦)的研究也将仓储问题与财政问题加以联系。不过与刘凤云不同的是,邓海伦的研究更加聚焦于具体的事件,在2006年出版的《国商之间18世纪40年代中国的政治经济与政治决策》(StateorMerchant?PoliticalEconomyandPoliticalProcessin1740sChina)一书中,他通过对乾隆十三年,关于常平仓的粮食储备是否影响了当时粮价的考察。他认为,仓储的衰败不仅仅是吏治问题或是皇帝的个人意愿,而应该与整个经济政策加以联系。在乾隆十三年的常平仓问题讨论中,邓海伦让我们看到官员们对如何应对市场有着一套清晰的经济逻辑,即减少对粮食贸易的干预,或者称为“粮食自由主义”(grain liberalism)。也正是基于这一逻辑,部分官员认为应该减少仓储的粮食储备,因为政府购买粮食的行为,会极大地损害民众的利益,由此,将仓储的储量变为储银,或是以借贷的方式来储备粮食便是一种合理的选择*刘凤云的观点主要集中在其对亏空问题探讨的一系列论文中。参考刘凤云:《康熙朝的督抚与地方的钱粮亏空》,《清史研究》,2009年第3期。《雍正朝清理地方钱粮亏空研究——兼论官僚政治中的利益关系》,《历史研究》, 2013年第2期。《清代督抚在清理“钱粮亏空”中的权力、责任与利益》,《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年第2期。。邓海伦的研究表明,仓储规模的缩减可能有着更加广发的经济思想基础。
相比起经济政策的因素,王国斌则是将市场扩张作为解释常平仓储量减少、效用下降的原因。王国斌认为尽管18世纪中后期的官员道德低下确实会影响国家的组织能力,但这种影响的程度不应被夸大。因为对18世纪后期的粮食调运、储备的考察可以看出,国家仍是有能力维持仓储系统的。由此,王国斌将仓储系统衰落的原因归于两个方面。一方面国家为应对外在环境的变化,主动减少粮食干预的政策造成了仓储运转的缩减(或是衰落)。这是因为随着人口、通膨等影响,政府不得不将仓储的运转控制在较小的范围内[6](P89-98)。另一方面,则是伴随着市场向边远地区的扩张,使得这些原本需要依靠政府来保证粮食供应的地区,也可以从市场中获取充足的粮食,从而减少政府储备大量粮食的需要[6](P431-472)。
三、文本与分歧
不同文本的选取和解读,或许造成仓储研究的分歧现象。根据各方的观点,我们可以将现行仓储研究学者分为吏治作用论的一方与外在影响论的一方。前者认为仓储的发展与官员的道德水平有着直接的联系;后者则认为仓储的功效曾长期存在,而最终造成仓储衰落的则是市场的发展、经济政策的调整与财政制度的缺陷等外在性的原因。进一步对双方所选用的文本加以考察,可以看出,所用文本的不同类型,无疑影响了双方对同一政治制度的解读。如萧公权在撰写《中国乡村》一书时,其只能依托海外所能阅读到的清史资料。在这些清史资料中,这些官修史料或方志、手册对常平仓的功效在给予肯定评价的同时,对该制度的衰败,则归咎于吏治的道德低下和腐败。从上文的梳理也可知,萧公权对常平仓的功效质疑,但其基本接受了官员道德败坏是造成常平仓衰败的观点。
而在王国斌、魏丕信、邓海伦的研究中,清代档案的大量使用,应是造成其与萧公权研究产生分歧的主要因素。随着中美关系的缓和,中国对外开放,使得海外研究者得以进入中国查阅大量的清朝档案。对于当时的研究者来说,北京、台北所提供的清朝档案更具有一手资料的价值。也正是基于这批一手档案资料的解读,以及出于对档案可信度较高的判断,让王、魏等研究者更愿采信档案中的仓储描述,进而对清代仓储制度在救济、赈灾及粮价调控方面给予肯定的评价。同时,伴随着年鉴学派“整体史”观的兴起,王、魏、邓等后继研究者更加倾向从经济、政策、制度等角度来解释常平仓衰败的原因,而不仅仅局限于仓储执行者本身的道德优劣[7]。
但任何文本的表述都有着其自身的侧重性甚至欺瞒性官修史料叙述的侧重较为明显,如以下一段叙述“各省仓储并不能足数收储,此皆不肖官吏平日任意侵挪亏缺……而足以古人之良法,转供贪墨之侵渔……”[8]这段叙述中,便将常平仓与不肖官吏化为对立的两面,将仓储的问题全部归于执行官员者自身的优劣,而仓储制度本身则是优越而完善的。因此,这便形成了一种印象,即道德低劣的官员是造成仓储难以发挥效用,并全面衰落的主要元凶。类似这样的表述,在官修史料中不在少数,而在这样的叙述下该套制度的具体运转情况却被淡化甚至掩盖。政府档案与民间文献也许更能接近常平仓的实际运转。但其也有其叙述的侧重,如陈春生所利用的家谱资料,编纂者往往为了提高本宗族在区域的控制和影响,而有意弱化政府的作用。相对的,在政府档案中,官僚群体则更多地强调政府、官员在上述事务的主导功能,民间力量则全无踪迹可寻。进一步讲,即便档案和民间文献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官方营造的叙述框架,其本身也可能存在欺瞒性,这在以往依据档案为资料的研究中已经体现了出来*如茅海建对鸦片战争的重新解读,便向我们展示出,前线将领为推卸责任,而向中央谎报奏折,从而严重扭曲了实际情况,进而影响了清政府的判断。参考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可以认为,正是文本表述的侧重性与欺瞒性,深深左右了仓储研究者的判断,更具体地说,仅仅依托于文本的仓储研究,其结果只是反映了文本制造者想要人们相信的表述,至于常平仓的实际情况,则日渐遥远甚至模糊。
文本研究的一大问题便是一旦文本发生更替,同一研究对象便会产生不同的研究观点。以广东常平仓的研究为例,如上文所述陈春生在家谱、碑文等民间文献的基础上,做出广东常平仓未能发挥应有功效的立论。但近年马幸子博士对该地区常平仓的重新研究中,则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其认为广东常平仓的功效一直存在,并随着粮食市场的变化而做出相应的调整[9]。但如果我们比对二者所运用的材料便不难发现,马幸子的资料多源于政府档案。正如笔者所分析的,如果我们意识到这两类文本的表述侧重完全不同时,便不会奇怪,为何同一研究对象会有完全相反的研究结果。
