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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避事件消极社会情绪的网络扩散及治理策略

2017-02-14

文化与传播 2017年6期
关键词:公众情绪政府

覃 哲 黄 宁

一、邻避事件与社会情绪

邻避,来自英文中的“Not in My Back Yard (别在我的后院中,简称NIMBY)”一词,邻避事件主要指可能会对周边公众的社会生活、身体以及心理的健康具有潜在风险的大型公共项目(如垃圾处理厂、核电站、加油站、精神病院等),引发周边公众对这些项目的嫌恶情结,进而遭到群体性的抵制与反对的事件。随着我国公众自身环境意识与自身权利意识的提高,邻避事件在我国各地频频出现,甚至引发大范围的群体性冲突,如近十年来发生在多个城市的反对PX项目事件、反垃圾焚烧厂及反对核电站建设事件都属此类。

社会情绪指“人们对社会生活的各种情境的知觉,是通过群体成员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而形成的较为复杂而又相对稳定的态度体验”[1]。社会情绪一般分为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虽然情绪并无好坏之分,但由不同情绪所引发的行为和后果却有好坏之别。社会心态产生于个体心理,又以整体的形式存在,会对社会成员的行为方式、价值取向产生一定影响,如果任由消极社会情绪扩散和蔓延,对国家的发展以及社会的稳定都将产生严重的不利影响。因此,在社会转型的背景下,如何把握和调适好社会心态,是对政府和大众面临的一个新挑战。

二、邻避事件可能引发的消极社会情绪类型

(一)相对剥夺感

相对剥夺感是一种主观的心理感受,它是指“个体或群体对于自身相对状况所持的态度。是人们在将自己的利益得失与其他群体进行比较以后而产生的,表现为人们通过与其他群体比较而感知到自己所得的回报与所做的贡献不成比例,并因而产生了不公平感,是社会比较的结果。”[2]简单地说,就是个人将自己的处境与某种标准或某种参照物进行比较之后,发现自己处于弱势的心理感受,这种消极情绪可以表现为愤怒、怨恨和不满。这种剥夺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这里的参照对象不是固定的,它可能是某个群体、其他个体或者从前的自己。

由于在城市中建设的邻避设施,它们向社会大众提供着较为重要的公共利益,但是这些利益被分摊到广大的市民身上,而这些设施可能产生的危害和风险却由居住在周边的少数人来承担,这种利益分配的不对称性很可能造成周边居民的心理失衡。当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存环境和经济状况(如房产估值、投资环境等),较明显的低于其他区域的参照对象或以前的自己时,就有可能感觉受到了剥夺,从而产生出愤怒不满情绪。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格尔指出:相对剥夺感越大,就越有可能引发群体性的冲突,造成冲突的可能性也就越强。[3]

如2014年的余杭中泰垃圾焚烧厂事件,从当时的报道中可以看出公众反对项目的原因主要是担心垃圾厂会排放有害物质,污染居住环境影响身体健康,其次是担忧垃圾厂的建设会损害当地未来的发展,失去其他项目投资建设的机会。在邻避设施建设所在地的周边公众看来,项目的建设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有可能破坏他们原本享有的生活环境,使得自身利益受到侵害。与远离设施的区外公众相比,他们承担了更大的风险与损失,从而产生了相对剥夺的心理状态。

(二)对立情绪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社会阶层固化的现象出现并有不断加深的趋势,正如社会学家孙立平所言,目前的社会结构出现了“断裂”。强势群体与弱势群体之间、既得利益者与利益受损者之间的冲突时有发生,这些冲突使社会上弥漫着对立的社会情绪。如果政府不能妥善地解决协调来自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就有可能埋下社会动荡的种子。[4]

对“标签化群体”的非理性评判是我国目前社会对立情绪弥漫的一个表现。“绝大多数网民会自觉地站在弱者、穷人、贫民、利益受损者一方,对强者、富人、官员、利益获得者展开‘围剿’”[5]。

