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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晋地女性文学创作的多元艺术风格

2017-02-23侯雪晶

关键词:现代主义现实主义书写

侯雪晶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03006)

1980年代晋地女性文学创作的多元艺术风格

侯雪晶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03006)

1980年代的山西文坛,出现了以蒋韵、雪珂、程琪、高芸香为代表的女作家群,她们在融合晋地文学厚重的写实传统基础上,积极借鉴现代主义的笔法,通过女性独特的审美心理和审美体验,创造了新时期充满实验精神的文学样本,带来晋地女性文学的新的启航。

晋地;艺术风格;现代主义;晋域特色

中国从左翼文学的传统开始,现实主义写作就被不断地强化,后来经过“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学,反映论下的现实主义传统近乎成为文学的唯一创作和评判标准与路径。在山西文坛,“山药蛋派”历史悠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其以独特的地缘关系和影响力仍然始终居于主导位置,影响着山西作家群体的创作。198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体制的改革与国家文化的开放发展,中国社会涌现出一波接着一波的文化思潮,多元的价值观与文化观不断刷新人们的传统思想。表现在文学领域,则是对人性问题的关注以及文学本质问题的再讨论。继而,1980年代是对文学技法以及文学审美的启蒙与转型期。

历史语境的重大变化,给蒋韵、雪珂、程琪、高芸香等为代表的晋地女性作家,提供了新的文化平台与历史机遇。她们既沿袭了长久以来现实主义文学的光辉传统,同时也积极地接受新的文学理念,吸收现代主义文学的创作手法,在1980年代“晋军”崛起的队伍中走出一条独特的女性文学的道路。

一、现代主义手法的尝试与运用

1980年代是晋地女性文学从现实主义走向现代主义的重要转型期。首先登上文坛的蒋韵以其独特的女性感受创作了《我的两个女儿》这样的作品,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在此之后,程琪、高芸香等人也不断呼应,于是又有了《拉骆驼的女人》《女人的力量》等在全国产生过一定反响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现实主义的笔法尤为突出,写实的风格依然带着晋地文学已有的厚重与朴实。

随着现代主义思潮在全国影响力的不断加深,文学实验不断地冲刷人们传统的文学经验。晋地女性文学从风格到艺术手法都发生潜移默化的转型。她们在不失传统写实的基础上进行现代主义的文学尝试,使得文本的内容与表现技法均呈现出新的审美特点。

传统的人物描写更多注重对于现实环境的刻画,强调客观世界对于人物、情节的推动或阻碍作用。但是,1980年代之后,借鉴了现代主义的表现技巧,晋地女性文学作家开始关注主观世界和人物的心理状态。她们将传统的写实与现代主义的渲染有机地统一起来,生成了文学表现的新模式。作为新的文学审美尝试,蒋韵的小说很具有代表性。1980年代之初,她发表了《眼睛亮晶晶》,小说中带着强烈叛逆精神的青年女教师对于世界的观照与自我内心的活动有效地形成对比,尽管小说主题依然是对于伤痕时代的反思与挣扎,但在表现手法上已经开始注入新的美学范式。主观世界的介入无疑深化了小说所要表现的主题。《柳絮儿》是蒋韵1984年的作品,其中以鲜鲜和女诗人的生活轨迹作为对照,揭示了进城打工的柳絮儿女性意识的独立与觉醒。作为第一人称的叙事作品,文章把极为细腻的内心波动与环境描写做了共情处理,及至人物情绪波动处,直接性的心理描写也成为颇有现代艺术精神的文学处理手法。蒋韵将审美的文学表现与启蒙的矛盾和困惑化为内心的无限缠绵。在人物的惯性经验上注入新的异样的情感体验,最终以独特的笔法塑造了人物丰富的内涵与意蕴。

对于陌生化叙述的运用无疑是晋地女性文学现代化转向的另一个突出表现。所谓的陌生化即是对传统认识经验的颠覆,以空前的感官体验和心理体验作为触发,以产生异化的表达效果。晋地的女性文学首先是以写实作为基础的,在此基础上对于陌生化的运用更别具风味。

女作家程琪与其丈夫张枚同所合著的小说集《隐身者在夏天》一书中,陌生化的写作手法俯拾即是。如《土地,沉默不语》的开头,即是用陌生化的手法展现出一道独特的景观:“秋月说不清楚黄土高原的山峁为何在这里突然慷慨起来,竟为小小的大兴庄挤让出一湾宽阔平坦的河滩。大兴庄蛰伏在早晨的一片静谧之中,奇形怪状令人心悸。”[1]蒋韵的《冥灯》不仅仅是语言的建构,即使在文本通篇的气氛营造中也始终渲染着奇异的情绪与意象。这些都丰富了传统写实的表现手法和审美效果,大大增强了文学的可读性和艺术性。

