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语言学思想对中国现代语言学研究的影响

杨晓燕

摘    要： 20世纪30年代开始，法国语言学在中国进行传播。本文从法国现代语言学对中国语言学产生影响的途径、领域和意义三个方面分析法国语言学对我国语言学研究的重要作用，期望帮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法国语言学思想，为相关学者和学生提供有益的借鉴。

关键词： 法国语言学思想    中国现代语言学研究    语言文化研究与影响

中国现代语言学是在西方普通语言学理论的影响下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中国现代语言学研究的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问题都跟西方语言学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西方语言学重要组成部分的法国语言学，是如何在中国得以传播和发展的？其思想理论和研究方法影响了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哪些领域？产生了哪些积极的影响？本文将对上面三个问题进行探讨和解答。

一、法国语言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

中国的语言研究，从清朝末年的“小学”发展到了“五四”时期，受到了“五四”运动的强烈冲击，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和发展，一般称“五四”以后的语言学为中国现代语言学。因此，我们在本文中考察的是“五四”运动之后，法国语言学思想对中国语言学研究产生的影响。20世纪初，西方现代语言学的各个领域群星璀璨，理论思想和研究方法的发展日新月异。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法国语言学思想的精髓和实验研究方法开始在中国传播和发展。我们将法国语言学思想在中国传播的途径分为以下两个方面：

1.中国留法学者引进法国的语言学理论思想和研究方法，通过教学和科研相结合的方式，扩大了法国语言学对我国现代语言学的影响，促进其发展。20世纪初的中国语言学家，大部分都有留学国外学习西方语言理论的经历。方光焘、王力、刘复、高名凯等著名语言学家都曾经留学法国，得到马伯乐、索绪尔的学生梅耶、房德里耶斯等学者的指导，对法国语言学思想理论有深刻的理解和研究。他们回国后翻译出版相关著作，同时进行理论创新，形成自己的语言学思想，推动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建立和发展。

2.法国汉学家对中国语言学发展产生的影响。在中国语言学建立和发展的过程中，有为数不少的西欧汉学家为其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其中包括法国汉学家亨利·马伯乐，沙昂克等，他们直接或间接地对中国语言学产生影响。由于文化传统和理论基础的差异，法国汉学家研究汉语跟中国传统的汉语研究大不相同。“他们都经过了普通语言学和比较语言学的训练，懂得语言是一个系统，懂得古音可以‘重建等”（王力，1980）。运用中国的语言材料加上法国语言学的观点和研究方法，是法国汉学家研究汉语的总出发点。用法语语言学理论指导汉语的研究，可以说为当时的中国语言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马伯乐是法国著名的汉学家，著有《越南语音史研究》（1912）、《唐代长安方言》（1920）等，其中《唐代长安方言》考证了古音系统的存在。马伯乐和高本汉对汉语古音系统的阐释存在巨大差异，由此引发了两人针对该问题的长时期辩论，后来高本汉采纳了马伯乐的一部分意见，将其论文《中国音韵学研究》进行了修订，对中国音韵学产生了巨大影響。此外，我国著名普通语言学家高名凯先生在法国留学期间师从马伯乐，其思想和研究方法深受其影响。1900年，沙昂克发表《古代汉语语音学》，这是汉学家关于汉语语音史比较有科学条理、比较有价值的研究成果，该成果对汉语语音史的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

综上所述，中国留法学者在传播法国语言学思想和研究方法方面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同时，也有部分法国汉学家从另一角度影响了汉语语言学研究。

二、受法国语言学影响的中国语言学研究领域

中国语言学曾经受过两次外来的影响：第一次是印度的影响，第二次是西洋的影响。前者是局部的，只影响到音韵学方面;后者是全面的，影响到语言学的各个方面（王力，1980）。20世纪初，随着西方语言学理论研究的兴起，中国现代语言学明确了语言学研究的对象，改进了语言学研究的方法，因此大大拓宽了其研究范围，具体表现为普通语言学的发展及语音学、语法学的兴起和建立。

