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教授治疗强直性脊柱炎经验
2017-02-19谢克琴曹跃朋安阳马武开刘静邓志
谢克琴+曹跃朋+安阳+马武开+刘静+邓志勇+李贺
【摘 要】 从强直性脊柱炎的病因病机、辨证分型以及治法方药等方面,探讨钟琴教授治疗强直性脊柱炎的临床经验。
【关键词】 脊柱炎,强直性;病因病机;治疗经验;钟琴
钟琴,主任医师,教授,贵阳中医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贵州省中西医结合风湿病学会常务委员、贵州省医学会风湿病专业委员。承担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1项,省部级课题2项,厅局级课题4项,参与国家级和省部级课题10余项,获省级科技成果奖3项,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从医近30年,通过多年的临床实践,在风湿免疫疾病的诊治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强直性脊柱炎(ankylosing spondylitis,AS)是一种以侵犯骶髂关节、中轴骨及外周关节为主要特征的慢性炎症性疾病[1]。我国AS的患病率约为0.35%[2],已证实AS的患病率与HLA-B27相关。本病与遗传、自身免疫、细菌感染、内分泌等多种因素有关,确切病因仍不清楚[3]。中医学中无AS名称,根据其临床表现及特征,可归属于“骨痹”“大偻”“痹证”“鱼背风”“竹节风”“腰痛”等范畴。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相关描述,《素问·痹论》曰:“五脏皆有所合,病久而不去者,内舍于其合也。故骨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肾……肾痹者,善胀,尻以代踵、脊以代头。”历代医家均对本病进行了不同角度的阐述,钟琴教授通过近30年的临床实践,对AS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有独特的思路,现将其经验总结如下。
1 病因病机
1.1 外感六淫 钟琴教授指出本病临床特征虽然复杂,但“内伤”是本病之本;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失于调摄,气血失和、骨骼筋脉失养,体质虚弱,抵抗力低下,则是发病的根本原因。而早期病情突出表现为邪气壅滞之征象,指出AS患者在早期多以风、寒、湿、热之邪壅滞为主要临床表现。《素问·痹论》指出:“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济生方·痹》曰:“皆因体虚,腠理空疏,受风寒湿气而成痹。”金·张从正《儒门事亲·指风痹痿厥近世差玄说》:“痹病以湿热为源,风寒为兼,三气合而为痹。”指出风、寒、湿、热等邪气是本病发病的外在因素,共同导致本病的急性发作。
1.2 痰瘀内阻 历代医家对痰瘀痹阻证均有深刻的论述,如《类证治裁》曰:“痹久必有浊痰败血,瘀滞经络。”《金匮翼·腰痛》云:“盖腰者,一身之要,屈伸俯仰,无不为之,若一有损伤,则血脉凝涩,经络壅滞。”此为痹病日久,痰瘀互结,阻滞气血筋脉,发为腰痛,见屈伸不利之症。
钟琴教授指出,AS不论在急性活动期还是慢性迁延期,瘀血始终是主要病机。所谓久病多“痰”,久病必“瘀”,在急性活动期常因湿热壅滞血脉,灼伤营血,致血脉瘀阻,见患处关节肿热疼痛;病程进入慢性迁延期,则痰瘀互结更为明显,此期患者常因脏腑空虚,脉络失养,精液不化,血少脉涩,血行迟缓以致痰瘀痹阻,症见腰骶、颈、腰、背疼痛,疼痛夜甚或刺痛,俯仰不利。
1.3 肾虚督亏 中医学认为,本病是“外感”与“内伤”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内伤”是发病的根本。明·王肯堂在《证治准绳·腰痛》中指出:“有风、有湿、有寒、有热、有挫闪、有瘀血、有滞气、有痰积,皆标也。肾虚,其本也。”概括出了AS本虚标实的病机关键。明·张介宾《景岳全书》曰:“腰为肾之府,肾与膀胱为表里,故在經则属太阳,在脏则属肾气,而又为冲任督带之要会。所以凡病腰痛者,多由真阴之不足,最宜以培补肾气为主。”论述了AS的发病,肾虚是根本,肾与膀胱相表里,与督脉关系密切,督脉乃“阳脉之海”,总督一身之阳气,调节全身气血阴阳,肾精亏虚,督脉受损,治以培补肾气法。