晋地女性文学从传统走向现代与全国范围的“文学方法大讨论”是密不可分的。尤其是1985年至1986年,随着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方法的大量涌入,强烈的外界刺激深刻地影响着晋地女作家的文学创作。新的审美风格与表现技法越被重视,象征主义、意识流、元叙事、复调等现代主义的手法不断地展现在文本中,冲击着人们对于山西女性文学的传统审美印象。蒋韵的《老人星》《冥河》等作品中,现代主义的手法俯拾即是,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增加了更多的叙述技巧和表达技巧,使得文本形式和文本内涵都透露出全新的审美倾向。

二、自传性与客体性的结合

“小说是生活别史,是个人史、心灵史,比起历史的正见,它更看重个体真理。小说就是讲述个体真理的哲学”[2]。在晋地的女性文学中,从文学的主题到文学的思想意蕴,无不洋溢着作家自我的生存经验和社会经历。正如谢望新先生所言:“作家的灵感和极佳的、持久的写作状态,它的直接媒介——永远是作家生活经历中那迷人的,也奥妙无穷的感觉和直接的积蓄。大致相同的生活经历,才能产生出共感、共鸣,才有可能选择他们统统体验过的情感、经验。”[3](P33)

程琪与张枚同夫妇,两人的矿场生活为他们的创作提供了诸多的素材,有了他们真实的生活经历,才有了“矿山文学”平实自然、饱含温情的文字记录。而作家雪珂、蒋韵等人的创作则更多地带有女性内视自审的特点。她们将自己日常生活的诸般经验诉诸文字,通过文学化的筛选与营造,透露出女性的心理状况与思维模式。这样的写作实际上是将女性从现实主义的客体化叙述变成主体性的表达,而小说人物又称为客体化的符号书写。女性叙述身份的变动决定了聚焦方式的变动,从而,人成为审美的主体,成为文学所要观照和揭示的对象。

也正是源于这样的变化,自传书写与小说书写美学意义上的结合成为可能。作家通过对文学表达的既可以是真实的个人经历,也可以是虚构的文学故事——从作家到人物形成扑朔迷离的审美图景,而情绪化的传达也更加具体、贴切、具有感染力——雪珂、蒋韵小说的动人之处也多得益于此。

虽然小说的自传性成为可能,但是晋地女性作家并没有局限于对个人经验的书写,而是把关注的视线伸向更加广阔的空间。她们卖力地呼唤人性的动力,不仅源于自我的怜惜,还是对普罗大众的关注和悲悯。因此,她们自传性的小说伴随着的是厚重的社会情景、深沉的人文情怀而展开的。同样,她们在强调女性主体的同时,并不是狭隘地停留在女性的视域内,而是放眼于文化现象背后的整体社会风貌,以全景式的镜头扫视着完整的社会生态。比如在雪珂的小说创作中,插队经历带给她的政治经验是可以被隐约看到的,但雪珂文学的意义远远不在于对一时的个人命运书写,更是涵盖了当时的政治生态。这样的小说书写更具有深沉的力量和永恒的价值。

三、抒情化与叙事化的融合

作为“晋军文学”中独特的存在,女性文学以其细腻的笔触、新颖的技法开拓了文学创作新的审美视点。她们巧妙地融合了抒情化和叙事化的写作风格,将“晋军”小说的语义表达与文本结构构建提升到新的高度。

在早期的女性文学书写中,抒情的成分往往是极少的。现实主义传统下的文学的书写更加注重环境的塑造,普遍忽略作为叙事者的人物所流露的主观态度和情感倾向。但“晋军”中的女性文学到了1980年代,受到“新启蒙”思潮及新的文学理论的影响,作家对于人的意义和作用做了更多的思考和探索,人的主体地位的确定深刻地影响着文学表达方式的转型和新的审美方式的生成。

在1980年代的晋军女作家队伍中,蒋韵可谓一个耀眼的存在。她别具一格的艺术风格使得文学的表达充满了诗性和古典意蕴。而她自觉不自觉地又是山西文坛审美转型和文学启蒙的重要人物。在蒋韵的作品中,语言的诗化是显而易见的。她以空灵优美的文字传递出悠远的古典意味,使得本该以叙述故事为主小说,往往又呈现出独特的诗意风格。

在她的小说中,叙事往往不是单一的流动线索,贯穿在文章中的诗化的抒情性描写和议论也成为重要的文学构成。在《老人星》中,故事的情节叙述跳跃性极强,空间的转换与人物的交替零碎而烦琐。但贯穿于其中的诗化的描写与议论恰如其分地完成文本叙事的跳跃,使得故事在横向的发展上多了纵向的情绪渲染与审美思考。在她的另一小说《冥灯》中,这种抒情化与叙事化融合的趋势更加突出。例如:“枪响了。很突兀,很平淡,闷头闷脑,谈不上清脆,更谈不上响亮,极短促的二声,听上去远不如婚礼抑或是‘开业大吉’之类的庆典上,那一声二踢脚来得漂亮。枪声落地,突然间就有了瞬间的静寂。静寂从一切地方,从阳光、天空,从树、草、灌木丛和地心的深处,悄悄漫出来,仁慈地淹没了活着和不再活着的生命。”[4]小说起初以范西林作为主人公,主宰文章的叙事线索,但越往后读越容易发现范西林的内在叙述者身份在渐趋淡化,而外在叙述者的身份被逐步强化。伴随着叙述者视角的转换,抒情化的表达被自然而然地穿插其中,使得小说的审美意蕴呈现出独特的风格。