在邻避设施的建设过程中,如果当地政府与少数个人在设施建设选址、后续补偿分配等利益问题上无法达成共识的时候,少数个人与政府、邻避企业之间的对立情绪就有可能在网络传播中不断扩散,网民往往会为政府、企业贴上“强者”、“富者”的标签,笼而统之地将周边公众划到“弱者”、“贫者”行列,进而自动地站队到 “弱势群体”一方对政府和企业进行口诛笔伐,各种诸如“官商勾结”、“为富不仁”等网络话语被大量制造出来,进而形成“凡是官都是错的,凡是民都是对的”[6]刻板印象,不断加深了官民之间社会对立情绪,为后续的沟通协商工作造成了很多困难。

(三)缺乏信任

在发达国家,在解决邻避冲突的过程中,建立双方之间的信任被看成是最为关键的任务。[7]同样,有研究发现,引起我国当前的环境邻避冲突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公众对政府、专家的不信任。在政府方面,由于近年来环境事故频发,部分地方政府在监管和治理上工作不到位,长期以来公民参与公共决策的渠道和方式不健全不完善、决策中的存在着暗箱操作、信息控制等问题都引起了公众对当地政府部门的不信任。[8]

邻避设施是在当地政府的主导和管理下进行建设的,由于对政府不信任的惯性假设,公众常常会对当地政府发布的信息产生较为极端化的猜测和误读,对政府的各种解释存在着各种偏见。在缺乏信任的条件下,导致官民双方很难开展理性的沟通协商而达成共识,处理不慎还可能引发激烈的群体性冲突。

如在2013年江门鹤山市民反对核燃料加工厂项目事件中,虽然江门市政府提早发布了为期十天的项目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公示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随后针对公众的质疑,又召开了网友见面会,但效果都欠佳,最终因为公众的激烈反对而被迫取消。原因就是在政府与公众沟通的过程中,政府前期信息不透明、决策不公开、忽视公众情绪等做法招致了公众的强烈不满,严重动摇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根基,以至于“对于政府的每一条解释,网民都会提出极端情况加以反驳,使对话无以为继。”[9]

除了对政府不信任之外,对专家学者的不信任也常常是导致邻避项目“流产”的重要原因。长期以来,我国大部分的专家学者尚未具备与公众进行双向沟通的技巧,在对邻避项目的风险信息进行解释的时候,专家常常只重视对公众进行单方面的知识灌输而没有与公众进行充分的双向沟通,导致了与公众的隔阂。部分公众又常常因为专家的某些观点与自己的认知、经验、情绪不一致,质疑专家解释的公正性,怀疑专家学者为政府和利益集团代言,网络上通过断章取义地传播专家的观点哗众取宠或通过谩骂、戏谑专家的行为来解构专家的权威和公信力,这些传播互动都在不断恶化原已匮乏的社会信任环境,非常不利于理性地解决社会分歧。

(4)社会焦虑

社会焦虑是指“由环境变迁与心理变化不适而引起的社会成员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紧张的心理状态。社会成员普遍感到压抑、紧张、烦恼、焦躁等,是社会焦虑的具体表现。”[10]目前,焦虑已经成为我国较为普遍的社会情绪,“社会焦虑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群……除了战乱年代,人们没有像现在如此之焦虑过”。[11]

引发社会焦虑的原因是生活中的不确定性,而邻避设施给公众带来的在健康与经济上带来的不确定性就是引发公众焦虑的一个重要的因素。随着我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公众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公众更多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身的健康、生活环境与经济前景上来,他们对邻避设施可能给他们带来的风险表现得更为敏感。在另一方面,互联网的发展,各种安全风险都可能集中呈现在网络空间之上,在传播的过程中可能会不断地被放大、聚焦。一旦有诸如邻避设施风险信息出现时,会极大地触动他们的不安全感,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又会不断地去搜集各种相关信息、进行猜测、演绎、传播,使焦虑的社会情绪陷入了不断放大的恶性循环,进一步加重了对邻避设施的嫌恶情结。

