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鹰逆风飞行（九）小鹰斗恶蟒

沈石溪/ 文 行者/图

沈石溪动物小说

小鹰逆风飞行（九）小鹰斗恶蟒

沈石溪/ 文 行者/图

前情回顾：

彩云飞被黑尾蟒擒住，紫金冠心里很矛盾——到底该不该不顾性命地去救彩云飞呢？

紫金冠十分纠结。说到底，它与彩云飞形影不离，是一种互帮互助的关系，出发点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生存下去。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所以，面对如此凶悍的黑尾蟒，它理所当然应该选择逃跑，不必犹豫，不必迟疑，不必内疚，逃得越快越好。

紫金冠真的想拍翅膀助跑，头也不回地逃离这条开满野花的小山沟。可是……心里总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牵拉着它，让它无法逃离。不不，它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把彩云飞从黑尾蟒的缠绕中救出来。它决不能犯傻，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去惹怒一条四米多长的黑尾蟒。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它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明明是想转身逃离的，却鬼使神差地再次蓬松颈羽，做出啄咬的架势来。

紫金冠没有力量从正面向黑尾蟒进攻，它还不会飞，只能在地面奔跑，想方设法绕到黑尾蟒的背后去。

黑尾蟒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紫金冠的企图，抬起了头，灵活地转动着。紫金冠往哪个方向绕，蛇头就相应地转向哪个方向，始终正面对着紫金冠。

紫金冠忙碌了半天，却无法绕到黑尾蟒背后进行啄咬。

紫金冠鹰眼敏锐，善于观察，虽然偷袭不成，但它很快就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当它围着黑尾蟒转圈时，黑尾蟒就会神情紧张，不断转动蛇头，以防备它绕到背后偷袭；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也许是不停转动蛇头的缘故，黑尾蟒缠绕彩云飞的力度有所松懈，换句话说，黑尾蟒绞索似的身体有所松弛。

一心不能二用，黑尾蟒全神贯注地对付紫金冠，就难以同时一门心思绞杀彩云飞。紫金冠又试了几次，果真如此，随着它不断试图绕到背后去啄咬黑色蛇尾，黑尾蟒绞索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弛了。

彩云飞被黑尾蟒缠住，刚才已被绞得发不出声来，眼球暴凸，差不多窒息了。这时，垂死症状明显得到缓解，眼球也嵌回到眼眶里去了，咩咩咩，它的喉咙又能发出清晰的哀叫声了。更令人鼓舞的是，羊头也能摇晃了，羊腿也能挣动了。出于求生的本能，彩云飞竭尽全力挣扎，试图一点儿一点儿从黑尾蟒的缠绕中挣脱出来。

紫金冠突然有了灵感，自己没有本事正面与黑尾蟒搏杀，那就采用游而不袭的办法好了：继续奔跑转圈，不断做出要绕到背后去啄咬的架势，迫使黑尾蟒全神贯注来对付自己，迫使黑尾蟒盘成圆圈的身体松弛下来，彩云飞就可以从绞索中逃脱出来了。它的目的是要救出彩云飞，而不是真的要啄咬黑尾蟒。

这是救出彩云飞最好的办法了，自己不会受伤，也不用冒太大风险。动物也是善于总结经验的，什么行为对自己有利，就会重复这种行为，以争取利益最大化。

紫金冠信心大增，不停地左旋右转，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从背后偷袭的举动来。

黑尾蟒的身体缠绕着彩云飞，当然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猎物，所以很被动，只能摆出防御姿态，扭转蛇头来应对紫金冠。

彩云飞拼命挣扎。所有的蛇身上都是滑溜溜的，黑尾蟒也不例外。渐渐地，彩云飞把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从蛇圈里挣脱了出来，先是羊脖和两条前腿，接着羊腰也得到解放；彩云飞继续努力，羊屁股也获得自由了，只剩两条后腿还套在黑尾蟒的绞索里。照这样下去，至多两分钟，彩云飞就能重获自由。山羊的奔跑速度远远超过蟒蛇。只要从黑尾蟒绞索中挣脱出来，彩云飞就能逃得无影无踪。