恰如赵春秀所言:“蒋韵作品的诗意绝不仅仅来自表层的语言和酣畅淋漓激烈果决的情感,这些仅仅是蒋韵诗性思维的外在体现,是诗意的一种表象的衍生物。真正的诗意,就藏在作家的灵魂里,蒋韵是一个真正的诗者!”[5](P61)

四、多元化、个性化中不失晋域特色

山西既是文化大省,也是文学大省。从文化生态学的角度来说,正是山西独特的地域环境造就了山西文学独特的审美风格。璀璨的文明史与悠久的农耕文化使这片热土向来不乏现实主义的务实精神。而进入近现代以来,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药蛋派”的崛起更是带动和催生了一大批现实主义文学作家。

1980年代以来,经济的迅速发展、文化的多边交汇、启蒙思潮的风起云涌、人性问题的重新思考等都推进文学的审美的转折。以高芸香、蒋韵等人为代表的晋地女性作家积极响应时代的变化,以多元的艺术风格、个性化的文学表达不断地刷新旧的文学传统。

现代主义的兴起使文学的表达更加富于感染力。隐喻、象征、通感、反讽等的文学书写打破了传统现实主义的幽闭空间,以强大的艺术感召力呼唤着新时代文学的新样貌。从典型人物塑造到英雄人物塑造,再到文学对一般人的关注,人的价值和作用被文学进一步承认和强化,由此,文学的表现题材从战场、农村铺展到社会的各个阶层。而文学技法的更新则是调动了人们多元的艺术体验和哲学思考,使人获得全面的思想解放。

尽管1980年代山西的女性文学走向多元化、个性化的发展,女作家们对于现代主义的钟情渐次升温,但晋地文学的传统底蕴依然被她们保留了下来。

首先,现实主义文学作为晋地文学的主流,依然是女性作家创作的主要方向。“新时期的山西文学遵循现实主义,直面生活、针砭时弊,还显示出突出的现实认识价值。这也是从赵树理以来山西当代文学的一贯特色”[6](P17)。从高芸香到蒋韵,再到雪珂和程琪,她们对于现实主义是抱以钟爱的态度的。她们的文学创作尽管经过一系列的丰富和发展,但对于社会的关注并没有丝毫减退。从1980年代初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到1980年代末的自由化、个性化的书写,女人的命运以及社会的变迁在她们的笔下都能找到鲜活的印痕。对于社会的关注是她们创作的重要方向和题材。

其次,对于真、善、美的追求和歌颂依然是晋地女性文学审美表现的重要内容。对于真、善、美的追求,对于假、丑、恶的批判是经典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和目的。1980年代的晋地女作家怀有强烈的文化使命和启蒙欲望,她们或简单或复杂的文学叙事下,人物的品德总能清晰地被读者做出价值判断。通过小说的塑造,她们呼唤着人性的回归,呼唤着人间的公平与正义;她们给予社会的丑恶以回击,以如椽的大笔回应着恶贯满盈者的结局。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对于农村的关注和书写依然是她们文学创作的重要的题材。1980年代的晋地女性小说,虽然题材上有了矿工、知识女青年、商店售货员等,但对于农村的书写却依然是最为出彩的。农村题材的背后是厚重的黄土文化,是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的历史长卷与一个时代的历史缩影。因此,晋地的女性作家对于农村题材依然是颇为关注的。

总体而言,在新的时代背景下,1980年代晋地女作家的创作既是晋地传统小说的传承,也是一种新的审美开拓。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自传书写与客体书写、抒情表达与客观叙事,这些都是她们小说的亮点。同时,她们在新的时代风貌下,多元、个性的主体尝试中依然保持晋地地域的特色展现。而她们的崛起,既是对于山西中断已久的女性文学的续写,也是对之后女性文学繁荣的铺垫。更为重要的是,1980年代的晋地女性文学承担起新时期女性启蒙的历史任务,从生命存在和人文关怀的高度上指引着人们对于人的价值反思和追寻,它贴切地呼应了“文学是人学”的时代精神。

[1]张枚同,程琪.隐身者在夏天:土地,沉默不语[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1.

[2]谢有顺.小说是生命的学问[J].小说评论,2012(6).

[3]谢望新.谢望新文集·第3卷:夫妻作家论纲[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4]蒋韵.冥灯[J].上海文学,1989(5).

[5]赵春秀.山西新时期女性作家小说创作综论[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3.

[6]侯文宜.文学双桅船:理论与批评[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

I207

A

2095-0292(2017)05-0116-03

2017-07-28

侯雪晶,山西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理论与批评学。

[责任编辑薄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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