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特尔特邀中国打海盗，约吗？

南方周末记者 姚忆江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方晓志 彭奕菲 徐曼菲

“菲律宾在包括打击海盗、联合军演、购买中国武器装备等方面提上合作日程，反映了对美国传统上提供保护伞的失望。”

“南海地区虽然存在许多合作，但是在安全领域却基本为零，如果此次中菲能够实现联合巡航，将成为中国在南海安全领域合作的一次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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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记者 姚忆江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方晓志 彭奕菲 徐曼菲

2017年1月31日，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出现在菲律宾陆军新晋升将领的仪式上，向世人公布了一则引人注目的消息——他已邀请中国在通过马六甲海峡和苏禄海的国际水域上巡逻打击海盗，以应对该地区出现的劫持船员和袭击船只事件，从而维护南海地区的海上贸易秩序。

“顺便说一下，不一定非得是海军，哪怕是海警船也可以。就像他们在索马里海域那样巡逻就行，在他们的帮助下，那里的情况好多了。”杜特尔特还提供了备选建议。

此言论一出，立马受到世界关注。

2月10日，菲律宾国防部长洛伦扎纳表示，锡布图水道附近的海盗活动猖獗，他呼吁美国或中国向该水域派出巡逻力量。

这究竟是杜特尔特深思熟虑的真诚邀请，还是另有深层考虑？中国会如何接招？

灭不掉的海盗

菲律宾南端与马来西亚沙巴州之间，有一条长约28公里的锡布图水道，周围一串串岛屿星罗密布，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之中，是反政府武装组织阿布沙耶夫的据点。

阿布沙耶夫组织于上世纪90年代便已成立，制造了多起爆炸和绑架事件，被美国和菲律宾政府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近年，阿布沙耶夫将恐怖主义之手伸向了海上。2016年3月，阿布沙耶夫挟持了印尼一艘拖船上10名印尼船员，向拖船公司要求赎金；4月以来，阿布沙耶夫又策划、组织和实施了三起拖船袭击事件，并劫持了印尼和马来西亚共有18名船员。仅2016年一年，该地区船员被绑架事件就达68起，创十年来的新高。其中，28起发生在苏禄海和婆罗洲附近的水域。印尼则称该海域可能成为“下一个索马里”。

国际海事局海盗活动报告中心发布的2016年全球海盗活动报告显示，东南亚已经取代非洲，成为全球海盗最猖獗的地区。

为了躲避海盗，一些国际货运船宁可增加开支，也要选择寻找其他海上航线，这对菲律宾的国际贸易业务造成严重影响。杜特尔特表示，如果绑架案件频发，贸易路线将被关闭，货物流通将受到阻碍，这对国际贸易商来说成本会变得非常昂贵。

1998年，美国与菲律宾签订《访问部队协定》，向菲律宾南部派驻百名美军，向菲军提供培训，打击阿布沙耶夫组织。然而，美国驻军菲律宾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

“美军在这个海域，如果海盗对它的整个航线不产生重要影响，那他们就不会将其视为战略上重要遏制的对象。”中国南海研究院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所副所长林勇新说。

美军驻军“庇护”十余年之久，也并没有使猖獗的海盗退缩分毫，打击效果甚微，阿布沙耶夫总能在美军撤出后重振旗鼓。

“美国不可能真心保护菲律宾，只能当做美国在亚太地区安全战略的一个棋子。”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王义桅教授认为，“菲律宾将联合军演、购买中国武器装备等合作提上日程，也反映了对美国传统上提供保护伞的失望。”

此情此景之下，杜特尔特向中国伸出橄榄枝，期待得到中国的援助，也不难理解了。

目前，中国在亚丁湾护航25批，无一失误，积累了丰富的护航经验。此外，中国的海上执法船队伍也逐渐强大。请求中国在菲律宾南部海域开展巡逻，不仅可以有效打击该地区的海盗和恐怖组织，维护国际货运航道安全，而且在必要时还能帮助菲律宾解决一些地区安全问题，这对于菲律宾而言，可谓是一举两得。

海上十字路口迷局

杜特尔特上台后，菲律宾屡次对华释放善意，两国关系明显回温。2016年10月，杜特尔特带领访问团访华，与中国签署了13个经贸、投资等领域的双边合作文件。之后，中菲双方不断深化与落实杜特尔特访华成果，确定了价值37亿美元的民生合作项目。

菲律宾Rappler新闻网2月7日报道，菲律宾国防部长洛伦扎纳透露，已向中国大使馆提交一份防务援助项目清单，价值总计1亿人民币（约合1400万美元）。洛伦扎纳还透露，他已向中国提出另一项追加采购要求，采购价值总计5亿美元的武器，包括精确制导弹药、小艇、无人机。

杜特尔特尽管对美国有所不满，但仍对其的军事渗透无可奈何。此次菲律宾邀请中国赴南海地区帮助巡逻并打击海盗，在中菲合作倡议间尚属首次。王义桅教授认为，杜特尔特自知美国不会真正帮助菲律宾解决国内问题。