1.普通语言学。中国普通语言学建立发展初期，受到被称为现代语言学之父的索绪尔的影响。索绪尔的学生梅耶、房德里耶斯直接指导过在法国研习语言学的方光焘、高名凯、王力、岑麒祥等著名语言学家。20世纪30年代初，索绪尔的语言学思想通过他们的著作、译著或者在大学所开设的课程开始被介绍到中国，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中国普通语言学的发展。20世纪中期，我国很多有关普通语言学、语言学概论的教材、著作和论述都是按照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的框架实现的。例如，方光焘运用索绪尔的学说在《中国文法革新论》的许多文章中分析了汉语;王力的《中国现代语法》和《中国语法理论》，高名凯《语言论》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也受到了索绪尔思想观点的影响。“从总体上看，索氏的理论给中国语言学带来了一股强劲的新风，带来了新的思想和方法”（郭伯康，1994）。

方光焘先生是梅耶和房德里耶斯的学生，对索绪尔理论思想有颇深的研究。他是最早在中国大学中开设语言学课程，将索绪尔语言学思想运用于教学和科研的学者之一。同时，他的一系列论文讨论了汉语语法体系的共时性和语法变化的历时性的关系，语法研究的对象和内容等问题，他积极参与文法革新问题及语言和言语问题的讨论，在介绍现代法语语言学理论、建立发展我国普通语言学理论方面作出了积极贡献。

由索绪尔的学生根据其讲义和笔记进行整理而出版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是普通语言学的经典著作，最早传入我国的是日本学者小林英夫的日译本。此后，方光焘根据日译本选译了部分章节，着重介绍了索绪尔思想的研究方法。高名凯于1963年完成了《教程》第三版的翻译工作，由于种种原因在十余年之后才得以出版发行。高名凯译《教程》一直是中国学者了解和研究索绪尔思想最重要的依据，“它对我国的语言学理论建设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赵蓉晖，2005）。

2.语法学。汉语语法研究是中国现代语言学发展历史中取得突出成果和较大影响的领域。“从1898年《马氏文通》以来，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经历了从着重语言共性的模仿阶段到着重汉语个性的创新阶段，又到共性和个性并重的发展阶段”（马庆株，项开喜，1998）。法国语言学思想理论在着重汉语个性的创新阶段对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吕叔湘的《中国文法要略》、王力的《中国语法理论》和高名凯的《汉语语法论》这三本语法著作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法国语言学思想的影响。“它们通过古今中西的对比，充分揭示了汉语的语法特点，整理出了现代汉语语法新的科学体系，代表了文法革新时期（1938-1949）汉语语法研究的最高水平，创新之处多于模仿”（段满福，2013）。

吕叔湘的《中国文法要略》（1941）从全书的整体格局看，参考了“法兰西学派”语言学家布吕诺的《语言与思维》;实验语音的领军人物之一王力从40年代开始专注于汉语语法研究，在对汉语词类进行划分的时候，他受到了“法兰西学派”房德里耶斯的影响，关注汉语自身的特点，将其研究成果写成《中国语法理论》，对中国语法学理论的發展产生较大的影响;高名凯的纯理论著作《汉语语法论》的语法体系是以法国普通语言学为理论指导进行研究工作的，从理论上是受到房德里耶斯和马伯乐的影响，还批判地吸收了索绪尔、梅耶和高本汉等语言学家的思想。与吕叔湘和王力相比，高名凯的著作“更注重概念术语的界定和理论的探讨”（段满福，2013）。

以上三位汉语语法学家的思想和著作从不同的角度和方面受到了法国语言学思想的影响，他们对现代汉语语法学的建立和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3.语音学。五四运动以后，在当时处于领先地位的法国语音学研究方法开始传入中国。一批当时曾经留学法国的语言学家运用法国近代实验语音学的仪器和方法研究汉语，不仅加速了法国语言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而且促进了我国语音学研究的开始，刘复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刘复于1921年留学法国专攻语音学，提倡实验语音学。他借鉴法国语音学实验仪器和方法，结合汉语的实际研究声调，写成《四声实验录》（群益书社，1924），指明语音的高低是决定四声的重要因素，“从而给四声以科学的说明”（刘复，1924）。同时，刘复建立了我国第一个语音实验室——语音乐律实验室。此后，刘复翻译了法国保尔巴西的《比较语音学概要》（商务印书馆，1930），赵元任在序言里指出，就中国人学习英德法等外语来说，这“是实际上非常实用的书”，它是“现代一部绝好的语音学概论”（石安石，1998）。