紫金冠的如意算盘似乎打得早了一点儿。

黑尾蟒不傻，很快就明白到手的猎物要逃走了。它分身乏术，却又舍不得放弃已经到嘴边的彩云飞。羊肉鲜美，这么一只小山羊，假如能吞进肚去的话，这一段时间就不用再辛苦觅食了。彩云飞和紫金冠属于主次矛盾，孰重孰轻，黑尾蟒心里有杆秤，现在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彩云飞是主要矛盾，而紫金冠属于次要矛盾。黑尾蟒在与紫金冠的周旋中，发现紫金冠只是做出啄咬的姿态而已，从未真的扑上来，看来这是一种恫吓战术。那就先别管围着自己兜圈子的紫金冠了，集中心思对付彩云飞：用长长的身体重新缠绕在彩云飞的脖子上，盘成一个绞索，然后，用最大的力量勒紧彩云飞！黑尾蟒这么想着，本来与紫金冠对峙的蛇头，嗖地扭转回去，摆动长长的身体迅速绾成一个新的圈，照准彩云飞脆弱的脖子套下去。

聪明的紫金冠立刻看穿了黑尾蟒的诡计。要是任由黑尾蟒重新缠绕，彩云飞再无生还可能。蛇的缠绕动作极其敏捷，刹那间，黑尾蟒强壮的身体就要套在彩云飞脖子上了。紫金冠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犹豫，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趁着黑尾蟒扭转脑袋的一瞬间，猛扑了上去，尖利的鹰爪揪住蛇尾，弯钩似的嘴狠狠啄了下去。

紫金冠虽然还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鹰，但毕竟是食肉猛禽，又天天捕食老鼠和野兔，磨砺尖爪利喙。所以鹰爪揪住蛇尾，尖利的指爪像钉子一样钉进蛇皮，嘴啄下去，噗的一声轻响，蛇尾皮开肉绽。

黑尾蟒猛然抽搐了一下，圈成绞索的身体一瞬间松开了，彩云飞使劲一蹦跶，一下挣脱出来。紫金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让彩云飞脱离死神的纠缠，高兴得有点儿忘乎所以，目不转睛地看着彩云飞从绞索里钻出来，跌倒在地，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开了。

黑尾蟒也蒙了，像被施了定身术，望着彩云飞发呆。也许在黑尾蟒无数次的狩猎实践中，这是第一次有猎物被它捆绑缠绕后，还能死里逃生的。黑尾蟒还以为是在做梦。

看到彩云飞从黑尾蟒身边逃走了，紫金冠突然醒悟过来，救出彩云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也应该赶快离开才对。于是，它松开鹰爪，扑棱翅膀，想趁黑尾蟒还没回过神来，抓紧时间逃命。彩云飞不敢停顿，也不敢喘息，站起来后，歪歪斜斜，踉踉跄跄，举步奔逃。

但已经迟了。紫金冠刚从蛇尾跳下来，黑尾蟒就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长长的身体突然像麻花一样扭转起来，那条粗壮的蛇尾扬了起来，像棍子一样猛烈地扫向紫金冠。

紫金冠躲闪不及，嘭的一声，粗壮的蟒蛇尾巴扫在它身上，蟒蛇甩尾的力量大得惊人，紫金冠被扫出五六米远，在地上翻滚。黑尾蟒迅速游动过来，张开长着倒钩状蛇牙的嘴，恨不得一口将紫金冠吞进肚去。吃不到小山羊，吃一只半大的鹰也好。紫金冠哪里是黑尾蟒的对手，只有继续仓皇奔逃。黑尾蟒摇动波浪似的长长的身体，快速追击。

黑尾蟒游动的速度相当快。蟒在草丛，犹如鱼在水里，游得飞快。

假如紫金冠会飞，拍拍翅膀就能逃过黑尾蟒的追击。可它的翅膀还很稚嫩，别说飞上蓝天了，就是十多米高的小树也飞不上去。它只能在地面奔逃，撑开翅膀保持身体平衡。

黑尾蟒游动的速度明显比紫金冠快。很快，它就会追上紫金冠了。蛇皮摩擦草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响。那个深棕色的方形蛇头，离紫金冠的尾羽只有一两米远了，蛇嘴里那股类似鱼腥草的气味，都随风钻进紫金冠的鼻子里来了。