菲律宾长期受叛乱和恐怖活动困扰，贫困人口占到约四分之一，首要任务其实是国内的和平、安全与经济发展，而与中国发展良好的双边关系，有利于菲律宾实现这些国内目标。

此外，菲律宾还是2017年东盟轮值主席国，杜特尔特也想通过深化与中国的关系，确保未来东盟地区免受经济、政治和安全上的动荡，从而为菲律宾经济发展创造一个有利的外围环境。

“南海地区虽然存在许多合作，但是在安全领域却基本为零，如果此次中菲能够实现联合巡航，将成为中国在南海安全领域合作的一次实验。后续行动若能得到印尼、马来西亚等周边国家的认可，将对中国在该地区建立安全合作机制带来积极影响。”林勇新认为，这可以成为中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执法合作的一个突破。

“我觉得打击海盗是国际义务，原则上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会合作的。”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郁志荣认为，赴南海打击海盗，于中国而言亦是有利的，“在菲律宾南部的海域，有时我们的渔船也会去作业，所以海盗也会对我们有损坏和威胁。这不仅是菲律宾的事情，而且是整个环南海地区的事。”

目前，南海海域极不太平，海上恐怖活动越来越猖獗，势单力薄的菲律宾在该地区的反恐和反海盗工作急需支援，而我国处于南海地缘战略格局的中心位置，对于维护该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具有独特的优势和影响力。

静观其变

然而，中国赴菲律宾海域打击海盗，实际上并不简单。

“菲律宾邀请中国赴马六甲海峡和苏禄海打击海盗一事，不同于索马里海域打击海盗，后者是联合国维和行动，国家间均有责任；而前者则属于东盟内部的事，其周边国家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常年在此海域发生争议。”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教授李金明说。

李金明认为，杜特尔特邀请中国打击海盗，主要是因为中国在索马里有成功经验，他希望能利用中国海军力量，而不是出于对中国的信任。同时，马六甲海域不只是菲律宾的海域，“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在那边纠缠多少年了，连共同巡航都不行，所以中国进入根本不可能。”

“中国需要一个考量的过程，综合多方面的利弊分析，拿出一个大的模式来。我个人认为，南海联合巡航在多边机制框架下开展会是比较合适的渠道。”林勇新也认为，这片海域不仅涉及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从外部讲还涉及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中国要介入，必须综合考虑多个国家的态度。

谈到多边合作的问题，郁志荣提到：“如果是与马来西亚、印尼离得更近，那么多边的效率会更高一些。至于是多边好还是双边好，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看。”

“对方在暗处，你在明处，他什么时候出来、在哪里出来，也没规律。另外对方是有武器的，现在海盗的武器也是不差的，所以说一般的武装力量可能还对付不了他。所以打海盗成本很高。”郁志荣认为，打击海盗只是治标，关键要追溯海盗问题的渊源，从源头治理。

除此以外，打击海盗还涉及国际手续、成本等问题，并不是“应邀—打击—回来”这样单线条的简单操作。

截至目前为止，中国外交部并未就杜特尔特的邀请做出公开回应。王义桅教授解释，中国的做法是在“听其言，观其行”。

南海地区重要的战略地位和丰富的战略资源，一直是周边及有关域外大国关注的重点。近年来，南海地区安全形势趋向紧张，成为亚太地区潜在的“火药桶”，非常敏感。美国军舰在南海地区“横行自由”，并曾多次试图组建“联合舰队”护航南海，但没有成行；日本一直将马六甲海峡称为“海上生命线”，对南海地区虎视眈眈；而印度更是将马六甲海峡视为自家后院，不容其它国家染指。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此时中国派出海军赴南海巡逻打海盗，极有可能会引起相关国家的不安，特别是可能会引起美国、日本和印度的强烈反应。

但王义桅教授依然认为，此次菲律宾邀请中国赴南海打击海盗，对中国而言是一个机会。特朗普上台后，对盟友体系有所调整，中国应抓住时机在安全领域建立伙伴关系，超越美国双边联盟军事体系，在经济和安全上更好地进行亚洲秩序的重建，改变朴槿惠所谓的“亚洲经济靠中国，军事靠美国”的悖论。中国帮助菲律宾打击海盗，可以作为中国处理东南亚问题的一个样板，意在向外界表示中国也可以同美国盟友达成紧密合作关系。

那么，中国应该如何面对菲律宾此次的邀约呢？

海军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尹卓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未来南海巡逻，中方可能不会立即派出作战部队，而是派遣少量防御性力量，例如无人机或海上巡逻机等，为菲律宾政府和军方提供相关情报支持，便于其展开打击行动。此外，中国还可以与相关国家在特定海域进行联合巡逻。例如，马六甲海峡的当事国主要是印尼、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中国可以与这三国积极协商，在海峡周边海域实施联合巡航并建立联合反恐机制，这样做既可促进所在区域国家的利益，也彰显了我们的大国责任与担当，也符合国际惯例。

“杜特尔特第二次访华时，可能还会向中国提打击海盗这个问题。”郁志荣认为，南海安全非常需要各国合作，不过还需要有一个过程来建立起行动配合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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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单位：广东省国防教育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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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忆江工作室

主创:南方周末 姚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