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徐玉诺的小诗体诗歌
2017-02-18付华桥
付华桥
试论徐玉诺的小诗体诗歌
付华桥
现代河南作家群中,徐玉诺(1894—1958)是为全国瞩目最早的诗人和小说家之一。其文学活动主要分为两个阶段,分别在20世纪20年代和50年代,1922年和1925年是他创作的高产期。
一般认为,徐玉诺的诗歌成就高于小说和杂文的成就。叶圣陶为其写了万言长篇评论《玉诺的诗》,称《玉诺的诗》有“奇妙的表现力、微美的思想、绘画一般的技术和吸引人心的句调”,[1]此外瞿秋白、郑振铎、朱自清、闻一多等人,都对他的诗表示过赞赏和评论。鲁迅曾三番五次嘱咐《晨报》副刊编辑孙伏园收集徐玉诺的小说出版,并表示“自愿作序”,却被徐玉诺婉言谢绝。他被誉为“替社会鸣不平,为平民叫苦的人”。
如果说徐玉诺的诗“以愤怒地诅咒黑暗现实与执著地追求美好未来为内容,表现出粗犷如黄河怒吼般的格调,和月亮女神型的梦想者那种美丽花园的情趣,从而初步形成了他带泥土气息、豪放而又清新的艺术风格。”[1]那么徐玉诺的小诗,在一定程度上,突出表现的是通过诗人对生活瞬间性印象的捕捉,和对生活片断的纪录,抒发对生命的感慨和领悟。
一、小诗体及徐玉诺小诗的内容
小诗体是从外国输入的,是在周作人翻译的日本短歌、俳句和郑振铎翻译的泰戈尔《飞鸟集》影响下产生的。在中国,小诗创作兴盛于1922至1923年,主要作者有冰心、宗白华、徐玉诺、何植三等人,主要作品有宗白华的《流云》、梁宗岱的《晚祷》、冰心的《繁星》和《春水》。小诗是一种即兴式的短诗,一般以三五行、甚至一两行(最多也不过十几行)为一首,主要表现作者刹那间感受和思索,暗示和寄寓一种人生哲理和美的情操,使读者引起丰富的联想。小诗的创作贵凝炼、含蓄、重暗示,以蕴藉隽永取胜。
小诗体在中国的出现,表现出诗人对诗歌形式的探索和捕捉内心微妙感受的努力。从外部客观世界的描绘转向内心感受、感觉的表现,是自由诗体的句法与章法的趋于简约化。
“玉诺诗继承《新青年》倡导的新诗创作传统,吸取了泰戈尔,屠格涅夫以及日本俳句的营养,既无‘小脚放大’的痕迹,也无欧化长句的生硬;富有绘画般色彩的清新佳句,在刚劲、粗豪中含露着柔美与秀丽,也不乏飘洒、从逸之态。诗风真挚、淳厚、朴素、自。尽管有时诗行松散,诗句拖沓,但无矫揉造作之嫌,总是以‘真’为根本,以‘情’为灵魂,从心灵深处不加修饰地流露出来的。”[2]
徐玉诺的小诗体内容可以分为三类:对苦难现实的叙述、对命运和死亡的感知以及对梦境和自然的描写。
(一)对苦难现实的叙述
“所谓‘苦难’,主要是指贫困、匪灾与战乱对他的打击。主要有三件事情,一是‘他的村寨被土匪攻破,只有他的父亲在外边,此外的人都没有消息’;二是1927年‘黄河两岸那次大战’时,他被阻于北京,致使心爱的小女雪荷死于饥饿和疾病,而自己未能赶回抢救;三是政治上的白色恐怖,使他难以承受巨大的压力。”[2]表现在小诗体诗歌中,是诗歌内容充满了对残酷现实的诉说和内心的沉闷与酸苦。如:
我要背着我的爱走进这个黑道吗?
生活告我说:“没法收拾!”
势力告诉我说:“你不准动!”
我的良心告诉我:“除此以外你没处去。”
——《小诗》(1923. 4. 20)
朋友们呵!
你们怎么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呢!