拘泥于文本的研究,既无利于理解仓储的实际情况,也影响了仓储研究的推进。当新文本出现,并形成对旧有文本叙述框架的批判乃至打破时,文本研究便能呈现出较高的说服力。但如果研究者未曾注意到,文本表述的侧重性和欺瞒性,其研究的结果,也许只是从一种叙事框架跳入到另一种叙事框架中,但旧有叙事框架的打破,却往往让研究者及读者,产生更加接近实际状况的“假象”。 以仓储领域而言,档案与民间文献的发掘,无疑提供了打破官修史料叙事框架的可能。所以当王国斌、魏丕信、邓海伦依据新文本为主体的研究成果出现时,得到极大的肯定和赞誉,使得清代仓储研究达到一个峰值,但这一峰值也营造了一个常平仓实际情况已被探明的“假象”。正是这一“假象”影响了后继研究者对该领域的进一步投入和探索,也是这一“假象”使得清代常平仓的研究迟迟未能摆脱文本表述的束缚和局限。
综上所述,如果想要进一步推进清代常平仓研究,未来的仓储研究者们应该保持对文本表述的警惕性,并将多类文本加以有效的结合。最终,希望本文的梳理,能对后继的仓储研究者们起到应有的帮助。
[1]邓云特.中国救荒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2][日]森正夫.一六-一八世紀における荒政と地主佃戸関係[C]//森正夫明清史.东京:汲古书院,2006.
[3]Chuan ,Han-sheng and Richard A.Kraus Mid-Ch’ing Rice Markets and Trade:An Essay in Price History[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5.
[4]Pirre-Etienne Will. Paris: Ecole des Hautes E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 Centre de Recherches Historiques[M].Civilisations et societes, 66. Paris:Mouton, 1980.
[4]Hsiao Kung-chuan,Rural China:Imperial Control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M].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60.
[5]陈春声.论清代广东的常平仓[J].中国史研究,1989(3).
[6]Pierre-Etienne Will?/?R. Bin Wong,Nourish the people-The State Civilian Granary System in China, 1650-1850[M].Michigan: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1.
[7]张凯.国际学术思潮与美国的中国史研究[J].中国史研究动态,1995(2).
[8]清朝续文献通考:卷六十·市籴五[M].
[9]马幸子.养民的地方实践——国家视角下的清代广东备荒仓储[J].清史研究,2015(2).
ReviewofGranarysysteminQingdynasty
WANG Rui
(School of History,East China Na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1100,China)
In this paper,we points out that the efficiency of Granary system and the decline of Granary system is the main problem of granary study .Farther more, this paper will point that the different kind of materials is the reason that the divergence among scholars.But we should understand that whether ancient codes and records or local chronicles is not reliable.All materials has tendentiousness in its narration. To make the further progress in the study of granary system in Qing dynasty ,researchers should recoginze the limiation in the narration of materials.
efficiency of granary system ;decline of granary system;divergence of material
K24;K25
A
2095-0292(2017)04-0129-05
2017-05-15
王睿,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社会经济史。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