三、邻避消极社会情绪的网络扩散特点

(一)突发性与放大性

随着移动互联网和各种新媒体技术的发展,我国公众对移动互联网的依赖程度增加,有研究者总结道:近年来如环境邻避冲突等网络公共事件呈现出一种“水波爆炸”的效应,这种效应拥有着几个特点:1.内在聚变性,即事件在互联网上迅速聚集大量关注与评论,突然猛烈地呈现在公众面前;2.很快的外在扩散性,一旦公共事件发生之后,就水波纹般很快传达到社会各个群体;3.呈现“墨水效果”,即偏见的、非理性的观点一旦占领公共舆论主导权之后,不仅在短时间内难以扭转,还将裹挟着整个网络舆论迅速出现暴戾情绪。[12]

网络是社会情绪的扩散器和放大器。其实在很多时候,邻避冲突最开始只是属于地方性的区域矛盾,冲突的双方对环境风险有着不同的认定,双方的关系可能并未恶化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没有对全局造成影响。而网络中公众的高度关注与广泛讨论放大了冲突中的社会对抗,使得地方性普通议题迅速转化为全国性议题。

(二)传染性与污名化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自身的权利和意义理解日渐清晰,公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看重自己的物质利益与价值认同,当少部分人认为自身的权益受到侵害而缺乏申述渠道的时候,更倾向于通过极端地表达获得别人的关注。[13]当事件的关注程度达到一定规模之后,直接利益相关者群体的对立、焦虑、恐慌情绪会扩散传染至其他群体,其他群体经由事件本身感受到了相应的情绪体验,同样产生了相应的不安全感与不信任感,这种不安全感与不信任感反过来又进一步地加深了这些公众在接触新的风险信息时的负面情绪,使舆论陷入了恶性发展的漩涡。

另有研究者在对2007年山东威海市反对核电站建设的事件进行调查后发现,在信任缺失情境下民众对信息的“对抗性解读”、民众接收风险信息的愤怒情绪,会导致风险信息的“污名化”处理,引发了风险感知的扩大。[14]

这也是为何近年来的邻避事件案例,反对邻避设施的声音最先由周边居民发起,随之不断扩大,最终大量居住较远的市民也加入到反对行列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消极社会情绪网络传播的治理策略

由于情绪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对社会情绪的治理并非要消灭情绪,而是要正确地疏导情绪,使之转化为合理的信念和行动。[15]

(一)源头治理,管好形成社会情绪的宏观要素

做好源头治理,就是要营造良好的宏观社会气候,尽可能地铲除滋生消极社会情绪的土壤。首先,从最优化的角度出发,尽量减少邻避设施建设过程中政府或企业自身出现问题,对可能刺激公民产生负面情绪的外部因素及时预防。这就要求地方政府在项目论证、项目建设的每个环节,都要做到公平公正,并做好信息公开工作,以开放坦诚的态度赢得公众的信任。其次,开放公众参与渠道,通过媒介搭建协商讨论平台。邻避设施建设属于有可能引发争议的公共事务,这就要求在信息公开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吸引公众参与决策,发挥民主协商精神,积极搭建容纳公众发表意见并讨论的平台,政府和企业需关注民众对项目的态度与评价,建立合理有效的沟通机制,及时根据公众的意见与建议调整决策,尽可能地做好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将消极社会情绪扼杀在萌芽阶段。第三,利用好舆情工具做好对社会情绪的监控,及时发现网上的消极情绪,做好预警工作,寻找诱发消极情绪的触发因素,积极回应公众关切的问题,防止消极情绪的扩散蔓延。