钟琴教授认为,AS的发病肾虚督亏是本,且贯穿疾病始终,“督脉挟脊抵腰,入循膂络肾”,当肾精亏虚累及督脉,阳气失于布化,机体失于振奋,正气不足,外邪入侵经脉,气血阴阳失和,不通不荣则痛。在疾病早期以邪气盛为实,晚期则表现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的证候[4-5]。
2 辨证论治
钟琴教授依据以上病因病机及长期临床经验,强调扶正祛邪为治疗AS的基本原则,并根据病邪特点及病性虚实,删繁就简地总结出祛邪通络、化痰祛瘀、补肾强督3个基本治法。
2.1 祛邪通络法 《素问·痹论》提出:“风寒湿三气夹杂,合而为痹,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因此,风寒湿热致痹,邪气各有偏盛,当据其主症,随症治之。
钟琴教授根据AS的病机特点和临床表现,指出风胜者,临床表现为肢体及多个关节疼痛,屈伸不利,游走不定,恶风,苔薄白,脉浮;治宜祛风通络,可选用防风汤加减。寒胜者,临床表现为关节疼痛,痛有定处,常遇寒痛增,得热痛减,伴肤温不高,局部皮肤不红,舌质淡,苔薄白,脉弦紧;治宜温经散寒通络,方以温经通络方加减。湿胜者,临床表现为肢体、关节、肌肉酸痛,重着,可伴肌肤麻木不仁,活动不利,舌淡,苔白腻,脉濡;治宜除湿通络,方以薏苡仁汤加减。“热痹”一词首见于明·秦景明《症因脉治·痹症论》,症见患处关节灼热、疼痛,遇冷缓解,伴发热、口渴、烦躁,舌红,苔黄,脉数;治宜清热除湿通络,方选白虎加桂枝汤化裁。
2.2 化痰祛瘀法 痰浊与瘀血是许多不同疾病过程中共同形成的病理产物,虽然成因不同,但两者形成后可相互影响,既可因瘀致痰,亦可因痰致瘀,针对这一致病特点,根据异病同治的原则,可治以化痰祛瘀法,化痰当辨痰浊寒热,祛瘀当以“凉血散瘀”为根本,正如叶天士所说“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要注重理气药的使用,凉血散血药与理气药相结合,使瘀去而不留滞。
钟琴教授指出,治疗AS痰瘀内阻时,当分清痰瘀孰轻孰重,辨别寒热虚实,灵活机动地运用化痰祛瘀大法。痰热为主,当治以清热化痰通络,佐以凉血散瘀为法;寒痰为主,当治以温化寒痰通络,辅以凉血散瘀为法;一般发病早期,起病突然,病程短,病性多属实;疾病后期,病程长,病情复杂,病性常虚实夹杂。疾病后期,迁延不愈,“久病入络”,治当活血祛瘀药与虫类药并用,搜风通络,可酌加全蝎、蜈蚣、地龙、蜂房、穿山甲等。当然,AS病机主要以肾虚为本,痰瘀内阻为标,以上痰瘀内阻证的治法只是在痰瘀为主要矛盾的情况下才施行的。在临床上治疗AS痰瘀内阻证常以桃红四物汤和二陈汤加减,药物组成:桃仁、红花、地黄、芍药、当归、川芎、半夏、茯苓、陈皮、甘草、白芥子等。方中当归、芍药、川芎、地黄养血活血;桃仁、红花活血祛瘀,通络止痛;半夏、茯苓、陈皮、白芥子健脾化痰;甘草调和药性。诸药同用,共奏化痰祛瘀、通络止痛之功。根据AS临床证候复杂多变的特点,必须在基本方药的基础上,进行灵活化裁。如痰瘀交结,关节痛甚者,加青风藤、忍冬藤、乌梢蛇、全蝎、地龙搜剔络道;肢体屈伸不利,脊柱强硬变形者,加淫羊藿、巴戟天、狗脊补肾阳,强筋骨;痰瘀化热者,加竹沥、牡丹皮、紫草清热;痰热伤阴者,加玄参、枸杞子滋阴生津。唯有如此审因辨治,随症加减,方可收到满意的疗效。
2.3 补肾强督法 中医学认为,AS多由先天禀赋不足和(或)劳累过度,导致正气不足,复感外邪,致气血阴阳失调而发病。虚是AS的本质,贯穿于疾病始终,表现为腰骶、颈、背酸痛,肢冷畏寒,四肢关节屈伸不利等。
因此,钟琴教授指出,AS患者病情迁延日久或年老体亏者多以肾督亏虚为主要临床表现,临床上表现为腰骶、颈、背酸痛,畏寒肢冷,腰膝酸软,四肢关节屈伸不利,骨蒸劳热。舌质淡红,苔薄白或少津,脉细弱。钟琴教授通过大量临床实践,拟定了补肾强督汤治之。药物组成:巴戟天、淫羊藿、鹿角胶、杜仲、续断、菟丝子、龟甲、鳖甲、山茱萸、女贞子、当归、白芍、赤芍、熟地黄、枸杞子、水蛭、蜈蚣、川乌、羌活。钟琴教授指出,“肾主骨生髓”,方中巴戟天、淫羊藿、鹿角胶、淫羊藿、杜仲、续断、菟丝子多甘温、甘热,主入肾经,能补一身之元阳。肾阳得补,五脏六腑得以温煦,阳虚症状方可消失。方中龟甲、鳖甲、山茱萸、女贞子、当归、白芍、熟地黄、枸杞子补肾填精养血,濡养督脉,使养而通之,通而不痛。水蛭破血逐瘀,蜈蚣搜风通络,羌活、独活联用共除一身上下之寒湿。诸药合用,久痹、顽痹祛之。
3 中西并重