这是火红的铁桥,
记忆在后边笞着
现状在左右逼着,
我再三踟蹰
再三回转
我竟索性的踏上了。
——《杂诗》(1922. 4. 9)
这首杂诗真实地记录了诗人的艰难处境,过去痛苦的记忆和残酷的现实逼迫诗人踏上“火红的铁桥”,必将烫伤诗人的身体以及心灵,使诗人备受煎熬,饱受折磨。
也有的小诗表现了他对从来如此的人生与社会的思考,但终于找不到明确的出路,于是又更增添了他的深深的苦闷与寂寞。[2]如《小诗》(1922年2月17日所写):
谁来跟我说一句话?——不须怎好,只要是平安心肠。
谁来给我一个笑?——不必含着什么爱,
只是内心如此,不含着什么阴险思想。
——《小诗》(1922. 2. 17)
仅仅是没有“阴险思想”,无需防备,一句话、一个笑即可,但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却是奢望,诗人已经感到非常孤苦和寂寞了。
还有一些小诗表现了诗人内心的孤独和失落:
街上的人儿闹攘攘,
室里灯光凄怆怆,
虽说都是母亲的儿子,
隔隔不相知——
各人做着各人的所想。
——《小诗》(1922. 2. 17)
这首小诗表达的情感具有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一句话的特点:“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热闹喧嚣,诗人所处的室内环境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连灯光都是“凄怆”的。虽然大家都是同根所生,可是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使我们变得遥远和陌生,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能相知,表现了诗人深深的孤独感。
(二)对命运和死亡的感叹
“ 徐玉诺出生在佃户家庭中,幼小的玉诺目睹了富豪欺侮忠厚老实庄稼人的丑行。年龄渐长,社会黑暗、土匪横行致使民不聊生的残酷现实在徐玉诺的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3]徐玉诺的小诗体诗歌,也饱含了对命运的不可把握和对死亡的体会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感。
前面是黑暗的;无论怎么聪明的人,连他一分钟也不敢断定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立在黑暗中的是命运——他挥着死的病的大斧,截断了一切人的生活的希望。
——《命运》(1922. 1. 6)
人们不能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聪明的人”,最终是“命运”决定一切,将死亡和病苦带给人类,生活看不到希望。一种对时代环境的无奈之感油然而生,命运是如此不可把握。
对于死亡,徐玉诺的小诗体诗歌作了许多描绘,既包括对死亡有关场景的描写,还有对死亡的体会。
要用震天的大炮,奇怪的音乐,使人记忆;
使人晓得一个人死了。
是可喜呀,还是可悲;我全不能明白。
我只是这样的印在上边:
一个人死了。
或者印在石上,一个人死了。
——《送殡》(1922. 5. 6)
有些人抬着一口黑棺材过来,
又有些人抬着一口红棺材过去;
他仍然兴奋的工作,
有兴的唱着邪邪许许。
——《抬棺材的人》(1922. 5. 7)
这两首小诗都是对葬礼的描写,展现了人们对死亡的麻木和冷淡,死亡就是死亡,只是在机械地举行一些仪式。
当我把生活结算一下,发觉了死的门径时;
死的门就嘎的一声开了。
不期然的,就有个小鬼立在门后,默默的像我示意;
我立刻觉得死之美了。
——《小诗》(1922)
自杀还算得有意义的;
没意思的人生,
他觉得自杀也是没趣味。
——《小诗》(1922)
对于死亡,诗人是有亲身体验的。一方面,残酷的社会环境促使许多人丢失生命,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是我国政治最为昏暗的历史时期之一,横征暴敛,残酷杀害社会进步人士,给人们的心里留下了对死亡的恐怖阴影。另一方面,徐玉诺本身有过自杀经历。1919年5月,五四运动在北京爆发后,徐玉诺与曹靖华、屠亚超、李仁荣、李九朝等人被推举为学联理事,共同领导了河南的学生运动。在他们的领导下,开封的学生运动一直持续到1920年春。后来省政府当局收买学联中的不坚定分子,另立“同志会”致使学联分化,徐玉诺见此情景,异常愤慨,意欲卧轨自杀,来惊醒同胞。后来幸得同学发现以及嵇文甫先生悉心劝导,才打消轻生念头。这样的遭遇使徐玉诺对死亡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三)梦境和自然的描写
徐玉诺的小诗体诗歌描写了很多关于梦的感受和情境,富有生活气息和哲理性。
人生会能得到新鲜趣味么?