(二)介入治理,主流媒体及时引导舆论风向

在网络信息化时代下,传统的社会情绪治理思维必须得到改变。网络让公民在与政府进行博弈的过程中,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性。政府要想改变舆论格局取得双赢局面,首先,需要发布权威信息,营造自身良好形象。在消极社会情绪产生的时候,政府要抛弃“鸵鸟”政策,积极主动应对网络舆论,与网民实现良性互动,定期邀请主流媒体参加新闻发布会,答疑解惑,发布真实权威信息,以坦诚的心态接受公众监督,回应公众提出的质疑并提出解决方案,树立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政府形象,占据舆论引导的制高点。

其次,主流媒体需要提振积极情绪,做好公众的情绪转化。面对危机,我们要看到并非社会上的情绪都是消极的,很多乐观积极的情绪被淹没在消极的情绪之中,媒体要能够不断地挑选并传达社会上积极乐观的情绪,创新性地“注入社会主旋律和正能量因素,帮助公众树立正确的心态,缓解并逐渐摆脱消极情绪”。[16]

再次,做好科普与心理按摩工作,在项目论证与建设之前,需要通过媒体以及其他形式做好各种科普宣传工作,学会使用公众乐于接受的方式讲好“科学故事”,不能单向地进行技术分析,想方设法消除公众的风险顾虑并及时澄清谣言。另外又需要看到,社会消极情绪的产生有着复杂的社会背景,在科普的同时要做好公众的心理疏导工作,可以利用心理专家发文或建立心理专栏,帮助民众缓解消极情绪,减轻心理压力,在线下对重点群体做好关怀和帮助,解决特定公众群体的相对剥夺感问题。

(三)规范治理,建立规章制度依法管理网络传播

在2016年召开的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本着对社会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依法加强网络空间治理,加强网络内容建设,做强网上正面宣传,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17]

在应对邻避危机的时候,政府应区分好公民正常网络表达与那些带有某种政治企图的极端情绪表达。面对涉及公众利益的决策,公众可以在网络平台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和建议,但是在表达的过程中,公众又必须遵守共同的网络表达法则,明确自己的权利与义务,否则分歧永远无法达成共识。所以,政府在网络上搭建讨论平台的时候,需要制订好讨论的原则与规范,帮助公众树立通过协商讨论解决问题的意识,引导公众理性有序地发表意见,以达到最终形成科学民主决策的目标。对于利用网络进行煽动或传播谣言危害社会公共秩序的行为,要依法进行严厉打击。

[1] 沙莲香,冯伯麟等.社会心理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179.

[2]马皑等.中国人心态扫描[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 2010:81.

[3]赵鼎新.社会与政治运动讲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2006:78.

[4]孙立平.断裂: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社会[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14.

[5]安云初.当代中国网络舆情研究——以政治参与为视角[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91.

[6] 雍天荣.改善党的“微循环”系统[N],人民日报,2013-06-07.

[7]张洁、张涛甫. 美国风险沟通研究:学术沿革、核心命题及其关键因素[J],国际新闻界,2009(9):95-101.

[8][9] 戴佳、曾繁旭、黄硕.核恐慌阴影下的风险传播——基于信任建设视角的分析[J],新闻记者,2015(4):54-61.

[10]姚尚建.风险化解中的治理优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 2013:68.

[11] 聂北茵.透视社会焦虑症——访中央党校教授吴忠民[N],中国青年报,2011-08-01.

[12][13]刘博.网络公共事件中的群体情绪及其治理[J],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17(5):96-104.

[14] 曾繁旭、戴佳、王宇琦.技术风险 VS 感知风险:传播过程与风险社会放大[J],现代传播 2015(3):40-46.

[15]刘行芳、刘修兵、卢小波.社会情绪的网络扩散及其治理[M],武汉大学出版社,2017:60.

[16]胡倩:网络社会负面情绪中的媒体疏导功能研究[D],湖南大学硕士论文,2015.

[17]习近平: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 2016-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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