钟琴教授认为,AS病因病机尚不明确,病情复杂,使用单方单药很难收到较好的疗效,而现代医学对AS的诊治进展迅速,且疗效显著,中西并举,将大大提高AS的临床疗效。西医治疗AS目前常采用非甾体抗炎药、改善病情抗风湿药、生物制剂及糖皮质激素,存在较多不良反应[6]。而结合中医扶正祛邪的理念,抗炎、抗风湿药属于“祛邪”药物;且研究表明,相关中药具有抗炎镇痛、改善机体免疫功能、调节机体内分泌及人体微循环等多种功能[7]。王明喜等[8]实验研究认为,中药复方强脊汤对血瘀证大鼠的血液流变学具有明显的改善作用,是治疗AS的主要作用机制之一。此时若联合中药使用,将为西药的治疗提供良好的机体内环境,从而收到扶正祛邪之功。
4 病案举例
患者,男,36岁,反复腰部、骶髂关节疼痛
1年余,复发加重2个月。患者1年前因劳累后出现腰骶部疼痛不适,夜间休息时加重,晨起困难,活动后减轻,无发热、晨僵、皮疹等不适,未予重视。2个月前无明显诱因上症复发,腰骶部疼痛加重,伴颈椎疼痛,弯腰受限,就诊于当地医院,诊断为AS,建议休息治疗,未予他法。2016年5月24日就诊于本院风湿免疫科,症见:颈部、腰骶部及双侧臀部冷痛、僵硬,活动后减轻,夜间及晨起时加重,脊柱及关节活动稍受限,翻身困难,晨僵约1 h,无发热、皮疹、口腔溃疡、光过敏、腹痛、腹泻等,精神纳眠欠佳,二便调。舌质淡,苔白腻,脉沉细。查体:生命征平稳,心肺腹(-),颈腰椎活动稍受限,腰骶部、双侧髂后上棘及臀部压痛、压髋试验(+),双侧“4”字试验(+),拾物试验(+)。辅助检查:血常规(-),尿常规(-),大便常规(-),免疫球蛋白A(IgA)1.72 g·L-1,补体C3 1.73 g·L-1,
C-反应蛋白(CRP)3.0 mmol·L-1,红细胞沉降率(ESR)35 mm·h-1,HLA-B27(+)。骶髂关节CT示:双侧骶髂关节改变符合ASCT征象(双侧骶髂关节间隙狭窄,关节面边缘显示模糊并增生硬化,周围软组织肿胀)。中医诊断:痹病(寒湿阻络)。治以温经散寒、养血通脉为法,方以温经通络方加减,药物组成:制附片(先煎)6 g、桂枝15 g、木瓜15 g、苍术15 g、白术15 g、羌活15 g、透骨草15 g、威灵仙10 g、姜黄20 g、乳香9 g、没药9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3次服用。西药给予塞来昔布胶囊每日0.2 g,柳氮磺吡啶片每日2 g,口服;注射用重组人Ⅱ型肿瘤坏死因子-抗体融合蛋白每周25 mg,皮下注射。
2016年5月31日二诊,患者腰骶部、臀部疼痛较前好转,余无变化,舌脉同前,查血常规、肝肾功能无异常。患者因经济原因,无法继续使用注射用重组人Ⅱ型肿瘤坏死因子-抗体融合蛋白,故停用,予沙利度胺片每日50 mg,口服,余药同前。
2016年6月7日三诊,患者颈部、腰骶部及双侧臀部已无明显疼痛、僵硬,晨僵不明显,精神纳眠佳,复查IgA 0.8 g·L-1,补体C3 0.4g·L-1,CRP1.0 mmol·L-1,ESR 8.0 mm·h-1,血常规、肝肾功能无异常。更方为:鹿角胶、淫羊藿、当归、白芍、白术、透骨草各15 g,威灵仙10 g,姜黄20 g,乳香9 g,没药9 g,炙甘草6 g。西药治疗维持原方案,嘱患者适当锻炼,睡硬板床,用低枕,防止脊柱畸形。嘱本病无法治愈,只能控制,需要长期服药治疗,患者表示理解。
按语:本例患者1年前就出现腰骶部疼痛症状,未认真对待,此次2个月前出现颈部、腰骶部及双侧臀部冷痛、僵硬,晨僵。患者久居湿地,易感受风寒湿邪,寒湿之邪侵袭腰骶部、颈部,闭阻经络,经络不通,气血不畅,故见疼痛;寒性收引,湿性凝滞,故见患处僵硬,转侧屈伸不利;湿为阴邪,得阳始化,静卧则湿邪更易停滞,故卧则疼痛不减,活动后减轻。所以治疗时当温经散寒,养血通脉。方以温络通经方加减,以制附片、桂枝、羌活温经散寒;透骨草、威靈仙、姜黄通络止痛;苍术、白术、木瓜除湿散寒;同时以乳香、没药活血定痛。患者配合西药使用,服用半个月后症状明显缓解,此时邪已去,应以扶正为主,故去制附片、桂枝、木瓜、苍术,以鹿角胶、淫羊藿温补肾阳;当归、白芍补肾填精养血;炙甘草调和诸药。纵观整个疗程,中西合用,前期以祛邪为主,待症状得以控制,病情稳定,再以扶正为本,使正气胜,以防止病情反复及延缓关节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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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6-07-07;修回日期:2016-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