在现实的事实中,
也是在梦中的事实。
——《没趣味》(1922. 5. 6)
我们所知道的而且能想象的尽是梦;
真实是我们所没想及,不知道的。
——《小诗》(1922. 5. 6)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
在梦里却不像这路上,一步一步地走去;
那些路也奇怪!
是用上下可以自由的棉质铺成的。
一点也不用足力!
只要把脑袋躺在上面,那,
那一曲一折,像是山谷小河的,就走了下去。
——《踏梦》(1922. 5. 5)
对梦境的描写,既是诗人生活片段的真实记录,梦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它反映做梦者的心境和遭遇,也表现诗人对生活片段的捕捉能力,在梦中也能感悟人生。徐玉诺的小诗也有通过梦的体验,抒发诗人对生活的片刻感悟:
人生最好不过做梦,
一个连一个的,
折盖了生命的斑点。
——《小诗》(1922. 3. 30)
世界最苦是失却幻想的人呵。
——《小诗》(1923. 5. 15)
现实中的黑暗和苦难,让诗人向往梦境,不管梦里的世界多么恐怖,醒来就结束了,又或者梦里的情景远比现实美好,可以随处幻想,不会像现实生活一样无趣。对梦境的叙述有时让人觉得怪异,好似“胡言乱语”、天马行空。徐玉诺的怪异疯癫得到同代人的赞许。胡适说:在“黑暗势力重压之下……左突右闯……叫他怪物……这种个性表现的怪物,是社会进化的种子”。
徐玉诺的小诗体也有对自然的描绘。对自然的描绘往往比较轻松愉快,相比对苦难的叙述,文风更加轻盈活泼。
我坐在轻松松的草原里,慢慢的把破布一般折叠着的梦展开;
这就是我的工作呵!我细细心心的把我心中更美丽,更新鲜,更适合于我们的花纹织在上边;预备着……后来……
这就是小孩子们的花园!
——《将来之花园》(1922. 5. 3)
《将来之花园》这部诗集是徐玉诺最为出名的一部,历来为多数人所称赞。这部诗集里多描写小孩、故乡和自然之情,令人能感受到在社会苦难之余的些许温情。自然、孩童、故乡这三者总是人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自然的恬静,小孩的纯真,故乡的温暖无疑可以给诗人带来心灵的安慰,冲淡时代的痛苦的烙印。
小孩的故乡藏在水连天的暮云里了。
云里的故乡呵,温柔而且甜美!
小孩的故乡在夜色笼罩着的树林里小鸟声里唱起催眠歌来了。
小鸟声里的故乡呵,仍然那样悠扬,慈悯!
小孩子醉眠在他的故乡里了。
——《故乡》(1922. 5. 5)
米一般黄或红的小花,
折美了田边,山林;
在百草丛中
偷偷的放出香芳。
小小草花,纤弱的处女呵,
你是失意者之爱人!
——《小草花》(1922. 5. 10)
这两首诗读起来比较轻松,故乡“仍然那样悠扬,慈悯”,故乡的温情和安全感使小孩子放心地“醉眠”了。“小草花”虽然不起眼,人们容易忽略,可是仔细观察,黄红的小草花能够让山林增色不少,她们也在默默释放自己的美丽。诗人将笔触伸向微小的自然景物,发现自然之美。
二、典型意象“船”
船,总是和渡口、孤旅、贬谪、迁徒等字眼相关联的,连结着古今,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最完美、有效的载体之一。古人常说“舟马劳顿”“水陆兼程”,可见“船”在古代交通中的重要地位。一叶扁舟,天水茫茫,越能比照出人的渺小;人在旅途,所见多异乡风物,更易触发无限的思绪。如“孤舟兼微月,独夜仍越乡”(刘睿虚《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秦地故人成远梦,楚天凉雨在孤舟”(李端《宿淮浦忆司空文明》)、“同作逐臣君更远,青山万里一孤舟”(刘长卿《重送裴郎中贬吉州》)等诗词中都有体现。
“安土重迁的民族传统心理使中国人向往安定的生活,而理想的无法实现和乡情的无法排解却让历代的士倍感精神上的失落。他们只好借助于舟船这一物象来表达那份浓浓的乡愁及无法把握命运的哀思。故舟船意象所体现出来的并不仅仅是形体上的漂泊之苦,也包含着个人价值无法于社会中实现时精神上的漂泊感。”[4]值得注意的是,徐玉诺也经常在他的诗歌中用到“船”这个意象,比如一首题为《船》的短诗,还有其他小诗中也出现了这一意象。与古典诗歌意象“船”相同的是,徐玉诺的诗歌也经常表达漂泊之感。如:
太阳已经没有了。
海鸥也渐渐不见了。
但金光灿灿的晚霞,更慈祥的照在海上,
现出幻妙的,荡漾不定的
小小一只孤舟的影子。
——《晚霞》(1922. 5. 4)
下面是两首古典诗歌中的“船”意象:
山暝听猿愁,沧江急夜流。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
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
——孟浩然《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
木叶纷纷下,东南日烟霜。