紫金冠只能扑棱翅膀助跑。它虽然还不会飞，但鸟的本能让它从小就会拍扇翅膀。已覆盖一层翮羽的鹰翅，使劲拍扇，也能鼓起一团团风，产生一股升力，虽不足以让它腾飞，却能让身体变得轻盈，有助于奔跑。它拼命扑棱翅膀，贴着草叶狂奔，终于把自己与黑尾蟒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黑尾蟒不依不饶，仍快速猛追。对黑尾蟒来讲，饥饿难忍，急需获得食物满足口腹之欲，除此之外，黑尾蟒之所以不依不饶追逐紫金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复仇。它本来已将小山羊缠绕捆绑，这只鹰跳出来搅局，坏了它的好事，让它恨得牙根痒，不把紫金冠吞进肚子决不罢休。

蟒与鹰之间的一场生死追逐在狭长的小山沟里就此展开。

虽然靠着拼命扑棱翅膀，靠着有效的鸟式助跑，紫金冠将自己与黑尾蟒之间的距离拉开，但鹰在地面扑棱翅膀体力消耗的极大，很快紫金冠就气喘吁吁了。开始，它拼命扑棱翅膀还能连续飞奔三四十米，渐渐地，扑棱翅膀连续飞奔的距离越来越短，飞奔二十来米就气短力虚，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积攒些体力，才能继续奔跑。到后面，紫金冠飞奔五六米，就不得不停顿一下。

黑尾蟒体格要强壮得多，浑身都是肌肉，精神抖擞地一路追踪而来。

终于，紫金冠力气耗尽，再也无法扑棱翅膀助跑了，逃命的速度越来越慢。黑尾蟒追上来了，彼此相距不足两米远。紫金冠明白，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自己已筋疲力尽，逃无可逃。它索性转过身来，与黑尾蟒面对面，蓬松全身羽毛，做出啄咬的姿势。它是鹰，不是林中雀，就算死，也要与天敌拼死一搏！

黑尾蟒也停了下来，脖子伸得老长，身体用力扭动着，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咝咝声，这是蛇要进攻的前奏。

紫金冠发出声嘶力竭的鸣叫，但它心里明白，这种虚张声势对黑尾蟒不会起什么作用，黑尾蟒很快就会向它发起攻击，或者一口将它咬杀，或者将它缠绕捆绑，它毫无生还希望。

突然间，它后悔了。它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小山羊彩云飞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而它成了愚蠢的替死鬼。它觉得自己真的愚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大概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鹰了。救了别人，牺牲自己，对动物来说，绝对是不可理喻的愚蠢行为。它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头脑一热，竟然会冲上去救已快要被黑尾蟒勒死的彩云飞。

现在，后悔也晚了。彩云飞已经逃之夭夭，说不定此时此刻正躲在茂密的草丛里，一面啃食鲜嫩的青草，一面在暗暗发笑呢，窃喜自己在危难时刻碰到了一个替死鬼。就算彩云飞没那么坏，对它舍己救人的行为抱有感恩之心，在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在吃饱喝足后，在闲暇之余，会想起它来，会在心里涌动一缕思念，那又怎么样呢？到那时，它早已变成蟒蛇的粪便被排泄掉了。倘若这个世界有卖后悔药，它一定会买来吃。

黑尾蟒还在扭动长长的身体。紫金冠明白，黑尾蟒是在调整角度，将身体收缩，然后突然飙飞过来，一击制胜，将它五花大绑。它沮丧而绝望，没力气再逃了，也不想再逃了，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来个痛快。它也暗暗积蓄力量，把仅剩的一点儿力气凝聚到尖喙利爪，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当黑尾蟒向它飙飞过来时，它要狠狠朝蛇脖撕抓，狠狠朝蛇头啄咬，最好能制造一条独眼蟒，让该死的黑尾蟒永远记住血的教训：老鹰不是好惹的！

黑尾蟒长长的身体弯成S形，蛇脖弓起，蛇头后仰，这是蛇瞬间就要进攻的信号。紫金冠头皮发麻，瑟瑟抖个不停。

最后,彩云飞飞和和紫紫金金冠冠成成功逃跑了吗？请看下期《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