继刘复之后，王力发表《博白方音实验录》（法文），运用法国实验语音法对家乡广西博白的方音进行了实验和描写，为博白十声进行了科学的阐释。运用法国实验语音学的方法和仪器研究汉语声调，这在我国语音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促进了我国语音学的建立和发展。

三、法国语言学影响中国语言学研究的意义

中国现代语言学不同于古代语言学的特点之一，就是中国现代语言学在建立和发展的过程中，尤其是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受到西方现代语言学理论思想和研究方法的影响，这对我国语言学研究的发展产生积极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为中国语言学研究的发展提供理论滋养和借鉴。法国语言学从被介绍到中国并得到传播和发展之日起，就源源不断地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对中国语言学理论产生影响。中国语言学家或者直接翻译介绍当时法国语言学领域的著作、思想和研究方法，为中国语言学理论“带来一股强劲的新风，带来了新的思想和方法。”（郭伯康，1994）。或者在借鉴法国语言学思想精髓的基础上，结合汉语的语言事实和实际情况进行理论创新，逐步发展成为符合汉语研究特点的理论体系。或者参照和模仿法国语言学思想的理论框架和体系，开设课程和编著教材，对中国语言学理论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2.研究方法和实验仪器的改进。除了为中国语言学研究提供理论滋养之外，法国语音学研究方法和实验仪器对中国语音学研究的发展功不可没。刘复、王力等语言学家运用法国现代语音学的研究方法和实验仪器研究汉语语音，促进了中国语音学的建立和发展;其次，法国语言学理论促进了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历史的”和“比较的”研究方法的发展。受到法国历史语言学理论影响的方光焘、刘复等学者在论文中探讨了汉语语法和语音变化的历时性，汉语和方言之间的差异，方言和方言之间的差异，将“历史的”和“比较的”研究方法、语言的动态变化和静态描写有效地结合在一起，对中国汉语音韵研究和方言学的发展起到积极的作用。

3.开拓中国现代语言学研究新领域。“五四”之后，西方普通语言学开始对我国的语言研究产生影响，随着研究目标和对象的明确，研究方法的改进，中国现代语言学的研究领域得到拓宽，从传统的“小学”到普通语言学、语法学和语音学，相继建立和发展许多不同的学科，中国现代语言学开始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促进了语言学研究的积极进步。

“五四”运动之后，西方语言学的兴起对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建立和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开始，法国语言学理论和研究方法开始被介绍到中国并且得到传播和发展，中国语言学家们结合汉语的自身特点和语言事实，将有关普通语言学、语法学、实验语音学的先进理论、创新研究方法和实验仪器运用到教学和科研实践中，形成一套有先进理论指导、符合汉语实际和特点的中国现代语言学研究理论体系。法国语言学理论以各种不同的途径拓宽了中国语言学研究的范围和视野，直接或者间接影响了中国语言学研究各个领域的发展，对我国语言学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和巨大的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王力.中国语言学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2]濮之珍.中国语言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何九盈.中国现代语言学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4]赵蓉晖.索绪尔研究在中国.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岑麒祥.普通语言学.北京：科学出版社，1957.

[6]段满福.法国现代语言学思想（1865-1965）及其对中国语言学的影响研究.（博士论文）.北京，2013.

[7]段满福.法国语言学在中国的传播.语言文化研究辑刊（第一辑）.

[8]贾洪伟，段满福.法国语言学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1924-2010）.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2015.Vol22，3.

[9]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修订版）.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

[10]王秀丽.当代法国语言学研究动态.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0.

[11]石安石.二十世纪的中国普通语言学.语文研究，19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