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
暝色况复久,秋声亦何长。
孤舟兼微月,独夜仍越乡。
——刘睿虚《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
这三首诗的主题与意象群较为相似:夜幕降临,宽阔的海面衬托出一叶孤舟,深深的孤独之感和漂泊零落之感涌上心头。三位诗人都用“孤舟”这一意象,背景都为接近夜晚,或晚暮,或月夜,夜晚的宁静突显出冷清的环境。有所不同的是,徐玉诺的《晚霞》凄凉色彩较淡一些,“金灿灿”、“慈祥”营造了一种温暖的氛围,这样温情的画面和遥远的“孤舟”影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两位诗人都漂泊异乡,栖居客舟之中,暮色将近之时,夜风吹动岸上的树叶,发出凄清的声响。在作客他乡、旅途孤寂之时,两位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昔日朋友,写诗以寄情。诗人运用音响(猿啼、秋声)、色彩(沧江、青苍)、动景(急夜流、纷纷木叶)、静景(明月、林山晚暮),烘托月照孤舟的意象,将漂泊之感、故人之思融入景物描写之中。
与“漂泊”之感相对,中国古典诗歌中“船”意象的另一典型内涵是“自由”。这种思想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庄子,他说:“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5]老子的思想虽然看似消极,但是对中国文人来说,“泛若不系之”,却成为颇具吸引力的人生理想: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为报洛桥游宦侣,扁舟不系与心同。
——韦应物《自巩洛舟行入黄河即事寄府县僚友》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李商隐《安定城楼》
他年却棹扁舟去,终傍芦花结一庵。
——韦庄《西塞山下作》
徐玉诺较多借“船”多表达诗人身不由己的无奈和孤独感,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悲痛和没有方向和希望的迷茫。如:
旅客上在船上,是把生命全交给机器了;
在无边无际的波浪上摇摆着,他们对于他们前途的观察,计划,努力希望全归无效。
呵,宇宙间没趣味,再莫过于人生了!
——徐玉诺《船》(1922. 2. 19)
一只失了舵的小船在黑暗中,暗涌涌腾的海上漂着。
——徐玉诺《小诗》
失意的影子静沉沉的躺在地上;
生命是宇宙间的顺丰船,
——不能作一刻的逗留;
总是向着不可知的方向。
——徐玉诺《小诗》1922. 2. 17
船在水上漂泊动荡,很多因素无法控制,大浪或礁石,充满不确定因素和潜在的危险。面对波涛和困难时无能为力,而大海的苍茫和广阔更加衬托出船只的渺小和孤单。
“船”也有离别的象征,古人分别时多在渡口,如李白《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但上船也意味着拥有一个目的地,也许回归家乡,也许逃离某地,不管哪一种,都会让乘客有所期待。
未开船呢,等着开船;已开船就要盼望立刻到岸。
有时不愿想着,做些旁的样来掩盖这种情绪,
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
盼望的情绪,再没这个热烈了。
——徐玉诺《其次》(1922. 2. 20)
总体来说,徐玉诺小诗中的“船”意象,与他自身坎坷曲折的身世经历类似,充满辛酸和孤苦。这一意象的多次使用,也表达了诗人苦闷的心绪和对故乡的思念,以及对自己命运的难以掌控和飘浮流落之感。
三、与冰心《繁星·春水》的比较
闻一多曾称徐玉诺的诗《记忆》、《海鸥》、《杂诗》、《故乡》为上品,《花园》算佳品,可与《繁星》比肩,《夜声》、《踏梦》为超等作品或绝唱。
冰心的《繁星》、《春水》是冰心在印度诗人泰戈尔《飞鸟集》的影响下写成的,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将一些“零碎的思想”收集在一个集子里。总的说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母爱、自然、童真。在内容上与徐玉诺的小诗有所不同,徐玉诺更侧重对社会黑暗的描写。
从诗歌形式来看,冰心的小诗语言更加简洁,多为短句,字数多在十字以内;徐玉诺的小诗既有短句,也夹杂长句,更为复杂。如:
心灵的灯,
在寂寞中光明,
在热闹中熄灭。
——冰心《繁星》
生离——
是朦胧的月日,
死别——是憔悴的落花。
——冰心《繁星》
在这寂寞,无聊的夜间,
我的思想像豆一般,一沉,一沉,入了
黑暗深洞;
全是墓地——阴森的世界……
折只燃烧着淡白光亮小响的蜡烛可以叫着生物吗?
