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贩的自我修养

朱辉

楼下美食街蔓延将近一公里，餐饮商户数量壮观，然而手艺好的却不多。或许因为附近学校提供了充足客源，而且学生们没有市民挑剔，于是摊贩们失去了上进的动力。世界上土地过于肥沃的地区，耕种技术往往不精，与此一个道理。

好在基数大，总会有个别出色的，巷尾一家面馆就被我相中了，一度天天在那儿吃早餐。原料、调料都货真价实，火候也掌握得很好，总体感觉可以秒杀这条街大多数早点摊，然而生意却一般，对此我曾经很纳闷。后来和老板娘熟了，就明白了个中缘由。这位五十多岁的老板娘好奇心太强，极爱打听顾客的私人信息，恨不能将人家祖上三代都问个清楚。有些中老年顾客习惯于这种“问寒问暖”的风格，久而久之，面馆就成了“是非集散地”。年轻人和素质高点的中老年普遍讨厌“包打听”，于是这家面馆的顾客面就变得很窄了，后来我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早餐往往要赶时间，包子就成了最佳选择，可以边走边吃。美食街上有好几家包子铺，一半号称是“天津包子”，但都是一口咬不到馅，第二口又咬过了的那种，显然是冒牌货。有一回和老婆一起出门，老婆匆匆忙忙准备买几个包子。我一看，那家的包子很难下咽，是整条街包子界的倒数第一，连忙拉着她换了一家。一晃過去了半年，我这人没多少成见，某日买了“倒数第一”家两个包子，想尝尝有没有进步。居然真有惊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家的手艺大有长进。可见知耻而后勇，下了一番功夫，此后我便常常买那家的包子。然而摊主自尊心极强，显然记得我曾经“羞辱”了他，每回都横眉冷对。这情商也是醉了，顾客有选择权，曾经看不上你的包子，是因为你以前手艺太差。这也记仇，如此胸襟，生意怎么做得大？

对吃素面的顾客冷淡，对吃牛肉面的热情，此类控制不了自己脸上表情包的摊贩，在美食街上比比皆是。不过也有个人素养很高的，有位卖盒饭的大妈，她的饭菜质量、性价比都是整条街同行里最好的，每天销售量惊人。但她从不怠慢穷顾客，一直向大学生卖“月票”，每餐仅收5元，很受贫困生欢迎。打饭的时候，哪怕你买的是贵几倍的“高档”盒饭，也得排队按顺序来。打完前面5元的，才是你的。老实说5元餐利润肯定极其微薄，大妈能给这些顾客同等的尊重，是为社会做了一件不小的好事，让这些贫困孩子能树立充满正气的人生观。我常常目睹打5元餐的一幕，在内心为大妈和勇于当众吃5元餐的孩子点赞。大妈的收入肯定超过了大多数白领，这是她勤奋做事、正直为人的回报，而那些吃得了苦，不爱慕虚荣的孩子们，相信也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许多高端工作需要较高的自我修养，而不少从事简单劳动的人常以为自己无所谓有没有修养。其实诸如低端餐饮等看上去“简单”的营生，有没有起码的个人修养对生计影响更直接，修养有时比劳动技能更重要。

摘自《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