我好久好久听不到一点步声
小响……
——徐玉诺《小诗》
第二,从诗歌语言来看,冰心的小诗浅显直白,清新流畅,通俗易懂,偏口语化;徐玉诺的小诗语言曲折委婉,多用象征主义手法,诗歌内容更加丰富,对于诗歌内涵的把握也更为困难。
在夜间的窗口中,你能看见
那一个地球正要向着一滩极不光明的酱醋液体里沉了下去。
——徐玉诺《小诗》
星星——
只能白了青年人的发,
不能灰了青年人的心。
——冰心 《春水》
徐玉诺的小诗将物拟人化,给人“陌生化”的感觉,感官受到强烈的刺激;冰心的小诗语言更加口语,读来亲切易懂。
第三,对于爱的描写,冰心侧重歌颂母爱的伟大,徐玉诺颇为惊奇地描写了恋爱。冰心信奉“爱的哲学”,母爱是其中的重要表现;徐玉诺的小诗对于恋爱的描写比较细腻,表现了恋爱过程中的甜蜜以及痛苦。
当我忘却了一切,
沉沉入睡的时候,
她还安安静静的坐在身边。
她念我该有一会儿安眠,
不忍叫我;
她慢慢把纷纷的情丝结了一束,
放在我的心口,她也慢慢的去了。
——徐玉诺《甜蜜的睡》1922. 5. 11
当我们互相恋爱那些日子,
那太阳是多急躁,烈烈!
现在还是活着的你和我,
那太阳却成冰一般的冷枯了!
——徐玉诺《冷》1922. 5. 11
母亲呵!
搬开你的忧愁,
容我沉酣在你的怀里,
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
——冰心《繁星》
徐玉诺的小诗描写恋爱,有很强的画面感和情节性。诗人花费大量笔墨去描绘恋人之间的一系列动作,从最初的“不忍叫我”,到“慢慢的去了”,从“急躁”、“烈烈”到“冰一般冷枯”,恋情逐渐由你侬我侬转向冷淡至分开,徐玉诺形象地展示了一段悲伤恋情的经过。冰心表达对母亲的依赖和爱恋,充满真诚质朴的情感,十分感人。
茅盾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卷·导论》中,撰文评论徐玉诺诗歌和小说的成就,称从中看到了“他向更高阶段发展的美质”,“是一个有才能的作者”。叶圣陶与徐玉诺交往甚深,他著文《玉诺的诗》评价徐玉诺的诗歌“有非常动人的魔力”,肯定其诗的格调“刚劲”“壮美”,有“奇妙的表现力”。的确,徐玉诺德小诗体诗歌价值毋庸置疑,同时,在白色恐怖时期,诗坛充满清新气息时,徐玉诺能够率先走上现实主义道路,对社会黑暗和自身苦难心境加以描写,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因此,郑振铎认为徐玉诺“是中国新诗里第一个高唱‘他自己挽歌’的人”。
注 释
1. 王予明、谢照明:《徐玉诺的一生》,见:刘振军:《徐玉诺君》,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7年版,第22、95页。
2. 刘忱、刘济献:《徐玉诺和他的创作》,见:刘振军:《徐玉诺君》,中国文史出版 社 ,2007年版,第41、32、37页。
3. 鲁汉:《试论徐玉诺德创作与人生》,见:刘振军:《徐玉诺君》,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7年版,第54页。
4. 肖乃菲:《古典诗词中的舟船意象》, 《成都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2期,第39页。
5. 郭庆藩:《庄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1040页。2006年版,第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